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剧(即话剧,俗说“文明戏”)的产生,约有三十多年历史,自从逊清宣统年间到民国元二年为最初一时期。那时候的“天知派”新剧很为风行(“天知派”即任天知领导之剧团,任系旗人,曾入日本籍,故又号藤堂调梅,顾无为、汪优游辈都是其高足),至民国五、六年时,忽然衰败了。民初,陆镜若、马绛士、吴我尊、欧阳予倩等在日本组织的春柳社,后来全团移沪开演,假座南京路东关谋得利洋行为剧场。该社定章仿平剧一样,每演一剧,纯用脚本,角儿登场表演须预先熟读,一举一动都有准绳,非若别社的只用一张幕表,临演时候由主任人略为讲解一过,即能出演。所演各剧的剧情也很高尚深邃(若《不如归》、《宝石镯》、《王熙凤泼醋》等剧),恰合上流人的脾胃,不受下级社会欢迎,因此曲高和寡,观客寥寥,卒致停演。

那时郑正秋先生目睹新剧衰微,乃崛起组织新民社,借石路天仙茶园旧址为剧场。开演以后,营业很佳(《家庭恩怨记》与《恨海》两剧最受人欢迎)。因此继起的新剧社很多,如苏石痴之民兴社,孙玉声之启民社、张石川之民鸣社。最盛当口,这种剧社有六七家之多,它们为团结起见,又组织一个新剧公会,再出版一张《新剧日报》,借资宣传。某一年,为筹募公会基金起见,纠集各社演员演过一回联合新剧(地点在三马路大新街口之民鸣社)。那时候的新剧可谓如火如荼,盛极一时了,这位郑老先生也得着新剧中兴功臣的美誉。后来经过了三四年的光景,这新剧命运又渐渐衰败起来,各各停演,郑老先生的中兴功迹也就此消灭于乌有。最后几年,复在广西路组织笑舞台,郑正秋和邵醉翁都先后主持过,但是新剧的风头已过,虽欲挣扎也有所不能,终致没法维持而停演了。

鼎盛时代,不但团体有公会,宣传有报纸,而且几位新剧界大亨都组织了学社(如平剧之科班然)招生授业,如郑正秋之药风剧社、顾无为之无为剧学馆、苏石痴之石痴剧学馆,而药风剧社同时更出版一张《药风日报》以作宣传机关。

同时又有女子新剧也应时产生,最初开演假座圆明园路某外国戏院,演剧三日,看客很多。盖沪人夙有好奇心理,那时的女子新剧又为破天荒之产物,故很能哄动一时。林如心、谢桐影辈都为个中翘楚,后来不知怎的,并不自辟剧场,只依附男剧社,每逢星期一、二、三、四、五之日间,假座大新街民鸣新剧社,专演日戏,不演夜戏。苏石痴主办的民兴社为号召顾客起见,首先仿北平平剧男女混演制度,开演男女合演的新剧,演了几年,到底仍旧没法维持而停演。

现在之新剧,久已作为游戏场中的附属品,其地位早和一班杂耍相埒。要看新剧,也只有到游戏场去。从前出过风头的红角儿除掉改业以外(现在电影界巨子郑正秋,杂耍健将易方朔、张冶儿,以及艺术家欧阳予倩,小说家徐卓呆等都唱过新剧的),也只好屈身进游戏场去混饭了。十几年来的盛衰兴败,赛如春梦一般,使人徒兴不堪回首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