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书六

唐裴行俭字守约,绛州闻喜人,官至礼部尚书、检校右卫大将军,复为金牙道大总管,卒赠幽州刺史,谥曰献。行俭善用兵,大将军苏定方一见奇之,尽畀之以术。麟德二年,擢安西都督,西域诸国多慕义归附。召为司文少卿,迁吏部,与李钦兀、马载同典选,有能名,时号裴马。工草隶,以书名家。高宗尝以绢素诏写《文选》,书奏,极嘉赏,因厚赐赉以奖之。行俭每自许:“褚遂良非精笔佳墨未尝辄书,不择笔墨而妍捷者,馀与虞世南耳”所撰《选谱草字体》数万言,后之学者往往宗之。然书帖罕传,盖行俭以用兵有功唐室,提孤军深入万里,兵不血刃而叛党禽夷,自是以功掩其它能也。今御府所藏草书一:

千文。

贺知章

贺知章字季真,越州永兴人,擢第后复登超拔群类科。天姿夷旷,谈论警发,能文善草隶,当世称重。恐不能遽取,每于燕闲游息之所,具笔研佳纸候之。偶意有惬适,不复较其高下,挥毫落纸,才数十字,已为人藏去,传以为宝。晚节尤放诞,自号四明狂客。脱落簪绂之累,嬉戏里巷间,与物无忤。每醉必作为文词,初不经意,卒然便就,行草相间,时及于怪逸,尤见真率。往往自以为奇,使醒而复书,未必尔也。书时惟问纸有几幅,或日十幅则词随十幅尽,或日二十幅则随二十幅意乃止。然多多益办,不见笔力之衰。忽有佳处,人渭其机会

与造化争衡,非人工可到。盖胸中所养不凡,源深流长,自然之道。天宝初病,梦游帝居,数日寤,乃上章乞为道士,从之。又赐鉴湖数顷为放生池,以越州所居为千秋观。既辞,明皇作序,太子以下拜辞,百僚饮饯,赋诗叙别。时官为秘书外监,后赠兵部尚书。今御府所藏草书一十有二:

孝经二,洛阳赋上下二,胡桃帖,上日等帖二,

千文五内一轴不完。

徐峤之

徐峤之字惟岳,会稽人也。尝历赵、沼州刺史,不载于史,而附见于朱长文《墨池编》。峤之平时耿耿有高节,如狄仁傺、姚崇交辟皆不就,张易之势倾当世,而敢以语摧之,终能左右张柬之等扶中宗复唐室。自晦不伐,故人莫之知也。作字名播于时,正书道媚有楷法。今传于世者草字而已,评其字谓如回鸾顾鹊之势,识者不以为过。初峤之父师道已精于书,峤之复以善书称,且以法授其子浩,故浩书又杰然为一家法。自师道至浩盖三世矣,是亦熟于翰墨之场者也。今御府所藏草书一:

天童经。

张旭

张旭,苏州人,官至长史。初为尉,时有老人持牒求判,信宿又来,颠怒而责之。老人日:“爱公墨妙欲家藏,无他也。”老人因复出其父书,旭视之,天下奇笔也,自是尽其法。旭喜酒,叫呼狂走方落笔。一日酒酣,以发濡墨作大字,既醒视之,自以为神,不可复得。尝言担夫争道,又闻鼓吹而知笔意,及观公孙大娘舞剑,然后得其神。其名本以颠草,而至于小楷行书又复不减草字之妙。其草字虽奇怪百出,而其源流无一点不该规矩者。或谓张颠不颠者是也。后之论书,凡欧、虞、褚、薛皆有异论,至旭独无所短者。故有唐名卿传其法者,惟颜真卿云。今御府所藏草书二十有四:

奇怪书,醉墨书,孔君帖,皇甫帖,大弟帖,诸舍帖,久不得书帖,德信帖,定行帖,自觉帖,平安帖,承告帖,洛阳帖,永嘉帖,清鉴等帖,缣素帖,华阳帖,大草帖,春草帖,秋深帖,王粲评诗,长安帖,酒蚣帖,千文。

孙过庭

孙过庭字虔礼,陈留人,官至率府录事参军。好古博雅,工文辞,得名翰墨间,作草书咄咄逼羲献。尤妙于用笔,俊拔刚断,出于天材,非功用积习所至。善临模,往往真赝不能辨。文皇尝谓过庭小字书乱二王,盖其似真可知也。作《运笔论》,字逾数千,妙有作字之旨,学者宗以为法。然落笔喜急速,议者病之,要是其自得趣也。今御府所藏草书三:

书谱序上下二,千文。

周曩

周巍,不知何许人也,天成问作牧泌阳,一世以翰墨称。喜怀素书,心慕手追,作草字得师法。有《赠怀素草书歌》者,囊亲笔之,故字画尤加奇崛。当时如智永、梦龟、高闲辈,皆以书称于唐,而怀素得王氏羲献为多,宜其装一意于师习也。今御府所藏草书一:

赠怀素草书歌。

李霄远

李霄远,莫详其出处,然其书多见于后世,岂当时以书得名者?霄远喜草书,近类释亚栖。在唐有盛誉,而学者不究其实,往往宗之。曾不知自羲献法亡,而独得草字妙处入规矩而放逸者,惟张旭耳。至于字法之坏,则实由亚栖,而霄远亦亚栖之流。宜其专务纵逸,如风如云,任其所之,略无滞留。此俗子之所深喜,而未免夫知书者之所病也。今御府所藏草书二:

隐士诗,远花诗。

张仲谋

张仲谋,亡其世系。长于草法,其源流出自王之,久而自称一家。唐人学字多仿王氏,其或肥瘦、疏密、大小布置之不同,要其笔意则一而已。观羲之着论于八法之外,有日“如千里阵云,高峰坠石,百钧弩发,陆断犀象”之类,苟能深求旨趣,信其言不虚也。仲谋之书,岂非得其馀意耶?今御府所藏草书一:

赴举有感等诗。

裴素

裴素,失其先系,宝历登第。善草书,其笔意盖规模王氏羲献父子之学。观其《空绘》一帖,司谓用意,然力不甚劲而姿媚有馀,顾未得古人落笔之妙,与亚栖辈可以季孟其间也。且羲献以字画之妙出东晋,旷然为千古翰墨之祖。后之学者未论升堂入室,而稍窥其藩篱已足以名世,况素之字学殆已逼人,是宜在所录也。今御府所藏草书一:

空鲶帖。

韦权

韦权,不知何许人也。工草书,其笔画宗王氏羲献之法。尝与人论书云:“《洛神赋》数纸,足下曾见之否?当在钟繇之上。”即知书不可定,夫古今评书,皆自其识断不昧,确然自信,可以为决定之论。若以凡下较之,则往往是古非今,贵耳贱目,敢与古人比肩哉?前人论此者,谓往昔字学之流,其初笔法安在,惟其胸次笔端超逸绝尘,暗合法度,则其草创便为一物之宗。折钗、屋漏、画沙等书,同是笔法,会此则旷百世而与之友。如权者,虽未闻其知此,然能于论书之际,远引古人,自信不回,而书又可喜,亦足尚也。今御府所藏草书二:论书帖,画畏兽。

张庭范

张庭范,本一优人,亡其系。善逢迎,谄事朱全忠,为所喜,故全忠录其扈从之劳为御孽使,进金吾卫将军、河南尹。全忠又欲用为太常卿,宰相裴枢知其无人望,且太常典礼,非贤者莫能当其任,力持不可。全忠由是罢枢相。而柳璨希旨意用庭范,然终以此败。庭范喜草书,貌类善人而心术特不善,与柳璨同恶相济,终辗于市。是亦所致者。然以《春秋》褒贬之法断之,则庭范之书或在所不录。今御府所藏八:

草书:谢安帖,相遇帖,东阳帖。

正书:造茧纸。

行书:胡笳十八拍,仁弟帖,借书帖二。

胡季艮

胡季良,不见于史册。惟工行草,追慕古人而得其笔意。字体温润,虽肥而有秀颖之气。运笔略无凝滞,殆非一朝夕之工也。扬雄有言:“精而精之,熟在其中矣。”故技有操舟若神,运斤成风,岂非积习之久,而后臻于妙耶?观季良《读元和文》与夫《大乘寺帖》,皆行书,既精且熟,想见其秃千兔之毫,穷万觳之皮,而能至是也。今御府所藏十:

草书:题然公山房诗,逸草障,文赋帖,说龙帖,蔡瑰帖。

行书:读元和文,大乘寺诗,孔山寺诗,昆山寺诗,陈智帖。

章季规

章孝规,不知何处人,尝为路鲁瞻书云南木夹。详考其始末,则鲁瞻者,唐边臣方面之官;云南者,蛮夷之地,古有大云南小云南是也;木夹则彼方所谓木契。蛮夷之俗,古礼未废,故其往复移文犹驰木夹。鲁瞻之书,当是复云南之移文。其词略日:“万里离南,一朝至北,开缄捧读,奖饰过多,盖其结信边鄙,使之不敢犯义者,理固在是。”夹之文则进士胡曾所为,其字则处士章孝规草书耳。孝规所长者草字,而木夹之书亦蕴藉有馀,对之可喜。唐三百年凡缙绅之士无不知书,下至布衣皂隶有一能书,便不可掩,况孝规一处士书,又不恶,良可宝也。今御府所藏草书一:

路鲁瞻云南木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