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怪

党氏女,韩城县芝川人。先是有王兰者舍于芝川蔺如宾家,如宾杀之,匿其钱数百万。其年生一男,美而慧,名玉童。比长轻裘肥马,恣其出入。玉童忽暴卒,父母哀之。虽丧毕,每忌日饭僧施财,自是稍稍致贫如旧。有僧求食于党氏,一女子应门曰:母兄皆出,不得具馔。此去数里,有蔺氏者亡子忌日,方当饭僧,盍往焉。其亡子即我之前身耳。僧大异之,问其所以,不对而入。僧于是造蔺氏谓曰:主人念亡子若此,要见其今身乎?如宾大惊,乃问之,僧具以告。如宾遽适党氏,女不肯出,父母曰:必不见则何辞?女曰:第告之云,其子身存及没多岐,所耗王兰之财尽,未闻此必不求矣。父母以告,如宾无言而退。既出,父母问其故,女曰:儿前身王兰也,为如宾所杀死。诉上帝愿为子以耗之。故耗之且尽而死。

尼妙寂姓叶氏,江州寻阳女,嫁大贾任华,父与华之潭州不复,妙寂忽梦父泣谓曰:吾与汝夫湖中遇盗,杀我者车中猴,门东草,杀尔夫者禾中走,一日夫。有李公佐者能辨隐语,谓妙寂曰:杀汝父者申兰,杀汝夫者申春耳。猴申生也,车去两头,故是申字。门东草。非兰字耶?禾中走者,穿田过也,此亦申字,一日夫,盖春字耳。妙寂乃易服泛佣江湖之间,闻有申村。村中有申兰兄弟,默往求佣。年余无知其非丈夫者,二盗饮醉,妙寂奔告有司获之,词伏就法。得其所丧以归,竟从释教云。

嘉靖中,泗州蒋成者屠沽于鸭嘴湖,有孤客以竹荷包袱饮其店,成中夜酒之,沉于湖,匿其金,因而致富。既十余年,逢端午,置酒会邻友,成于座中忽举青丝系粽,汨罗江里吊忠魂,属诸客对。一人号古涧者,先夕梦中有人教云,明当还对紫竹挑包,鸭嘴湖边谋客命。叮咛曰,能言之,管取获利。古涧以为神,即以是答之。成骇然失色,席散独留古涧,以二十金灭口。古涧亦不求其实,喜而归语其妻,妻曰:此冤鬼假子以雪之,不言将有祸。古涧首之州,及至官,成遂服辜。取客尸于湖如生。

杜陵韦元方外兄裴璞,任州新平县尉,元和五年卒于官。长庆初元方下第,将客于陇右,出开远门数十里,抵偏店将憩,逢武夷跃马而来,乃裴璞也。惊喜拜曰:兄去人间,复效武职,何从吏之赳赳焉?裴曰:吾为阴官,职辖武士,故武饰耳。元方曰何官,曰陇右三川掠剩使,职司人剩财而掠之。韦曰:何谓剩财?裴曰:数外之财,即谓之剩,故掠之。曰安知其剩而掠之?裴曰:生人一饮一酌,无非前定,况财宝乎?阴司所藉,其数有限,获而逾藉,阴吏状来,乃掠之。或令虚耗,或罹横事尔。言毕不见。

岳州刺史李公亻,兴元中举,进士连不中第。次年有故人国子祭酒通春官包结者拔成之。榜前一日,例以名问执政。初五更亻将候祭酒,至门未开,立马门首。傍有一吏若外郡之公差坐于其侧,俄附亻耳曰:某乃冥吏之送进士名者。因出示亻无名,垂泣曰:苦心笔研二十余年,今复无名奈何?曰:君成名在一年之外。今欲求之亦非难,但于本禄耗半,且多屯剥。亻曰:名得足矣。客曰:于此取同姓者去其名,易君名可耳。复援亻自注,从上有故太子少师李公夷简名,欲揩之,客遽曰:不可,此人禄重,未易动也。又其下有李温名,客曰可矣,亻乃揩去温字注亻字。客遽卷而行。明日春官怀其榜将赴中书祭酒揖问曰:前言遂否!春官曰:迫于大权,难副高命。祭酒曰:平生交契,今日绝矣。春官遽曰:见责如此,宁得罪子权右耳,请寻榜揩名填之。祭酒开榜,见李公夷简欲揩之,春官急曰此人宰相处分,不可去。揩其下李温,曰可矣。及榜出,亻字果在已前所揩处。然亻筮仕之后,追敕贬降不歇于道,才得岳州刺史。未几卒。

永新水{宀怠}刘先生,宋末将赴省试,夜忽见天若有崩裂状,叹曰:天下事不可为矣!遂反归。道遇神卒,挟一菜,问所如往,卒曰:吾奉上帝命,摄诸应死者。出手册示之,册首即先生名,下注三刀下死。神卒曰:吾视若为善士,为若改下为不。遂去无迹。先生自是避山中,一日出往邑城,遇元兵猝至,死者狼藉道路。先生乃伏匿乱尸中,被贼三刀。幸未断胫,得善药越夕始苏。人咸谓天活焉。

代国公郭元振,下第夜行失道,远望灯火往投之。既入门,闻东阁有女子哭声,公问之,曰:此有乌将军者,每岁求妇,今父母以妾应选云。公曰:必救之。未几二紫衣吏入而复走出曰:相公在此,公私心独喜,既而将军入,公曰:闻今夕嘉礼,愿为小相。将军者喜,而延坐与对食,言笑极欢。公思取囊中利刀刺之,乃曰:某有少许鹿腊,得自御厨,愿以献。将军大悦,公乃取鹿腊削之。将军引手取,公捉其腕断之。失声走视之,乃猪蹄也。天方曙,令人执弓矢刀枪循血行入大穴中,因围而火之,一大猪突烟走出,毙于围中。乡人共相庆,女辞其父母,泣拜从公。公多歧止之不获,遂纳为侧室。生子数人,皆任大官。

顾况丧一子,年十七,其子魂游恍惚如梦,不离其家。未几如被人执至一处,若县吏者,断令托生顾家,复都无所知。忽觉心醒,开目认其屋宇兄弟诸亲满侧,唯语不得。后又不记。年至七岁,其兄戏批之,忽曰:我是尔兄,何故批我?一家惊异,方叙前生事,历历不误,弟妹小名悉遍呼之。抑知羊叔子事非怪也,即进士顾非熊。

广东按察司副使毛吉,成化时两广流贼掠郡县,吉与知县王麒等随军杀贼,奋不顾身,皆死于阵。初出军时,给以官银千两充军饷,委官余文司之。文悯吉死无以归,以所余银密授其家人为丧具。是夜仆之妇忽出中堂,据正席坐,举止如吉状。顾左右曰:请夏宪长来。举家惊走告近居沈经历者,沈报佥宪胡荣,亟来视之,瞪目视胡曰非也。顷之夏至,乃起揖而言曰:吉受国恩,不幸死于贼,固无憾。但余文所余官银,已付我家。虽官府无所稽考,我负污辱于地下矣。愿亟以还官,毋污我。言毕,仆地渐苏。

●附录

◎闲钞上

崔铣曰:士之好高也,有三欲焉,一曰匿,二曰誉,三曰便。夫不事事,则中之真伪混矣,非匿乎。迹奇取慕,事常取忽,非誉乎。玄则人莫测也,高则人莫阶也,然后操踪由己,非便乎。然久则不可掩,夫子示学曰:主忠信而已矣。

夏蔡威公闭门而哭,傍邻窥墙而问曰:子何故哭泣而至于若此乎?对曰:吾国且亡矣,吾数谏吾君,君不用。于是窥墙者闻其言,举宗而去之于楚。居数年,楚王果举兵伐蔡,窥墙者为司马,见威公缚在虏中,问曰:若何以至于此?曰:吾何以不至于此?且吾闻之也,言之者行之役,行之者言之主也。汝能行,我能言,汝为主,我为役,亦何以不至于此哉?窥墙者乃言之于楚王,遂解其缚,与俱之楚。

刘元城常曰,金陵亦非常人,其质朴俭素,终身好学,不以官职为意,与司马公同。但学有邪正,各欲行其所学者尔。而诸人辄溢恶,此所以愈毁之而愈不信也。尝记汉时大臣于人主前说人短长,各以其实。如匡衡论朱云,以为云好勇,数犯法亡命。受易颇有师道,是其一长。凡人有善有恶,若不称其善,并以为恶而毁之,则人必不信其有是恶矣。故攻金陵者,只宜言其学术乖僻,用之将乱天下,则人主必信。若以为以财利结人主如桑弘羊,禁人言以固位如李林甫,奸邪如卢杞,大佞如王莽,则其人素有德行,天下之人素尊之。而人主夷考之无是事,则举凡言之。不出于毁者,亦不信矣。此进言者之大戒。

赵德庄尝宰余干,赵忠定是其邑子。忠定初冠多士,适德庄在朝,忠定往谒谢,德庄语之曰:慎勿以一魁先置胸中。时以为名言。

宋仁宗时,有张吴二士者,负纵横才,不事干谒,而规礼聘,尝作诗有踏破贺兰扫淆西海之句。韩范守边,咸狂视之,异时二士刻诗石上,洒泣过市。二帅竟弗之省,二士无所适,遂亡走西夏,易名张元吴昊,触夏主讳,耸其听闻。夏国收为谋主,势日强大,间右震惧,遂不可制。韩公时为四路招讨,驻兵延安。忽夜有人提匕首入卧曰:某西夏张相公遣取相公头,不忍加刃,第取金带去。盖宋君臣之用人狭矣。

萧、曹之为治也,犹良医用药然。盖何时如重病方苏,参时如初起,节宣次第当如是耳。诸吕之际,诸公注措如用兵,王陵其堂堂之阵也,平勃其按伏出奇者乎,事异而功同。也曰:留侯何如?曰:此当别论。无留侯无汉矣,其善用医而善将将者欤,无染而识超者也。夫诸人俱非儒生学士者流,观留侯授书老人,懿侯馆宾盖公,而户牖之门多长者,似亦各有师承耶。若ガ侯之所以能全名令终若此者,实多鲍生召平与客之计。即户牖多算,而交结绛侯,又自陆贾启之。信夫用人则裕而足,已自用者拙哉。

儒生家类诮安石围棋赌墅,若不事事,忘国戚者,又多即拆屐事证其矫情云,是迂腐之谈也,方坚之重兵压境也。江左时惟倚安为重耳,安如忡忡惶惑,则众心摇,众心摇则天下事去矣。安石此一局,即决胜千里妙算也。后国家了此大事,乃欲不喜非情哉。

《易》曰:拔茅连茹,有味哉。一娄贞公相,则梁公进矣,梁公用而五龙,诸俊由此汇进焉。世称芘唐桃李,为梁公植之,而不知娄贞公其尤布种者耶,乃其功则远矣。贤如梁公,尚隐其德不知深乎深乎。世儒或诮其与弟诀语,若足々苟容然者。夫贞公所值何时哉?且兄弟俱被宠荣矣。夷明用晦,履盛能降,智矣哉。

子夏有言,事君能致其身。夫曰致身,致身云者,无论不爱生与荣利,即慕节义之名而致身者,此致之未纯者哉。盖犹有躬之故矣,乃梁公不羞女主,宁受屈辱,滨于危殆而不悔。此诚能致其身者非耶。或曰,假使公不免于俊臣之狱,何以自白于天下后世噫。社稷之臣,身已不有,欲白何为。

有无功之功,有不为之为,以卢怀慎之才,较之姚崇诚当袖手,然每事辄推之,殆庶几乎古和衷之谊哉。假令卢公之才,与姚相埒,而日相角,天下事又不知何如矣。吾观其疾时所属辈语,与所引拔,其中了了。若此者,岂真伴食者耶。书云:断断无技,此亦近似者非欤。

欧阳子诮阳城为谏议,七年止廷论陆贽及沮延龄相方两事,谓德宗时多事,岂无急于此者?余谓不然,夫天下事又孰有急于黜陟相臣者哉?德宗时天下事固多,有一宣公在,已勤勤恳恳于章奏矣,城之默默有以也。彼逐声傍吻,贾誉取名,不识其微,不图其大,贤如城者,或耻为耶。

夷简虽有崖谷,多疵类,要非龌龊不任事者,天圣明道间倚公力多矣。圣功谓有宰相才,诚才哉。君子多过其摈仲淹诸贤,与附废郭后,议此诚无以解于人,人乃即公后能奖拔仲淹。顿忘旧却,此在庸常人亦难矣。至于附帝废后事,此犹有说,未可与滞域中之见者道也。夫以臣子视郭后,后固天下母,由仁宗视之,郭后妇道也,亦臣道也,忿争至批上颈,顾可欤。余详仁宗于后,方宠盛非缘爱驰。考后终始,盖最警敏人也。此一容忍,非坚冰之渐乎,武韦可鉴矣。仁宗故仁柔主,此其刚克处也,而谓为盛德累非矣。夫一介士,尚可以叱狗蒸梨,故出其妻,而况天子邪。时论者,谓许公不当顺父出母,如尔则伯鱼子思有遗议矣。仁宗谓公独忘身殉国,夫有所试也。史中多摘公瑕,或亦以此故而蔽罪之。与公此等处,亦难向人陈道矣。

世君子谈道者,类高韩范富诸名公之品,而惜其未知学云。以愚臆见殊不然,宋之名相似多知学,顾其得有浅深高下,其功业亦以是为差矣。夫君实以诚为尽心行己之要,且曰:自不妄语始。盖所谓主忠信者也,顾其悟处未彻耳。尧夫谓人已到九分,诚不虚晦叔之学,以治心养性为本。欧阳子称其清净寡欲,有古君子风,所养可知矣。是无论已,即吕圣功之清净,李太初之冲雅,王孝先之沉毅。其学所入虽不同,固各有所得,非卤卤莽莽,直任性资傍名谊为者也。范希文筮仕,初若尚矫励未融,然即能识孙明复于贫穷时,又识张子厚于傥荡时,可谓具只眼矣。且中庸篇时尚未经诸儒表章,而公即以此授子厚,非自有所见然耶?富彦国初抗直不挠,其英气如出矿之金,乃晚年酷嗜内典,深究性命之旨。所谓礼失求野者欤,观其入相时言论注措,所得非浅浅者矣。若韩稚圭余详其行事,想见其人,即愿执鞭,犹恐其不我欲也。尝玩其喜雨诗云:须臾慰满三农望,却敛神功寂若无。其于学也,深乎深乎。世儒竟未有以知道归公者,岂公唯以身发挥,不效世儒腾口吻耶?就欧阳永叔世都目为文章家,余读其文,非苟作者,似亦有所见矣。

胡子曰周制阉人,领于冢宰,止供扫除,无假名器,矧曰兵权。唯汉和唐玄,古今至愚,乃首假以权,贻衤固至毒。天地为之倒列,日月弥以晦冥。身歼国亡,室闱不保,千载有余悲焉。然则为人主者,尚无以权假刑人。至喉痈不剪,浸成古今悲噱。而卒无救也,于乎慎哉。其惟明辟。

任力者固劳,任人者固佚。夫任人者匪直佚也,人众必周而不漏也,任力者匪直劳也,力寡必偏而不咸也。任人者匪直不漏,彼蒙任者可以使不肖者肖也,任力者匪直不咸,彼不蒙任者且将使能者不能也。此古今常试之验也。

蔡文忠公喜酒,饮量过人。既登第,通判济州,日饮醇酎,往往至醉。是时大夫人年已高,颇忧之。一日山东贾存道先生遏济,文忠馆之数日。先生爱文忠之贤,虑其以酒废学生疾。乃为诗示文忠曰:圣君恩重龙头选,慈母年高鹤发垂。君宠母恩俱未报,酒如成病悔何追。文忠矍然起谢之。自是非亲客不对饮,终身未尝至醉。

陶士行每饮酒有限,常欢有余而限已竭。殷洪源劝更少进,士行凄然曰:年少时尝有酒失,慈母见约,故不敢过。

西蜀乱后,官府多不挈家以行。张忠定知益州,单骑赶任。是时一府官属惮张严峻,莫敢蓄婢使。张不欲绝人情,遂自买一婢,以侍巾帻。自此官属稍稍置姬。张在蜀四年,被召还阙,呼婢父母出赀以嫁,仍是处女。

天圣中,张文节在政府,国封岁时入见母后,见二侍婢老且陋,怪其过自贬约,对以丞相不许。因敕国封密市二少婢,或丞相问,但言吾意。国封遂买二女奴,一日文节归第,二婢拜于庭,文节询其所自,国封具以告。从容谓夫人曰:令二姬守一老翁,甚无谓也。他日入见,宜以此恳奏。遽召宅老,呼二婢父兄对之折券,并衣著首饰与之,俾为嫁赀。

南京国子祭酒陈敬宗,师道卓立,名重一时。丰城侯李公隆居守,于先生最所敬重,过其第必留宴。宴或以家姬作乐,谈笑竟日,未尝一目之。常以拇指掐中指自持。翊旦示其指,甲痕犹在。盖恐失色于人也。其捡身之功如此,此其所以模范多士云。

王恭从会稽还,王大看之,见其坐六尺蕈,因语恭卿东来,故应有此物,可以一领及我。恭无言,大去后,即举所坐者送之。既无余席,便坐荐上。后大闻之甚惊,曰:吾本谓卿多,故求耳。对曰:丈人不悉恭,恭作人无长物。

范文正公少贫悴,依睢阳朱氏家。尝与一术者游,会术者病笃,使人呼文正而告曰:吾善炼水银为白金,吾儿幼,不足以付。今以付子,即以其方与其所成白金一斤,封识纳文正怀中。文正方辞避,而术者已绝。后十余年,文正为谏官,术者之子长,呼而告之曰:而父有神术,昔之死也,以汝尚幼,故俾我收之。今汝成立,当以还汝。出其方并白金授之,封识宛然。又公尝得一宅基,堪与家相之曰,此当世出卿相。公曰:诚有之,不敢以私一家。即捐其基建学,今苏州府学是也。今世治黄白风水家言者,即名贤哲士,无不入其说。观此二事,世尚有足以系公之念者乎。

杨尚书公致仕归,长安旧居为邻里侵占,子弟欲诣府诉其事,以状白公。公批纸尾云:四邻侵我我从伊,毕竟须思未有时。试上含光殿基望,秋风秋草正离离。子弟不敢复言。

王蓝田性至狷急,既跻重位,每以柔克为用。谢奕尝忿蓝田,极言骂之,蓝田回面著壁,初不应之,半日奕去,始复坐。

林司寇公俊尝过吴门,访二泉邵公宝于里第。及门见邵公经始建坊,大诧曰:盛德如公亦效世俗子营此耶?邵公曰:公家科第云仍,此故可省。某门第初起,立如制表宅里,似亦非过也。林公终不谓然。由此以观,前辈名公以建坊为诟矣,尝谓人苟修德,即荜门逢户。后世仁贤且过而式之,德苟不类,即今市童竖多相指讪诟之矣。然则坊表之建,不为播恶之具耶,而士绅以此烦扰有司,其识何卑卑也。

鹤林王露曰:葬者藏也,藏者欲人之不得见也。古人之所谓卜其宅兆者,乃孝子慈孙之心。谨重亲之遗体,使其他日不为城邑道路沟渠耳,岂藉此以求子孙富贵乎?郭璞谓本骸乘气,遗体受荫,此说殊未通。夫木生于山,栗芽于室,此乃活气相感也。今枯骨朽腐,不知痛痒,积日累月,化为朽坏,荡为游尘矣。岂能与生者相感,以致祸福乎?此决无之理也。世之人惑璞之说,有贪求吉地,未能惬意,至数年不葬其亲者。有既葬不吉,一掘未已,至掘三掘四者。有因买地致讼,棺未入土,而家已萧条者。有兄弟数人,惑于各房风水之说,至骨肉化为仇雠者。凡此数祸皆之书为之也。若如璞之说,璞既精于风水矣,宜妙选吉地,以福其身,以利其子孙,然璞身不免于刑戮,而子孙卒以衰微。则是其说已不验于其身,而后世方且信其遣书而尊信之,不亦惑乎?今之术者,言坟墓若有席帽山,子孙必为侍从官,盖以侍从重戴故也。然唐时席帽乃举子所戴,故有席帽何时得离身之句。至宋朝都大梁,地势平旷,每风起则尘沙扑面,故侍从跨马,许重戴以障尘。夫自有宇宙,则有此山,何贵于唐而贱于今耶?京丞相仲远豫章人也,崛起寒微,祖父皆火化,无坟墓,每寒食则野祭而已,是岂因风水而贵哉?

司马温公曰:今人葬不厚于古,而拘于阴阳禁忌则甚焉,相山川罔垄之形势,考岁月日时之干支,以为子孙贵贱贫富寿夭贤愚皆系焉,非此地非此时不可葬也。举世惑而信之,于是丧亲者往往久而不葬。夫人所贵于身后有子孙者,为能藏其形骸也,其所为乃如是。曷若无子孙死于道路,犹有仁者见而堇之耶。人之贵贱贫富寿夭系于命,贤愚系于人,固无关预于葬。就使皆如葬师之言,为人子者方当哀穷之际,何忍不顾其亲之暴露,乃欲自当福利耶?昔者诸祖之葬也,家甚贫,不能具棺郭。自大尉公而下,始有棺郭,大尉公将葬,族人皆曰,葬者家之大事,奈何不询阴阳,此必不可。吾兄伯康无如之何,乃曰:询于阴阳则可矣,安得良葬师。族人曰近村有张生者良,兄乃召张生,许以钱二万。张生野夫也,闻之大喜。兄曰:汝能用吾言,吾俾尔葬。不用吾言,将求他师。张生曰惟命是听。于是兄自以己意处岁月日时,及圹之浅深广狭,道路所从出,皆取便于事者,使张生以葬书缘饰之曰大吉,以示族人,皆悦无违异者。今吾兄年七十九,以列卿致仕。吾年六十六,忝备侍从。宗族之从仕者二十有三人。视他人之谨用葬书,未必胜吾家也。前年吾妻死,棺成而敛,装办而行,圹成而葬,未尝以一言询阴阳家,迄今亦无他。顷为谏官,尝奏乞禁天下葬书,当时执政莫以为意。今著兹论,庶俾后世子孙葬必以时,知葬书之不足信云。

王先生鏊曰:上下交而其志同,不交之弊,未有如近世之甚者。君臣相见,止于视朝数刻,章奏批答相关接,刑名法度相维持而已。非独沿袭故事,亦其地势使然。则莫若复内朝之法,盖天有三垣,天子象之,正朝象大微也,外朝象天市也,内朝象紫微也,自古然矣。国朝奉天殿,即古之正朝也。奉天门,即古之外朝也。华盖谨身武英等殿,则内朝之遗制乎。洪武永乐以来,常奏对便殿,今内朝无复临御。常朝之后,人臣无复进见,故上下之情壅而不通,天下之弊由是而积矣。夫外朝以正上下之分,内朝以通远近之情,大臣或三日五日一次起居,侍从台谏各一员上殿轮对,诸司有事咨决,与大臣面议之,不时引见群臣。凡谢恩辞见之类,皆得上殿陈奏,虚心而问之,和颜色而道之。虽身居九重,而天下之事灿然毕陈于前矣。

司马王公琼曰:国初乘大乱之后,民多流离失恒产,然当是时官皆畏法,不敢虐下,故建卫徙军,多安其役,自后日渐承平。流罪者悉改充戌,故人有怀土之思,不能固守其新业,于是乎逃亡者十常八九,而清勾之令遂不胜其烦扰矣。以军伍消耗为忧者,务严其法。然法益严而民益扰,终不能使之安其业而不逃。此非法之不善,势不能也,盖民贫不自爱,始轻犯法。又远徙为军,亦必不能自存,所至逃逸者,其势则然耳。至于远年故绝军户,必使有以继之,则其为害滋甚,又恶乎其可乎?故今清军之法,当以宽为主,庶几闾阎少得休息耳。况兵贵乎精,而按籍勾补者,率多老弱疲羸,粮饷费而无用,是二者之事理又有不相当也。然变通之道宜何如,亦曰:募其土著之精锐者抚而用之,则兵亦不患其不足矣。

◎闲钞下

国初科举,第一场问四书疑一道,五经义各一道。第二场论一道,诏诰章表内科一道。第三场策一道。犹循元制也。洪武甲子乡试,乙丑会试,初为小录以传。然惟列董事之官,试士之题,及中选者之等第籍贯经籍而已。其录前后虽有序,然犹未录士子之文以为程式也。次科戊辰,加刻程文,自后永为定式。但此后五科,其间命官列衔,或多随时不一。永乐以后,其制始一定而不更易矣。然永乐中各省乡试,犹有儒士主考品官同考者,其序文亦不拘篇数。景泰中序文禁称公考官,正用实授教官序为前后二篇,以两京为法也。然两京序文称臣,独与会试同云,按初场例出四书义三道。正统元年会试,出大学《论语》、《中庸》,而不及《孟子》。成化元年顺天府乡试,出论语二道,《孟子》一道,而不及《大学》、《中庸》。其后定《大学》、《中庸》内量出一道,《论语》、《孟子》各出一道,遂为例。

古人写书尽用黄纸,故谓之黄卷。颜之推曰:读天下书未遍,不得妄下雌黄。雌黄与纸色类。故用之以灭误。今人用白纸,而好事者多用雌黄灭误,殊不相类。

碑者施于墓则下棺,施于庙则系牲,古人因刻文其上。今揭大石镂文,士大夫皆题曰碑铭,何邪?

南方之人谓水皆曰江,北方之人谓水皆曰河,随方言之便,而淮济之名不显。司马迁作河渠书,并四渎言之。子虚赋曰:下属江河,事已相乱,后人宜不能分别言之也。

今俗人食三长月素,按释氏智论天帝释以大宝镜照四大神州,每月一移,察人善恶,正五九月照南瞻部州,唐人于此三月不行死刑,曰三长月。节镇因戒屠宰,不上官,是以天帝释为可欺也。妄诞可笑。

吴薛综谓孙权曰:日南男女裸体,可谓虫豸。五代卢程骂任圜曰:尔何虫豸。按《尔雅》有足谓之虫,无足谓之豸。豸字合文介反,十二獬韵豸字不亦云虫无足。侯思止曰:獬豸但能触邪。按《说文》獬荐曾也,古者决讼令触不直,荐字合丈蟹反。然四纸韵荐字下亦注獬豸兽名,然则荐与豸义本玄通。若有獬字下虽文尔切,亦曾也。如止一字,纵丈蟹反,亦虫也。今人见御史旧有獬豸冠,单呼为豸,可笑。

古人于图书书籍,皆有印记,云某人图书。今人遂以其印呼为图书。正犹碑记碑铭,本谓刻记铭于碑也,今遂以碑为文章之名,而莫之正矣。

民间俗讳,各处有之,而吴中为甚。如舟行讳住讳翻,以箸为快儿,幡布为抹布,讳离散以梨为园果,伞为竖笠,讳狼籍以郎槌为兴歌,讳恼躁以谢灶为谢欢喜。此皆俚俗可笑处。今士大夫亦有犯俗称快儿者。

敢当姓石,五代时人。刘知远为晋祖押衙,遣力士石敢当袖铁椎侍晋祖,与愍王义事,敢当斗死,杀愍王左右。今人家门外所立之石是也。

古者后妃群妾进御于君所,当御者以银环进之,娠则以金环退之。进者著右手,退者著左手,即今之戒指。又云手记。

缠足一事谓之妖,古无此,盖自妲己始。妲己乃雉精,足犹未双,故用裂帛缠之。后世习俗既久,以足小为美。

轩辕黄帝周游,元妃累祖死于道,令次妃好嫫监护,因置方相以防夜,盖其始也,俗名验道神阡陌将军,又名为开路神。

吏人称外郎者,古有中郎外郎,皆台省官,故僭拟以尊之。医人称郎中,镊工称待诏,木工称博士,师巫称大保,茶酒称院使皆然。此胡元名分不明之旧习也。国初有禁。

钅巢钥云者,以其形如钥耳。今钅巢有圆身者,古制也。方身钅巢近世所为。唐人云:银钥收金钥合,误以开钅巢具为锁。开锁具自名钥匙,亦名锁匙。

新举人朝见,著青衫不著褴衫者,闻始于宣庙,欲其异于岁贡生耳。及其下第送国子监,仍著褴衫。盖国学自有成规也,本朝政体度越前代者甚多,其大者数事。如前代公主寡再为择婿,今无之。前代中官被宠,与朝臣并任,有以功封公侯者。今中官有宠者赐袍带,有军功者增其禄食而已。前代重臣得自辟任下僚,今大臣有专擅选官之律。前代文庙圣贤皆用塑像,本朝初建国学,革去塑像,皆用木主。前代岳镇海渎皆有崇名美号,今止以山水本名称其神。郡县城隍及历代忠烈士,后世溢美之称,俱令革去。前代文武官皆得用官妓,今挟妓宿娼有禁,甚至罢职不叙。

皇陵初建时,量度界限,将筑周垣。所司奏民家坟墓在,傍者当外徙。高皇云:此坟墓皆吾家旧邻里,不必外徙。至今坟在陵域者,春秋祭扫,听民出入无禁。于此可见帝王气象,包含偏覆,自异于寻常万万也。

尚衣缝人云:上近体俱松江三礻布所制,本朝家法如此。大庙红纟宁丝拜ブ,立脚处乃红布,其品节又如此。今富贵家佻达子弟,乃有以纟宁丝绫缎为裤者,其暴殄过分,亦已甚矣。

移文中字,有日用而不知所自,及因袭误用而未能正者。姑举一二:如查字音义与槎同,水中浮木也,今云查理查勘,有稽考之义。吊本伤也,愍也,今云吊卷吊册,有索取之义。票与同,本训急挨,今以为票帖。绰本训宽缓,今以为巡绰。盔本盂也,今以名铁胄。镯本钲也,今以名钏属。又如闸朝闸办课程,其义皆永晓,其亦始于方言也欤。价值为价值,足彀为足勾,斡运为挖运,此类尤多。甚者施之奏章,刻之榜文,此则承讹踵谬而未能正者也。

佛本音弼,诗云:佛时仔肩,又音拂。礼记云:献鸟者拂其首。注云:拂不顺也,谓以翼戾之。禅本音擅,孟子曰:唐虞禅是已。自胡书入中国,佛始作符勿切。禅始音蝉,今人反以辅佛之佛禅受之禅圈科。非知书学者。

侄本妻凡弟之女,古者诸侯之女嫁与诸侯,以娣侄从。《左传》云:侄其从姑是已。今人称兄弟之子为侄,不知误自何时。唐狄仁杰谏武后云:姑侄与母子孰亲,姑侄见于此,然犹称武姓之子为侄,对姑而言之耳。此字随俗称呼则可,若施之文,不若称从子族子之类之为愈也。

书之同文,有天下者力能同之,言之同音,虽圣人在天子之位,势亦有所不能也。今天下音韵之谬者,除闽粤不足较已,如吴语黄王不辨,北人每笑之,殊不知北人音韵不正者尤多。如京师人以步为布,以谢为卸,以郑为正,以道为到,皆谬也。河南人以河南为渴南,以妻弟为七帝,北直隶山东人以屋为乌,以陆为路,以阁为果,无入声韵。入声内以缉为凄,以叶为夜,以甲为贾,无合口字。山西人以聪为村,无东字韵。江西湖广四川人以情为秦,以姓为信,无清字韵。歙睦婺三郡人以兰为郎,以心为星,无寒侵二字韵。又如去字,山西人为库,山东人为趣,陕西人为气,南京人为可,湖广人为处。此外如山西人以坐为М,以青为妻,陕西人以盐为年,以咬为袅,台温人以张敞为浆抢之类。如此者不能悉举,盖习染之久,久则难变。非聪明特达常用心于韵书者,不能自拔于流俗也。

马之性善惊,故惊骇字从马。女之性善妒,故嫉妒字从女。

恙,《说文》曰忧也。一日虫入腹食人心,古者草居,多被此毒,故相问无恙乎。今人称疾为微恙贵恙,是又以恙训疾矣。

今人呼酌酒器为壶瓶。按唐书太宗赐李大亮胡瓶,史■通鉴释文以为汲水器。胡三省辩误曰:胡瓶盖酒器,非汲水器也。<缶并>瓶字通,今北人酌酒以相劝醉者亦曰胡瓶。然壶字正当作胡耳。

秦以吕政讳,以正月之正为平声。自汉至今,形之文辞诗歌,皆从平韵。秦法之严如此。

成化间,有吏建言时事,礼科给事中忌之,以激厉风俗之厉不从力,参付法司问罪。不知厉本古字,汉书凡云风厉勉厉,皆不从力。此吏亦不能自明,二人盖未尝读汉书故也。

兵科给事中阅兵部题本,以伎不从女,呼吏笞之。翌旦有不平者,令受笞吏执韵书以进,乃赦颜慰遣之。此盖识俗字不识古字故也。凡遇人文字,所见未的,辄疵议之,后不能无悔也。

《孟子》钻冗隙相窥,冗而陇切。今人皆读作胡决切非也,冗穴字相似而误耳。

诗文小雅以十篇为卷,而谓之什,犹军法以十人为什耳。今称诗为佳什,于义何取?

古诸器物异名,其形似龟,性好负重,故用载石碑。螭勿其形似兽,性好望,故立屋角上。蒲牢其形似龙而小,性好吼叫有神力,故悬于钟之上。宪章其形似兽有威,性好囚,故立于狱门上。餐餮性好水,故立桥所。蟋蜴形似兽鬼头,性好腥,故用于刀柄上。蛮全其形似龙,性好风雨,故用于殿脊上。螭虎其形似龙,性好文彩,故立于碑文上。金猊其形似狮,性好火烟,故立于香垆盖上。椒图其形似螺丝,性好闭口,故立于门上。今呼鼓了非也。刀多其形似龙而小,性好立险,故立于护朽上。鳌鱼其形似龙,好吞火,故立于屋脊上。兽勿其形似狮子,性好食阴邪,故立于门上。金吾其形似美人首鱼,尾有两翼,其性通灵不睡,故用巡警。出山海经博物志。

关云长封汉寿亭侯,汉寿本亭名,今人以汉为国号,止称寿亭侯误矣。汉法十里一亭,十亭一乡,万户以上,或不满万户为县。凡封侯视功大小,小为亭侯,次乡县郡侯。云长汉寿亭侯,盖初封也。今印谱有寿亭侯印,盖亦不知此而乃伪为之耳。

折叠扇一名撒扇,盖收则折叠,用则撒开,或写作た者非是。た即团扇,可以遮面,故又谓之便面。观前人题咏及图画中可见矣。闻撒扇始于永乐中,因朝鲜国进撒扇,上喜其卷舒之便,命工如式为之。南方女人皆用团扇,惟妓女用撒扇。近年良家女妇亦有用撒扇者。

结屋枋凑合处必有牝牡笋,俗呼为公牡笋是也。

马以牝称课,盖唐计岁课驹故也。见辍耕录。

檀弓曰:重主道也。殷主缀重焉,周主重彻焉。注云:士重木长三尺,始死作重,以依神。殷礼始殡时置重于殡庙之庭,及成主,则悬于新死者所殡之庙。周人则彻而理之,此承重之义也。

古优女曰娼后,称娼老妇曰鸨。考之鲳鱼为众鱼所淫,鸨乌为众鸟所淫。相传老娼呼鸨,意出于此。

二郎神衣黄弹射拥猎,夫实蜀汉王孟泉像也。宋艺祖平蜀得花蕊夫人,奉泉小像于宫中。艺祖怪问,对曰:此灌口二郎神也。乞灵者辄应,因命传于京师令供奉。盖不忘泉以报之也。人以二郎挟弹者即张仙误也。二郎乃诡词,张仙乃苏老泉所梦仙挟二弹。以为诞子之兆因奉之,果得轼辙二子。见集中。

天下有真武庙,按曲礼曰,前朱雀而后玄武,玄武乃北方七宿之象,而传记所谓龟蛇也。宋有天下,尊崇圣祖,嫌名玄朗,改玄为真。道家者流谓神有名字里居,真武经又有披发跣足,世遂塑黑衣翩翩,披发按剑而坐,脚踏龟蛇一,何悖耶!宋祭酒讷宋学士濂常辨之。

跬一举足也,倍跬谓之步,四尺谓之仞,倍仞谓之寻,寻舒两肱也。倍寻谓之常,然则八尺曰寻丈,六尺曰常,五尺谓之墨,倍墨谓之丈。又云一手之盛谓之溢,两手谓之掬,掬一升也。然则饮酒不过三升,敢饭止数升,乃谓少耳。若今之升非小也。

有虫名益,好于丝发上自缢而死,故缢傍犹益。益一名缢女,物性固有如此者。

象胆按四时在四足,熊胆亦在四足,鱼胆春夏近上,秋冬近下,蚺蛇胆随击而护。

陈所敏云,能敕水,故水宿之物莫能害。鸩能巫步禁蛇,故食蛇,啄木遇蠹穴,能以嘴画字而成符,蠹鱼自出。鸦能隐巢,故鸷鸟莫能见。燕衔泥常避戊己日,故巢不倾。{宀隹}有长水石,能于巢中养鱼而水不涸。燕恶艾雀,欲夺其巢,即衔艾置巢中,燕遂避去。此皆鸟之有智者也。巫步又曰禹步,盖以禹为百神所畏。而行步蹇跳,巫故效之以令百神也。

杨用修纪安宁州潮泉,一日三溢三蘸。连州水下流有斟溪,一日十溢十竭。贵州城外有漏氵勺,一日百盈百竭。应漏刻焉,可谓奇闻矣。因苇笔。

物之瘦者蜈蚣,轻者蝴蝶。《岭南异物志》见有物,如满帆过海,将到舟,竞以物击之,破碎坠地,视之乃蝴蝶也。海人去其翅足,称肉得八十斤,啖之极肥美。葛洪遐观赋,蜈蚣大者长百步,头如车箱,屠裂取肉白如瓠。《南越志》云,大者其皮可以鞔鼓,其肉暴为脯,美于牛肉。

《月令》仲夏日鹿角解,仲冬日麋角解。鹿以夏至陨角而应阴,麋以冬至陨角而应阳。鹿肉暖以阳为体,麋肉寒以阴为体。以阳为体者,以阴为末,以阴为体者,以阳为末。末者角也,故麋茸补阳,利于男子,鹿茸补阴,利于妇人。见王所著甚明,今人不惟一概作男子补精益血之剂,于麋鹿亦不能辨矣。

今人称泰山五大夫,俱云五松树,至不能得其数以为疑。独黄美引史记载,秦始皇上泰山,风雨暴至,休于树下,遂封其树为五大夫。五大夫秦官名,第九爵也。此语可证千古之误。

今人不知措大之说,李济翁载措大四说,其一以士人贫居新郑之野,以驴负醋而鬻,邑人指其醋驮而号之。又曰,郑有醋沟,士流多居其州沟之东,以甲乙名族,故曰醋太。然则措大当作醋太,曰驴曰醋,皆自郑地起也。济翁以为不然,乃曰:谓其能举措大事而已。

宋世于郡县立慈幼局,凡贫家子多欲厌弃不育者,许其抱至局,书生年月日。局置乳媪鞠视,他人家或无子女,却来局取养之。岁侵,子女多入慈幼局,道无抛弃者。信乎仁泽之周也。

《左传》都城过百雉,释者谓一雉之墙长三丈,高一丈。陆氏埤雅谓雉飞崇不过丈,长不过三丈。又雉性妒,垄设疆飞,不越分域,一界之内,以一雉为长。

卢多逊既卒,许归葬,其子察护丧,权厝襄阳佛寺。将易以巨榇,乃启其尸不坏,俨然如生。逐时易衣,至祥符中亦然。盖五月五日生也,释氏得之,当又张大其事。若今之所谓无量寿佛者矣。

韩退之子昶,改金根车为金银车,贻笑于世。二子绾衮皆擢第,衮为状元,退之名若山斗,而不闻世有知状元衮者。史亦阙之,以此知科名之不足恃也。

陆象孙谓投名刺,既称顿首,不当复言拜故尔。然周礼辨九拜之仪,一稽首,二顿首。注稽首拜,头至地也,顿首拜,头叩地也。又奇拜,一拜也,褒拜,再拜也,肃拜,但俯下手,即今之揖也。好奇者有称肃拜,不知其处于倨。而称顿首者,亦无所不可,若称奇拜褒拜亦通。

《野客丛书》影字古用景字,葛洪撰字苑始加彡为影。战阵之阵,古用陈,王右军小学阜旁作车为阵。隋国隋州,古用随,杨坚以其近遁走,去走作隋。叠字古作叠,王莽以三日大盛,改从三田作叠。古之对字萃下从口,汉文帝以口多非实,改从土。罪字自下从辛,始皇以字形似皇字,遂改从网从非。古劭字从刀,刘宋太子名劭,而恶字文为召刀,遂改刀为力。

《尚书》之尚本当作上音读,或曰,秦时人臣避上字,故作常音,至今因之不改。若二十八宿音秀,则洪景卢以为当如本音。且引说苑辨物篇曰,天之五星,运气于五行,所谓宿者,日月五星之所宿也。按宿之音秀,北音误之,盖元词曲皆入秀字去上韵,至宿州之宿则入徐字,而以近徐州,故别呼为南徐州。北音之谬若此。

《左传》币锦二两注云:二丈为一端,二端为一两,一两一匹也。然则一端不可以言一匹。公羊传乘马束帛,束帛谓玄三二,玄三法天,二象地。然则今人以一匹帛为束帛亦非也。

泗州僧伽顶有一孔,以絮窒之,发絮则异香出,氛氲满室。佛图澄左乳下一孔,围七寸,亦以絮窒之,夜欲读书,发絮则光照一室。时时水边引肠胃氵攸之,复纳于内,物理有不可致诘者。重瞳四乳,不足道矣。

今人称法令曰令甲,以汉宣帝诏令甲死者不可生,然是法令首卷。曰江充传注令乙骑乘行驰道中,章帝诏曰,令丙长有数见鼠璞甚明。然则令乙者第二卷也,令丙者第三卷也。汉律当有十卷。

每见人称前导者伍伯,晋书贾充戏庾纯云,君行常在人前,今何以后?盖纯之先人有为伍伯者。按古今注云,一伍之长也,五人为伍曰伍伯。一曰户伯,汉制兵吏五人一户一灶,每灶四直一伯,故曰户伯。又曰大伯,诸王公行户伯,服赤帻绿衣常,率其伍以导引也。

杨用修著《赤牍清裁》,既不序赤名所以,唯于丸林伐山载《禽经》云,隹上无寻,鹨上无常,雉上有丈,上有赤,云赤与尺通。《庄子》云,斥斥亦尺也,此其所以谓之赤牍欤。然则谓之斥牍亦可乎。按汉西岳石阙铭云,弘农太守常山元氏,张勋为西岳华山作石阙,高二丈二赤。又北齐平等寺碑云,铜像一躯,高二丈八赤。《广州记》称虾须长四赤,然则赤果与尺通也。余故于广赤牍改正作尺,而记于此,以见用修未睹二碑也。

中国初无西瓜,见洪忠宣皓《松漠纪闻》。盖使金虏,贬遁阴山,于陈王悟室得食之。云种以牛粪,结实大如斗,绝甘冷,可蠲暑疾。丹铅余录引五代阳令胡峤《陷虏记》云,于回纥得瓜,名曰西瓜。其言与忠宣同,以为至五代始入中国。按忠宣使虏,乃称创见,则峤尝之于陷虏之日,而不能种之于中国也。其在中土,则自靖康而后。其在江南,或忠宣移种归耳。

古有称金貂者,常侍侍中插貂以金为柱也。汉称金紫者,金印紫绶也。其后江左入衔曰,金紫光禄,银青光禄,犹此意也。唐所谓金紫者,紫衫金带也。又赐紫及金鱼袋,后元复以金紫银青入衔,国初亦因之。印在秦汉以为佩服之章,至六朝尚因之,故至小,其丞相列侯不过寸余,不以施奏牍也。唐用龟鱼以代印,而印用之奏牍矣。至明而印之寸分加大矣,明之所谓绶,非绶制也,芾也,其牙牌则以代印及龟鱼也。古王公列侯皆金印,承相将军亦金印。今法亲王金宝,一二品银印,余皆铜印。右印列侯存者多铜印,人不能晓所谓。按古赐印外,许得自制铜木牙印,盖仿印制而为之。金银印不能存,而铜独得存故也。

唐时宰相告身用金花五色绫纸,至宋则用织成花绫,以品次有差。宋敕俱草书,后用三省长官佥押尚书印,然无御宝。当时每授官则有之。至国朝考最始给与,一品至二品皆诰,六品以下敕,花色殊异。公侯一品玉轴,伯及二品举轴,三品四品镀金轴,余角轴。内唯御宝加于年月之上。其特使则有敕,敕用小龙墨栏黄纸。

《传灯录》谓二祖慧可初事达磨,尝断一臂置前,达磨知是法器。始传以祖心印及楞伽经。至续高僧传则云,周灭佛法,可与林法师同学,共护经像,遭贼断臂,以法御心,不觉痛苦。火烧斫处,血断帛裹,乞食如故,曾不告人。后林又被贼砍其臂,叫号通夕,可为治裹,乞食供林,林怪可手不便怒之。可曰:饼食在前,何不自裹?林曰:我无臂也,可不知耶?可始曰:我亦无臂,复何可怒。二记皆开士所述。而慧可一臂,一以为求法,一以为遇寇,不同乃尔。

吊字矢贯弓也,古者葬弃中野,礼贯弓而吊,以除鸟兽之害。

周礼方相氏殴罔象,罔象好食亡者肝而畏虎与柏,墓上树柏,路口致虎为此也。

或言狼狈是两物,俱前足绝短,每行常驾两狼,失狼不能动,故世言事乖者称狼狈。

鲵鱼如鲇,四足长尾能上树,天旱辄含水上山,以草叶覆身张口,鸟来饮水,即吸食之。声如小儿,峡中人食之,先缚于树鞭之,身上白汗出如■汴,此方可食,不尔有毒。

蟹八月腹中有芒,芒真稻芒也,长寸许,向东输与海神,未输不可食。

蝉未脱时名复育,相传言吉蜣所化。秀才韦庄在社曲,常冬中掘树根,见复育付于朽处,怪之。村人言蝉固朽木所化也。因剖一视之,腹中犹实烂木。

冷地,申王有肉疾,腹垂至,每出则以百练束之。至暑月尝息不可过。玄宗诏南方取冷蛇长数尺,色白不螫人,执之冷如握冰。申王腹有数约,夏月置于约中,不复觉烦暑。

蚊害物虫也,凡有血气者恒病焉。然其所化不一。江南有孑孑,生ㄜ水中,好屈伸水上,见人泳去。久则蜕为蚊,此虫化也。塞比有蚊母草,草而蚊变。岭南有蚊子木,实如卢橘,熟则绽,蚊出贯空。此草木化也。江东有蚊母鸟,生池泽茹芦中,黄白杂文,鸣如鸽,每鸣吐蚊一二升,此禽化也。

人顺生,草木倒生,禽兽横生。胎生者九窍,卵生者八窍。胎生者眼胞自上而瞑,卵生者眼胞自下而螟。湿生者眼无胞而不寐,化生者眼无窍而有光。草木可插而活者,胎生类也,以实而产者,卵生类也,荷芡湿生也,芝茵化生也。有雌无雄,龟鳖是也。有雄无雌,蜂虿是也。龟虽有鼻而息以耳,牛虽有耳而听以鼻。龙蜃能飞而无翼,鹅鸭有翼而不飞。阳鸟之飞头伸而足缩,阴鸟之飞头缩而足伸。马之卧起自前足,牛之卧起自后足。鹿豕直行,蛇蚓曲行,郭索横行,蔸踵却行,率然两头行,尺蠖屈伸行。木皆中实,而娑罗树则中空。竹皆中空,而广藤竹则中实。沉香木至轻也,而以水浸之则沉。中冷泉亦水也,而锡器盛之泄。昆吾刀亦金也,而可以切玉。萧山火至凉也,而可以供爨物。生之不齐类如此,造物者果有穷乎哉!

与之齿者去其用,付之翼者两其足。甘瓜则抱苦蒂,美枣则生荆棘,荔枝非名花,牡丹无佳实。鹰能搏鸠雁,而反受逐于,崖鹘能搏鹭,而不能得飞。鸽雉善听,狼善视,狐善疑,犹善豫,骆驼善知泉,象善知地虚实,而终不免于人之手,物各有能有不能也。

虹虮或能盗酒,雷霆或能书字。草能指佞,虫能书叶。硫黄可以乾汞,水银可以化锡。德化之水可以煮铁为铜,置阳遂于日中而火出。陈方诸于月中而水生,铜山崩而洪钟自鸣。神剑藏而龙光不掩,金石之品,或阴极而飞,或逢阳而起。磁石可以引针,琥珀可以拾芥。雉羽可以候雨,鹊尾可以占风。终归知往,猩猩知来。

百粤间有草,结实如小球,俗名颠茄。服之则心狂颠倒,惑乱叫啸,腾舞竟日不能自止。若为鬼物所恁者。

魏贾将家累千金,博学善著作。有仓头善别水,常令乘艇于黄河中,以瓠匏接河源水,一日不过七八升。经宿器中色赤如绛,以酿酒,名昆仑觞,酒之芳味,世中所绝。

禹治水获无支祈,形如猕猴,力逾九象,命庚辰制之,锁子龟山之足,淮水乃安。

待制查道奉使高丽,见沙中一妇人,红裳双袖,髻鬟纷乱,肘后微有红■,查命扶于水中,拜手感变而没,乃人鱼。

元载不饮,人以针挑鼻尖,出一小虫,谓之酒么,即日饮一斗。

福建按察副使沈文敏,其母随养时,双目失明。延一医疗之,云障翳已重,药不能效,乃先药之使不知痛,寻以物拨转眼睛向内,一面向外,封闭三日而开。视物无一不见,云眼睛惟两角有筋系之,故可拨转,然非削鼻垩手不能也。

成化壬辰三月,鹰扬卫巡捕官捉一僧人,领一男子可十七八,腹中能语,人问之,腹中应答可怪。及观医书治奇疾方,有人腹中有物作声,随人言语,谓之应声虫。当服雷丸自愈,则知乃疾也,非怪也。

丁大用征岭南,入贼境掠得寇稻,以给军食。京军以刀盔为臼,边鄙老校笑其拙,教于高阜择净地,坎之如臼,然煎茅火锻之令坚实。乃置稻其中,伐木为杵,以椿甚便。

大宗以北兵渡淮时,无一苇之楫。有人于囊中取乾猪脬十余,内气其中,环著腰间,泅水而南,径夺舟以济。

汉时,南方有虫,其形如蟑,其子著草叶如蚕种,得子以归。则母飞来就之,杀其母以血涂八十一文,又以其子涂八十一文。凡市物,或先用母,子复飞归,循环无已,名曰青蚨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