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公之時,霖雨十有七日〔二〕。公飲酒,日夜相繼。晏子請發粟于民,三請,不見許。公命柏遽巡國,致能歌者〔三〕。晏子聞之,不說,遂分家粟于氓〔四〕,致任器于陌〔五〕,徒行見公曰〔六〕:「十有七日矣〔七〕!懷寶鄉有數十〔八〕,飢氓里有數家,百姓老弱,凍寒不得短褐,飢餓不得糟糠〔九〕,敝撤無走〔一十〕,四顧無告。而君不卹〔一一〕,日夜飲酒,令國致樂不已,馬食府粟,狗饜芻豢〔一二〕,三保之妾〔一三〕,俱足粱肉。狗馬保妾,不已厚乎?民氓百姓,不亦薄乎?故里窮而無告〔一四〕,無樂有上矣;飢餓而無告,無樂有君矣。嬰奉數之筴〔一五〕,以隨百官之吏,民飢餓窮約而無告,使上淫湎失本而不卹〔一六〕,嬰之罪大矣。」再拜稽首,請身而去〔一七〕,遂走而出。公從之〔一八〕,兼于塗而不能逮〔一九〕,令趣駕追晏子〔二十〕,其家〔二一〕,不及。粟米盡于氓,任器存于陌,公驅及之康內〔二二〕。公下車從晏子曰:「寡人有罪,夫子倍棄不援〔二三〕,寡人不足以有約也〔二四〕,夫子不顧社稷百姓乎?願夫子之幸存寡人〔二五〕,寡人請奉齊國之粟米財貨〔二六〕,委之百姓,多寡輕重,惟夫子之令。」遂拜于途〔二七〕。晏子乃返,命稟巡氓〔二八〕,家有布縷之本而絕食者,使有終月之委;絕本之家〔二九〕,使有期年之食〔三十〕,無委積之氓,與之薪橑〔三一〕,使足以畢霖雨。令柏巡氓〔三二〕,家室不能禦者〔三三〕,予之金;巡求氓寡用財乏者〔三四〕,死三日而畢〔三五〕,後者若不用令之罪。公出舍,損肉撤酒〔三六〕,馬不食府粟,狗不食飦肉〔三七〕,辟拂嗛齊〔三八〕,酒徒減賜。三日,吏告畢上:貧氓萬七千家,用粟九十七萬鍾〔三九〕,薪橑萬三千乘;懷寶二千七百家,用金三千〔四十〕。公然後就內退食〔四一〕,琴瑟不張〔四二〕,鐘鼓不陳。晏子請左右與可令歌舞足以留思虞者退之〔四三〕,辟拂三千,謝于下陳〔四四〕,人待三,士待四,出之關外也〔四五〕。

  〔一〕 則虞案:楊本缺。此章與孟子對梁惠王之言合。孟子曰「庖有肥肉,廄有肥馬,民有飢色,野有餓莩,此率獸而食人也。獸相食,且人惡之,為民父母行政,不免於率獸而食人,惡在為民父母也!」又云:「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檢,塗有餓莩而不知發。」漢書王吉傳云:「今民大饑而死,死又不葬,為犬豬所食;而廄馬食粟,苦其太肥。王者受命於天,為民父母,用意若是乎?」亦同此義。

  〔二〕 孫星衍云:「爾雅釋天:『淫謂之霖。』左傳:『凡雨自三日已往為霖。』」

  〔三〕 孫星衍云:「姓柏名遽。」◎于鬯云:「案此『命柏』與下文『令柏』同。下文云:『令柏巡氓家室不能禦者予之金,』俞蔭甫太史諸子平議以柏為官名,與『伯』通,引管子輕重丁篇『左右伯』,謂此伯即左右伯也。又云:『其職即古之常伯,』『古之常伯猶漢之侍中,乃近臣也。』『發金與民,出自內府之藏,故使近臣將命焉。』然則此『命柏』亦即此『柏』矣,致能歌者而命近臣,於事尤為切合。遽乃急遽之意,小戴儒行記陸釋云:『遽,急也。』彼鄭注云:『遽,猶卒也。』國語晉語韋昭解云:『遽,疾也。』『卒』『疾』亦並即『急』義。孫星衍音義以柏遽為姓名,蓋非。」◎則虞案:黃本作「伯遽」。

  〔四〕 則虞案:大夫稱家,家粟者,大夫祿田之粟。

  〔五〕 孫星衍云:「任器,任用之器,可以負載。」◎則虞案:周禮牛人:「以載公任器,」注:「任,猶用也。」司隸「為百官積任器」,鄭司農云:「百官所當任持之器物,此官主為積聚之也。」玄謂:「任,猶用也,」賈疏云:「用器,除兵器之外,所有家具之器,皆是用器也。先鄭、康成說有不同。」以此文推之,晏子「致任器于陌」者,接上句分粟而來,則任器者為擔持之器,使得粟者擔荷而歸。下云「粟米盡于氓,任器存于陌」,粟盡而器存者,是得粟者載持以歸,巳反其任器,故粟盡而器存;苟任器為日用家具之器,晏子出以賑民,胡為乎復存於陌耶?是『任器』之釋,當以先鄭為是。知經失者在諸子,晏子之書,涉及禮制名物者固不少。

  〔六〕 則虞案:徒行者,以車馬皆能載持,已致之於陌,故徒行。

  〔七〕 則虞案:各本「十」上脫「霖雨」二字,王念孫據上文補,指海本亦據王說增。

  〔八〕 孫星衍云:「懷寶,言富家也。」◎王念孫云「自此句以下,皆言百姓飢寒困苦之事,若云富家鄉有數十,則與下文不類矣。下文說賑恤之事云:『懷寶二千七百家,用金三千』,謂以金散給之也(孫云言富民出金也,尤非)。若是富家,則無庸賑恤矣。予謂『懷寶』當為『壞室』,『壞室』與『飢氓』對文,下文云『室不能禦者予之金』,是其證也。「懷」與「壞」字相似,俗書『寶』字作『宝』,與『室』亦相似,故『壞室』誤為『懷宝』。後人不達,又改『宝』為『寶』耳。」◎則虞案:洪頤烜讀書叢錄說同。指海本據改作『壞室』。

  〔九〕 孫星衍云:「當為『糠』。」◎則虞案:本字為「康」,說文:「穀皮也。」

  〔一十〕孫星衍云:「即『敝{辟止}』假音字。說文:『{辟止},人不能行,』玉篇:『蹩躠,旋行貌』,『撤』又『徹』俗字。」◎則虞案「敝」為「蹩」之假借,「撤」即「〈撤,中"扌改足"〉」字,見漢書賈誼傳注。

  〔一一〕孫星衍云:「說文:『卹,憂也,』一本作『恤』。」

  〔一二〕孫星衍云:「當為『厭』,玉篇:『饜,飽也,於艷切。』」◎則虞案:孟子:「猶芻豢之悅我口,」謂食芻之牛羊也。月令鄭注:「養牛羊曰芻,犬豕曰豢。」「狗饜芻豢」,言狗飽牛羊犬豕之肉,故下文言「飦肉」。

  〔一三〕盧文弨曰:「三保蓋阿保之流。」◎孫詒讓云:「『三保』當作『三室』。考工記匠人:『內有九室,九嬪居之。』蓋天子六宮有九室,諸侯三宮則三室也。此篇『室』字多訛為『寶』(上文『懷寶鄉有數十』,洪頤烜讀書叢錄謂『懷寶』為『壞室』之訛是也),『寶』又訛為『保』,遂不可通耳。『保妾』亦『室妾』之訛。」

  〔一四〕俞樾云:「『里窮而無告』,義不可通。據下文云:『民飢餓窮約而無告,』即承此文言之,則此文亦當作『窮約而無告』矣。『里』字上疑當有『鄉』字,據上文云:『懷寶鄉有數十,飢民里有數家,』以鄉里並言,是其證也。晏子原文蓋云:『故鄉里窮約而無告,無樂有上矣;飢餓而無告,無樂有君矣。』因脫『鄉』字『約』字,遂不可通耳。上文『懷寶』乃『壞室』之誤(說本王氏念孫),此所謂『窮約』者,即承上『壞室鄉有數十』而言;所謂『飢餓』者,即承上『飢氓里有數家』而言。」

  〔一五〕孫星衍云:「左傳『策名委質』,服虔注:『古者始仕必先書名於策,』『奉數之筴』,謂持策以待書事也。『筴』當為『策』,隸書多以『束』為『夾』。」◎劉師培校補云:「『數』下疑有挩字,『數』與『計』同。」

  〔一六〕則虞案:「使上」之「使」字,疑在「民飢餓窮約而無告」句之上。劉師培以「百官之吏」,「之」為衍文,「吏」為「使」訛,屬下讀,非是。「百官之吏」者,即荀子不苟篇之「官人百吏」,「吏」非訛字。「淫湎」,黃本誤作「淫酒」。

  〔一七〕蘇時學爻山筆話(下簡出姓名)云:「請身,謂乞身也。」

  〔一八〕則虞案:黃本「從」作「追」。

  〔一九〕孫星衍云:「言兼程以進。」◎于鬯云「『兼』蓋讀為『歉』,塗長而足力不足及之,故曰『歉于塗而不能逮』,下文因有趣駕之事。孫星衍音義謂兼程以進,非也。兼程以進,何以不能逮乎?或云:當讀為『{雨兼}』,說文雨部云『{雨兼},久雨也』,與上文霖雨之說亦可合。」◎則虞案:孫于之說皆非。「兼」疑「溓」之假借,考工記輪人「雖有深泥,亦弗之溓也」,鄭司農云:「『溓』讀為『黏』。」說文:「黏,相著也。」今霖雨十七日,泥塞于塗,黏著不易行,故曰「兼于塗而不能逮」。

  〔二十〕孫星衍云:「詩傳:『趣,趨也。』」◎盧文弨云:「『趣』與『促』同。」◎則虞案:皆失之。「趣」通「取」,莊子齊物論「趣舍不同」,即「取捨不同」。釋名釋言語:「取,趣也,」是其證。此云「令趣駕」者,上云「晏子徒行見景公」,此云「走而出」,亦必徒行。「公從之,兼于塗」,公亦徒行以從,為其不能逮,故命取駕。

  〔二一〕則虞案:疑有挩文。

  〔二二〕孫星衍云:「爾雅釋宮:『五達謂之康。』」

  〔二三〕盧文弨云:「『倍』與『背』同。」◎孫星衍云:「『倍』讀如『負』。」◎則虞案:「援」者,助也。魯語:「夫為四鄰之援,」注:「所攀援以為助也。」

  〔二四〕文廷式云:「『約』當作『為』,草書形似而訛。」◎則虞案:此「約」字不當訓為約束。楚辭招魂注:「屈也。」此云寡人固不足以屈夫子,其如社稷百姓何。

  〔二五〕則虞案:「存」者,易繫辭疏:「存,謂保其終也。」「幸存寡人」,謂幸保寡人。

  〔二六〕則虞案:「請奉」,凌本作「請本」,誤。

  〔二七〕孫星衍云:「一本作『塗』。『涂』『途』古字,『塗』俗字。」

  〔二八〕孫星衍云:「命稟,言給之稟也。下云『柏』,則此或臣名。」◎俞樾云:「孫說與前文義未合;後說稍近之,然亦非也。稟乃官名,即周官廩人也。『稟』『廩』古字通耳。使之巡行氓間,有乏食者周給之,正廩人之事。」◎蘇輿云:「俞說非也。若是廩人,似不當但言『稟』(下云『伯』,失同),疑當以臣名為是。」

  〔二九〕則虞案:荀子天論注:「本,謂農桑也,」故布縷得言本。

  〔三十〕孫星衍云:「此字元刻本並作『期』。」◎則虞案:吳勉學本、凌本、活字本同。

  〔三一〕孫星衍云:「薪橑,禦雨之具。」◎則虞案:誤。管子侈靡:「雕卵然後瀹之,彫橑然後爨之。」橑亦薪也,薪橑所以供炊爨,非禦雨之用。上言「無委積之氓」,「無委積」者,指無積薪者言;下言「以畢霖雨」者,言所與之薪足以畢久雨而及雨霽。

  〔三二〕孫星衍云:「柏即柏據。」◎俞樾云:「按『柏』亦官名也,與上文『命稟』一律,古『柏』與『伯』通,故漢書古今人表『伯與』作『柏譽』,『伯益』作『柏益』,『伯封』作『柏封』,『逢伯陵』作『逢柏陵』,是其證也。此『柏』字亦當作『伯』。管子輕重丁篇:『令謂左右伯沐涂樹之枝,』然則此所謂『伯』,即左右伯也,其職即古之常伯。周書立政篇曰:『王左右常伯常任,』文選藉田賦注引應劭漢官儀曰:『侍中,周成王常伯任。』是古之常伯,猶漢之侍中,乃近臣也。說文攴部:『〈白攴〉,迮也,』引周書『常〈白攴〉常任,』〈白攴〉訓迮,有迫成之意,是此官名本當作『〈白攴〉』,『伯』『柏』並假字也。發金予民,出自內府之藏,故使近臣將命焉。」◎蘇輿云:「『令』當作『命』,與上文一律,『命』『令』形近而訛。『柏』,孫說是。」

  〔三三〕則虞案:「不能禦」者,不能禦風雨也,「禦」下似挩二字。

  〔三四〕則虞案:黃本上方校語云:「『寡』當作『家』。」劉師培云:「校語非。」

  〔三五〕孫星衍云:「畢後,謂後葬也。既予之金,將責其緩葬之罪。」◎王念孫云:「『死』字與上下文義不相屬,蓋衍字也。『三日而畢』當絕句,此言巡氓者限三日而畢事,如有後期者,則以不用令之罪罪之也。下文云『三日,吏告畢上,』是其證。孫以『畢後』連讀,云:『畢後,謂後葬也,』蓋因上文『死』字而誤。」◎俞樾云:「按『死三日而畢』五字為句,『死』當作『終』,字之誤也。古文『終』字或作『〈歺冬〉』,廣雅釋詁曰:『〈歺冬〉,竟也,』『〈歺冬〉』與『〈歺人〉』相似,因致誤耳。『巡求氓寡用財乏者,終三日而畢』,若過三日,是不用令,將治以罪,故曰『後者若不用令之罪』。下文云『三日,吏告畢上』,是適如其期,無敢後也。」◎黃以周云:「孫王二說皆未是。『巡』即上『命稟巡』『命柏巡』之『巡』,『求氓寡』與『用財乏』對文,『死』句絕,言有隱匿其數,少與金者死;後三日之期者,如不用令之罪也。下文『三日,吏告畢上』,言無後期。『貧氓萬七千家,用粟九十七萬鍾』云云,言其求氓眾,用財多。」◎蘇輿云:「『寡用財乏』,王說是;『死三日而畢』,俞說是。」◎于省吾云:「王、俞、黃三家之說並誤。書之一厄也。『死』、『尸』古字通,金文及古籍斯例習見。按主管其事曰尸,猶今人言職務,爾雅釋詁:『職,尸,主也。』是『職』『尸』同訓。諫上第七『而職計莫之從』,職計猶尸計,麥尊,死咸,謂職事畢也。上言巡求氓寡用財乏者,此云尸三日而畢,言其職尸之事,三日而畢也。」◎則虞案:「死三日而畢,」俞說亦未允。「死」字疑「比」字之訛,說文:「皆,俱詞也,從比。」徐鍇曰:「比,皆也。」此云如是施為者,皆限以三日而畢。

  〔三六〕孫星衍云:「『撤』當為『徹』。」

  〔三七〕孫星衍云:「說文:『鬻,鬻也,或作飦。』玉篇:『飦,記言切。』」

  〔三八〕孫星衍云:「詩傳『弗,去也。』『拂』與『弗』同,言屏去之。」又云:「說文『嗛,口有所銜也。』『嚌,嘗也。』『齊』與『嚌』同,言減去口味。揚子法言問神篇:『狄牙能喊,狄牙不能齊不齊之口。』『喊』亦『嗛』俗字。」◎王念孫云:「案孫云『減去口味』是也;而引說文『嗛,口有所銜也』,『嚌,嘗也』,則非此所謂嗛齊者矣。予謂:嗛者,快也,莊子盜跖篇曰:『口嗛於芻豢醪醴之味。』釋文:『嗛,苦簟反。』趙策曰:『膳啗之嗛於口,』魏策曰:『齊桓公夜半不嗛,易牙乃煎敖燔炙,和調五味而進之。』高注:『嗛,快也。『齊』讀若『劑』。鄭注周官鹽人曰:『齊事,和五味之事。』又注少儀曰:『齊,謂食羹醬飲有齊和者也。』高注呂氏春秋本味篇曰:『齊,和分也。』淮南本經篇曰:『煎敖焚炙調齊和之適然。』則此所云『嗛齊』者,謂齊和之嗛於口者也。」◎洪頤烜云:「『辟拂』當作『辟席』。文選上林賦『逡巡避廗』,李善注:『「廗」與「席」古字通。』『廗』『拂』字形相近。或云:席以拂拭為敬,故『辟席』亦謂之『辟拂』。史記孟軻列傳『側行襒席』,索隱:『張揖三蒼字詁:「襒,拂也,」』即其證。」◎蘇時學云:「『辟』當讀如『嬖』,『辟拂』,疑即女嬖充下陳者。下言:『辟拂三千,謝於下陳』,可證。『齊』讀如『齋』,『嗛齊』,謂茹素也。」◎黃以周云:「『辟拂』疊韻字,亦作『〈足敝〉〈足薛〉』,皆狀歌舞之貌。下云『辟拂三千,謝于下陳』,與『人侍三,士侍四,出之關外』相對為文,是辟拂亦侍御之倖臣也。上云『馬不食府粟,狗不食飦肉』,言減物畜之飼;此云『辟拂嗛齊,酒徒減賜』,『辟拂』與『酒徒』對文,言減倖臣之祿。『嗛』『歉』古多通用,說文『歉,食不滿也。』『齊』與『嚌』通。音義是。」◎蘇輿云:「文選上林賦注引韓詩章句云:『辟,除也。』『辟拂嗛齊』,猶言除去甘味。黃從『〈足敝〉〈足薛〉』,而引南都賦以為狀歌舞貌,殊為未合。既指倖臣,不得但言其歌舞狀,且『〈足敝〉〈足薛〉』與『酒徒』,亦非對文,又與下『謝于下陳』之文不類,孫說自安。『嗛齊』,王說是。」◎劉師培補釋云:「案黃說是,惟『齊』從孫說,則非。『齊』即『資』之假字也。詩大雅楚茨,禮記玉藻篇鄭注引作『薺』,楚詞離騷王注又作『薋』,此『齊』『資』古通之證。左傳僖公三十三年『惟是脯資餼牽竭矣』杜注:『資,糧也。』國語晉語『資困窮』,韋注:『資,稟也。』『嗛資』者,即減省所給之祿養也,故與『減賜』並文,『齊』假為『資』,猶『采薺』之或作『采薋』,『齊盛』之或作『資盛』也。」◎長孫元齡晏子春秋考云:「通鑑辨誤:『王僧虔奏,大明中即以宮懸合鞞拂。』按『鞞拂』皆舞名。『辟拂』即『鞞拂』,蓋舞人也。嗛,不足貌。『齊』,『齎』省字。言舞人齎去者不多,酒徒亦所賜少也。」◎于省吾云:「孫星衍改『拂』為『弗』,改『齊』為『嚌』,訓為減去口味,殊為牽強,且不釋『辟』字,義尤不憭;王念孫以『嗛齊』為快和,是從孫弗去之訓也;蘇輿訓『辟』為除,除去甘味,殊無所指;黃以周以辟拂為侍御之倖臣,義則近是;而謂辟拂襒〈足薛〉皆狀歌舞之貌亦非。辟,輔也,與『弼』義相因。盂鼎『乃辟一人』,克鼎『辟天子』,師望鼎『用辟于先王』,牧殷『命女辟百寮有司事』,〈輿,下"八改皿"〉盨『用辟我一人』,辟均謂輔佐,乃古義之僅存者。『辟拂』猶言輔拂,劉師培謂『齊』『資』古通,是也;『辟拂嗛資』與『酒徒減賜』對文,言輔拂損於資給,酒徒減於賞賜也。」

  〔三九〕則虞案:黃本作「九千七萬鍾」,誤。

  〔四十〕孫星衍云:「一本脫『用』字,非。言富民出金也。」◎則虞案:黃本、吳勉學本正脫「用」字。此云用金三千以賜壞室之民。凡有三事:「貧氓萬七千家,用粟九十七萬鍾」為一事,即上「命稟巡氓,家有布縷之本而絕食者,使有終月之委,絕本之家,使有期年之食」。「薪橑萬三千乘者」為二事,即上云「無委積之氓,與之薪橑」也。「懷寶二千七百家,用金三千」者為三事,即上「命柏巡氓,家室不能禦者予之金」是也。

  〔四一〕則虞案:詩羔羊「退食自公」,鄭云:「退食,謂減膳也。」後漢書楊秉傳注同。孔疏引孫毓云:「自非天災,無減膳之制。」今齊霖雨十七日,故景公退食,與詩義合。魯詩說「退食自公,私門不開」,言自公朝退而就食,非退歸私家,故私門不開。此云「就內退食」,則非公朝,與魯詩違。晏子引詩,其義多與毛鄭義合,而與三家殊,有涉於禮制者尤顯。

  〔四二〕則虞案:禮記曲禮「士無故不徹琴瑟」,注:「憂樂不相干也。故,謂災患喪病。」云士,亦上通於君。景公琴瑟不張,鐘鼓不陳,非為節儉,實卹災眚也。

  〔四三〕孫星衍云:「『虞』同『娛』。」◎蘇時學云:「『虞』或『慮』字之訛。」◎則虞案:蘇說是。「留」者,「流」之同音假借,考工記「寒奠體則張而不流」,注:「流,移也。」此云「足以留思慮」者,即移情易慮之謂。此請退者有二:左右便嬖,一也;可令舞歌以移情者,二也。

  〔四四〕孫星衍云:「爾雅釋宮:『堂途謂之陳。』言所退歌舞思虞之人謝于堂下而去。」◎黃以周云:「謂歌舞者三千人,皆謝去之。上云『請退歌舞』,謂此。」◎蘇輿云:「孫說非也。文選李斯上秦始皇書李善注:『下陳,猶後列也,』謝于下陳,猶辭去不與于後列耳,下篇『願得充數乎下陳』,是其證。」◎則虞案:蘇說是也。

  〔四五〕盧文弨云:「當是予以三日、四日之限。」◎俞樾云「按三謂三日,四謂四日;人則以三日為期,士則稍優容之,以四日為期,皆使得辦裝也。」◎黃以周云:「當依元刻本作『人侍三,士侍四』。『人侍』『士侍』,即所謂『嬖御人』『嬖御士』也,『三』『四』,人數。『出之關外』,謂逐去之。上云『請退左右』,謂此。」◎則虞案:黃說近是。景元鈔本「人待」「士待」皆作「待」,活字本、嘉靖本下「待」字作「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