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预序隐至僖
杜预言春秋鲁史记之名凡例为周公垂法厘析经文以从五体及感麟而作止于所起大抵用旧语畧相附合就其新意非实义也然于左氏用力深乆故能使后世浅俗野诞之説十去七八使学者由此而进所造益深则于春秋大意差不逺矣不然非余所知也
摄必有当立者桓非当立盖隠之意云尔故鲁人不知以隠为不终君而簒弑之祸作古之譲者皆逃之隠犹据位其徳削其虑矣然则非譲之能杀身也
壬戌天王崩赴以庚戌故书庚戌陈侯再赴并书甲戌己丑古人防书乃立此法盖察狱者以疑疑作史者以信信皆慎也信其所信慎也信其所疑慎之至也言必有所从受也其后书法稍失或因所闻遂记之矣交质色然大物其甚可畏左氏以涧毛行潦明之其理微矣平王之徳如此宜周之不复振也
周任去恶之论盖谓自心与作事罪过处当力锄治断絶使善道増长后世反施之于人岂惟不能去恶又助恶矣
义士非武王书惟三监淮夷杂説乃有伯夷叔齐不食周粟之事然周内史以为能谏君以徳则逺矣
季梁宫之竒士防晏婴语畧同所谓馨香无谗慝真古人之格言成周典刑未逺也
周衰秦以力楚以诈始变三代之治为暴强之国自桓二年蔡邓惧楚之后楚人经营次第可考
頴考叔曹刿烛之武皆自草莽起以人材见于春秋左氏载刿皆忠信礼义之词后世杂説始有盟柯刼齐桓事司马迁遂列于刺客之首是时东迁未百年人材虽陋未至便为刺客迁考之不详也然所以为逰士夸诩流传则必有故宋御说一辞令之善臧文仲遽许以宜为君疑若过然古人有言必应行春秋时盖犹然耶然子产有辞则所頼者亦辞而已矣
左氏于隠闵不即位曰不书庄僖曰不称一字亦较计其释经要处才二字非茍作也学者何惜不细读齐桓管仲但为情欲不制无正心诚意修身齐家之功喜怒用师无不殄厥愠不陨厥问之徳尔至于贪土地自封殖行诈谋逞威虐如晋文者盖皆无之故天下载其行事后世想其风烈司马子鱼曰齐桓存三亡国以属诸侯晋寺人披曰齐桓公置射钩而使管仲相筮史曰齐桓为防而封异姓齐国佐曰五伯之霸也勤而抚之楚灵王曰吾用齐桓至孟子时三百年矣所记者葵丘之盟而已孔孟方挈王道而卑桓文若夫周衰至于后世之君臣盖未有如齐桓管仲者宜孔子以为正而不谲如其仁也
轻宫之竒曰懦而不能强谏又曰达心则其言畧惮汲黯曰好直谏然则伊傅周召不足以为乱君昏君之臣矣人材之等差亦世道之升降欤
封建之时贡而不税享其礼不食其利奉上薄矣及徳衰则贡已不入是使唐虞三代之仁义不如后世之诈力也南征事更宣王不治而管仲问之固已迂濶处士诸生乃以仲为权谋之祖何欤
荀息贞有余而道不足并败四君晋防亡去张良逺矣韩简谓物生而后有象象而后有滋滋而后有数善败先成于人而象数应之非龟筮自能为吉凶其理甚正不使术家之妄并行也
邓之防至是郑始朝楚齐桓之力也
伊川王城近地平王初迁周之礼教不行而辛有归过于野人盖不切矣至是余百年秦晋乃迁戎焉是周人终不能教不惟不能教且并弃其地而不能治也载事者反记辛有之言以为騐然则所谓见微知礼者固若是欤
有大功无贵仕其人能靖者与有防按上世官人任贤皆无此论此令尹子文之新説也自后浸滛皆然而尚徳之风衰尽虽有以一二见意者终不能反矣呜呼楚人用诈之敝为百世无穷之祸欤
杞以夷为子其在东夷北狄西戎南蛮虽大者曰子其説与书法合范蠡曰昔吾先君固周室之不成子也然则呉越楚虽土地大而周未尝加爵命但以夷裔之例子之故曰不成子也若匹夫单人以材自立者亦得为子则所谓子者盖进之也
狐偃求诸侯莫如勤王晋侯辞秦伯纳防王霸业实始于此与荀彧劝曹操拒袁绍事意略同盖诈谋日开假托日盛王道遂亡正孔子所恶而孟子犹与尧舜汤武同称盖释义不尽也
展禽事仅一见无子产锋鋭之气纯于义理与事相丽意顺辞正冝齐侯不战而自却也孔子称栁下惠三黜不去与降志辱身而孟子并伯夷明不屑去就之论又以制行清和各有所主而为百世之师然则孟子固推言之非若孔子指其实也教人以人而不使之安其实则徳浮而材不成不可不察也国语有爰居逆祀二事左氏叙晋文君臣求霸以信义礼行如医用急药疗急病一病必应一药孟子又分别驩虞皡皡不知王霸之道果然否
説礼乐敦诗书不知竟如何抑以礼乐诗书为藩饰诈力之具抑礼乐诗书之道果可以灭诈力而立仁义耶城濮之战宛然战国楚汉间事与齐桓迥殊不谓时变如此之极至防命侯伯又不止楚汉莽操之事见矣譬之诈力如鱼肉既成羮胾小小错综以礼义犹盐梅醯醤调和之吁可畏哉
晋侯骄肆不已又召王使狩孔子亦为讳之悲夫悲夫酖衞侯围郑皆在既盟之后与曹操司马懿何异武子子家羁一等人
秦穆公不知求霸委柄晋侯反为役使又不自克过计袭郑晩矣卒以致败虽能悔过未可语道也
文至宣
闰三月非礼归余于终尝考汉志言闰当在十一月后晋责衞不朝先且居曰效尤祸也请君朝王是时犹能以责人者责己其后不然矣
孤实贪以祸夫子秦穆公以为人之所以罪孟明者罪实在已其悔信矣然亦未能终不贪也使狼瞫知义果如此则安用怒君子如怒乱庶遄沮君子如祉乱庶遄已诗人本谓不当私喜怒尔非谓怒而不乱也
垂陇之役士谷与盟晋方励人材使当诸侯一时史法以为堪其事而多之岂知其后大夫専盟乎当与鸡泽溴梁并观
跻僖公臧文仲曷为听之其余盖不足责也以是知末世虽君子立人之朝心知其非而事有不能尽正者矣鲁颂曰皇皇后帝皇祖后稷是时史克作颂未乆当是后人所称尔此事通国举世皆以为非故阳虎以从祀祈福然则奚取于鲁人之礼也
卿不书为穆公故尊秦谓之崇徳殆孔子所修之法耶然素服悔誓终用孟明当时要自推重此事或者史家特表异之也
哀三良事何用缕缕言之岂古人不以殉为非而独以良为不可以殉耶然宋文公始用殉谓华元乐举不臣则固未尝许殉也
日衞不睦故取其地遂及九功之徳皆可歌当春秋时诗书之教行而明其义者日益众然畧用其浅者一时事而已
管仲曰戎狄豺狼不可厌也诸夏亲昵不可弃也宴安酖毒不可懐也诗曰岂不懐归畏此简书简书同恶相恤之谓也请救邢以从简书前一行举似言语终别顷王崩周公説与王孙苏争政故不赴凡崩薨不赴则不书祸福不告亦不书惩不敬也天子崩虽不赴而诸侯无不书之理史立此法最横不义盖无周矣孔子因之不能改也杜预以此类遂为经国常制周公垂法史书旧章可乎
宋华耦来盟其官皆从书曰宋司马华孙贵之也孔氏之法大夫不备官故曰官事不摄焉得俭然则此特鲁史所贵也
史佚有言曰兄弟致美不如死丧之威兄弟孔懐季文子所谓舜举十六相去四凶十六相即二十二人耶四凶即驩兜共工鲧之俦耶驩兜等虽奸慝害政然其不肖何至如此乃污尧朝居大位而不能去哉盖习之误闻听之浮春秋时已然出秦火后者何怪也华元败师见获逃归其材与节皆丧矣虽役人歌之而君子无贬辞将以所长盖其所短耶然则人材之所至要亦未易论也
赵盾弑君事余既以经发之按盾在晋本末可考左氏具载董狐以故立法责之使受弑君之恶不特其事无疑而其理亦易见也后世乃以盾为真弑君者非惟不信传又并盾本末皆不信矣如此则是古书无复可信学者将何所执守盖由不知春秋法本旧史法旧史之所严为春秋之所寛故也故再举此庶学者深思之尔楚子伐陆浑观兵周疆遂有问鼎之事周之既亡不待至赧矣徒以诸侯角立相持故仅存耳方周初迁自其王城数十百里外不复能有而秦晋共迁陆浑盖以拒塞楚道为己扞蔽弃周于外使坐受攻逼不亡何待然以楚人欲为不敢之心观之使周之君日有一二人能举威柄明旧典收四疆而正治之指麾诸侯以屏逐戎狄则齐晋安得迭霸而中原何至于日鬭哀哉
泄冶之杀自后世而论以为忠谏被祸盖盛节也而非孔子所贵故曰民之多辟无自立辟然则圣人之所谓仁智矣
荆尸事已见庄公盖通国大举凡在役属之民皆用之矣故邓曼以为岂不知楚师之尽行其君虽卒而鬭祁屈重除道梁溠盛军威以临之随人惧而行成而士防所言亦谓商农工贾不败其业而卒乗辑睦大众逺征最为难事而内外有纪如此故以为不可敌也
右辕左追蓐前茅虑无中权后劲及晋车七百乗韅靷鞅靽诗小戎俴收五楘梁辀之类凡兵车宜备者皆备君行应有者皆有而士防以为能用典盖非仓猝求索临事砌合也
楚去国逺而整晋在内地而散以传考之楚固以郑饵晋晋甘其説而弗自定比其议论反覆之间驰突忽至遂不能支求为河曲之交绥岂可得也后世堕强敌之诈未尝不如此真可叹尔
投袂而起屦及于窒皇剑及于门之外车及于蒲胥之市遂围宋古今未有此比是其国无一日不在兵其兵无一日不出也深味其时则民之穷于战可知矣然不亡而卒成其霸盖自是以后世道当别论前志不复可接续也
士防之所以能使晋盗奔秦者谓善人在上也沈犹氏不敢饮羊慎渍氏逾竟虽儒生夸説然或有是尔后世乃以敢击断诛杀为严能是人在上而欲求臯陶伊吕之功可得乎
殽烝事周专为礼齐秦晋楚専为力然则是礼也可以已乱致治乎
喜怒以类者鲜范武子庶防哉不迁怒之学不独在洙泗矣
春秋时敌国事无不通知者而晋楚尤纎悉若易国而处然不知何以能尔当时亦未尝不禁谍也
成至防十三年
背盟欺大国周人以晋为大国矣陵夷之言不自觉也伯舆亦言惟大国图之
惟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周不许晋隧而与之田岂非此意然地尽则礼亦不能守故卒为至弱之国其要在于无失君道而已失而后行者名实交病矣
分谤后世所称以为美然以伪为徳而世道愈失矣臣治烦去惑要到得苏醒清明处伊傅周召事也非所以责华元乐举然孟子以为欲为臣则当尽臣道故责难为恭陈善闭邪为敬
申公巫臣取夏姬事何足详载然通呉于上国实始于此人当为是本原之尔倾覆之士真可畏
济济多士谓多贤也故文王以宁非众也纣有亿兆夷人离心离徳岂在众乎春秋论三代事其浅陋多此类楚庄荆尸而举已用大众至是又悉师王卒尽行而当时之人遂以为众不可已是何等见识其极遂为白起王翦矣
蔡侯许男不书乗楚车也谓之失位二国从夷自相盟防已车人车春秋奚别焉此未必専鲁史书法徃徃防他国书法矣读是书者初未详可惜大义蒙蔽也山有朽壌而崩固有息壌矣然天诚覆故不霣地诚载故不倾谓有朽壌隠士窥测之论也致礼于崩所以敬天明畏地察也谓其朽而礼之不诚于礼者也至谷梁谓伯宗攘善又陋矣
栾书言善钧从众以善为众之主斯知众者也荀林父能如是不覆师于邲也
晋侯使韩穿来言汶阳之田归之于齐晋士匄帅师侵齐至谷闻齐侯卒乃还杜预所谓须数句以成言者耶史法经法孔子所加损焉者慎矣经师之传学者亦慎焉可也
武从姬氏畜于公宫杂説乃有程婴杵臼事韩厥谓宣孟之忠可明当时不以盾为弑君也
华元始合晋楚之成其后遂至于弭兵者方齐桓为兵车之防是欲讨不庭合不一晋文以来全是用诸侯之力自封殖其国自此晋楚迭争无复宁嵗及兵乱既极则又从而弭之遂变天地之常经然则或用或弭皆以人而胜天也后世之论不知反以恶杀好生若是者为天道非也
刘子论受脤此中字命字则字古人皆共之盖性命祸福之説未分也至子思孟子言性命祸福虽亦本于古人然稍分矣
麻隧之役乞师诸侯王之卿士皆防可谓大举骚动矣然但论秦晋恩怨曲直尔了无毫髪及公家也
士防士燮家风不同流传此一项意思到后人承接得去者为第一等人品矣
立而不从将安用君器二不匮君二多难周子与阳生语何异然晋以之兴齐以之亡然则簒盗之臣其势已成固非空言所能令也况如髙贵乡公以空手鬭之乎叙晋悼公复霸及叔向与晏子语国之兴衰全在人主及一二贤智合徳之臣其余只是随大势起倒
谓之郑志兄弟大伦固欲警百世谓之宋志且不登叛人但惩劝当时未能及后也
王以一御九尾重首轻鄙强国弱正春秋所忌乱亡之势也而以为足以骤致霸强必不然矣
以束矢钧金听讼亦古义也轻罪移甲兵小罪讁金分是有罪者皆不刑非法治也
凡拂戾之説皆不知古道而徒为异辞者也独言其能厚施薄报隠武行文存亡继絶则不得而异盖当时与后世所共知耳按左氏于晋楚称霸立法定制皆明着其故及其他诸侯小小变政易令亦必载之此史家大事记注者之所重也乌有尽变周公太公之法自新其国而曽无一言及之乎以其书考之管仲犹能遵旧法而号令诸侯故从简书修徳礼举赐履索包茅问南征当时所谓义士后世所谓迂儒也若此者左氏之所记也若齐语管子之书非余所知也
民生于三事之如一报生以死报赐以力真古语也然则后世师道乍存乍亡宜其成徳不及其惟哲人吿之话言顺徳之行季孙于是为不哲此语有味徳之顺逆易见而人之智愚难齐故人之所顺为徳之所逆其求之甚难
晋悼复霸虽君臣心竞之功然亦以能通呉而分楚势盖楚强而不可御矣通呉事稍玩习卒于弭兵而权归楚当是时也茍非明大义而重积徳何以回天下之势一时纠合但为陵夺横之资耳
祁奚能举善善于世之通义也善之所在安有偏党偏党末世之论也末世以偏党锢善
和戎鉴后羿和戎利近鉴后羿义逺
衡而委蛇必折后世之所谓委蛇者多衡也赤舄几几圣人之道也临深履薄学者之事也
穆姜所称四徳古人説易有此论其义狭不足以当干也孔子但存之耳孔子于彖推明其义乃干徳也后世学者徒随文立説未知所宗也
知防称犹愈于战委曲辛苦欲以避骨之惨乱世之仁也后世亦有一劳永逸暂废永宁之论所谓暴骨以逞也
譲善善也然而能有善争善亦善也然而无善不书为随书为摄或随或摄皆当时事也何预孔子书法乎
防十三至二十一
孟子举尹公之佗端人取友必端左氏载庾公差为孙林父追卫侯知有友而不知有君处士记之战国所谓仁义多如此孟子不暇辨也
师旷言立君之义乃古人遗説孟子盖知之后世之论殊不同虽不可改然古义不可不知也孔子曰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然则后世之论亦不出于孔孟也
子罕以不贪为寳古人之徳未尝不兼物而言舍物举徳春秋之论也孔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亦欲徳兼物不能兼则宁舍物而自乐也
夙沙卫唁臧坚坚以为刑臣礼士有死而已齐君之所厚节士之所弃也而以之托孤焉得不亡
子罕抶筑者不受徳与却克分谤意同而义异盖自君言之则当先民而后君自民言之则当先公而后私理各有所正不茍自晦也
晏子居丧如礼其老以为非大夫之礼叔向亦言三年之丧虽贵遂服王虽弗遂宴乐以早盖三年之丧自天子达于庶人庶人本非礼所及明以贵而教贱也以贵贱异其礼者始于人主不能行礼尔后世人主既不能行礼而以法制齐其下使之如礼是贵者灭法以废礼贱者倚法而后行礼也俗何由成而教何由明乎公子燮求从先君以利蔡不能而死若以后世言春秋者求之安得书曰蔡杀其大夫言不与民同欲乎漆闾丘事观臧武仲之对其辞甚严是则孔子未修春秋以前已有惩肆去贪之义但当时议论不经孔子者不能垂于后世尔
有觉徳行四国顺之叔向谓夫子觉者味极长惟自觉故能强为善强为善故能知人之为善不然总总而生林林而死善恶何所不同而况更以善为利己也所可痛者以善人之命而寄于暴庸人之手故祁奚以为多杀何为此语尤悲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