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之春秋

春秋不始于隐公。晋韩宣子聘鲁,观书于太史氏,见易象与鲁春秋,曰,周礼尽在鲁矣,吾乃今知周公之德与周之所以王也。【原注】左传昭公二年。【江氏云】韩子观鲁春秋,此未笔削之春秋也。春秋当始伯禽。何为始隐?疑当时鲁春秋惠公以上,鲁史不存,夫子因其存者修之,未必有所取义也。使伯禽以后之春秋皆存,则周初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夫子何不存其盛世之事以为法,顾独存其衰世之事以为戒耶?夏、殷之礼,杞、宋不足徵,夫子惜之。正考父得商颂十二篇于周太师,后又亡其七,夫子因而存之。使鲁春秋具存,夫子有所取义而託始于隐,是因笔削春秋,反使惠公以前二百馀年之事皆无徽,岂圣人之心哉!迹熄诗亡,孟子就当时之春秋推说耳。【左暄曰】春秋笔则笔,削则削。鲁史之旧本无存,故笔削之新义莫考。然亦有可考而知者,如公羊庄七年传曰,不修春秋曰,雨星不及地尺而复。君子修之曰,星陨如雨。此传文之可据者。又有见于他书者。坊记载夫子之言曰,故鲁春秋犹去夫人之姓曰吴,其死曰孟子卒。孔颖达春秋疏曰,鲁春秋去夫人之姓曰吴,春秋无此文,坊记云然者。礼,夫人初至,必书于策,若娶齐女,则云夫人姜氏至自齐。此孟子初至之时,亦当书曰夫人姬氏至自吴,同姓不得称姬,旧史所书,盖直云夫人至自吴,是去夫人之姓直书曰吴而已。仲尼修春秋,以犯礼明著,全去其文,故今经无其事。此又夫子春秋与旧史不同之一证也。盖必起自伯禽之封,以泊于中世。当周之盛,朝觐会同征伐之事皆在焉,故曰,周礼而成之者,古之良史也。【原注】孟子虽言诗亡然后春秋作,然不应伯禽至孝公二百五十年全无纪载。【阎氏曰】按杜元凯春秋经传集解序,便知春秋一书,其发凡以言例皆周公之垂法,仲尼从而修之,何必言起自伯禽与成之古良史哉。又左传隐七年谓之礼经杜注曰,此言凡例乃周公所制礼经也。自隐公以下,世道衰微,史失其官,于是孔子惧而修之,自惠公以上之文无所改焉,所谓述而不作者也。自隐公以下,则孔子以己意修之,所谓作春秋也。然则自惠公以上之春秋,固夫子所善而从之者也,惜乎其书之不存也。【庄侍郎曰】春秋之义,不可书则辟之,不忍书则隐之,不足书则去之,不胜书则省之。辞有据正,则不当书者皆书其可书,以见其所不可书;辞有诡正而书者,皆隐其所大不忍,出其所大不可,而后目其所常不忍、常不可也。辞若可去、可省而书者,常人之所轻,圣人之所重。春秋非记事之史,不书多于书,以所不书知所书,以所书知所不书。【又曰】春秋治乱必表其微,所谓礼禁未然之前也。凡所书者,有所表也,是故春秋无空文。【又曰】春秋之辞断十二公之策而列之,则十二公之行状莫不著也。辞有屡于一公之策书者,有屡于一年之策书者,有旷而不志者,有旷而一志者,不可不察也。【刘氏曰】孟子言,春秋继王者之迹,行天子之事,知我罪我,其唯春秋。为邦而兼夏、殷、周之制,既以告颜渊,吾其为东周;又见于不狃之召,夏、殷、周道皆不足观,吾捨鲁何适?复见于礼之告子游。故曰,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诸行事之深切著明也。又曰,吾因其行事,而加吾王心焉。忧天悯人,不得已之心,百世如将见之。【又曰】传曰,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礼所生也。春秋缘礼义以致太平,用坤乾之义以述殷道,用夏时之等以观夏道,等之不著,义将安放?故分十二世以为三等,有见三世,有闻四世,有传闻五世。若是者有二义焉,于所见世微其辞,于所闻世痛其祸,于所传闻世杀其恩,此一义也。于所传闻世见拨乱始治,于所闻世见治廪廪进昇平,于所见世见治太平,此又一义也。由是辨内外之治,明王化之渐,施详略之文。鲁愈微而春秋之化益广,世愈乱而春秋之文益治。【又曰】史记言,春秋上记隐,下至哀,以製义法,为有所刺讥、褒讳、抑损之文辞。不可以书见也,故七十子之徒,口受其传指。汉书言,仲尼没而微言绝,七十子丧而大义乖。夫使无口受之微言大义,则人人可以属词比事而得之。赵汸、崔子方何必不与游、夏同识,惟其无张三世、通三统之义以贯之,故其例此通而彼碍,左支而右绌。

春秋阙疑之书

孔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史之阔文,圣人不敢益也。春秋桓公十七年,冬十月朔,日有食之。传曰,不书日,官失之也。僖公十五年夏五月,日有食之。传曰,不书朔与日,官失之也。以圣人之明,千岁之日至可坐而致,岂难考历布算以补其阙,而夫子不敢也,况于史文之误而无从取正者乎?况于列国之事得之传闻不登于史策者乎?【杨氏曰】宋吕大圭春秋论,大约言不以日月为褒贬,不以爵号为予夺。大旨有三,一曰明分义,二曰著名实,三曰正几微而已。左氏之书,成之者非一人,录之者非一世,可谓富矣,而夫子当时未必见也。史之所不书,则虽圣人有所不知焉者。【庄侍郎曰】春秋博列国之载,因鲁史以约文。于所不审,则义不可断,皆削之而不书;书则断之者,断则审之者。故曰,春秋之信史也。存阙文而不益,实其所不削也。不审其事则去之,不审其文则存之,传之万世而不可乱也。且春秋,鲁国之史也,即使历聘之馀,必闻其政,遂可以百二十国之宝书增入本国之记注乎?【原注】成公十三年,公会诸侯伐秦。下正义曰,经文依史官策书,策书所无,故经文遂阙也。传文采于简牍,简牍先有,故传文独存也。【刘氏曰】春秋说曰,孔子作春秋,万八千字,九月而书成,以授游、夏之徒,不能改一字。盖鲁史记之文本录内而略外,圣人取百二十国宝书而损益之,其大致则略同,故日述而不作。述文王也,非述鲁也。鲁史记之例,常事不能不悉书备载,春秋尽削之,其存什一于千百,以著微文刺讥,为万世法,故曰非记事之书也。或笔一而削百,或笔十而削一。削者以笔见,笔者以削见,屈伸变化,以著其义,使人深思而自省悟,应问以穷其奥,故曰知其人不待告,告非其人,虽言而不著。唯游、夏能知之,知之故不能赞一词也。若乃改葬惠公之类,不书者,旧史之所无也。曹大夫、宋大夫、司马、司城之不名者,阙也。【原注】齐崔氏出奔卫,去名而书族;宋杀其大夫山,去族而书字,疑皆前史之阙。郑伯髡顽、楚子糜、齐侯阳生之实弑而书卒者,传闻不胜简书,是以从旧史之文也。【原注】邵氏曰,赴以卒则卒,赴以弑则弑。弑而赴以卒,其弑也传闻云尔也。传闻不胜简书,是以书卒以待察也,比之疑狱。左氏出于获麟之后,网罗浩博,实夫子之所未见。乃后之儒者似谓已有此书,夫子据而笔削之。即左氏之解经,于所不合者亦多曲为之说;而经生之论遂以圣人所不知为讳。是以新说愈多,而是非靡定。故今人学春秋之言皆郢书燕说,而夫子之不能逆料者也。子不云乎,多闻阙疑,慎言其馀。岂特告子张乎?修春秋之法亦不过此。

春秋因鲁史而修者也,左氏传采列国之史而作者也。故所书晋事,自文公主夏盟,政交于中国,则以列国之史参之,而一从周正。自惠公以前,则间用夏正。其不出于一人明矣。其谓賵仲子为子氏,未薨;平王崩,为赴以庚戌。【原注】先壬戌十二日。陈侯鲍卒,为再赴,似皆揣摩而为之说。

三正

三正之名,见于甘誓。苏氏以为自舜以前必有以建子、建丑为正者,其来尚矣。微子之命曰,统承先王,修其礼物。则知杞用夏正,宋用殷正,若朝觐会同则用周之正朔,其于本国自用其先王之正朔也。独是晋为姬姓之国,而用夏正则不可解。【原注】三正之所以异者,疑古人分国各有所受。故公刘当夏后之世,而一之日、二之日已用建子为纪。晋之用寅,其亦承唐人之旧典。舜典,协时月正日。即协此不齐之时月。【沉氏曰】王守溪春王正月辨云,汲家周书云,亦越我周王,致伐于商,改正异械,以垂三统。至于敬授民时,巡狩烝享,犹自夏焉。且周礼有正月,又有正岁,周时二正实兼行之矣。杜预春秋后序曰,晋太康中,汲县人发其界内旧冢,得古书,皆简编科斗文字。记晋国,起自殇叔,次文侯、昭侯,以至曲沃庄伯。庄伯之十一年十一月,鲁隐公之元年正月也,皆用夏正建寅之月为岁首编年。今考春秋僖公五年,晋侯杀其世子申生,经书春而传在上年之十二月。十年,里克弑其君卓,经书正月,而传在上年之十一月。十一年,晋杀其大夫●郑父,经书春,而传在上年之冬。十五年,晋侯及秦伯战于韩,获晋侯,经书十有一月壬戌,而传则为九月壬戌。经传之文或从夏正,或从周正,所以错互如此。【原注】罗泌以为传据晋史,经则周暦。与史记汉元年冬十月,五星聚东井,乃秋七月之误【沉氏曰】毛云,秦正建亥,而汉初因之,非误也。正同。僖公五年十二月丙子朔,虢公丑奔京师,而卜偃对献公,以为九月十月之交。襄公三十年,绦县老人言,臣生之岁,正月甲子朔。以长历推之,为鲁文公十一年三月甲子朔。此又晋人用夏正之见于传者也。【沉氏曰】毛云,三正递建,诸事可通,而独此推测占验之事多用夏正,何则?以气候分至有难齐也。卜偃以鹑火、天策推验昏旦,此非用夏正不可。

僖公二十四年冬,晋侯夷吾卒。杜氏注,文公定位而后告。夫不告文公之入,【原注】传曰,秦伯纳之,不书,不告入也。而告惠公之薨,以上年之事为今年之事。新君入国之日,反为旧君即世之年,非人情也。疑此经乃错简,【沉氏曰】毛云,春秋恒例,但得书列国君卒,而不书列国立君,此全经尽然。至于逾年之告,则国乱多故,并从缓赴,非错简也。当在二十三年之冬。传曰,九月,晋惠公卒。晋之九月,周之冬也。【原注】盖怀公遣人来告。

隐公六年冬,宋人取长葛。传作秋。刘原父曰,左氏日月与经不同者,丘明作书杂取当时诸侯史策之文,其用三正参差不一,往往而迷。故经所云冬,传谓之秋也。考宋用殷正,则建酉之月,周以为冬,宋以为秋矣。

桓公七年夏,穀伯绥来朝,邓侯吾离来朝。传作春。刘原父曰,传所据者以夏正纪时也。

文公十六年,齐公子商人弑其君舍。经在九月,传作七月。

隐公三年,夏四月,郑祭足帅师取温之麦,秋又取成周之禾。若以为周正,则麦禾皆未熟。四年秋,诸侯之师败郑徒兵,取其禾而还。亦在九月之上,是夏正六月,禾亦未熟。注云,取者,盖芟践之。终是可疑。按传中杂取三正,多有错误。左氏虽发其例于隐之元年,曰春王周正月,而间有失于改定者。文多事繁,固著书之君子所不能免也。

闰月

左氏传文公元年,于是闰三月,非礼也。【梁氏曰】左传纪闰者六,傅七年,文元年,成十七年,襄九年,昭二十年、二十二年。独文元年闰三月,昭二十年闰八月,皆违归馀于终之例。而传独讥闰三月为非礼,不可解。或谓周之三月,夏之正月,不得有闰,故讥之。近暦家置闰,惟正月、十二月罕见。以理推之,不应此两月不置闰也。考齐梁以来,亦多有之。钱詹事云,古法用恒气,以无中气之月为闰,一岁十二月,皆可置闰。不独宋元以前,即明亦有闰正月、闰十二月也。西法改用定气,每气长短不齐,冬至前后气最短,故百馀年来从无闰十一月、十二月、正月者。襄公二十七年十一月乙亥朔,日有食之。辰在申,司暦过也,再失闰矣。哀公十二年冬十二月,螽。仲尼曰,今火犹西流,司暦过也。并是鲁暦。春秋时,各国之暦亦自有不同者,经特据鲁曆书之耳。【原注】史记,秦宣公享国十二年,初志闰月。此各国曆法不同之一证。成公十八年春王正月,晋杀其大夫胥童。传在上年闰月。【原注】上有十二月。哀公十六年春王正月己卯,卫世子蒯聩自戚入于卫,卫侯辄来奔。传在上年闰月。【原注】上有冬。皆鲁失闰之证。杜以为从告,非也。【钱氏曰】文公元年传注,杜预曰,步暦之始,以为术之端首,期之日三百六十有六日。日月之行又有迟速,故必分为十二月。举中气以正月,有馀日则归之于终,积而为闰,故言归馀于终。孔颖达曰,日月转运于天,犹如人之行步,故推暦谓之步暦。步暦之始,以为术之端首,谓暦之上元,必以日月全数为始,于前更无馀分,以此日为术之端首,故言履端于始也。日行迟,月行速,凡二十九日过半,月行及日,谓之一月。过半者,谓一日于曆法分为九百四十分,月行及日必四百九十九分,是过半二十九分。今一岁气周,有三百六十五日四分日之一,其十二月一週惟三百五十四日,是少十一日四分日之一,未得气周。细而言之,一岁只少弱十一日。所以然者,一月有馀分二十九,一年十二月有馀分三百四十八。是一岁既得三百五十四日,又得馀分三百四十八。其四分日之一,一日为九百四十分,则四分之,为二百三十五分。今于馀分三百四十八内取二百三十五分,当却四分日之一,馀分仍有一百一十三。其整日惟有十一日,又以馀分一百一十三减其一日九百四十分,惟有八百二十七分。是一年有馀十日八百二十七分,少一百一十三分,不成十一日也。分一週之日为十二月,则每月常三十日馀,计月及日为一月,则每月惟二十九日馀。前朔后朔相去二十九日馀,前气后气相去三十日馀。每月参差,气渐不正。但观中气所在,以为此月之正,取中气以正月,故言举正于中也。月朔之与月节,每月剩一日有馀,所有馀日归之于终,积成一月,则置之为闰,故言归馀于终。【又曰】史记、汉书于秦时及汉改秦暦之前,屡书后九月。文颖曰,时律历废,不知闰,谓之后九月。师古曰,文说非也。若以律暦废不知闰者,则当径谓之十月,不应有后九月。盖秦之曆法,应置闰者总致之于岁末。观其此意,当取左传所谓归馀于终耳。按师古于此篇用杜预说,谓有馀日则归于终,积而成闰,并无置闰在岁终之解。春秋经传所载九闰月,除襄九年闰月依杜预当作门五日,其馀八闰惟成十七年闰月乙卯晦,昭二十二年闰月取前城,传文上有十二月,知此两闰皆在岁终。文六年闰月不告朔,传在冬十一月之后,则未知其闰在十一月与?十二月与?僖七年闰月,惠王崩;哀五年闰月,葬齐景公。哀十五年闰月,浑良夫与太子入。经传上有冬字,则未知其闰在十月与?十一月与?十二月与?俱不得而知也。文元年闰三月,非礼也。刘歆以为是岁闰馀十三闰,当在十一月后,而在三月,故传曰非礼也。杜预以为曆法闰当在僖公末年,误于今年置闰,盖时达暦者所讥。按文元年之闰,汉志谓失之前,杜氏谓失之后,非以置闰当在岁终而讥之也。昭二十年闰月,杀宣姜。传文上有八月,下有十月,孔颖达以为闰在八月后也。此两闰不在岁终,传有明文。春秋鲁暦虽不正,如以应置岁终者移之或春或秋,恐亦无是事也。秦汉所书后九月,自是秦暦,盖误以置闰岁末傅会归馀于终之文。师古所注甚明。后人乃谓古法闰在岁终,失之甚矣。

史记,周襄王二十六年闰三月,而春秋非之。则以鲁暦为周暦,非也。平王东迁以后,周朔之不颁久矣,故汉书律暦志六历有黄帝、颛顼、夏、殷、周及鲁暦,其于左氏之言失闰,皆谓鲁暦。盖本刘歆之说。【原注】五行志,周衰,天子不班朔。鲁暦不正,置闰不得其月,月大小不得其度。

王正月

广川书跋载晋姜鼎铭曰,惟王十月乙亥。【原注】集古录、博古图载此鼎并作王九月。而论之曰,圣人作春秋,于岁首则书王说者,谓谨始以正端。今晋人作鼎而曰王十月,是当时诸侯皆以尊王正为法,不独鲁也。李梦阳言,今人往往有得秦权者,亦有王正月字。以是观之,春秋王正月,必鲁史本文也。言王者,所以别于夏殷,并无他义。刘原父以王之一字为圣人新意,非也。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亦于此见之。【原注】博古图载周仲偁父鼎铭曰,维王五月初吉丁亥。齐侯鎛钟铭曰,维王五月辰在戊寅。敔敦铭曰,维王十月。

赵伯循曰,天子常以今年冬班明年正朔于诸侯,诸侯受之,每月奉月朔甲子以告于庙,所谓禀正朔也,故曰王正月。

左氏传曰,元年春,王周正月。古人解经之善,后人辨之累数百千言而未明者,传以一字尽之矣。

未为天子,则虽建子而不敢谓之正,武成惟一月壬辰是也。【原注】传,一月,周之正月,犹豳诗言一之日。已为天子,则谓之正,而复加王以别于夏殷,春秋王正月是也。

春秋时月并书

春秋时月并书,于古未之见。考之尚书,如泰誓,十有三年春,大会于孟津。金縢,秋,大熟,未获。言时则不言月。伊训,惟元祀十有二月乙丑。太甲中,惟三祀十有二月朔。武成,惟一月壬辰。康诰,惟三月哉生魄。召诰,三月惟丙午胐。多士,惟三月。多方,惟五月丁亥。顾命,惟四月哉生魄。毕命,惟十有二年六月庚午胐。言月则不言时。【原注】朱文公答林择之,亦有古史例不书时之说。其他钟鼎古文多如此。春秋独併举时月者,以其为编年之史,有时有月有日,多是义例所存,不容于阙一也。【原注】或疑夫子特笔,是不然。旧史既以春秋为名,自当书时。且如隐公二年春,公会戎于潜。不容二年书春,元年乃不书春。是知谓以时冠月出于夫子者,非也。

建子之月而书春,此周人谓之春矣。后汉书·陈宠传曰,天正建子,周以为春。元熊朋来五经说曰,阳生于子即为春,阴生于午即为秋,此之谓天统。

谓一为元

杨龟山答胡康侯书曰,蒙录示春秋第一段义,所谓元者,仁也;仁,人心也。春秋深明其用,当自贵者始,故治国先正其心。其说似太支离矣,恐改元初无此意。【原注】此本之汉书董仲舒传,臣谨按,春秋谓一元之意,一者,万物之所从始也。元者,辞之所谓大也。谓一为元者,视大始而欲正本也。【汝成案】谓一为元,固不自作春秋始。然不曰一月,而曰正月,不曰一年,而曰元年元日,义必有取。董氏发明元义,亦未尝凿入孔子也。三代正朔,如忠质文之尚,循环无端,不可增损也。斗纲之端,连贯营室,织女之纪,指牵牛之初,以纪日月,故曰星纪。五星起其初,日月起其中,其时为冬至,其辰为丑。三代各据一统,明三统常合,而造为首周环,五行之道也。周据天统,以时言也。商据地统,以辰言也。夏据人统,以人事言也。故三代之时,惟夏为正。谓春秋以周正纪事是也,正朔必自天子出,改正朔,恐圣人不为也。若谓以夏时冠月,如定公元年冬十月,陨霜杀菽,若以夏时言之,则十月陨霜,乃其时也,不足为异。周十月,乃夏之八月,若以夏时冠月,当曰秋十月也。【原注】熊朋来亦云,若依夏时周月之说,则正月二月须书冬,而三月乃可书春尔。【汝成案】左氏于隐元年大书春王周正月,所以明春秋所书春为时王之春,而正月亦时王之正月也。孔子之作春秋使人信,不使人疑。若以夏时冠周月,则谓之何?而桓六年秋八月壬午,大阅。实夏之六月,农事方盛,不可以觌武,故以不时书。如谓夏时冠周月者,何不书夏八月耶?

五代史汉本纪论曰,人君即位称元年,常事尔,孔子未修春秋其前固已如此。虽暴君昏主、妄庸之史,其记事先后远近,莫不以岁月一二数之,乃理之自然也,【原注】元吴莱本此,作改元论。其谓一为元,盖古人之语尔。及后世曲学之士,始谓孔子书元年为春秋大法,遂以改元为重事。徐无党注曰,古谓岁之一月亦不云一而曰正月,国语言六吕曰元闲大吕,周易列六爻曰初九,大抵古人言数多不云一,不独谓年为元也。吕伯恭春秋讲义曰,命日以元,虞典也。【原注】书,月正元日。命祀以元,商训也。【原注】惟元祀十有二月乙丑。年纪日辰之首其谓之元,盖已久矣,岂孔子作春秋而始名之哉。说春秋者乃言春秋谓一为元,殆欲深求经旨,而反浅之也。

改月

三代改月之证,见于白虎通所引尚书大传之言甚明。其言曰,夏以孟春月为正,殷以季冬月为正,周以仲冬月为正。【原注】正即正月。夏以十三月为正,色尚黑,以平旦为朔。殷以十二月为正,色尚白,以鸡鸣为朔。周以十一月为正,色尚赤,以夜半为朔。不以二月后为正者,万物不齐,莫适所统,故必以三微之月也。周以十一月为正,即名正月,不名十一月矣。殷以十二月为正,即名正月,不名十二月矣。夏以十三月为正,即名正月,不名十三月矣。【原注】洪迈曰,十三月者,承十二月而言,即正月也。【沉氏曰】朱氏尚书埤传亦曰十有二月,孔氏以为商王之建子月是也。左传梓慎曰,火出于夏,为三月;于商,为四月;于周,为五月。其的证也。蔡传,正朔改而月朔不改。其说非是。胡氏引伊训、太甲十有二月之文以为商人不改月之证,与孔传不合,亦未有明据。【原注】伊训,惟元祀十有二月乙丑,伊尹祠于先王。传曰,汤崩逾月,太甲即位,奠殡而告。太甲中惟三祀十有二月朔,传曰,汤以元年十一月崩,至此二十六月,三年服阙,未尝以十二月为岁首。【杨氏曰】秦以十月为正,史家皆如此书。

胡氏又引秦人以亥为正,不改时月为证,则不然。汉书高帝纪春正月注,师古曰,凡此诸月号皆太初正曆之后记事者追改之,非当时本称也。【杨氏曰】师古之论亦未见其必然,大抵三代有改月,有不改月,汉儒所谓有质家、文家之别。以十月为岁首,即谓十月为正月。今此真正月,当时谓之四月耳。他皆类此。叔孙通传,诸侯群臣朝十月。师古曰,汉时尚以十月为正月,故行朝岁之礼,史家追书十月。【原注】汉元年冬十月,五星聚东井,当是建申之月。刘攽曰,按历,太白辰星去日率不过一两次,今十月而从岁星于东井,无是理也。然则五星以秦之十月聚东井耳。秦之十月,今七月。日当在鹑尾,故太白辰星得从岁星也。按此足明记事之文皆是追改,惟此一事失于追改,遂以秦之十月为汉之十月耳。夫以七月误为十月,正足以为秦人改月之证。胡氏失之。【沉氏曰】魏志明帝纪,景初元年春正月壬辰,山茌县言黄龙见于是,有司奏以为魏得地统,当以建丑之月为正。三月,定曆改年,为孟夏四月。此魏人之改月者也,又曰,改大和曆曰景初曆,其春夏秋冬、孟仲季月虽与正岁不同,至于郊祀迎气,礿祠蒸尝,巡狩蒐田,分至启闭,班宣时令,中气早晚,敬授民事,皆以正岁斗建为曆数之序。

天王

尚书之文但称王,春秋则曰天王,以当时楚、吴、徐、越皆僭称王,【杨氏曰】吴、楚之王不通于天下,顾氏之言非是。故加天以别之也。赵子曰,称天王,以表无二尊是也。【杨氏曰】不因诸国之僭王者,自宜法天耳。

邾仪父

邾仪父之称字者,附庸之君无爵可称,若直书其名,又非所以待邻国之君也。故字之。【原注】诗序,车邻,美秦仲也。孔氏曰,秦仲,以字配国者。附庸未得爵命,无谥可称。卑于子男,而进于蛮夷之国,【原注】郳犂来、介葛卢书名。与萧叔朝公【原注】杜解,叔,名。非也。同一例也。左氏曰,贵之,公羊曰,褒之。非矣。【原注】此亦史家常例,非旧史书邾克,而夫子改之为仪父也。【雷氏曰】左及穀梁皆以邾为附庸国,未确。公羊传谓邾娄颜得罪于天子。天子杀颜而立其弟术,天子崩,术仍致国于颜之子夏父。夏父五分其国,而以滥封术。世本谓都颜居邾,肥徙郳。宋衷注云,邾颜别封小子肥于郳,为小邾子。世族谱云,夷父颜有功于周,其子友别封为附庸,居郳。据此则邾非附庸可知。传言鲁赋八百乘,都赋六百乘,二国尝相难,且其地东有翼堰离姑,在今之费县。西有訾娄虫类,在今之济宁。北界于鲁,南界楚荆,绝长补短,地方百数十里,有郳滥以为附庸,此岂不能自达于天子者。

都仪父称字,附庸之君也。郳犂来。来朝称名,下矣。介葛卢来不言朝,又下矣。白狄来,略其君之名,又下矣。

仲子

隐公元年秋七月,天王使宰晅来归惠公仲子之賵。曰惠公仲子者,惠公之母仲子也。文公九年,冬,秦人来归僖公成风之禭。曰僖公成风者,僖公之母成风也。【原注】犹晋简文帝母、会稽王太妃郑氏之称简文宣太后。国学明教臧焘所谓系子为称,兼明贵之所由者也。穀梁传曰,母以子氏,【原注】注,妻不得体君,故以子为氏。按,妻不得体君,仪礼传文。仲子者何?惠公之母、孝公之妾也。此说得之。左氏以为桓公之母,桓未立,而以夫人之礼尊其母,又未薨而賵,皆远于人情,不可信。【原注】公羊亦以为桓公之母,惠公之妾。系妾于君较之系母于子,义则短矣。所以然者,以鲁有两仲子,孝公之妾,一仲子。惠公之妾,又一仲子,【原注】左氏哀公二十四年传。周公及武公终于薛,孝惠娶于商,自桓以下娶于齐。而隐之夫人又是子氏。二传所闻不同,故有纷纷之说。

此亦鲁史原文,盖鲁有两仲子,不得不称之曰惠公仲子也。考仲子之宫不言惠公者,承上文而略其辞也。【姚刑部曰】鲁仲子之有二也,前后异焉。春秋以为一书归●于桓母未亡之时,必不疑于桓母矣。一书考其宫于君夫人子氏薨丧终之岁,必不疑于惠母矣,是以不嫌同称也。而犹有如左氏见之僻也,圣人所不及料矣。

释例曰,妇人无外行,于礼当係夫之谥,以明所属。如郑武公娶于申,曰武姜;卫庄公娶于齐东宫得臣之妹,曰庄姜是也。妾不得体君,不得已而系之子。仲子係惠公而不得,係于孝公。成风係僖公而不得,係于庄公,抑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者矣。

春秋十二公,夫人之见于经者,桓夫人文姜,庄夫人哀姜,僖夫人声姜,宣夫人穆姜,成夫人齐姜,皆书薨书葬。【原注】声姜不书逆不书至,文公、成公不书生。文夫人出姜不书薨葬。隐夫人子氏书薨不书葬。昭夫人孟子变薨言卒,不书葬,不称夫人。其妾母之见于经者,僖母成风,宣母敬嬴,襄母定姒,昭母齐归,皆书薨书葬,称夫人小君。惟哀母定姒变薨言卒,不称夫人小君。其他若隐母声子、桓母仲子、闵母叔姜,皆不见于经。定母则经传皆阙。而所谓惠公仲子者,惠公之母也。

二年十有二月乙卯,夫人子氏薨。穀梁传,夫人者,隐公之妻也。【原注】左氏以为桓母,公羊以为隐母,并非。卒而不书葬,夫人之义,从君者也。春秋之例,葬君则书,葬君之母则书,葬妻则不书,所以别礼之轻重也。隐见存而夫人薨,故葬不书。注谓隐弑贼不讨,故不书者非。

成风敬嬴

成风、敬嬴、定姒,【原注】襄公四年。齐归之,书夫人,书小君,何也?邦人称之,旧史书之,夫子焉得而贬之。在后世则秦芈革氏、汉薄氏之称太后也,直书而失自见矣。定姒【原注】定公十五年。鲁有两定姒。书葬而不书夫人、小君,哀未君也。【原注】刘原父曰,姒氏为哀公之母、定公之妾,哀未成君,故亦未敢谓其母夫人耳。孟子则并不书葬,不成丧也。

君氏卒

君氏卒,以定公十五年姒氏卒例之,从左氏为是。不言子氏者,子氏非一,故係之君以为别,犹仲子之係惠公也。若天子之卿,则当举其名,不但言氏也。【原注】公羊穀梁二传作尹氏。【杨氏曰】卒亦有不举名者,又何如或赴不以名,则书尹氏,崔抒之奔,其例也。【惠侍读曰】天子之外诸侯嗣也,故卒称爵。内诸侯禄也,故卒称氏。其王子弟,则以王子为氏;或称其采,则以采为氏,皆不称爵。春秋志外诸侯之卒也详,志内诸侯之卒也略。外诸侯之卒微而不名者凡五,隐七年滕侯,八年宿男,庄三十一年薛伯,僖二十三年杞子,成十六年滕子,皆不名,皆小国,微之,故不名。强而不名者惟一,而凡四见焉,成十四年秦伯,昭五年秦伯,定九年秦伯,哀三年秦伯,皆不名。秦,强国也。惟罃、稻名,馀皆不名,贬之,故不名。内诸侯之卒者三人,尹氏、王子虎、刘卷。其不名者尹氏一人而已。或曰,讥世卿也。为此说者,盖见周尹氏、齐崔氏皆世卿,或弑其君,或乱王室,春秋皆称氏而不名,故以为讥。然则外诸侯称爵而不名者又何说?宿男、滕子、薛伯、秦伯、杞子皆不名,其卒也以爵卒。尹氏亦不名,其卒也以氏卒。一也,奚独于尹氏而疑之?诸侯卒名而葬不名,卒告而葬不告。告者,告于天子。故春秋志内外诸侯之率,皆临之以天子而称名。微国不名者如宿、如杞、如薛、如滕,皆陵夷衰微,不能以名达也。其后晋主夏盟,扶而存之,因得以其名达,故滕、杞、薛皆名。内诸侯之强如尹氏,外诸侯之强如秦伯,皆有跋扈不臣之心,故春秋三书尹氏,尹氏卒,尹氏立王子朝,尹氏以王子朝奔楚。四书秦伯,始终贬之而不名,则圣人之情见乎辞矣。尹氏,左传作君氏,何也?传写讹也。说者谓君之母氏故称君氏,而不称姓。其说虽合于左氏,然左氏庄元年传曰,夫人孙于齐,不称姜氏,绝不为亲。然则不称姓,是绝不为亲也,可乎?三传皆可信,择其尤善者从之。尹氏主丧,王子虎主盟,刘卷主会,故卒之。【又曰】王子虎即叔服,文元年来会葬者,公穀二传皆云然。左氏谓即僖二十九年盟翟泉者,经书王人,传称王子虎。左氏据国史,二传本师传,其说孰是?左氏谓同盟乃吊,吊则书,从之可也。诸侯不奔丧,尹氏焉得主丧?古者束脩之问不出境,王室大夫非有玉帛之使不与外诸侯通。春秋主会主盟,不独刘卷、王子虎,而独卒此二人,盖来赴则往吊之,故卒之。来赴者,以其尝有玉帛之使者也。尹氏独无闻,似王室之重臣,故贬而不名。【庄侍郎曰】尹氏卒,天子之大夫不书卒。此何以书?公羊子曰,天王崩,诸侯之主也。礼相接斯恩相及矣,则恩录之乎?以公奔丧录之也。春秋以诸侯奔天王之丧为常事,而不书,讳他年之不奔丧也。以吾君主尹氏而录其卒,则奔丧见矣。何以氏之而不名。公羊子曰,讥世卿,世卿非礼也。其圣人之志乎。【汝成案】君氏,左传以为声子,先生主是说,近儒皆如是。然不若公穀作尹氏者当也。若君氏是隐公母,则隐二年十有二月乙卯,夫人子氏薨,是鲁何人?若为桓母,桓未为君,则是惠公之妾。即隐以让故从正君之礼,然不应预书于八年前也。左氏无传,穀梁以为隐之妻。若然,则妻尚书夫人、书姓、书薨,而母则不书,又去其姓。不辞甚矣!定公十五年书姒氏卒,公羊传曰,定姒者何?哀公之母也。何以不称夫人?哀未君也。穀梁传曰,妾辞也。哀公之母也。即隐以摄故谦不为君,以妾辞而书,亦不当贬去其姓明矣。然则莫善于公羊说也。隐二年,夫人子氏薨。公羊以为隐母,此春秋达例也。子氏为隐母,则君氏为尹氏决矣。若以君氏为隐夫人,隐夫人子氏,非昭夫人孟子比也,亦何缘绝去其姓。且以夫人之氏而冠以君,则言不顺而名不正也。若毛西河解为郑大夫尹氏,斯更穿凿。外大夫不书卒,即隐与俱归为鲁臣,不为大夫也。易知之?隐不爵大夫,穀梁氏已著其说矣。

或疑君氏之名别无所见。左传襄公二十六年,左师见夫人之步马者,问之,对曰,君夫人氏也。盖当时有此称。然则去其夫人,即为君氏矣。【原注】战国齐有君王后。

夫人子氏,隐之妻,嫡也,故书薨。君氏,隐之母,惠公之继室,妾也,故书卒。

不书葬者何?春秋之初,去西周未远,嫡妾之分尚严,故仲子别宫而献六羽,所谓犹秉周礼者也。僖公以后,日以僭逾,于经可见矣。

滕子薛伯杞伯

滕侯之降而子也,薛侯之降而伯也,杞侯之降而伯而子也,贬之乎?【原注】滕子来朝,张无垢、胡康侯谓贬其朝桓。【杨氏曰】贬其朝桓最迂。贬之者,人之可也,名之可也。至于名尽之矣,降其爵非情也。古之天下犹今也。崔呈秀、魏广微,天下之人无字之者,言及之则名之,名之者恶之也,恶之则名之焉尽之矣。若降其少师而为太子少师,降其尚书而为侍郎、郎中、员外,虽童子亦知其不可矣。然则三国之降焉何?沙随程氏以为是三国者,皆微困于诸侯之政而自贬焉。【原注】孙明复已有此说,伊川春秋传略同。昭公十三年平丘之盟,子产争承曰,郑,伯男也,而使从公侯之贡,惧弗给也。哀公十三年黄池之会,子服景伯曰,鲁赋于吴八百乘,若为子男,则将半邾以属于吴,而如邾以事晋。皆其证也。春秋之世,卫称公矣。及其末也,贬而侯,贬而君。【原注】史记卫世家,昭公时,三晋强。卫如小侯,属之。成侯十六年,卫更贬号曰侯。嗣君五年,更贬号曰君。此著于史记而后人尚有不知者。高诱解吕氏春秋卫嗣君曰,秦贬其号为君。夫滕、薛、杞犹是也,【原注】襄公二十七年宋之盟,齐人请邾,宋人请滕,皆不与盟。定公元年,城成周,宋仲几曰,滕、薛、郳,吾役也。则不惟自贬,且为大国之私属矣。故鲁史因而书之也。

小国贫,则滕、薛、杞降而称伯、称子;大国强,则齐世子光列于莒、邾、滕、薛、杞、小邾上,【原注】齐世子光八会诸侯,其五会并序诸侯之下。至襄公十年伐郑之会,在滕、薛、杞、小邾上。十一年再会,又进在莒、邾上。时为之也。左氏谓以先至而进之,亦託辞焉尔。

阙文

桓公四年、七年阙秋冬二时,定公十四年阙冬一时,【原注】公羊庄公十年阙冬十月。昭公十年十二月无冬,僖公二十八年冬无月而有壬申、丁丑,桓公十四年有夏五而无月,桓公十七年冬十月有朔而无甲子,桓公三年至九年、十一年至十七年无王,桓公五年春正月甲戌,己丑陈侯鲍卒,甲戌有日而无事,皆春秋之阙文,后人之脱漏也。【原注】庄公二十二年夏五月无事,而不书首月,杜氏释例以为阙谬。穀梁有桓无王之说,窃以为夫子于继隐之后而书公即位,则桓之志见矣,奚待去其王以为贬邪?

王使荣叔来锡桓公命,不书天,阙文也。【原注】文公五年,王使荣叔归含,且●同。若曰以其锡桓而贬之,则桓之立,春秋固已公之矣。商臣而书楚子,【原注】文公九年。商人而书齐侯,【原注】文公十五年。五等之爵无所可贬,孰有贬及于天王邪?

僖公元年,夫人氏之丧至自齐,不言姜。宣公元年,遂以夫人妇姜至自齐,不言氏。此与文公十四年叔彭生不言仲,定公六年仲孙忌不言何同,皆阙文也。圣人之经,平易正大。

邵国贤【原注】宝。曰,夏五,鲁史之阙文欤?春秋之阙文欤?如谓鲁史之阙文者,笔则笔,削则削,何独阙其所不必疑,以示后世乎?阙其所不必疑以示后世,推不诚伯高之心,是不诚于后世也,圣人岂为之哉。不然,则甲戌、己丑、叔彭生、仲孙忌又何为者?是故夏五,春秋之阙文也,非鲁史之阙文也。

范介儒【原注】守己。曰纪子伯、郭公、夏五之类,传经者之脱文耳。谓为夫子之阙疑,吾不信已。【原注】按甲戌、己丑似是鲁史之文,故左传已有再赴之说。【顾司业曰】春秋文多阙误,三传类多附会,而公穀尤甚。其大者如纪子伯、莒子盟于密,本阙文也,而习公穀者遂谓纪本子爵,后因天子将娶于纪,进爵为侯,加封百里,以广孝敬。汉世因之,凡立后,先封其父为侯,进大司马、大将军,封爵之滥自此始。盖尝推而论之,日食阙书日朔者凡十,本史失之,而穀梁则曰,言日不言朔,食晦日也。言朔不言日,食既朔也。案自襄十五年以后,无不书日朔者,岂自此至获麟近百年,总无食于前食于后,而独参差不定于襄以前乎?则穀梁之说非也。外诸侯卒,阙书名者凡十,亦史失之。而左氏则曰,不书名,未同盟也。案隐元年,及宋人盟于宿,而八年宿男卒不名。成十三年,滕会诸侯同伐秦,而十六年滕子卒不名。杞与鲁结昏,而僖二十三年,杞成公卒不名,则左氏之说非也。夫人不书姜氏,及去姜存氏,去氏存姜者凡四,而左传则曰,不称姜氏,绝不为亲,礼也。贾逵又云,哀姜杀于罪轻,故但贬去姜。公穀又以出姜不宜成礼于齐,穆姜不宜从夫丧娶,故俱贬去氏。夫去姜存氏,去氏存姜,既不成词,况文姜、哀姜之罪岂待去其姓氏而明?至夫甥舅之合,事由父母,而必责其问合礼与否,无乃蹈拊骖移臼之讥乎?亦拘固不通甚矣。王不称天者凡六,其三史脱之,其三从省文。而胡氏于锡桓公命,归成风之禭及会葬则云,圣人去天以示贬。夫归仲子之●,王已称天矣,岂于前独罪宰亘,而于天王无贬,于此数事又独责天王而于荣召无讥乎?桓五年,三国从王伐郑,此自省文尔,与公朝于王所同义。而胡氏以为桓王失于讨,岂朝于王所,不责诸侯,而反责王乎?必以桓十四年不书王,为责桓元王,则宣亦篡弑,何以书王?必以桓四年、七年不书秋冬为责王失刑,则昭十年不书冬,定十四年不书冬,又何以说?秦伐晋、郑伐许、晋代鲜虞,皆是偶阙人字,而公穀以为狄之。夫秦且无论,晋之罪莫大于助乱臣立君。襄十四年,会孙林父于戚以定卫,当日不闻狄,晋郑伯射王中肩,未尝有微词示贬,而沾沾责其伐许、伐鲜虞,亦可谓捨其大而图其细矣。凡此皆公穀倡之,而后来诸儒如孔氏颖达、啖氏助、赵氏匡、陆氏淳、孙氏复、刘氏敞亦既辨之矣,而复大炽于宋之中叶者,盖亦有故焉。自诸儒攻击三传,王介甫遂目春秋为断烂朝报,不列学宫。文定反之,矫枉过正,遂举圣经之断阙不全者,皆以为精义所存,复理公穀之故说。而吕氏东莱、叶氏少蕴、张氏元德诸儒俱从之。由是春秋稍明于唐以后者,复晦昧于宋之南渡,岂非势之相激使然哉!愚故浏览诸家之说,于南渡以后兼取黄氏仲炎、吕氏大圭、程氏端学、俞氏皋、齐氏履谦五家,列阙文凡百有馀条,俾学者于此不复强求其可通,则于诸儒支离穿凿之论亦扫除过半矣。【汝成案】顾氏论辨颇通辟,然不达二家义例,殊失微言。事有窒阂,辄归阙之,则益张南宋来师心武断说矣。【惠侍读曰】诸侯或日卒,或月卒,或时卒,公穀二传皆有说。其以二日卒者,惟桓五年陈侯鲍而已。是时陈乱,故再赴。再赴者,一告乱,一告丧也。春秋惟一书王室乱。列国来告乱,则直书其事,而不书乱,书乱则嫌与王室同。且书乱则不日,以乱非一朝一夕之事。故惟弑君日,馀不日。两书日则非乱明矣。或曰,两日之间有阙文。吾未之前闻也。公羊谓,以两日卒之,●也,以甲戌之日亡,己丑之日死,而得。考死即尸,汉书读为尸,谓有狂易之病,蜚亡而死,己丑日乃得其尸也。故春秋如其再赴之日书之,盖言君死不得其日,所以辜其臣也。【汝成案】穀梁传云,不知死之日,故举二日以包也。即此义。

夫人孙于齐

庄公元年,三月,夫人孙于齐。不称姜氏,绝之也。二年,十有二月,夫人姜氏会齐侯于禚。复称姜氏,见鲁人复以小君待之,忘父而与仇通也。先孙后会,其间复归于鲁,而春秋不书,为国讳也,此夫子削之矣。

刘原父曰,左氏曰,夫人孙于齐。不称姜氏,绝不为亲,礼也。谓鲁人绝文姜,不以为亲,乃中礼尔。【原注】杜氏谓文姜之义宜与齐绝,而复奔齐者,乃是曲说。魏书窦瑗传引注云,夫人有与杀桓之罪,绝不为亲,得尊父之义。善庄公思大义,绝有罪,故曰礼也。盖先儒皆主此说。然则母可绝乎?宋襄之母获罪于君,归其父母之国。及襄公即位,欲一见而义不可得,作河广之诗以自悲。然宋亦不迎而致也,为尝获罪于先君,不可以私废命也。孔子论其诗而著之,以为宋姬不为不慈,襄公不为不孝。今文姜之罪大,绝不为亲,何伤于义哉!【汝成案】说本胡文定面阐发其义。

诗序猗嗟,刺鲁庄公不能防闲其母赵氏,因之有哀痛以思父,诚敬以事母,威刑以驭下之说。此皆禁之于末,而不原其始者也。夫文姜之反于鲁,必其与公之丧俱至。其孙于齐,为国论所不容而去者也,【原注】内讳奔谓之孙。文姜之于齐,父母之国也,何至于书孙?此直书而义自见者也。于此而遂绝之,则臣子之义伸,而异日之丑行不登于史策矣。庄公年少,当国之臣不能坚持大义,使之复还于鲁。凭君母之尊,挟齐之强,而恣瞧婬佚,遂至于不可制。易曰,君子以作事谋始。左氏绝不为亲一言,深得圣人之意。而鲁人既不能行,后儒复昧其义,所谓为人臣子而不通春秋之义者,遭变事而不知其权,岂不信夫。

公及齐人狩于样

庄公四年秋,二月,夫人姜氏享齐侯于祝丘。冬,公及齐人狩于禚。夫人享齐侯,犹可书也。公与齐侯狩,不可书也。故变文而曰齐人,人之者,仇之也。杜氏以为微者,失之矣。

楚吴书君书大夫

春秋之于吴、楚,斤斤焉,不欲以其名与之也。楚之见于经也,始于庄之十年,曰荆而已。二十三年,于其来聘而人之。二十八年,复称荆而不与其人也。僖之元年,始称楚人。四年,盟于召陵,始有大夫。【原注】公羊传谓文公九年,使椒来聘,始有大夫,疏矣。又谓夷狄不氏,非也,屈完固已书氏。二十一年,会于孟,始书楚子。然使宜申来献捷者,楚子也,【原注】二十一年。而不书君。围宋者子玉,【原注】二十七年。救卫者子玉,战城濮者子玉也,【原注】二十八年。而不书帅。圣人之意,使之不得遽同于中夏也。吴之见于经也,始于成之七年,曰吴而已。襄之五年,会于戚,于其来听诸侯之好而人之。十年、十四年,复称吴,殊会而不与其人也。二十五年,门于巢卒,始书吴子。【原注】吴本伯爵,春秋以其僧王,降从四裔之例,而书子。【杨氏曰】春秋降其爵,亦不然。吴既不通中国,则从四夷之例亦宜。二十九年,使札来聘,始有大夫。然灭州来,【原注】昭公十三年。战长岸,【原注】十七年。败鸡父,【原注】二十三年。灭巢,【原注】二十四年。灭徐,【原注】三十年。伐越,【原注】三十二年。入郢,【原注】定公四年。败檇李,【原注】十四年。伐陈,【原注】哀公六年。会柤,【原注】同上。会鄫,【原注】七年。伐我,【原注】八年。伐齐,【原注】十年,十一年。救陈,【原注】十年。战艾陵,【原注】十年。会橐皋,【原注】十二年。併称吴,而不与其人。会黄池,【原注】十三年。书晋侯及吴子而殊其会。终春秋之文,无书帅者,使之终不得同于中夏也。是知书君、书大夫,春秋之不得已也,政交于中国矣。以后世之事言之,如刘、石十六国之辈,略之而已,至魏、齐、周,则不得不成之为国,而列之于史。辽、金亦然。此夫子所以录楚、吴也。然于备书之中而寓抑之之意,圣人之心盖可见矣。

亡国书葬

纪已亡而书葬纪叔姬,存纪也。陈已亡而书葬陈哀公,存陈也。此圣人之情而见诸行事者也。

许男新臣卒

许男新臣卒,左氏传曰,许穆公卒于师,葬之以侯,礼也。而经不言于师,此旧史之阈,夫子不敢增也。穀梁子不得其说,而以为内桓师,刘原父以为去其师而归卒于其国,凿矣。

禘于太庙用致夫人

禘于太庙,用致夫人。夫人者,哀姜也。哀姜之薨七年矣,鲁人有疑焉,故不祔于姑,至是因禘而致之,不称姜氏,承元年夫人姜氏薨于夷之文也。哀姜与弑二君,而犹以之配庄公,是乱于礼矣。明乎郊社之礼,禘尝之义,治国其如示诸掌乎?致夫人也,跻僖公也,皆鲁道之衰,而夫子所以伤之者也。胡氏以夫人为成风,成风尚存,何以言致?亦言之不顺也。【惠侍读曰】吉禘于庄公,不于太庙何也?禘于太庙而致庄公焉,因庄公而行吉禘,故书曰,吉禘于庄公。庄公之丧未满二十五月,故书吉以讥之。吉禘者,新主入庙,与先君相接,因是而为大祭。故不称宫,明非新宫也,则在大庙何疑?在大庙曷为不书?辟嫌也。何嫌尔?吉禘于大庙致庄公,则嫌庄公不应致与禘于大庙,用致夫人同。夫人不应致,故书致。庄公不应吉,故书吉。用者,谓用禘也,用禘犹用郊也。秋九月不可以用郊,致夫人不可以用禘。大禘则终王,王者丧终乃用之,用禘而致夫人,悖矣。国之大事,惟郊、禘。春秋屡书郊,不屡书禘。惟书此二禘,皆讥也。昭公十有五年,禘于武宫,时禘也。不书禘而书有事者,国之常事云尔。常事不书,非常然后书。或曰,禘惟一,安得有三,吉禘、时禘,皆春秋坏法乱纪者为之也。春秋凡坏法乱纪之事,如吴、楚之君葬,以臣召君,与臣出其君,皆不书于册,曷为而独书此坏法乱纪之祭哉。【江氏曰】不言风氏,君母不可指斥也。若致哀姜,则哀姜有谥号,何得止言夫人?且以主附庙,亦不可谓之用致。【沉学博曰】僖公非哀姜所生,齐桓诛之,僖必不夫人之,且必不待八年之久。则夫人者,洵成风也。妾媵无助祭之事,尊成风,为将来祔食之地,乃致成风,为此日入庙之典,故春秋以其非常而书之。

以成风称小君,是乱嫡妾之分。虽然,犹愈于衷姜也。说在乎汉光武之黜吕后,而以薄氏配高庙也。

及其大夫荀息

晋献公之立奚齐,以王法言之,易树子也;以臣子言之,则君父之命存焉。【原注】古人重父命,伯夷以父命之故,不立而逃叔齐是也。是故荀息之忠同于孔父、仇牧。【杨氏曰】予荀息亦可,此如五代史之与王子明。【庄侍郎曰】春秋责贤者备,孔父、仇牧、荀息克以一节应先王之法,春秋不责之以备也。春秋尚此三人,乱不自斯人出。斯人一心于所事前定者终不变,孔父、荀息也;猝然不惊,不顾其身者,仇牧也。

邢人狄人伐卫

春秋之文有从同者。僖公十八年,邢人、狄人伐卫。二十年,齐人、狄人盟于邢。并举二国,而狄亦称人,临文之不得不然也。【原注】庄公二十三年,荆人来聘。赵氏鹏飞曰,称人,非进之也。若但书荆来聘,则若举国皆来,于文不顺,故书人字以成文耳,不然,二十八年荆代郑,何以不书人乎?若惟狄而已,则不称人。十八年,狄救齐。二十一年,狄侵卫是也。穀梁传谓,狄称人,进之也。何以不进之于救齐,而进之于伐卫乎?则又为之说曰,善累而后进之。夫伐卫何善之有?

昭公五年,楚子、蔡侯、陈侯、许男、顿子、沉子、徐人、越人伐吴。不称于越而称越人,亦同此例。【原注】陆氏纂例曰,凡夷狄与诸侯列序皆称人,以便文,但君臣同辞。

王入于王城不书

襄王之复,左氏书夏四月丁巳,王入于王城,而经不书。其文则史也,史之所无,夫子不得而益也。路史以为襄王未尝复国,而王子虎为之居守,此凿空之论。【原注】其说曰,春秋始书天王出居,后四年五月书公朝于王所,冬天王狩于河阳,公朝于王所,文公八年书天王崩,未尝书入也。王猛居皇,敬王居狄泉,此畿内地,而其入也犹且书之。天下之主也,郑,他国也,亦既远而戒矣。孰有入不书哉。纳天子,定王室,是乃人臣之极勋,而不书于经,又何以春秋为?然则襄王未尝入也。且惠王尝适郑,而处于栎矣。【原注】庄公二十年。其出不书,其入不书,以路史之言例之,则是未尝出,未尝入也。庄王、僖王、顷王崩皆不书,以路史之言例之,则是未尝崩也而可乎?【原注】赵氏曰,春秋王崩三不书,见王室不告,鲁亦不赴也。愚谓此特因旧史之不书,而二者之义自见。邵氏曰,襄王之出也,尝告难于诸侯,故仲尼据策而书之。其入也,与夫惠王之出入也,皆未尝告于诸侯,策所不载,仲尼虽得之传闻,安得益之?乃若敬王之立,则仲尼所见之世也。子朝奔楚,且有使以告诸侯,况天王乎?策之所具盖昭如也,故狄泉也书,成周也书。

事莫大于天王之人,而春秋不书,故夫子之自言也曰述而不作。

星孛

春秋书星孛,有言其所起者,有言其所入者。文公十四年秋七月,有星孛入于北斗。不言所起,重在北斗也。昭公十七年冬,有星孛于大辰。西及汉,不言及汉,重不在汉也。

子卒

叔仲、惠伯从君而死,义矣,而国史不书。夫于平日未尝阐幽及之者,盖所谓匹夫匹妇之谅,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者也。【全氏曰】惠伯其所傅者,应立之世子,既主丧矣,襄仲突出而弑之,是死也,虽与日月争光可也。今求圣人所以不书之故,而不得,乃诋之,则非也。荀息在晋,非能导其君以正者,及其老而耄,以身殉乱,圣人书之,以为犹愈于里克、●郑之徒也,非竟许之也。若惠伯则真忠也。然则圣人不书何也?曰其文则史,是固旧所不书也,圣人无从而增之,而况既讳国恶,不书子赤之弑,则惠伯无从而附见也。【钱氏曰】惠伯之死不见于经,阙文也。不当贬。

纳公孙宁仪行父于陈

孔宁仪、行父从灵公宣淫于国,杀忠谏之泄冶,君弑不能死,从楚子而入陈,春秋之罪人也,故书曰,纳公孙宁仪、行父于陈。杜预乃谓二子托楚以报君之仇,灵公成丧,贼讨国复,功足以补过。呜呼!使无申叔时之言,陈为楚县矣,二子者,楚之臣僕矣,尚何功之有?幸而楚子复封,成公反国。二子无秋毫之力,而杜氏为之曲说,使后世诈谖不忠之臣得援以自解。呜呼!其亦愈于已为他人郡县而犹言报仇者与?【沉学博曰】陈国小君弱,不有贵戚世臣,无以立国。春秋世臣,与其君相辅而行者也,故臣有罪,绝其身,不绝其世,盖积贵之係人望久矣,楚亦因陈所欲择利而归之耳。后儒责楚者固是,而未悉彼时之情也。

与楚子之存陈,不与楚子之纳二臣也。公羊子固已言之曰,存陈悕矣。

三国来媵

十二公之世,鲁女嫁于诸侯多矣,独宋伯姬书三国来媵,盖宣公元妃所生。【原注】宣公元年,夫人至自齐。即穆姜。【杨氏曰】不如录贤之说为允。

庶出之子不书生,故子同生特书。庶出之女不书致,不书媵,故伯姬归于宋特书。【杨氏曰】书子同生,明嫌也。【庄侍郎曰】子同生,举之有礼,名之有义,得殊异于适之法焉。终克享其国,传嗣子孙,此不易得之于天者。圣人敬而喜之,故以书于策,不以父母之恶累其子。书曰,尔乃迈迹自身。蔡仲所以为忠臣孝子也。方将观其后,必先正其始,谨而志之。

卫硕人之诗曰,东宫之妹。正义曰,东宫,太子所居也。系太子言之,明与同母,见夫人所生之贵。是知古人嫡庶之分,不独子也,女亦然矣。【汝成案】古者择配,必适所出。故晏平仲致女于晋,曰,先君之适。是知嫡庶之分必先严自女子始矣,所以端其本也。

杀或不称大夫

凡书杀其大夫者,义係于君,而责其专杀也。盗杀郑公子騑、公子发、公孙辄,文不可曰盗杀大夫,故不言大夫。【原注】杜氏曰,以盗为文,故不得言其大夫。其义不係于君,犹之盟会之卿,书名而已。胡氏以为罪之而削其大夫,非也。

阍弑吴子馀祭。言吴子,则君可知矣,文不可曰吴阍弑其君也。【原注】盗杀蔡侯申同此。春秋中凡若此者皆赵子所谓避不成辞。穀梁子曰,不称其君,阍不得君其君也。非也。【杨氏曰】阍非名,故不言君。

邾子来会公

定公十四年,大蒐于比蒲,都子来会公。春秋未有书来会公者,来会非朝也,会于大蒐之地也。嘉事不以野成,故明年正月复来朝。

葬用柔日

春秋葬皆用柔日。宣公八年,冬十月己丑,葬我小君敬嬴,雨,不克葬。庚寅,日中而克葬。定公十五年九月了巳,葬我君定公,雨,不克葬。戊午,日下昃乃克葬。己丑、丁巳,所卜之日也,迟而至于明日者,事之变也,非用刚日也。【原注】经文所书葬,列国之君无非柔日者。惟成公十五年秋八月庚辰葬宋共公是刚日,其亦雨不克葬,迟而至于明日者与。汉人不知此义,而长陵【原注】高帝。以丙寅,茂陵【原注】武帝。以甲申,平陵【原注】昭帝。以壬申,渭陵【原注】元帝。以丙戌,义陵【原注】哀帝。以壬寅,皆用刚日。【杨氏曰】不特雨也,日食之类皆是。但庚辰之葬,无日食耳。

穆天子传,成姬之葬以壬戌。疑其书为后人伪作。

诸侯在丧称于

凡继立之君,逾年正月乃书即位,然后成之为君;未逾年则称子,未逾年又未葬则称名。先君初没,人子之心不忍亡其父也,父前子名,故称名,庄公三十二年子般卒,襄公三十一年子野卒是也。已葬则子道毕,而君道始矣,子而不名。文公十八年子卒,僖公二十五年卫子,【原注】成公。二十八年陈子,【原注】共公。定公三年邾子【原注】隐公。是也。【原注】杂记曰,君薨,太子号称子,待犹君也。郑氏注曰,谓未逾年也。逾年则改元,国不可以旷年无君。【原注】白虎通曰,逾年称公者,缘臣民之心不可一日无君也。缘终始之义一年不可有二君也。【梁氏曰】案史记,卫戴公无元年,而称元年者,戴公亦欲逾年改元,而其身已不及待,其臣子悯其经营再造于艰难危苦之会,而不忍使从未成君之例,即以懿公九年为戴公之元年。此朱子纲目之例,而不谓古之人已有行之者,政可见人情不甚相远也。故有不待葬而即位,则已成之为君。文公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成公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定公元年夏六月戊辰,公即位。桓公十三年卫侯,【原注】惠公。宣公十一年陈侯,【原注】成公。成公三年宋公、【原注】共公。卫侯【原注】定公。是也,所以敬守而重社稷也。【原注】杜氏左传注,衞宣公未葬,惠公称侯,以接邻国,非礼也。盖不达此义。此皆周公之制,鲁史之文,而夫子遵之者也。公羊传曰,君存称世子,【原注】世子下仍当繋名,若陈世子款、郑世子华之类。君薨称子某,既葬称子,逾年称公得之矣。

未葬而名,亦有不名者。僖公九年宋子,【原注】襄公。定公四年陈子【原注】怀公。是也,所以从同也。【原注】盟会之文,从同而书,不得独异。昭公二十二年,刘子、单子以王猛居于皇,刘蚠亦在丧。已葬而不名,亦有名之者。昭公二十二年王子猛是也,所以示别也。【原注】嫌于敬王王子朝。

郑伯突出奔蔡者,已即位之君也。郑世子忽复归于郑者,已葬未逾年之子也。此临文之不得不然,非圣人之抑忽而进突也。【原注】忽、突皆名。别嫌也。杜氏注,贱之者。非。

里克杀其君之子奚齐者,未葬居丧之子也。里克弑其君卓者,逾年已即位之君也。此临文之不得不然。穀梁传曰,其君之子云者,国人不子也。非也。【杨氏曰】凡穀梁之说失之巧而纤。

未逾年书爵

即位之礼,必于逾年之正月,即位然后国人称之曰君。春秋之时,有先君已葬,不待逾年而先即位者矣。宣公十年,齐侯使国佐来聘。【原注】顷公。成公四年,郑伯伐许。【原注】悼公。称爵者,从其国之告,亦以著其无父之罪。

姒氏卒

定公十五年姒氏卒。不书薨,不称夫人,葬不称小君。盖春秋自成风以下,虽以妾母为夫人,然必公即位而后称之。此姒氏之不称者,本无其事也。【原注】左氏谓不成丧者,非。后世之君多于柩前即位,于是大行未葬,而尊其母为皇太后。【原注】续汉礼仪志,三公奏尚书顾命,太子即日即天子位于柩前,请太子即皇帝位,皇后为皇太后。奏可。群臣皆出吉服,入会如仪。及乎所生,亦以例加之。妾贰于君,子疑于父,而先王之礼亡矣。

卿不书族

春秋之文,不书族者有二义。无骇卒,挟卒,柔会宋公、陈侯、蔡叔,盟于折,溺会齐师伐卫,未赐氏也。遂以夫人妇姜至自齐;归父还自晋,至笙遂奔齐,侨如以夫人妇姜氏至自齐,豹及诸侯之大夫盟于宋,意如至自晋,婼至自晋,一事再见,因上文而略其辞也。【原注】公羊宣公元年传,遂何以不称公子,一事而再见者,卒名也。注,卒,竟也。竟但举名者,省文。如后人作史,一条之中再见者,不复书姓。左氏不得其解。于溺会齐师伐卫则曰疾之,于归父还自晋则曰善之。岂有疾之而去族,善之而又去族者乎?

春秋隐桓之时,卿大夫赐氏者尚少,故无骇卒,而羽父为之请族,【姚氏曰】诸侯之子称公子,公子之子称公孙,至公孙之子不复得称公曾孙。如无骇之辈直以名行,及其死也,则赐之族。以其王父之字为族也。公子、公孙于身必无赐族之理。经之季友、仲遂、叔肸皆是以字配名连言之,故杜注并云字也。如挟、如柔、如溺皆未有氏族者也。【原注】穀梁传不爵大夫之说近之。而未得其实。庄闵以下,则不复见于经,其时无不赐氏者矣。

刘原父曰,诸侯大国三卿,皆命于天子。次国三卿,二卿命于天子。小国三卿,一卿命于天子。【杨氏曰】据王制人则小国二卿。无命于天子。大国之卿三命,次国之卿再命,小国之卿一命。其于王朝皆士也,【原注】韩宣子称晋士起。三命以名氏通,再命名之,一命略称人。周衰礼废,强弱相并。卿大夫之制虽不能尽如古,见于经者亦皆当时之实录也。故隐桓之间,其去西周未久,制度颇有存者,是以鲁有无骇、柔、挟,郑有宛、詹,秦楚多称人。至其晚节,无不名氏通矣。而邾莒滕薛之君日已益削,转从小国之例称人而已。说者不知其故。因谓曹秦以下悉无大夫,患其时有见者害其臆说,因复构架无端以饰其伪,彼固不知王者诸侯之制度班爵云尔。

或曰,翬不称公子何与?杜氏曰,公子者,当时之宠号。【原注】宣元年注。翬之称公子也,桓赐之也。其终隐之篇不称公子者,未赐也。【原注】刘原父曰,公子虽亲,然天下无生而贵者,是以命大大夫则名氏得两通,未命为大夫则得称名,不得称公子。若专命之罪则直书而自见矣。

齐公子商人弑其君舍,已赐氏也。卫州吁弑其君完,未赐氏也。胡氏以为以国氏者累及乎上,称公子者诛及其身,此求其说而不得,故立此论尔。

大夫称子

周制,公侯伯子男为五等之爵,而大夫虽贵.不敢称子。春秋自僖公以前,大夫并以何仲叔季为称。【原注】诗云,叔兮伯兮。此大夫之称也。春秋僖公十五年,震夷伯之庙。杜氏注,夷,谥。伯,字。大夫既卒书字。【阎氏曰】案春秋自庄十二年卫大夫已称子,石祁子是也。大夫称子莫先于此。【杨氏曰】伯、叔,大夫士之通字。三桓之先曰共仲,曰僖叔,曰成季。孟孙氏之称子也自蔑也,【原注】文公十五年。【阎氏曰】案国语有孟文子,即左传文伯也,又先于蔑之称子。叔孙氏之称子也自豹也,【原注】襄公七年。【阎氏曰】案国语定王八年有叔孙宣子,即左传叔孙宣伯也。又先于豹之称子。季孙氏之称子也自行父也【原注】文公十三年。闵公元年书季子,二年书高子,皆春秋之特笔。【阎氏曰】季孙行父之称子。见文六年,不待十三年也【杨氏曰】特笔亦未然,据史 旧文耳,观公羊传自见。晋之诸卿在文公以前无称子者,魏氏之称子也自犨也,【原注】僖公二十三年。栾氏之称子也自枝也,【原注】僖公二十八年。【阎氏曰】案左传桓三年有栾共叔,然国语称为栾共子,又先于栾氏之有贞子。赵氏之称子也自衰也,【原注】文公二年。中行氏之称子也自林父也【原注】文公十三年。却氏之称子也自缺也,【原注】文公十三年。知氏之称子也自首也,【原注】宣公十二年。范氏之称子也自会也,【原注】宣公十二年。【阎氏曰】案范氏称子亦自渥浊也,并见十二年。韩氏之称子也自厥也。【原注】宣公十二年。晋齐鲁卫之执政称子,他国惟郑间一有之,馀则否,不敢与大国并也。鲁之三家称子,他如臧氏、子服氏、仲叔氏皆以伯叔称焉,不敢与三家并也。【原注】惟襄公十四年有子叔齐子,论语有卞庄子。【阎氏曰】案子叔氏有齐子,即叔老。有敬子,即叔弓。一见襄十四年,一见昭三年,谁谓不敢与三家并也?其生也或以伯仲称之,如赵孟知伯死,则谥之而后子之,犹国君之死而谥称公也,于此可以见世之昇降焉。读春秋者,其可忽诸?

春秋时,大夫虽僭称子,而不敢称于其君之前,犹之诸侯僭称公,而不敢称于天子之前也。何以知之?以卫孔悝之鼎铭知之。曰献公乃命成叔,纂乃祖服,曰乃考文叔,兴旧耆欲。成叔,孔成子烝鉏也。文叔,孔文子圉也。叔而不子,是君前不敢子也。【原注】左传韩厥言于晋侯,亦云成季、宣孟。【阎氏曰】君前臣名,礼也。孟子称庄暴于齐宣王前曰庄子,诚所未解。【左暄曰】按杜蒉对晋平曰,子卯不乐,知悼子在堂,斯其为子卯也大矣。知悼子,晋大夫知罃也,是君前称子矣。且成叔广叔亦是。孔悝鼎铭述其君庄公蒯聩之辞,非称之于君前也。犹有先王之制存焉。【原注】陆淳曰,侯伯子男之臣皆得称其君曰公,其子孙亦曰公子,而谥不得云公者,谥是王所赐也。大夫之臣得称其主曰子,而谥不得称子者,谥是君所赐也。【左暄曰】公叔文子卒。其子戍请谥于君,君曰,谓夫子贞惠文子。是春秋时大夫称子,实出自君之命矣。至战国,则子又不足言,而封之为君矣。

洛诰,予旦以多子,越御事。多子,犹春秋传之言群子也。【原注】宣公十二年。唐孔氏以为大夫皆称子,非也。

春秋自僖文以后,而执政之卿始称子。其后则匹夫而为学者所宗亦得称子,老子、孔子是也。【原注】孔子弟子惟有子、曾子二人称子,闵子、冉子仅一见。又其后则门人亦得称之,乐正子、公都子之流是也。【原注】孟子乐正子注,子,通称。故论语之称子者,皆弟子之于师。【原注】如云非不说子之道,卫君待子而为政之类。【阎氏曰】案陈子禽谓子贡凡两称子,犹曰亢,子贡弟子也,若夫子于季子。然一称子于季康子,四称子陈亢,于伯鱼亦称子,桀溺于子路亦称子,子路于文人亦称子,岂皆弟子之于师乎?孟子之称子者,皆师之于弟子,【原注】如云子诚齐人也,子亦来见我乎之类。【阎氏曰】孟子之于平陆大夫、蚳鼃、沉同、留行之客、毕战,陈相、景春、戴不胜、淳于髡、告子、慎子、白圭、宋句践、滕之或人,俱称之为子,岂皆弟子乎?至曹交,集注明谓不容其受业,亦称之为子,其说尤不可通。亦世变之所从来矣。论语称孔子为子,盖夫子而省其文,门人之辞也。亦有称夫子者,夫子矢之,夫子喟然叹曰,夫子不答,夫子莞尔而笑,夫子怃然曰,不直曰子,而加以夫,避不成辞也。【原注】即此可悟春秋书法。凡对君卿大夫皆称孔子。又季氏一篇皆称孔子,乃记者之异。

有谥则不称字

春秋传,凡大夫之有谥者则不书字。外大夫若宋、若郑、若陈、若蔡、若楚、若秦,无谥也,而后字之。【阎氏曰】子产谥成子,见国语,是子産有谥矣,何左传止称为子産、公孙侨?子産之了参,字子思,谥桓子,是亦有谥矣,何左传不称为国桓子,而必连其字曰桓子思?内大夫若羽父,若衆仲,若子家,无谥也,而后字之。公子亦然。【原注】玉藻,士于君所言大夫,没矣则称谥若字。

楚共王之五子,其成君者皆谥,康王、灵王、平王是也,其不成君无谥而后字之,子干、子皙是也。他国亦然,陈之五父,郑之子亹、子仪是也。衞州吁、齐无知,贼也,则名之。传者于称名之法可谓严且密矣。

人君称大夫字

古者人君,于其国之卿大夫皆曰伯父,【原注】郑厉公谓原繁。叔父,【原注】鲁隐公谓臧僖伯。曰子大夫,曰二三子。不独诸侯然也。曲礼言列国之大夫入天子之国曰某士,自称曰陪臣某,然而天子接之犹称其字。宣公十六年,晋侯使士会平王室,王曰,季氏而弗闻乎?成公三年,晋侯使巩朔献齐捷于周,王曰,巩伯实来。昭公十五年,晋荀跞如周,葬穆后,籍谈为介。王曰,伯氏,诸侯皆有以镇抚王室。【原注】伯氏谓荀跞。又曰,叔氏,而忘诸乎?【原注】注,叔,籍谈字。周德虽衰,辞不失旧。此其称字。必先王之制也。【原注】春秋凡命卿书字皆本于此。周公作立政之书,若侯国之司徒、司马、司空、亚旅并列于王官之后,盖古之人君恭以接下,而不敢遗小国之臣,故平平左右亦是率从,而成上下之交矣。

王贰于虢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而左氏之记周事曰,王贰于虢,王叛王孙苏,以天王之尊而曰贰曰叛。若敌者之辞,其不知春秋之义甚矣。【钱氏曰】此以后世之书法议古人,宋儒多有此病。贰心,上下皆可用之。叛与背声相近,晋之背先蔑而立灵公,与此叛义同。楚词,初既与予成言兮,后悔遁而有他。亦此意也。

星陨如雨

星陨如雨,言多也。【原注】啖氏曰,奔流者众。如雨之多。汉书五行志,成帝永始二年二月癸未,夜过中星,陨如雨,长一二丈,绎绎末至地灭,至鸡鸣止。谷永对言,春秋记异,星陨最大,自鲁庄以来至今再见。此为得之。而后代之史,或曰小星流百枚以上,四面行,或曰星流如织,或曰四方流星,大小纵横百馀,皆其类也。【原注】唐书天文志,太和七年六月戊午,日暮及曙,四方流星,大小纵横百馀。正统四年八月癸卯,日夜达旦,有流星大小二百六十馀。余于甲申年闰六月丙申望见月食既,星流竟夕。始悟古时有此异。不言石陨,不至地也。传曰,与雨偕也。然则无雨而陨,将不为异乎?【汝成案】此下当别立秋无麦苗题,诸本皆然,当是传写初误脱。

秋无麦苗,不害嘉穀也。据隐公元年传曰,有蜚,不为灾,不书。使不害嘉穀,焉用书之于经乎?【杨氏曰】已无麦苗矣,虽不害嘉穀亦书。

筑楣

筑郿,非都也。凡邑,有宗庙先君之主曰都,无曰邑。邑曰筑,都曰城。旧唐书礼仪志,太常博士顾德章议引此,谓春秋二百四十二年,鲁凡城二十四邑,惟郿一邑书筑,其二十三邑曰城,岂皆有宗庙先君之主乎?又定公十五年,城漆。漆是邾邑,正义亦知其不可通,而曲为之说。【汝成案】陆氏新旧义为当。

城小穀

城小穀,为管仲也。据经文,小穀不繫于齐,疑左氏之误。范甯解穀梁传曰,小穀,鲁邑。春秋发微曰,曲阜西北有故小穀城。按史记,汉高帝以鲁公礼葬项王穀城,当即此地。杜氏以此小穀为齐邑济北穀城,县城中有管仲井。刘昭郡国志注、郦道元水经注皆同。按春秋有言穀不言小者。庄公二十三年,公及齐侯遇于穀。僖公二十六年,公以楚师伐齐,取穀。文公十七年,公及齐侯盟于穀。成公五年,叔孙侨如会晋荀首于穀。四书穀,而一书小穀,别于穀也。又昭公十一年传曰,齐桓公城穀置管仲焉,至于今赖之。则知春秋四书之穀及管仲所封在济北穀城,而此之小穀自为鲁邑尔。况其时齐桓公始霸,管仲之功尚未见于天下,岂遽勤诸侯,以城其私邑哉。【孙氏曰】案春秋之言穀者尚有宣十四年公孙归父会齐侯于穀,襄十九年晋士匄侵齐至穀,又成十七年传齐国佐杀庆克,以穀叛,则齐地之名穀而不名小穀灼然矣。小穀应属鲁邑,左氏不应谬误。后读公羊疏云,二传作小,与左氏异。始悟左氏经本作城穀,与昭十一年申无宇言正合,故杜注以为齐邑,今经传及注乃后人据二传之文而误加之也。【汝成案】第三十一卷尚有小穀一条,似失删并。

齐人杀哀姜

哀姜通庆父,弑闵公,为国论所不容,而孙于邾。齐人取而杀之,义也。而传谓之已甚,非也。【胡氏曰】齐强鲁弱,齐女有罪,必畏不敢讨。若父母家又党庇之,则人伦绝,天理灭矣。桓公诛之,是也。【汝成案】桓此举使鲁失臣子之义,齐失父母之恩,谓为已甚,义未违也。或如陈执州吁,而请莅杀于卫,当两得之。

微子启

蔡穆侯将许僖公以见楚子于武城,许男面缚衔璧,。大夫衰絰,士舆榇。楚子问,诸逢伯对曰,昔武王克殷,微子启如是。武王亲释其缚,受其璧而祓之,焚其榇,礼而命之,使复其所。楚子从之。何孟春曰,按书,殷纣无道,微子去之,在武王克殷之前。何应当日而有是事?已去之后,无复还之理。而牧野之战,亦必不从人而伐其宗国也。意此殆非微子事,而逢伯之言,特託之古人以规楚子乎?【杨氏曰】金仁山曰,武王伐纣,非讨微子也。纵微子未遁,面缚街璧,亦非其事也。又曰,武王释箕子之囚,封比干之墓,而未及微子,以其遁野,未之获也。又曰,衔璧面缚者,必武庚也、纣已自焚,故武庚请罪焉。

徐孚远曰,史记言微子持祭器造于军门,武王乃释微子,复其位如故。夫武王既立武庚,而又复微子之位。则是微子与武庚同在故都也。厥后武庚之叛,微子何以初无异同之迹?然则武王克商,微子未尝来归也。

襄仲如齐纳币

经书僖公之薨以十二月,而公子遂如齐纳币,则但书冬。即如杜氏之解,移公薨于十一月,而犹在二十五月之内,恶得谓之礼乎?

子叔姬卒

据传,杞桓公在位七十年。其二十二年,鲁文公之十二年,出一叔姬,其五十年,鲁成公之四年,又出一叔姬。再娶于鲁而再出之,必无此理。殆一事而左氏误重书之尔。【原注】成公九年,杞伯来逆叔姬之丧以归。此其本事。且文公十二年,经书曰,二月庚子,子叔姬卒。何以知其为杞妇乎?赵子曰,书卒义与僖公九年伯姬同,以其为时君之女,故曰子,以别其非先君之女也。

齐昭公

文公十四年,齐侯潘卒。传以为昭公。按僖公二十七年,经书齐侯昭卒。【原注】孝公。今此昭公即孝公之弟,不当以先君之名为谥。疑左氏之误。【原注】经不书葬。然僖公十七年传曰,葛嬴生昭公。前后文同,【原注】史记同。先儒无致疑者。

赵盾弑其君

太史书曰,赵盾弑其君。此董狐之直笔也。子为正卿,亡不越境,反不讨贼。此董狐之巽辞也。传者不察其指而妄述孔子之言,以为越境,乃免谬矣。穿之弑,盾主之也,讨穿犹不得免也。君臣之义无逃于天地之间,而可逃之境外乎?【杨氏曰】司马昭即诛贾充,仍不免弑君之号。

临于周庙【汝成案】哀公二年传文,敢昭告皇祖文王。此衍于字。

襄公十二年,吴子寿梦卒。临于周庙。杜氏以为文王庙也。昭公十八年,郑子产使祝史徙主祏于周庙。杜氏以为厉王庙也。传曰,郑祖厉王。【原注】宣公十二年,郑伯逆楚子之辞曰,微福于厉宣桓武。而哀公二年蒯聩之祷亦云敢昭告于皇祖文王。夫诸侯不得祖天子而有庙焉,何曰,此庙也,非祖也。【杨氏曰】支子不祭,义又云何?公庙之设于私家,自三桓始也,孰谓祖则不得,庙则得乎?始封之君谓之祖。虽然,伯禽为文王之孙,郑桓为厉王之子,其就封而之国也,将何祭哉?天下有无祖考之人乎?而况于有土者乎!意者特立一庙以祀文王、厉王,而谓之周庙欤?汉时有郡国庙,其亦仿古而为之欤?【原注】汉高帝令诸侯王都皆立大上皇庙,盖亦以天下不可有无庙之诸侯主也。薄昭与淮南厉王书曰,臣之所见,高皇帝之神必不庙食于大王之手。明白。【全氏曰】愚谓周礼散亡,此必有大宗伯之明文。许令诸侯各立所出先王之庙,而特不以之入五庙。盖周礼之别庙,以义考之,自属多有。假如周公之会于东都,则别有祊在郑国。而况天子巡狩,属车所过,身后自皆有庙,则各令同姓诸侯司之。不然,反不如周公矣。汉人郡国皆立高皇庙,其遗意也。【王氏曰】汉人郊祀,渎乱无理。元帝好儒,贡禹、韦玄成、匡衡等相继为公卿。禹建言,汉家宗庙,祭祀多不应古礼。上是其言。后玄成丞相议罢郡国庙,自太上皇、孝惠帝诸园寝庙皆罢。愚谓韦匡,庸相也;贡谷,陋儒也。然郊祀赖其驳正,古制获存,是其所长。

竹书纪年,成王十三年夏六月,鲁大禘于周公庙。按二十一年,周文公薨于丰。周公未薨,何以有庙?盖周庙也。【原注】公字衍。是则始封之君有庙,亦可因此而知禘之说。

栾怀子

晋人杀栾盈,安得有谥?传言怀子好施,士多归之。岂其家臣为之谥,而遂传于史策邪?【杨氏曰】荀寅、士吉射又云何?寅谥文,吉射谥昭,皆美谥,非怀比也,又崔式子。【汝成案】却至谥昭子,见国语。

子大叔之庙

昭公十二年,郑简公卒,将为葬除。及游氏之庙,将毁焉。子大叔使其除徒执用以立而无庸毁,曰,子产过女,而问何故不毁。乃曰,不忍庙也。诺,将毁矣。既如是,子产乃使辟之。十八年,简兵大蒐,将为蒐除。子太叔之庙在道南,其寝在道北,其庭小。过期三日。使除徒陈于道南庙北,曰,子产过女,而命速除,乃毁于而乡。子产朝,过而怒之。除者南毁,子产及冲,。使从者止之,曰,毁于北方。此亦一事,而记者或以为葬,或以为蒐,传两存之,而失删其一耳。

城成周

昭公三十二年传,冬十一月,晋魏舒、韩不信如京师,合诸侯之大夫于狄泉,寻盟,且令城成周。魏子南面,卫彪傒曰,魏子必有大咎,干位以令大事,非其任也。诗曰,敬天之怒,不敢戏豫。敬天之渝,不敢驰驱。况敢干位以作大事乎?定公元年传,春王正月辛巳,晋魏舒合诸侯之大夫于狄泉,将以城成周。魏子莅政,卫彪溪曰,将建天子,而易位以令,非义也。大事干义,必有大咎,晋不失诸侯,魏子其不免乎!此是一事,左氏两收,而失删其一。周之正月,晋之十一月也。其下文曰,己丑,士弥牟营成周,计丈数,揣高卑。度厚薄,仞沟恤,物土方,议远迩,量事期,计徒庸,虑财用,书餱粮,以令役于诸侯。又曰,庚寅,栽,。宋仲几不受功。庚寅即己丑之明日,而传分为两年,岂有迟之两月而始栽,宋仲几乃不受功者乎?且此役不过三句而毕矣。

五伯

五伯之称有二,有三代之五伯,有春秋之五伯。左传成公二年,齐国佐曰,五伯之霸也,勤而抚之,以役王命。杜元凯云,夏伯昆吾,商伯大彭、豕韦,周伯齐桓、晋文。【原注】诗正义引服虔云,五伯,谓夏伯昆吾,商伯大彭、豕韦,周伯齐桓、晋文。与此同。应劭风俗通亦主此说。孟子,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赵台卿注,齐桓、晋文、秦缪、宋襄、楚庄。二说不同。【原注】顔师古注汉书异姓诸侯王表,五伯则以为昆吾、大彭、豕韦、齐桓、晋文。同姓诸侯王表五伯则以为齐桓、宋襄、晋文、秦穆、吴夫差。白虎通并存二说,其后一说谓齐桓、晋文、秦缪、楚庄、吴阖闾。据国佐对晋人言,其时楚庄之卒甫二年,不当遂列为五,亦不当继此无伯而定于五也。其通指三代无疑。国语,祝融能昭显天地之光明,其后八姓,昆吾为夏伯、大彭、豕韦为商伯,庄子、彭祖得之,上及有虞,下及五伯。李轨注,彭祖名铿,尧臣,封于彭城,历虞、夏至商,年七百岁。是所谓五伯者。亦商时也【原注】淮南子至于昆吾、夏后之世,高诱注,昆吾,夏之伯,夏后桀世也。是知国佐以前其有五伯之名也久矣。【原注】据此,周时但有二伯,穀梁传交质子不及二伯,左传昭公四年椒举对楚子言六王二公,亦但指齐桓、晋文。若孟子所称五伯,而以桓公为盛,则止就东周以后言之。如严安所谓周之衰三百馀岁,而五霸更起者也。然赵氏以宋襄并列,亦未为允。宋襄求霸不成,伤于泓以卒,未尝霸也。史记言越王勾践送报强吴,观兵中国,称号五伯。子长在台卿之前,所闻异辞。【原注】越世家言周元王使人赐句践胙,命为伯,又言越兵横行子江淮东,诸侯毕贺,号称霸王。淮南子亦言越王句践胜夫差于五湖,南面而霸天下,泗上十二诸侯皆朝之。然则言三代之五伯,当如杜氏之说。言春秋之五伯,当列句践而去宋襄。荀子以桓、文及楚庄、阖闾、句践为五伯,【原在】江都易王问越王句践,董仲舒对以五伯,是当时以句践为五伯之数。斯得之矣。【阎氏云】董仲舒云,仲尼之门,五尺之童皆羞称五伯。唯宋襄辈在仲尼之前。故言羞称。不然,句践之伯不出仲尼后哉。【汝成案】顾氏谓孟子所称五伯始及句践,若孔子以前五伯盖合夏商言之,不列句践,亦不必定属宋襄也。

占法之多

以日占事者,史记天官书,甲乙,四海之外,日月不占。丙丁,江淮海岱。戊己,中州河济。庚辛,华山以西。壬癸,恒山以北是也。以时占事者,越绝书公孙圣,今日壬午,时加南方,史记贾谊传庚子日斜,服集予舍是也。又有以月行所在为占,史记龟策传,今昔壬子,宿在牵牛,汉书翼奉言,白鹤馆以月宿,亢灾。后汉书苏竟言,白虹见时,月入于毕是也。周礼占梦,掌其岁时。观天地之会,辨阴阳之气,以日月星辰占六梦之吉凶。则古人之法可知矣。汉以下则其说愈多,其占愈凿,加以日时、风角、云气迟疾变动,不一其物,故有一事而合于此者或迕于彼,岂非所谓大道以多歧亡羊者邪?故士文伯对晋侯以六物不同,民心不一。而大史公亦谓皋、唐甘、石书传,凌杂米盐,在人自得之于象占之外耳。

干宝解易,六交相杂,唯其时物也,曰,一卦六爻则皆杂有八卦之气,若初九为震爻,九二为坎爻也。或若见辰戌言艮,己亥言兑也。或以甲壬名乾,乙癸名坤也。或若以午位名离,以子位名坎。或若得来为恶物,王相为兴,休废为衰。解爻有等,故曰物。曰爻中之义,群物交集,五星四气,六亲九族,福德刑杀,众形万类,皆来发于爻,故总谓之物也。说易如此,小数详而大道隐矣。以此卜筮亦必不验,天文亦然。

褚先生补史记日者列传,孝武帝时,聚会占家问之,某日可取妇乎?五行家曰,可。堪舆家曰,不可。建除家曰不吉。丛辰家曰大凶。暦家曰小凶。天人家曰小吉。太乙家曰大吉。辩讼不决,以状闻。制曰,避诸死忌,以五行为主。

以日同为佔

禆竃以逢公卒于戊子日,而谓今七月戊子,晋君将死。苌弘以昆吾乙卯日亡,而谓毛得杀毛伯而代之是乙卯日以卜其亡。此以日之同于古人者为占,又是一法。

天道远

春秋时,郑禆竃、鲁梓慎最明于天文。昭公十八年夏五月,宋、卫、陈、郑灾,禆竃曰,不用吾言,郑又将火。子产不从,亦不复火。二十四年夏五月乙未朔,日食,梓慎曰,将水。叔孙昭子曰,旱也。秋八月,大雩。是虽二子之精,亦有时而失之也。【原注】昭公七年公将适楚,梦襄公祖。梓慎,君不果行。子服惠伯曰,行。三月,公如楚。故张衡思玄赋曰,慎竃显以言天兮,占水火而妄讯。

一事两佔

襄公二十八年春,无冰。梓慎曰,宋、郑其饥乎?岁在星纪,而淫于玄枵,以有时灾,阴不堪阳,蛇乘龙。龙,宋、郑之星也,宋、郑必饥。玄枵虚中也,枵,耗名也,土虚而民耗,不饥何为?禆竃曰,今兹周王及楚子皆将死。岁弃其次而旅于明年之次,以害鸟帑。周楚恶之。十一月癸巳天王崩。十二月,楚康王卒。宋、郑皆饥。一事两佔,皆验。

春秋言天之学

天文五行之说,愈疏则多中,愈密则愈多不中。春秋时言天者,不过本之分星,合之五行,验之日食、星孛之类而已。五纬之中但言岁星,而馀四星占不之及,何其简也。【原注】邵子曰,五星之说自甘公、石公始。而其所详者,往往在于君卿大夫言语动作威仪之间及人事之治乱敬怠,故其说也易知,而其验也不爽。扬子法言曰,史以天占人,圣人以人占天。

左氏不必尽信

昔人所言兴亡祸福之故不必尽验。左氏但记其信而有徵者尔,而亦不尽信也。三良殉死,君子是以知秦之不复东征。至于孝公,而天子致伯,诸侯毕贺,其后始皇遂并天下。季札闻齐风,以为国未可量,乃不久而篡于陈氏。闻郑风,以为其先亡乎,而郑至三家分晋之后始灭于韩。浑罕言,姬在列者,蔡及曹、滕其先亡乎?而灭于宋王偃,在诸姬为最后。僖三十一年,狄围卫,卫迁于帝丘,卜曰三百年。而卫至秦二世元年始废,历四百二十一年。是左氏所记之言亦不尽信也。

列国官名

春秋时列国官名,若晋之中行,宋之门尹,郑之马师,秦之不更庶长,皆他国所无。而楚尤多,有莫敖、令尹、司马、太宰、少宰、御士、左史、右领、左尹、右尹、连尹、鍼尹、【原注】宣公四年有箴尹克黄,哀公十六年有箴尹,固疑即鍼尹。寝尹、工尹、卜尹、芋尹、【原注】陈有芋尹盖。蓝尹、沉尹、清尹、莠尹、嚣尹、陵尹、郊尹、乐尹、宫厩尹、监马尹、杨豚尹、武城尹,其官名大抵异于他国。【原注】宋有褚师,而郑亦有之。昭公二年,子析请以印为褚师。【杨氏曰】凡此诸尹,有掌其事,有官其地者。

地名

左传成公元年,战于鞌,入自丘舆。注云,齐邑。三年,郑师御晋,败诸丘舆。注云,郑地。哀公十四年,阬氏葬诸丘舆。注云,阬氏,鲁人也。泰山南城县西北有舆城。又是鲁地。是三丘舆为三国地也。文公七年,穆伯如莒,莅盟,及鄢陵。注云,莒邑。成公十六年战于鄢陵。注云,郑地,今属颖川郡。是二鄢陵,为二国地也。襄公十四年,伐秦,至于域林。注云,秦地。十六年,次于棫林。注云,许地。是二域林,为二国地也。襄公十七年,卫孙蒯田于曹隧,饮马于重丘。注云,曹邑。二十五年,同盟于重丘。注云,齐地。是二重丘。为二国地也。定公十二年,费人北,国人追之,败诸姑蔑。【汝成案】公及邾仪父盟于蔑注,蔑,姑蔑。二名。鲁国卞县南有姑蔑城。即此姑蔑也。无注,当是鲁地。哀公十三年,弥庸见姑蔑之旗。注云,越地,今东阳大末县。是二姑蔑,为二国地也。

地名盂者有五。僖公二十一年,宋公、楚子、陈侯、蔡侯、郑伯、许男、曹伯会于盂。宋之盂也。定公八年,单子伐简城,刘子伐盂,以定王室。周之盂也。十四年,卫太子蒯聩献盂于齐。卫之盂也。而晋则有二盂。昭公二十八年,盂丙为盂大夫。今太原盂县。哀公四年,齐国夏伐晋。取邢、任、栾、鄗、逆畤、阴人、盂、壶口。此盂当在邢、洺之间。

州国有二。桓公五年,州公如曹。注,州国在城阳淳于县。十一年,郧人将与随、绞、州、蓼伐楚师。注,州国在南郡华容县东南。

昌●

僖公三十年,王使周公阅来聘,飨有昌歜、白、黑、形盐。注曰,昌歜,昌蒲葅。而释文歜音在感反,正义曰,齐有邴歜,鲁有公父歜,【原注】文公十七年,周甘歜败戎于邥垂。其音为触。说文,歜,盛气怒也。从欠,蜀声。此昌歜之音,相传为在感反,不知与彼为同为异。今考顾氏玉篇有●字,徂敢切,昌蒲俎也。然则传之昌●正合此字,而唐人已误作歜。【原注】广韵亦误作歜。是知南北之学陆、孔诸儒犹有不能徧通。哀公二十五年,若见之君将嗀之。今本作●,广韵注曰,说文从口。盖经典之误文不自天宝、开成始矣。

襄公二十四年,日有食之。正义曰,此与二十一年频月日食,理必不然。但其字则变古为篆, 改篆为隶,书则缣以代简,纸以代缣,多历世代,转写谬误,失其本真,后儒因循莫能改易。此通人之至论。考魏书江式言,鲁共王坏孔子宅,得尚书、春秋、论语、考经。又北平侯张仓献春秋左氏传,书体与孔氏相类,世谓之古文。自古文以至于今,其传写不知几千百矣,安得无误?后之学者,于其所不能通必穿凿而曲为之说,其为经典之害也甚矣!

古之教人必先小学,小学之书,声音文字是也。颜氏家训曰,夫文字者,坟籍根本。世之学徒多不晓字。读五经者,是徐邈而非许慎。习赋诵者,信褚诠而忽吕忱。明史记者,专皮邹而废篆称。学汉书者,悦应苏而略苍雅。不知书音是其枝叶,小学乃其宗系。吾有取乎其言。

文字不同

五经中,文字不同多矣。有一经之中而自不同者。如桑葚见于卫诗,而鲁则为黮,鬯弓著于郑风,而秦则为韔。左氏一书,其录楚也薳氏或为蒍氏,箴尹或为鍼尹,况于钟鼎之文乎!记曰书同文,亦言其大略耳。

所见异辞【原注】已下公羊传。

孔子生于昭定哀之世,文宣成襄则所闻也,隐桓庄闵僖则所传闻也。国史所载策书之文,或有不备,孔子得据其所见以补之,至于所闻则远矣,所传闻则又远矣。虽得之于闻,必将参互以求其信,信则书之,疑则阙之,此其所以为异辞也。公子益师之卒,鲁史不书其日,远而无所考矣。【原注】无骇卒,侠卒,不书日,同此义。以此释经,岂不甚易而实是乎?何休见桓公二年会稷之传,以恩之浅深,有讳与目言之异,而以书日不书日,详略之分,为同此例,则甚难而实非矣。窃疑所见异辞,所闻异辞,所传闻异辞,此三语必有所本。而齐、鲁诸儒述之,然其义有三,阙文一也,讳恶二也,言孙三也。【原注】孔子曰,邦无道,危行言孙。从前之一说,则略于远而详于近,从后之二说,则晦于近而章于远。读春秋者,可以得之矣。汉书言,孔子作春秋,有所褒讳贬损,不可书见,口授弟子。弟子退而异言,及口说流行,故有公羊、穀梁、邹、夹之学。【原注】邹氏、夹氏无传。夫丧欲速贫,死欲速朽,曾子且闻而未达,非子游举其事实之,亦乌得而明哉?故曰春秋之失乱。

纪履緰来逆女

【汝成案】履緰,左传作裂繻。惠侍读曰,裂古音厉,与履音相近。

何以不称使?昏礼不称主人。宋公使公孙寿来纳币,则其称主人何?辞穷也。辞穷者何?无母也。然则纪有母乎?。曰有。有则何以不称母?母不通也。富平李因笃曰,此言经所以不书纪侯者,以见母虽不通,而纪侯有母,则不得自称主人,以别于宋公之无母也。

母弟称弟

齐侯使其弟年来聘,公羊传,其称弟何?母弟称弟,母兄称兄。【原注】左氏宣公十七年传亦曰,凡称弟。皆母弟也。【梁氏曰】史记高祖之同母少弟也。索隐曰,汉书作同父,言同父以明异母也。赵太常云,言同母以别于异母则可,言同父以明异母则不可。何休以为,春秋变周之文,从殷之质,质家亲亲,明当亲厚,异于群公子也。夫一父之子,而以同母不同母为亲疏,此时人至陋之见。春秋以下,骨肉衰薄,祸乱萌生,鲜不由此。诗人美鳲鸠均爱七子,岂有于父母则望之以均平,于兄弟则教之以疏外,以此为质,是所谓直情而径行,戎狄之道也。郭氏曰,若如公羊之说,则异母兄弟不谓之兄弟乎?程子曰,礼文有立嫡子同母弟之说,其曰同母弟,盖谓嫡耳,非以同母弟为加亲也。若以同母弟为加亲,则知有母不知有父,是禽兽也。【汝成案】母弟称弟,重适妻而严父统也。此义不明,而以妾为妻,废嫡立庶之祸起矣。母弟加亲,非为母也,乃为父也。

子沉子

隐公十一年公羊传子沉子曰,注云,子沉子,后师,明说此意者。沉子称子冠氏上者,著其为师也。不但言子曰者,辟孔子也。其不冠子者,他师也。按传中有子公羊子曰,【原注】桓公六年、宣公五年。而又有子沉子曰,【原注】隐公十一年、庄公十年、定公元年。子司马子曰,【原注】庄公三十年。子女子曰,【原注】女音汝,闵公元年。子北宫子曰,【原注】哀公四年。何彼师之多欤?【原注】又有鲁子曰,庄公三年、二十三年、僖公五年、二十年、二十四年、二十八年。有高子曰,文公四年。皆不冠子。穀梁传有穀梁子曰,隐公五年。尸子曰,隐公五年、桓公八年。沉子曰,定公元年。皆不冠子。然则此传不尽出于公羊子也明矣。【全氏曰】明庄烈帝尝诘以子程子为尊称,何以不称子孔子、子孟子?而毛西河亦以为难。如宋人张横浦自称子张子,王厚斋自称子王子,则因不尽以为尊称矣。唐人刘梦得亦自称子刘子,又先乎此。是即公羊传自称子公羊子之例也。考之荀卿称宋銒为子宋子,王孙骆称范蠡为子范子,是皆平辈相推重之词,不以师弟也。顾氏据公羊所言,特其一节耳。【雷氏云】子者,男子之美称。古人多係于氏,孔颜是也。或係于谥,列国卿大夫之称武子、文子、襄子、桓子是也。然东周以后,始多此称。西周以前谓之父,係于名氏之下,如尹吉父、仲山父、虢石父、程伯休父,及阏父、皇父、燮父、禽父皆是。后又于名字下係以子,晋悼会周为周子,冉有为有子,战国时有和子、婴子皆是。

穀伯邓侯书名

穀伯绥来朝,邓侯吾离来朝。传曰,皆何以名?失地之君也【原注】穀邓去鲁甚远,不缘失地,不得皆朝于鲁。其称侯、朝何?贵者无后,待之以初也。其义甚明,而何氏乃有去二时者,桓公以火攻人君之说,又有不月者,失地君朝恶人之说。胡氏因之,遂以朝桓之贬归之于天道矣。

郑忽书名

郑忽出奔卫。传曰,忽何以名?春秋伯子男,一也,辞无所贬。传文简而难晓。李因笃曰,春秋之法,天子三公称公,王者之后称公,其馀大国称侯,小国称伯、子、男。【原注】见初献六羽传。是则公侯为一等,伯子男为一等也。故子产曰,郑伯,男也。遭丧未逾年之君,公侯皆称子,如宋子、卫子、陈子之类是也。以其等本贵于伯子男,故降而称子。今郑,伯爵也,伯与子男为一等,下此更无所降,不得不降而书名矣。名非贬忽之辞,故曰辞无所贬。

祭公来遂逆王后于纪

桓公八年,祭公来,遂逆王后于纪。九年春,纪季姜归于京师。从逆者而言,谓之王后。从归者而言,谓之季姜,此自然之文也。犹诗之言为韩姞相攸也。犹左氏之言息妫将归过蔡也,皆未嫁而冠以夫国之号,此临文之不得不然也。而公羊以为王者无外,其辞成矣,又以为父母之于子,虽为天王后,犹曰吾季姜。是其说经虽巧,而非圣人之意矣。今将曰过季姜于纪,则初学之士亦知其不通,又将曰王后归于京师,则王后者谁之女?辞穷矣。公羊子盖拘于在国称女之例,【原注】隐公二年传,女在其国称女,在举行称妇,入国称夫人。而不知文固有倒之而顺者也。

传文则有不同者,左氏庄公十八年,陈妫归于京师。实惠后。

争门【汝成案】襄公二十三年传文,臧纥斩鹿门之关以出。此脱以字。

公羊闵公二年传,桓公使高子将南阳之甲,立僖公而城鲁。或曰自鹿门至于争门者是也,或曰自争门至于吏门者是也。注,鹿门,鲁南城东门也。据左传臧纥斩鹿门之关出奔邾是也,争门、吏门并阙。按说文,淨,鲁北城门池也。从水、争声。士耕切。是争门即以此水名。省文作争尔。【原注】广韵作埩。后人以瀞字省作淨,音才性切。而梵书用之,自南北史以下,俱为才性之淨,而鲁之争门不复知矣。【原注】礼记絜静精微,只作静字。【桂氏曰】案淨水发于故鲁城东北之五泉,流径夫子墓前,酉南人沂,俗误以为洙水,又呼泥河。此水甚小,自春秋至今不涸,犹洛阳城中之狄泉也。

仲婴齐卒

鲁有二婴齐,皆公孙也。成公十五年,三月乙己,仲婴齐卒。其为仲遂后者也。【原注】杜氏注曰,襄仲子,公孙归父弟。成公十七年十一月壬申,公孙婴齐卒于狸脤。则子叔声伯也。季友、仲遂皆生而赐氏。故其子即以父字为氏。【原注】刘炫曰,仲遂受赐为仲氏,故其子孙称仲氏。孔氏曰,死后赐族,乃是正法。春秋之世,有非礼生赐族者,华督是也.季友、仲遂亦同此例。中唐以后,赐功臣之号亦此意也。生而赐氏,非礼也。以父字为氏,亦非礼也。春秋从其本称,而不没其变氏,其生也书公子遂,其死也书仲遂卒于垂。于其子也,其生也书公孙归父,其死也书仲婴齐卒。【原注】公子季友卒亦同此义,惟季友之子不见于经。

公羊传,仲婴齐者何?公孙婴齐也。此言仲婴齐,亦是公孙婴齐,非谓子叔声伯。故注云未见于经,为公孙婴齐。今为大夫死见经,为仲婴齐。此汉人解经之善。若子叔声伯,则战鞌、【原注】成公二年。如晋、【原注】六年。如莒,【原注】八年。已屡见于经矣。

为人后者为之子,此语必有所受。然婴齐之为后,后仲遂,非后归父也,【原注】犹之叔孙侨如奔而立豹。以为为兄后则非也。传拘于孙以王父字为氏之说,而以婴齐为后归父,则以弟后兄,乱昭穆之伦矣,非也,且三桓亦何爱于归父而为之立后哉。【惠侍读曰】战国卫南文子者,子南子,犹仲婴齐,仲遂子,不必至孙始氏王父字。公羊创孙祢祖兄为父说,殊悖。

隐十年无正【原注】已下穀梁传。

隐十年无正者,以无其月之事而不书,非有意削之也。穀梁以为隐不自正者,凿矣。赵氏曰,宣成以前人名及甲子多不具,旧史阙也。得之矣。【庄侍郎曰】五始,大教也。隐公,春秋之始也,公即位可阙乎?践其位,行其礼,削不书乎?抑未尝践其位。行其礼,无可书乎?曰,公践其位,行其礼,然后称元年。君之始年,非他人,隐公也,则何以不书?成公之让与继故者同辞,非所以尊先君也。善乎穀梁子之言,隐公成父之恶以为让,所由与伯夷、叔齐异矣。尝得而推言春秋之志,天伦重矣,父命尊矣。让国诚,则循天理,承父命。不诚矣,虽行即位之事,若无事焉,是以不书即位也。君位,国之本也,南面者无君国之心,北面者有二君之志,位又焉在矣?十年无正,隐不自正,国以无正也。元年有正,正隐之宜为正,而不自为正,不可一日而不之正也。

戎菽

庄公三十一年,齐侯来献戎捷。传曰,戎,菽也。似据管子桓公北伐山戎,得冬葱及戎菽,布之天下而为之说。桓公以戎捷夸示诸侯,岂徒一戎菽哉。且生民之诗曰,艺之在菽,荏菽斾斾。传,荏菽,戎菽也。尔雅,戎菽谓之荏菽。【原注】亦作茙菽。列子,北宫子既归,进其茙菽,有稻梁之味。则自后稷之生而已艺之,不待桓公而始布矣。

陨石于宋五

公穀二传,相传受之子夏,其宏纲大指得圣人之深意者凡数十条。然而齐鲁之间,人自为师,穷乡多异,曲学多辩,其穿凿以误后人者亦不少矣。且如陨石于宋五,六鶂【原注】左氏、公羊作鷁。退飞过宋都,此临文之不得不然,非史云五石,而夫子改之石五,史云鶂六,而夫子改之六鶂也。穀梁子曰,陨石于宋五,后数,散辞也。六鶂退飞过宋都。先数,聚辞也。天下之达道五所以行之者三,其散辞乎?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其聚辞乎?初九潜龙,后九也。九二见龙,先九也。世未有为之说者也。

石无知,故日之。然则梁山崩不日,何也?鶂微有知之物,故月之。然则有鸜鹆来巢不月,何也?夫月日之有无,其文则史也。故刘敞谓,言是月者,宋不告日,嫌与陨石同日,书是月以别之也。

王子虎卒

文公四年,夏五月,王子虎卒。左氏以为王叔文公者,是也。而穀梁以为叔服。按此后文公十四年,有星孛人于北斗,周内史叔服曰,不出七年,宋、齐、晋之君皆将死乱。成公元年,刘康公伐戎,叔服曰,背盟而欺大国,此必败。明叔服别是一人,非王子虎。【原注】胡氏仍穀梁之误。

穀梁日误作曰

穀梁传宜公十五年,中国谨日,卑国月,夷狄不日,其曰,潞子婴儿贤也。疏解甚迂。按传文曰字误,当作其日,潞子婴儿贤也。【原注】书皋陶谟,思,曰赞赞襄哉。吕刑,今尔罔不由慰曰勤。易大畜九三,曰闲舆卫。皆当作日。古人日曰二字同一书法,唯曰若之曰上画不满,与日异耳。故陆氏释文于九经中遇二字可疑者即加音切。又有一字而两读者,如诗岂不曰戒,曰音越,又人栗反。曰为改岁,曰杀羔羊亦然。自古经师所传,或以为日月之日,或以为曰若之曰,陆氏两存,而以其音别之。毛晃以为一字两音而驳其失,误矣。史记秦始皇本纪赞而以责一日之孤,正义曰,日音馹。【臧氏曰】孟子,放勋日,劳之来之,匡之直之,辅之翼之,使自得之,又从而振德之。孙宣公音义引丁音,日音馹,或作曰,误也。赵氏注亦不以为尧之言,自上文当尧之时以下,皆叙事之辞也。邢疏则误读日为曰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