人生不过百年,抗战已八年多,在这八年中可歌可泣的事不少。我还记得在四川青木关的时候,那时在教育部医学教育委员会工作,我是主张“不迟到,不早退,今日事,今日毕”的。我每天到部工作的时间很早,才坐下来,我便在一本十行簿子上写了一两段自己勉励自己的话,似格言而非格言,似语录而非语录,日积月累,不知不觉的已经是十二册了,我便起了一个名字,叫做“自勉斋随笔”,这是《自勉斋随笔》的起点。

在青木关侨居四年,常常挟着阴丹士林布的布包,包着一包重要的公文和几种比较重要的稿件,向防空洞里奔跑,耳朵里只听得敌机和丢炸弹的声音,眼睛里只看到一群一群扶老携幼的人在防空洞里惊讶着,甚至肚皮里挨着饿。我在那时更引起了我“自勉”的观念,我便想道:“敌人只能炸毁我们的物质,他永远不能炸毁我们的精神!”我便把我所住的矮屋半椽题了一个名字,叫做“自勉斋”。“自勉”两个字的意义,就是自己勉励自己,自求多福,自力更生。小则个人立身处世,大则治国平天下,惟有自己求自己,是真正可靠的!

三十二年的春天,我便到了北碚国立编译馆自然组工作,我仍然站在“自勉”的岗位上,每天和极艰苦的环境相奋斗。我以为极艰苦的环境,便是促成我们成功的因素。我在这时候,更读了不少的书籍,写了不少的稿件。在胜利降临的时候,我便写了一册随笔,把抗战时期所见所闻可歌可泣的事都写在里面,那本小册子也叫做“自勉斋随笔”。既而看看这本东西,虽然不少经世之学,可是不免带了些偏重感情的色彩,我便把它又搁置了。

三十五年的夏天,我又复员到南京了,我仍然坚守我自己创造的“自勉主义”,我每天早晨起来,便写了一两段随笔,日积月累,又泱泱成一巨帙了。除极少部分承卢冀野先生曾在南京《中央日报》中发表,其余都没有发表过。其中如《吴稚老的粥会》和《二十四号的日本军舰》等篇,都曾经外国报纸把它译载。这都是我要深致感谢的!

这册小小的笔记,虽然蒙李韵清、沈季湘两先生为我发刊,可是拉杂写成,诸多挂漏,非常惭愧,将来只好在续笔、三笔中再加努力,以赎前愆吧!笔记的种类很多,尤其以清代的笔记为最盛。读者如若以《日知录》、《潜邱札记》、《义门读书记》、《松崖笔记》、《陔余丛考》等笔记的眼光来比拟,那便是以小巫见大巫了。如若以《履园丛话》、《冷庐杂识》等眼光来看,作为茶余酒后的消遣品,那便是作此笔记的目的了。

民国三十六年四月上浣镇江陈邦贤冶愚谨识时客南京国立编译馆资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