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了自己全家浴血着一九二七年底大革命的缘故,在我的作品里,是无论如何都脱不了那个时候底影响和教训的。我用那时候以及沿着那时候演进下来的一些题材,写了许多悲愤的,回忆式的小品,散文和一部分的短篇小说。本来,我还准备在最近一两年内,用自己亲人的血和眼泪,来对那时候写下一部大的,纪念碑似的东西的。可是,我底体力和生活条件都不够,每一次的尝试都归失败了。我不能够一气地写下去;为了吃饭和病,我只能写一段,丢一下,写一段,又丢一下;三四年来,结果还仅仅是那么一大堆的材料,堆在一个破旧的箱子里。然而,我又不能停下笔来,放弃写作生活。于是,除了写一些现时的短篇作品之外,便在那一大堆的材料里面,割下了一点无关大局的东西来,写了两个中篇:一个便是这一篇《星》,另一个是正在写作中的《菱》。

这篇《星》是去年三月间完稿的。因为受着种种方面的束缚,故事和人物都没有方法尽量地展开;以致在九月间的《文学季刊》上发表时,还留下着第四章那样一个大大的空白。目前,总算是勉强地补缀上去了。但是,现在和一年前的环境既殊,心情和笔调又各不能一致,我想:参差,错乱和不贯通之处,总该不能免的吧!然而,我却没有余裕的功夫,再来将它细细地修饰了。

我希望我这篇正在写作中的《菱》,能得到一个较好的结果;我更希望我那久被血和泪所凝固着的巨大的东西,能够有早早完成的一日!

1936年8月18日,大病之后,记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