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四十年代在四川白沙国立女子师范学院为诸生授《文心雕龙》,深感作者刘勰熟读群经,博览子史,于齐梁以前文集无不洞晓,而又深通内典,思想绵密。原书大量运用形象语言,说明极其复杂的抽象问题,许多句法都是化用古籍,非反复钻研难以探其奥义。至于其中所阐述的理论,就更加难以明其究竟。建国以来,学习辩证唯物主义及文艺理论,对于《文心雕龙》始有更进一步的理解。近二十多年来,又曾先后为中文系教师和研究生讲授《文心雕龙》,对原书的理解逐步深入,因而有写《文心雕龙义证》之意。

通过几十年的摸索,我感到《文心雕龙》主要是一部讲写作的书,《序志》篇一开始就说得很清楚:「夫文心者,言为文之用心也。」过去有人把《文心雕龙》当作论文章作法的书,也有人把《文心雕龙》当作讲修辞学的书,都有一定的道理。但这部书的特点是从文艺理论的角度来讲文章作法和修辞学,而作者的文艺理论又是从各体文章的写作和对各体文章代表作家作品的评论当中总结出来的。刘勰的批评标准是经书,他认为经书从内容到形式都是写作的楷模,所以他主张宗经。他提出要向圣人学习,《征圣》篇明确地说:「是以论文必征于圣,征圣必宗于经。」全书开宗明义在《原道》篇里提出「道沿圣以垂文,圣因文以明道」。这个「文」,主要是指经书的文辞。《正纬》篇则是根据经书来检验纬书,发现纬书有四个方面的伪托,而加以批判纠正的。至于《辨骚》,也是以经书为准绳,来辨别《楚辞》与《风》《雅》的四同四异,发现《楚辞》对《诗经》的《风》《雅》来说是有了变异的。《文心雕龙》中虽然也列了《史传》和《诸子》两个专篇,但在刘勰看来,史传之文和诸子之文,是不能与经书相比的。

如果从文学样式来说,无论经书、史书、子书,都不外乎诗文。不过刘勰并不把经书当作某一文体来看,而是尊之为「圣文」,认为经书是一切文体的本源。他只对经书以后的各种文体的代表作家和代表作品进行评论,所以中国早期的文学评论就是诗文评。中国的目录学,于集部中特设诗文评一类,《文心雕龙》即是列为诗文评类之首的。如果说中国古代文学理论有什么民族特点,它首先是以诗文评为主,其中的文这一大类并不限于文学作品,而是包括了大量的不具形象的应用文字的。中国早期的文学理论是从诗文中总结出来的,小说戏曲比较后起。从《诗经》时代起,诗歌就是和音乐不可分割的。魏晋以来,书法、绘画比较发达,表现在《文心雕龙》中不仅有对于音乐的评论,也把书法、绘画等艺术理论的概念,运用到文学理论中来。《文心雕龙》研究文采的美,因而以「雕镂龙文」为喻,从现代的角度看起来,《文心雕龙》中所涉及的理论问题属于美学范畴。然而以《文心雕龙》为代表的中国古代文艺理论,毕竟不同于西方的文艺理论。西方文艺理论的鼻祖是亚里士多德的《诗学》,其中所研究的主要对象是史诗和戏剧,因而一开头就离不开人物形象。罗马时代讲究演说,西方的古典文学理论和修辞学,有一部分是从演说术中总结出来的。我们今天从美学的角度来研究《文心雕龙》,不能不和西方的美学对照,却不能生硬地用西方的文艺理论和名词概念来套。我们要象清朝的汉学家研究经书那样,对于《文心雕龙》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要利用校勘学、训诂学的方法,弄清它的含义;对于其中每一个典故都要弄清它的来源,弄清刘勰是怎样运用自如的;并且根据六朝的具体环境和时代思潮,判明它应该指的是什么。这样对于《

文心雕龙》的理解纔有比较可靠的基础。同时,我们不仅从微观的角度来研究,也要从宏观的角度来研究,不能仅限于字句的理解,只见树木不见森林。

近些年来,《文心雕龙》已成显学,研究论文层见迭出,大量涌现,出版的注释、翻译、专门论著以及介绍《文心雕龙》的通俗读物也不在少数。研究人员各抒己见,真正体现了百家争鸣的精神。有的意见分歧,已经达到了针锋相对的程度。问题愈辩而愈明,从发展学术来说,这自然是好事。但是有些文章和论著,对同一问题的解说,往往各执一辞;有的甚至把自己的看法强加在刘勰身上,多空论而少实证。笔者写这部书的方法,是要把《文心雕龙》的每字每句,以及各篇中引用的出处和典故,都详细研究,以探索其中句义的来源。上自经传子史,以至汉晋以来文论,凡是有关的,大都详加搜考。其次是参照本书各篇,展转互证。再其次是引用刘勰同时人的见解,以比较论点的异同。再就是比附唐宋以后文评诗话,以为参证之资。对于近人和当代学者的解释,也择善而从,间有驳正。从已经发表的各家注解和译文来看,对原文的理解出入很大,有许多地方是值得商榷的,在此就不一一列举。

《文心雕龙》现存最早的板刻是元至正刊本,其中错简很多,不宜作为底本。原著经过明人校订,到清黄叔琳《文心雕龙辑注》(简称「黄注」)出,会粹各家校语和注释,成为一部最通行的刊本。范文澜的《文心雕龙注》(简称「范注」)就是以黄注本为底本,而又附录了铃木虎雄、赵万里、孙蜀丞诸家校语的。抗日战争发生后,杨明照在郭绍虞、张孟劬指导下,于燕京大学研究院写出毕业论文《文心雕龙研究》,一九五八年删订出版,取名为《文心雕龙校注》。王利器在这部书稿的基础上,于校勘方面加以扩大,写成《文心雕龙新书》,一九八○年修订出版,改名《文心雕龙校证》(简称「校证」)。杨明照又增订了原书,取名为《文心雕龙校注拾遗》(简称「校注」),于一九八二年出版。杨王二家所校各本,笔者大都进行复核,写成《文心雕龙板本叙录》,列于本书卷首。本书原文即以《校证》为底本。于覆校有异文时,特为标出,间或校改其明显讹字。《校证》、《校注》二书所列各本校语,用词不尽一致,例如《校注》所称弘治本,《校证》称为冯本,因其与冯舒校本(亦称「冯校」)易于混淆,还是称弘治本为妥。此外梅本有初刻与第六次校定本之异,《校证》分别称为「梅本」与「梅六次本」,《校注》则称为「万历梅本」和「天启梅本」,其实是一样的。《文心雕龙训故》,《校证》称为王惟俭本,《校注》则称为「训故本」,也是一样的。在此特加说明,以资识别。《校证》、《校注》所作校语,本书并未全部罗列,惟在《校证》对黄注本进行校改的地方,则一一引录。杨王二家间有失校处,则予以补充。二家校语与原本不符时,也予指正。对范、杨、王以及各家校语有不同意见时,则作出自己的判断,但有时也两存其说。校语往往牵涉文义,单独标出,易与注解割裂,故一律列入义证之中,不别出校记。

本书带有会注性质。《文心雕龙》最早的宋辛处信注已经失传。王应麟玉海》、《困学纪闻》中所引《文心雕龙》原文附有注解。虽然这些注解非常简略,本书也予以引录,以征见宋人旧注的面貌。黄叔琳《文心雕龙辑注》,大多采录明梅庆生《文心雕龙音注》(简称「梅注」)、王惟俭《文心雕龙训故》(简称「训故」)。明人注本目前比较难得,王惟俭《训故》尤为罕见。兹为保存旧注,凡是梅本和《训故》征引无误的注解,大都照录明人旧注,只有黄本新加的注纔称「黄注」。无论梅注、《训故》和黄注,原来大都不注篇目,则一一标明篇名或卷数,以便检索。

辛亥革命以来,在大学讲授《文心雕龙》始于刘师培,黄侃继之。刘师培未发讲义,当年罗常培先生曾用速记法作了记录,整理出来,发表的只有两篇,取名《左盦文论》,见西南联合大学中文系编的《国文月刊》。黄侃在讲授过程中写了《文心雕龙札记》(简称《札记》),虽然没有编完,但是极见工力,本书多加采录。范文澜从黄侃受业,先编成《文心雕龙讲疏》,后改写为《文心雕龙注》,成为在注释方面贡献最大的一部。五十多年来,《文心雕龙》研究者大都以这部书为依据,来进行探索。范注征引虽博,但有时释事而忘义。范注引书虽注篇名,而引文与原书每有出入。本书对这些引文都一一核对,引文有误处按原著校改,删节而未加删节号处则仍其旧。范注引录的古代作品达四百多篇,占了全书很大一部分。这些作品如屈原《离骚》、陆机《文赋》之类,篇幅既长,全文引录也不能说明问题,而且这些资料也不难得,以故本书大都删削,只征引其中和刘勰论点可以互相印证的段落。为了征实刘勰对某一作家作品的评论,本书有时采录他人的评语作为参证。刘永济《文心雕龙校释》(简称《校释》),因所据板本较少,校勘方面无多创获,但在释义方面每有卓见。本书也时有引录。

本书取材较广,对于近代各种数据,无论听课笔记,残篇断简,已刊未刊,笔者本片善不遗的精神,多有采撷。对于当代各家注释、译文和专著、论文,笔者也广泛收集,力求吸取新解。台湾近三十年来,研究《文心雕龙》成果显著,因此类书籍在大陆不经见,故多有引录。香港所出《文心雕龙》研究著作为数不多,但有的甚见功力,故亦有所摘录。施友忠英文译本第二版第三版,亦曾详加参照,但征引不多。日本学者的译着和论文,所引仅以用汉文写成或有汉语译文者为限。

当代著述,笔者认为可资发明《文心》含义者,多径录原文,注明出处。各家所引古书资料,本书注明转引。有时笔者原稿已有引文,而他人已先我发表,也说明已见某书,以免「干没」之嫌。各家注释雷同之处甚多,引证则取其最先发表者。两人合着之书,其中某些注解显出一人之手,则予标出。如本书所引「牟注」,均见陆侃如牟世金合编《文心雕龙译注》。所以这样标,是因为这些条注解出现在陆先生故后。但是台湾著作,如李曰刚《文心雕龙斟诠》与其弟子黄春贵《文心雕龙之创作论》及沈谦《文心雕龙批评论发微》亦多有雷同处,则不知这些地方是谁最先提出的见解。

对于那些原文不易理解,注释非常分歧的地方,笔者认为两可的,则尽量并存,提供读者参考。但多数则择善而从,间书己见。再就是本书引录的当代著作,不一定笔者都赞赏,更不一定赞成其作者之为人。本书重在注释和解说的准确性,本不以人废言的精神,偶见确解,虽一鳞半爪,摘录不遗。台湾学者的著作,在字句解释上有些可取处,但由于保守的世界观和文学观,加上有人不敢踰黄侃《札记》雷池一步,对《文心雕龙》整体的理解是缺少发展眼光的。

本书征引数据纷繁,注解部分如置于篇末或每段之后,因条数较多,来回翻检,阅读不便。故于每段中又分成若干小节,使原文与注解保持在同一或相邻的页面上,以省翻检之劳。又为加深读者对原文的总的理解,各篇都标明段落大意。对各篇篇目也作了题解。

全书以论证原著本义为主,也具有集解的性质,意在兼采众家之长,而不是突出个人的一得之见,使读者手此一编,可以看出历代对《文心雕龙》研究的成果,也可以看出近代和当代对《文心雕龙》的研究有哪些创获。至于笔者解说《文心雕龙》的态度,则是大体依照刘勰写这部书的宗旨:「有同乎旧谈者,非雷同也,势自不可异也;有异乎前论者,非苟异也,理自不可同也。同之与异,不屑古今,擘肌分理,唯务折衷。」(《序志》篇)笔者觉得这样纔能给一般研究工作者提供一个谨严的读本,以便读者作进一步的分析研究。

本书编写的总原则是「无征不信」。笔者希望能比较实事求是地按照《文心雕龙》原书的本来面目,发现其中有哪些理论是古今中外很少触及的东西;例如刘勰的风格学,就是具有民族特点的文艺理论,对于促进文学创作的百花齐放,克服创作中的公式化、概念化会起一定的作用。这样来研究《文心雕龙》,可以帮助建立民族化的中国古代文艺理论体系,以指导今日的写作和文学创作,并作为当代文学评论的借鉴。 詹鍈一九八六年二月于天津

《文心雕龙》板本叙录

《文心雕龙》是我国文学理论批评史上最有影响的一部著作,可是由于古本失传,需要我们对现存的各种版本进行细致的校勘和研究,纠正其中的许多错简,才能使我们对《文心雕龙》中讲的问题,得到比较正确的理解。现在就把多年来在北京、上海、天津、南京、济南所见的各种版本和抄校本加以介绍,希望能引起《文心雕龙》研究者的注意。

宋史艺文志》载辛处信《文心雕龙注》十卷。这部书久已亡佚,明清两代文献中,都没有征引过。今存各种板本中,元刻本就是最早的了。

一、元至正十五年(一三五五)刊本《文心雕龙》十卷。

结一庐藏书,今藏上海图书馆,二册。

卷首为钱惟善《文心雕龙序》,序题下方有「安乐堂藏书记」印和「明善堂览书画印记」。从这两颗印章说明这个本子在清代曾经怡亲王收藏。根据《藏书纪事诗》卷四第一百九十三页,「安乐堂印」、「明善堂印」都是怡亲王藏书的印记。

钱序中说

嘉兴郡守(郡守二字原文模糊不清,兹据明徐校本补)刘侯贞家多藏书,其书皆先御史节斋先生手录。侯欲广其传,思与学者共之,刊梓郡庠,令余叙其首。……余尝职教于其地而目击者,故不敢辞。……侯可谓能世其家学者,故乐为之序。至正十五年龙集乙未秋八月曲江钱惟善序。

可见这个本子是乙未年嘉兴知府刘贞刻的。序文下注「霅川杨清之刊」。

其次为「文心雕龙目录」,下有「徐乃昌读」印。正文每半叶十行,每行二十字。其款式为

文心雕龙卷一梁通事舍人刘勰彦和述

原道第一

线口本。板心有的注「谢茂刊」,有的注「杨清刊」。

黄丕烈《荛圃藏书题识》卷十载《文心雕龙》跋语说:

顷郡中张青芝家书籍散出,中有青芝临(何)义门先生校本,首载钱(惟善)序一篇,亦属钞补,爰录诸卷端素纸,行款用墨笔识之。噫!阮华山之宋本不可见,即元刊亦无从问津,徒赖此校本留传,言人人殊。……聊着于此,以见古刻无传,临校全不足信有如此者。甲子(一八○四)十一月六日,荛翁记。

的确临校本是不能全信的,即如北京图书馆藏传校元本《文心雕龙》(底本是广东朱墨套印纪评本)注明:「元至正嘉兴郡学刊本,每半叶九行,行十七字。」而我经眼的元至正嘉兴刊本却是每半叶十行,每行二十字。

《荛圃藏书题识》卷十又载:「戊辰(一八○八)三月,得元刻本校正,并记行款。」

傅增湘《徐兴公校〈文心雕龙〉跋》中说:

《文心雕龙》一书,……传世乃少善本,阮华山之宋椠,自钱功甫一见后,踪迹遂隐。即黄荛圃所得之元至正嘉禾(嘉兴)本,后此亦不知何往。……辛巳(一九四一)五月十九日藏园识。

以傅增湘这样的藏书家和校勘学家,都不知道元至正刻本《文心雕龙》的下落。现在上海图书馆藏的元刻本,可能和黄丕烈的藏本不是一个来源。总之,这是我们今天所能看到的最早的刻本。

这个本子的《隐秀》篇,自「而澜表方圆」句后有缺文,下接「

朔风动秋草」,中间脱四百字。元刻本每半叶二百字,看来是整缺一板。又《序志》篇在「则尝夜梦执丹漆之礼器」的「梦」字以下有缺文,下接「观澜而索源」,中间脱三百二十二字。

这个本子是许多明刻本的祖本。范文澜《文心雕龙注》、杨明照《文心雕龙校注》、王利器《文心雕龙校证》中都说没有见过这一刻本,可见是稀世之珍。但是它有两处大的脱漏,其它错简的地方也很多。我们不能因为它是今存最早的刻本,就忽略了其中的许多错简。这是我们必须细心校勘的。

二、明弘治十七年冯允中刻活字本《文心雕龙》十卷。

北京图书馆藏,分订四册。卷首有《重刊文心雕龙序》。序中说:

余素粗知嗜文,每览是书,辄爱玩不忍释。然惜其摹印脱略,读则有叹。兹奉命至江南,巡历之暇,偶闻都进士玄敬,家藏善本,用假是正,既慰夙愿矣。……惟是石渠具草之用,皁囊封事之作,以迪后彦而备时需者,不可一日缺。则是编能无益乎!此予捐廪而行之者,盖有以也。……弘治十七年岁在甲子四月上澣日,文林郎监察御史郴阳冯允中书于姑苏行台之涵清亭。

正文每半叶十行,每行二十字。其款式为

文心雕龙卷第一梁通事舍人刘勰

《隐秀》篇和《序志》篇缺文和元至正刻本同。卷第十末刻「吴人杨凤缮写」。最后有都穆跋。跋语说:

梁刘勰《文心雕龙》十卷,元至正间尝刻于嘉兴郡学,历岁既久,板亦漫灭。弘治甲子,监察御史郴阳冯公出按吴中,谓其有益于文章家,而世不多见,为重刻以传。……吴人都穆识。

《天禄琳琅书目》后编卷十一元版集部:

《文心雕龙》一函八册,书末刻吴人杨凤缮写。元赵孟俯、虞集,明徐有贞、吴宽,本朝耿藩递藏,余无考。

后面抄录了大量的藏书印。叶德辉书林清话》卷七「明人刻书载写书生姓名」条说:「《天禄琳琅》后编十一元版(此以明版误作元版)《文心雕龙》十卷,末刻吴人杨凤缮写。」一九三四年故宫博物院出版的《故宫善本书目》也把《天禄琳琅书目》后编十一的元版《文心雕龙》一函八册改列为明刻本。这个本子的卷末正是刻了「吴人杨凤缮写」,可见清故宫所收的和这是一个板刻。《天禄琳琅书目》所载的那些「虞集家藏」等等藏书印,都是后人伪造的。这个本子则只有今人周叔弢的「曾在周叔弢处」方印一块,就不知道是怎样流传来的了。

三、嘉靖十九年(一五四○)汪一元私淑轩刻本《文心雕龙》十卷。

北京大学藏。北京图书馆藏一本有清褚德仪校。卷首有方元祯序,据此知道这个本子是汪一元嘉靖庚子刻于新安的。正文每半叶十行,每行二十字。板心上方有「私淑轩」三字。其款式为

文心雕龙卷之一梁通事舍人刘勰撰明歙汪一元校

按此本从弘治本出,而略有增改。《隐秀》篇、《序志》篇缺文与元至正本同。

四、徐校汪一元私淑轩刻本。

北京大学藏,分订三册。卷前有加页一纸,抄《福州府志》,记徐、徐延寿、徐锺震三代履历:

徐,字惟起,闽县人,博学工文,与兄熥齐名。善草隶书,诗歌婉丽。万历间,与曹学佺狎主闽中词盟,后进皆称兴公诗派。性嗜古,聚书万卷,居鳌峰麓,环堵萧然,而牙签四围,缥缃之富,卿侯不能敌也。其考据精核。自乐府歌行及近体无所不备。着有《徐氏笔精》、《榕阴新检》、《红雨楼集》、《鳌峰集》。子延寿,字存永,词赋激昂,有《尺木堂稿》。孙锺震,字器之,有《雪樵集》。

卷首载徐崇祯己卯(一六三九)题记说:

此本吾辛丑(一六○一)年校雠极详,梅子庾刻于金陵,列吾姓名于前,不忘所自也。后吾得金陵善本,遂舍此少观。前序八篇,半出吾抄录,半乃汝父(指延寿)手书,又金陵刻之未收者。……崇祯己卯中秋书付锺震。

眉上小字是吾所书,间有谢伯元注者,伯元看书甚细耳。

以下抄录《梁书刘勰传》,下注「《南史》有传稍略」。然后是手抄的各种板本的序七篇:

(一)元钱惟善至正本《文心雕龙序》。

(二)畲诲本序。

(三)嘉靖乙巳(一五四五)叶联芳书乐应奎本序,据此可知乐应奎本刻于嘉靖二十四年。这个本子未见。

(四)乐应奎序。

(五)青社诚轩载玺信父撰《文心雕龙序》,下署「嘉靖四十五年(一五六六)岁次丙寅上元」。这个嘉靖丙寅朱载玺刻本也未见。

(六)弘治本冯允中序。

(七)建安西桥程宽撰《刻文心雕龙序》,内称「嘉靖辛丑(一五四一)建阳张子安明将重锓于闽」,可是张安明这个福建刻本未见流传。

以下才是这个刻本的方元祯序。

正文有黄笔、蓝笔、朱笔、白笔圈点(依杨慎本)和朱笔、蓝笔、墨笔校语。《隐秀》篇抄补了四百多字,徐在篇末的跋语说:

《隐秀》一篇,诸本俱脱,无从觅补。万历戊午(一六一八)之冬,客游豫章,王孙朱孝穆得故家旧本,因录之,亦一快心也。

《序志》篇脱漏的三百多字,是徐氏取《广文选》本订补的。

书末又手抄八份材料:

(一)杨慎致禺山公(张含)书。

(二)徐万历二十九年(一六○一)跋语一条。

(三)徐万历三十五年(一六○七)跋语说:「偶得升庵校本,初谓极精。……越七年,……又校出脱误若干,合升庵、伯元之校,尤为严密。」

(四)附录曹学佺书,下款为「戊申(一六○八)八月朔日弟佺顿首」。

(五)录晁公武郡斋读书志》评《文心雕龙》语一条,下注「见《文献通考》」。后有一行云:「庚戌(一六一○)谷日又取郁仪王孙本校一过。」

(六)徐万历四十年(一六一二)跋语一条。

(七)录伍让《文心雕龙序》,这就是徐崇祯跋语中所说的「前序八篇」之一。序文中说伍让和贵阳太守谢文炳曾于万历十九年(一五九一)刻《文心雕龙》于贵阳郡庠,可是未见传本。

(八)徐万历四十七年(一六一九)跋语说:「第四十《

隐秀》一篇,原脱一板。予以万历戊午(一六一八)之冬,客游南昌,王孙孝穆(即朱谋)云:『曾见宋本,业已抄补。』予从孝穆录之。予家有元本,亦系脱漏,则此篇文字既绝而复搜得之,孝穆之功大矣。因而告诸同志,传钞以成完书。」

从徐父子所抄录的许多篇序跋来看,他收罗了元明两朝各种板刻的《文心雕龙》,他用来校勘的许多板本,有的已经失传,只是仰赖徐抄补的序跋,我们才知道有这些板本。徐的校补是在他以前刊行的各种板本的汇校。傅增湘《徐兴公校〈文心雕龙〉跋》,见《

国民杂志》一九四一年第十期。傅氏还有一九四一年临徐校《文心雕龙》二册,现藏北京图书馆。他所用的底本是畲诲刊本。

五、嘉靖二十二年(一五四三)畲诲刻本。

北京图书馆、北京大学均有藏本。卷首有《文心雕龙序》,序中说:「苦印传之不广,……遂校梓布焉。」末署「时嘉靖癸卯(一五四三)仲春朔日古歙畲诲序」。

正文每半叶十行,每行二十字。其款式为

文心雕龙卷之一梁通事舍人刘勰撰

这个本子的《隐秀》篇有缺文,《序志》篇的缺文就已经补进去了。

六、张之象本。

北京大学藏。卷首有序文说

《文心雕龙》十卷四十九篇,合篇终《序志》一篇为五十篇。……独是书世乏善本,讹舛特甚,好古者病之。比客梁溪,见友人秦中翰汝立藏本颇佳,请归研讨,始明彻可诵。……予遂梓之。……万历七年(一五七九)岁次己卯春三月朔旦,碧山外史云间张之象撰。

下列:

订正文心雕龙名氏

张之象字玄超秦柱字汝立

校阅文心雕龙名氏

陆瑞家字信卿程一枝字巢父

诸纯臣字民极陆光宅字兴中

张云门字九韶董开大字符功

杨继美字彦孙蔡懋孝字仲逵

沈荆石字侯璧钱日省字三孺

正文每半叶十行,每行十九字。每卷末列有校者姓名,和卷首一致。涵芬楼《四部丛刊》影印的「嘉靖本」,少了张之象序和卷首的订正校阅名氏,实际上是张之象本。其款式为

文心雕龙卷之一梁通事舍人东莞刘勰撰

这个本子的《隐秀》篇和《序志》篇都不全。

七、胡维新《两京遗编》本《文心雕龙》。

北京大学藏本,有失名朱、黄、墨三色校语和批词。根据胡维新、原一魁作的序,知道《两京遗编》刻于万历十年(一五八二)。正文每半叶九行,每行十七字。其款式为

文心雕龙卷之一梁通事舍人东莞刘勰彦和着

商务印书馆《丛书集成》初编影印的就是这个本子。

八、何允中《汉魏丛书》本《文心雕龙》。

这部丛书刻于万历二十年(一五九二)。卷首有畲诲序。正文每半叶九行,每行二十字。其款式为

文心雕龙卷一梁东莞刘勰着张遂辰阅

九、梅庆生音注本。

万历三十七年(一六○九)刻于南昌。卷首有顾起元序,许延祖楷书。顾序说:

升庵先生酷嗜其(指《文心雕龙》)文,咀唼菁藻,爰以五色之管,标举胜义,读者快焉。顾世敻文渝,驳蚀相禅,间摅戡定,犹俟剡除。豫章梅子庾氏既撷东莞之华,复赏博南之鉴,手自校雠,博稽精考,补遗刊衍,汰彼淆讹。凡升庵先生所题识者,载之行间,以核词致。至篇中旷引之事,毕用疏明;旁采之文,咸为昭晰。……万历己酉(一六○九)嘉平月江宁顾起元序撰于懒真草堂。

下列「校刻杨升庵先生批点文心雕龙音注凡例」、都穆跋、朱谋跋、杨升庵先生与张禺山公书,后有梅氏对张含的介绍,注明「己酉孟冬,梅庆生识」。还列有《文心雕龙》雠校姓氏和音注校雠姓氏,《梁书》刘舍人本传。正文每半叶九行,每行十八字。音校用双行小字刻在正文下面,注附在每篇之末。其款式为

杨升庵先生批点文心雕龙卷之一梁通事舍人刘勰着

明豫章梅庆生音注

十、《文心雕龙训故》十卷。

王惟俭撰,万历三十九年(一六一一)自刻本。

北京图书馆、山东省图书馆藏。

是书首列《合刻训注〈文心雕龙〉〈史通〉序》。序中说:

二刘训故者,梁刘彦和、唐刘子玄所著书,而损仲王君为之训也。……损仲慕古好奇,于学无所不窥,读是二书,有味乎其言,翻阅群籍,注为训笺。参互诸刻,正其差谬。疑则乙其处,以俟考订。浃岁而书成,刻以传焉。……万历辛亥(一六一一)四月之吉,祥符张同德昭甫氏题。

其次是《文心雕龙训故序》,草书。序中说《文心雕龙》

惟是引证之奇,等绛老之甲子;兼之字画之误,甚晋史之己亥。爰因诵校,颇事笺释。庶畅厥旨,用启童蒙。……万历己酉(一六○九)夏日王惟俭序。

可见王惟俭的《训故》和梅庆生的《音注》是同年写成的。

下面是《南史刘勰传》和凡例。凡例说:

一、是书之注,第讨求故实,即有奥语伟字,如鸟迹鱼网之隐,玄驹丹鸟之奇,既读是书,未应河汉。姑不置论。

一、故实虽烦,以至舜禹周孔之圣,游夏侨之贤,世所共晓,无劳训什。

一、古称善注,六经之外,无如裴松之之注《三国志》,刘孝标之注《世说》。然裴注发遗事于本史之外,刘注广异闻于原说之余;故理欲该赡,词竞烦缛。若此书世更九代,词人罔遗。而人详其事,事详其篇,则杀青难竟,摘铅益劳。故人止字里之概,文止篇什之要,势难备也。

一、诸篇之中,或一人而再见,或一事而累出,止于首见注之。其或人虽已及,而事非前注者,方再为训什。

一、此书卷分上下,篇什相等。而上卷训释,视下倍之。以上卷评诸文之体,事溢于词;下卷详撰述之规,词溢于事。故训有繁简,非意有初终也。

一、训释总居每篇之末,则原文便于读诵。至于直载引证之书,而不复更题原文者,省词也。

一、是书凡借数本,凡校九百一字,标疑七十四处,其标疑者,即墨□本字,以俟善本,未敢臆改。

正文每半叶十行,每行二十字。其款式为

文心雕龙卷之一明河南王惟俭训

每篇末注校若干字。《隐秀》篇有缺文。每卷末注写刻人姓名。最后有跋语说:

滇本载杨升庵先生简禺山云:……林宗载有此条,乃从南中一士大夫藏本录之者。然林宗本亦多误,政不知杨公原本今定落何处耳。

这里提到的有滇本、林宗本和杨慎的原本。这些本子究竟怎样面目,不得而知。

《文心雕龙训故》世间流传很少,清黄叔琳《文心雕龙辑注》的注解部分,有很多是从这里抄去的。黄叔琳的序中只提到是在梅庆生音注本的基础上加工的,而没有提《文心雕龙训故》,只在原校姓氏表上最后加了王惟俭的姓名。其实所谓「黄叔琳注」,有多少是黄氏或其门客注的呢?

十一、凌云五色套印本《刘子文心雕龙》。

北京图书馆藏,二卷五册,明闵绳初刻。卷首有曹学佺序。序中说:

《雕龙》苦无善本,漶漫不可读,相传有杨用修批点者,然义隐未标,字讹犹故。予友梅子庾从事于斯,音注十五,而校正十七,差可读矣。予以公暇,取青州本对校之,间一签其大指,是亦以易见意,而少补兹刻之易见事易诵者也。江州与子庾将别书。万历壬子(

一六一二)仲春友人曹学佺撰。

青州本,未见。

次为杨升庵先生与张禺山书,吴兴闵绳初《刻杨升庵先生批点文心雕龙引》,草书。再次为吴兴凌云(宣之)凡例,行书。其中第三条说:

元本字句多脱误,惟梅子庾本考订甚备,因全依之,且注元脱、元误并元改补人于上,庶使阅者知之。

第六条说:

各注元居各篇后,今并于各卷后,以便稽考。人名及鸟兽等名,元注本文下,今以朱载于旁,庶文易明,而不至本文间断。

以下为刘舍人本传和《文心雕龙》校雠姓氏,其中首列

批评杨慎字用修

参评曹学佺字能始

音注梅庆生字子庾

校正朱谋(以下除最后增一胡孝辕外,与梅庆生音注本同。)

正文每半叶九行,每行十九字。其款式为

刘子文心雕龙

第一册卷上之上收正文十三篇

第二册卷上之下第十四篇至第二十五篇

第三册卷下之上第二十六篇至第三十八篇

十二、天启二年(一六二二)梅庆生重修音注本。

这个本子有两种:一为金陵聚锦堂本,一为古吴陈长卿本。卷首有天启壬戌宋重写隶书顾起元《文心雕龙批评音注序》。卷一前叶板心下栏前后有「天启二年梅子庾第六次校定藏板」等字样。这两种板刻流传较广,许多是后来用旧板印刷的,大都缺《定势》篇,《隐秀》篇也有缺文。其它都和万历原刻一样。

十三、天启二年(一六二二)曹批梅庆生第六次校定本。

天津市图书馆藏。这个本子首列曹学佺《文心雕龙序》,行书,末署「万历壬子(一六一二)仲春友人曹学佺撰,天启壬戌(一六二二)孟冬洪宽书」。以下为《文心雕龙批评音注序》。款式和板心刻字以及其它方面,跟金陵聚锦堂刻、古吴陈长卿刻天启二年梅注重修本是一样的,只是卷首多一篇曹学佺序,而缺都穆旧跋和《梁书》刘舍人本传。正文第一页有「潘叔润图书记」、「子如」印,卷末有「

古吴潘介祉叔润氏收藏印记」篆刻。这个本子纸墨都是上选,字迹非常清晰,金陵聚锦堂本和古吴陈长卿本的漫漶处,这个本子也都认得出字来,可见是原印本。这个本子的板式大小、刊刻字体,甚至于断板处,都和金陵聚锦堂、古吴陈长卿本一样,可以看出这三个本子是用一个底板印的。只是这个本子有几块板子是抽换过的,凡是抽换的板子,不仅字句有改动,板式大小也不一样。

这个本子和金陵聚锦堂本、古吴陈长卿本不同的地方还有几点:

(一)这个本子每篇都加印了曹学佺的眉批。

(二)这个本子有《定势》篇,许多聚锦堂本和陈长卿本《文心雕龙》都缺《定势》篇。

(三)这个本子补刻了《隐秀》篇缺文两板。其它梅刻本在《隐秀》篇后有跋语三条:

朱郁仪云:《隐秀》一篇,脱数百字,不可复考。

谢耳伯云:内「凉飙动秋草」上或「怨曲也」句下,必脱数行,前云「隐之为体」,此当论秀之为用。

李孔章云:「凉飙」「怨曲」上下,信有脱文,但后篇俱发秀义,恐非脱秀之为用。

这个本子则把这三条跋语删去,而另刻跋语一条如下:

朱郁仪曰:《隐秀》中脱数百字,旁求不得,梅子庾既以注而梓之。万历乙卯(四十三年,一六一五)夏海虞许子洽于钱功甫万卷楼检得宋刻,适存此篇,喜而录之,来过南州,出以示余,遂成完璧,因写寄子庾补梓焉。子洽名重熙,博奥士也。原本尚缺十三字,世必再有别本可续补者。

其它梅刻本正文之前还有朱郁仪的《文心雕龙跋》一篇,其中说到「

如《隐秀》一篇,脱数百字,不复可补」。末署「万历癸巳(一五九三)六月日,南州朱谋跋」。这个本子因已补入《隐秀》篇缺文两板,这篇跋语也就删去了。

用曹批梅六次本和聚锦堂本、陈长卿本对勘,发现有些墨钉和换字的地方都很精细,例如《明诗》篇「昔葛天氏乐辞云」,曹批梅六次本挖去「云」字,空一格,与敦煌唐写本合;「玄鸟在曲」的「在」字改作「有」字,「六义环深」的「环」字改作「」字,「清曲可味」的「曲」字改作「典」字,与唐写本和《太平御览》都合。可见这次的校定是很细心的。最值得注意的是增补的《隐秀》下半篇两板,字的刻法和原板有区别。其中「凡」字、「盈」字、「绿」字、「炜」字都和其它各篇这些字的笔画不同。最特别的是「恒溺思于佳丽之乡」的「恒」字缺笔作「恒」。胡克家仿宋刻《文选》,「恒」字就缺笔作「恒」,「盈」字也不同。这可见抄补《隐秀》篇时,照宋本原样模写,而梅庆生补刻这两板时,也照着宋本的原样补刻。明朝中晚年还没有根据缺笔鉴定板本的风气,假如明人作伪,怎么会伪造得那么周到,和上下文都吻合呢?我们不能轻信纪昀、黄侃指控《

隐秀》篇补文为伪造的一些说法。

十四、天启七年(一六二七)谢恒抄、冯舒校本。

铁琴铜剑楼藏,今藏北京图书馆。

卷首目录,次正文。每半叶九行,每行十九字。其款式为

文心雕龙卷第一梁通事舍人刘勰彦和述

《序志》篇末跋云:「崇祯壬申(一六三二)仲冬覆阅。默庵老人记。」下有「上●冯氏藏书」篆文印。末有朱谋跋,和聚锦堂本所载的一样。又有钱功甫跋。跋语说:

按此书至正乙未刻于嘉禾,弘治甲子刻于吴门,嘉靖庚子刻于新安(按即汪一元本),癸卯又刻于建安(按即畲诲本),万历己酉刻于南昌(按即梅庆生初刻本)。至《隐秀》一篇,均元阙如也。余从阮华山得宋本钞补,始为完书。甲寅(一六一四)七月二十四日书于南宫坊之新居。

以下为冯舒朱笔跋语:

功甫,讳允治,郡人也。厥考讳谷,藏书至多。功甫卒,其书遂散为云烟矣。余所得《毘陵集》、《阳春录》、《简斋词》、《啸堂集古》,皆其物也。岁丁卯(一六二七),予从牧斋(钱谦益)借得此本,因乞友人谢行甫(恒)录之。录毕,阅完,因识此。其《隐秀》一篇,恐遂多传于世,聊自录之。八月十六日,孱守居士记。

南都有谢耳伯校本,则又从牧斋所得本,而附以诸家之是正者也。雠对颇劳,鉴裁殊乏。惟云朱改,则必凿凿可据。今亦列之上方。闻耳伯借之牧斋,时牧斋虽以钱本与之,而秘《隐秀》一篇,故别篇颇同此本,而第八卷独缺。今而后始无憾矣。(冯舒之印)

丁卯中秋日阅始,十八日始终卷。此本一依功甫原本,不改一字,即有确然知其误者,亦列之卷端,不敢自矜一隙,短损前贤也。孱守居士识。(上党冯舒印)

崇祯甲戌(一六三四)借得钱牧斋赵氏抄本《太平御览》,又校得数百字。

黄丕烈云:

冯己苍(舒)手校本,藏同郡周香岩家。岁戊辰春,余校元刻毕,借此覆之。冯本谓出于钱牧斋,牧斋出于功甫,则其钞必有自来矣。惜朱校纷如,即功甫面目已不能见。况功甫虽照宋椠增《隐秀》一篇,而通篇与宋椠是一是二,更难分别。古书不得原本,最未可信。《雕龙》其坐此累欤!(见《文心雕龙校注》引黄丕烈、顾千里合校本)

这个钞校本曾经钱遵王、季振宜收藏,何焯的所谓校宋本《文心雕龙》,就是校的这个本子,而黄叔琳辑注本则是从何焯校本翻刻的。上引钱功甫、冯舒跋语,陆心源《皕宋楼藏书志》、张金吾《爱日精庐藏书志》都曾展转传录。钱功甫校宋本在钱牧斋后即已失传。这个本子就是以钱功甫本为底本的唯一钞校本了。

十五、沈岩临何焯批校本《文心雕龙》。

南京图书馆藏,三册。有「马曰璐印」。这个本子首先抄钱允治(功甫)跋和沈岩临何焯跋。钱跋已见冯舒校本。何跋说:

康熙甲申(一七○四)余弟心友得钱丈遵王家所藏冯己苍手校本,功甫此跋,己苍手抄于后。乙酉(一七○五)携至京师,余因补录之。己苍以天启丁卯从宗伯借得,因乞友人谢行甫录之,其《隐秀》一篇,恐遂多传于世,聊自录之。则两公之用心颇近于隘,后之君子不可不以为戒。若余兄弟者,盖惟恐此篇传之不广或被湮没也。乙酉除夕呵冻记。

这个本子的底本是曹批梅庆生第六次校定本,与天津市图书馆藏本同。卷首比天津市图书馆藏本又多了两篇跋语。一篇是《刻批点文心雕龙跋》,行书。跋语说:

始徐兴公得是批点本示予,予因取他刻数种复正之。比至豫章,以示朱郁仪氏、李孔章氏,彼各有所正,而郁仪者加详矣。然讹缺尚亦有之。今岁焦太史读予是本以为善也,当梓,而会梅子庾氏慨文章之道日猥,盍以是书为程为则,乃肆为订补音注,使彦和之书顿成嘉本。……子庾别有《水经注笺》,将次第梓焉。始识之于此。时万历三十有七年,绥安谢兆申撰。

下有小字:

此谢耳伯己酉年初刻是书时作也。未尝出以示予,其研讨之功实十倍予。距今一十四载,予复改补七百余字,乃无日不思我耳伯。……因手书付梓,用以少慰云。天启二年壬戌仲冬至日麻原梅庆生识。

从这两段跋语中,可以看出万历三十七年梅庆生音注本是谢兆申刻的。梅氏天启二年改补的七百余字,可能包括《隐秀》篇补文在内。

这个校本的目录《书记》第二十五下朱批「上篇」,《程器》第四十九下朱批「下篇」。后有朱笔跋语说:

义门师云:此书万历己卯云间张之象所刊者分上下篇,而《序志》则为一篇,似亦有本。然晁公武《读书志》亦云五十篇,则此固未为失也。……《序志》中,张氏刻脱误尤甚。自「尝梦执丹漆」至「观澜而索源」,中间失去数百字。张氏书其后遂云「尝梦索源」。近代寡学,盖不足道也。又云:《序志》中固自分上下篇,其中又自析为四十九篇耳。……庚寅(康熙四十九年,一七一○)五月十九日岩录。

这个本子的朱笔批校非常工整,有时引何本作某,有时引沈本作某,可以判定这不是何义门本人的批校本,也不是沈岩本人的批校本。是否马曰璐过录的沈岩临何焯批校本,就不得而知了。

十六、崇祯七年(一六三四)《奇赏汇编》本。

北京大学藏《奇赏斋古文汇编》二百三十六卷,明陈仁锡选,序作于崇祯甲戌孟春。卷之一百二十五至一百二十六为《刘子文心雕龙》。卷前有畲诲序。其款式为

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之一百二十五

刘子文心雕龙史官陈仁锡明卿父评选

两卷共选四十七篇,未选《隐秀》、《指瑕》、《总术》。所选入者也多有删节,有的有赞,有的不选赞语。有顶批。

十七、合刻五家言本。

金陵聚锦堂板,无序跋。正文每半叶九行,每行二十字。眉批列杨慎、曹学佺、梅庆生、锺惺四家评语。其款式为

合刻五家言文心雕龙文言卷一梁东莞刘勰彦和着

成都杨慎用修

明闽中曹学佺能始合评

竟陵锺惺伯敬

十八、梁杰订正本。

清华大学藏。首列曹学佺《文心雕龙序》,行书,每半叶五行。至「与子庾将别书」为止,删去「万历壬子仲春友人」等字,在「曹学佺撰」下面是「曹学佺印」、「能始氏」二印。下为刘舍人本传。其款式为

文心雕龙卷一梁东莞刘勰彦和着

明成都杨慎用修评点

闽中曹学佺能始参评

武林梁杰廷玉订正

其余与五家言全同。曹批不全,梅注也不全。

十九、(增定)《汉魏六朝别解》收《文心雕龙》一卷。

明叶绍泰纂,崇祯十五年刊。中国科学院图书馆藏。

内收《宗经》、《辨骚》、《明诗》、《乐府》、《诠赋》、《

史传》、《神思》、《体性》、《风骨》、《情采》、《夸饰》、《

时序》十二篇,每篇都加了简单的解说。

二十、清谨轩蓝格旧钞本《文心雕龙》,不分卷。

北京大学藏。书前有序目,正文仅收四十一篇,缺《通变》、《

定势》、《镕裁》、《指瑕》、《附会》、《总术》、《知音》、《

程器》、《序志》等九篇。是选抄本,多有删节,都没有赞语。有的显然是没抄完。抄完的在每篇后面有评语,也很简单。

二十一、抱青阁刻本《杨升庵先生批点文心雕龙》十卷。

明张墉、洪吉臣参注。康熙三十四年(一六九五)重镌,武林抱青阁梓行。日人铃木虎雄《黄叔琳本文心雕龙校勘记》(见范文澜《

文心雕龙注》卷首引)说:「此书全袭梅本者。」叶德辉的跋语说:

注中援据各本,订讹补阙,一一注明原书原文,在明人注书最有根柢。(《郋园读书志》集部卷十六)

叶氏的话恐未尽然。这个本子的《隐秀》篇也有缺文。

二十二、《古今图书集成》,雍正四年(一七二六)印铜活字本。

其中《文学典》第二卷《文学总部》收《文心雕龙》《原道》、《征圣》、《宗经》、《正纬》、《谐讔》,以及《神思》以下的二十五篇,其中《隐秀》篇有缺文。第一三七卷诏命部收《诏策》篇。第一四六卷表章部收《章表》篇。第一五○卷奏议部收《奏启》、《

议对》二篇。第一五三卷颂部收《颂赞》、《封禅》二篇。第一五六卷铭部收《铭箴》篇。第一五七卷檄移部收《檄移》篇。第一六一卷书札部收《书记》篇。第一六五卷传部收《史传》篇。第一六七卷碑碣部收《诔碑》篇。第一七一卷论部收《论说》篇。第一七四卷祝文部收《祝盟》篇。第一七五卷哀诔部收《哀吊》篇。第一八三卷骚赋部收《辨骚》《诠赋》二篇。第一九○卷诗部收《明诗》篇。第二四○卷乐府部收《乐府》篇。第二六○卷杂文部收《杂文》篇。

二十三、乾隆四年(一七三九)刊李安民批点本《文心雕龙》。江西省图书馆藏,未见。

二十四、乾隆六年(一七四一)姚培谦刻黄叔琳注养素堂本。

卷首有黄氏乾隆三年自序、例言、《南史》本传,及原校姓氏。正文每半叶九行,每行十九字。其款式为

文心雕龙卷第一北平黄叔琳昆圃辑注

梁刘勰撰吴趋顾进尊光武林金甡雨叔参订

卷末有姚培谦跋。

这个本子是从乾隆以来到现在最通行也最有影响的注本。翻刻本石印的、铅印的所在多有,就不一一介绍了。黄叔琳辑注主要是辑的梅庆生、王惟俭两家的注,校勘主要也是根据这两个本子和何焯校本。一般《文心雕龙》研究者,总是引「黄注」,其实黄氏本人(一说为其门客所注)注的究竟有多少呢?

二十五、陈鳣校养素堂本。

北京图书馆藏。卷首有识语说:

《文心雕龙》、《史通》二书,少时最喜玩索,俱系北平黄氏刻本。《史通》既得卢弓父(文弨)学士所临宋本相校,而是书则未见宋刊,每为恨事。取其便于展读,常置案头,间有管窥之见,书诸上方焉。乾隆四十九年夏六月陈鳣识。

二十六、张松孙辑注本。

卷首有张氏乾隆五十六年(一七九一)序及凡例。凡例第一条说:

是书四十九篇,杨用修间有评语,今照梅本全录,总批附本篇之后,另批入本段之中。俱写双行小字,而加「杨批」二字以识之。

其第五条说:

注释梅本简中伤烦,黄本烦中伤杂,且皆附载各篇之后,长者累纸不尽,难于翻阅。愚于参考之中略加增损,即各注当句之下。其重出迭见者概从略焉。

实际上这个本子的注解只有「损」而无「增」,可以说是梅注、黄注的删节本。正文每半叶九行,每行十八字。其款式为

文心雕龙卷之一梁刘勰撰长洲张松孙鹤坪辑注

明杨慎批点男智莹乐水校

二十七、王谟《广汉魏丛书》本《文心雕龙》。

《广汉魏丛书》,乾隆五十六年王谟刻。卷首有畲诲序,卷末有王谟跋。正文每半叶九行,每行二十字。其款式为

文心雕龙卷一梁东莞刘勰着张遂辰阅

《隐秀》篇有补文,注云:「从宋本补入。」其实就是从黄叔琳本补入,并不是直接从宋本补的。

二十八、黄叔琳注纪昀评本。

原刻为道光十三年(一八三三)两广节署朱墨套印。有多种翻刻本。

卷首有黄叔琳《文心雕龙序》,下有纪昀标注两条。以下为《南史》本传和吴兰修跋。纪昀评记于乾隆辛卯(一七七一)八月,《隐秀》篇评记于癸巳三月。正文每半叶十行,每行二十一字。黄氏原评黑字,纪评红字。其款式为

文心雕龙卷第一梁刘勰撰北平黄叔琳注河间纪昀评

二十九、顾黄合斠本《文心雕龙》,未见。

陈准《顾黄合斠文心雕龙跋》中说:

余杭谭中义(献)藏有顾黄合斠本十卷,至详。……李慈铭

越缦堂日记》云:「顾黄二氏据元刻、弘治活字本、嘉靖汪一元本,朱墨合校,足为是书第一善本。」……乃转告朴社,嘱其集资刊行。(《图书馆学季刊》,二卷二期,一九二八年三月)

后来没有看到朴社把它印出来。顾千里黄丕烈合勘所根据的原本,今天既然全能看到,而且比他们看到的板本还多,奉为「第一善本」的顾黄合斠本,也就不是那么名贵了。

三十、顾谭合校本《文心雕龙》。

北京大学藏,四册,底本为万历刊杨升庵评点梅庆生音注本。卷首有「华阳郑氏百瞻楼珍藏图籍」印。目录下有「华阳郑言」印。目录后注:「此篇假万松兰亭斋抄迻顾千里、谭复堂两先生评校本。顾用朱笔,谭用墨笔。百瞻楼丙寅夏季标识。」

谭献《复堂日记》卷五:

顾千里传校《文心雕龙》十卷,盖出黄荛圃,荛圃则据元刻本、弘治活字本、嘉靖汪一元刻本,朱墨合施,足为是书第一善本。……予就顾校,择要录入鄂刻卷中。

可见这个本子是顾黄合斠本的传校本。

三十一、崇文书局《三十三种丛书》本。

该丛书前署「光绪纪元夏月湖北崇文书局开雕」。

此本无序跋及刊刻人姓名。先目录,后正文。每半叶十二行,每行二十四字。其款式为

文心雕龙卷一梁东莞刘勰着

这个本子和黄叔琳本多有出入,似出于《汉魏丛书》本。

三十二、敦煌唐写本《文心雕龙》残卷,草书。

原本今藏伦敦博物馆东方图书室。北京图书馆有照片。

这个卷子从《原道》篇赞文最后十三个字开始,到《杂文》篇,《谐讔》篇只有篇题。由《铭箴》篇张昶误为张旭来推断,当是唐玄宗以后的手抄本。

铃木虎雄有《敦煌本文心雕龙校勘记》,载《内藤博士还历祝贺支那学论丛》,附有残卷原文。国内有赵万里和孙蜀丞的校勘记。赵万里《唐写本文心雕龙残卷校记》见一九二六年六月《清华学报》三卷一期。孙校见范文澜《文心雕龙注》引录。

引用书名简称

梅注梅庆生《文心雕龙》注,万历三十七年刻本,天启二年校定本。

《训故》王惟俭《文心雕龙训故》,万历三十九年刻本。

黄注黄叔琳《文心雕龙辑注》,养素堂本,纪昀批本。

《补注》李详《文心雕龙补注》,龙溪精舍丛书本。

《札记》黄侃《文心雕龙札记》,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本。

范注范文澜《文心雕龙注》,人民文学出版社,一九五八年。

《杂记》叶长青《文心雕龙杂记》,自印本。

《集注》颜虚心《文心雕龙集注》,见《国文月刊》二十一期、三十三期,只有前七篇。

《校释》刘永济《文心雕龙校释》,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本。

《校证》王利器《文心雕龙校证》,上海古籍出版社,一九八○年。

《校注》杨明照《文心雕龙校注拾遗》增订本,上海古籍出版社,一九八二年。

周注周振甫《文心雕龙注释》,人民文学出版社,一九八一年。

郭注郭晋稀《文心雕龙注译》,甘肃人民出版社一九八二年。

牟注陆侃如、牟世金《文心雕龙译注》中牟注部分,齐鲁书社本。

《文论选》郭绍虞、王文生《中国历代文论选》,上海古籍出版社本。

《集释稿》饶宗颐等《文心雕龙集释稿》,只有前五篇,见《文心雕龙研究专号》香港版。

《合校》潘重规《唐写文心雕龙残本合校》,一九七○年香港版。

《注订》张立斋《文心雕龙注订》,一九六七年台湾版。

《考异》张立斋《文心雕龙考异》,一九七四年台湾版。

《讲疏》范文澜《文心雕龙讲疏》未征引。此指唐亦男《文心雕龙讲疏》,一九七四年台湾版,只有前五篇。

《缀补》王叔《文心雕龙缀补》,一九七五年台湾版。

王金凌王金凌《文心雕龙文论术语析论》,一九八一年台湾版。

《斟诠》李曰刚《文心雕龙斟诠》,一九八二年台湾版。

桥川时雄桥川时雄《文心雕龙校读》,打印本,只有前五篇。

斯波六郎《原道》至《正纬》四篇指斯波六郎《文心雕龙札记》,以下各篇指《文心雕龙范注补正》,见《文心雕龙论文集》,台湾译本。

朱X先等笔记朱X先、沈兼士等听讲《文心雕龙》笔记原稿,只有前十八篇。朱、沈皆章太炎弟子,疑为章太炎所讲。

文心雕龙义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