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美与优美

美者,超乎言语动作之灵妙的事物也。美学者,研究超越人生生活欲望之对象,而关于人之精神的学科也。夫人生理想不能仅限于生活之局部,而自有其神妙玄灵之真善的意识,故应山川而兴感;见日星而为文。倦鸟还乡或动故乡之思,而白云飞荡则有思亲之涕。他若徘徊废墟,摩娑旧物,则忽生兴亡之感慨,思古之幽情。凡此生活以外之物事,其变幻游翔存留遗迹,亦何与于吾现世人生之毫末,而丧志怡情。较之一己生理的激动为尤甚者,何也?是即敝屣生活之欲望,而触敢其自然的性灵,一旦因外界之变更,遂致手足舞蹈、啼笑悲欢而不能自主,忘神气,堕形骸,亡利害之端,泯是非之迹,放诸四海而皆准,行之百世而勿违者也。知此者,庶可与言美学。

心理学家言,人有大我小我之别。所谓小我者,盖基于生活欲望而立言;而大我,则我之精神的我也。详而言之,其理至随。然从可知美之为物,非小我之所能载,以小我徒能满足生活的欲望故;若大我,则既为我之精神实质,自能抱一成纯而居乎尘垢之外,以陶,以冶,以遨,以游。欲知人生美的观念之所由始,舍大我其谁归耶?

美之观念既明,可进而言优美与壮美。

壮美

吾人所观外界之事物,至为繁夥,其广大无限之现象,即所以引起壮美感觉之由来。其中于人心也,不可方物,不可端倪,其来不可圉,其去不可止。量之所涌,无可以因限度。是量,即外延之壮美。而其感人之力,即为内包之壮美。是二者,为自然力、精神力之所寄托,故壮美可表列如下:

(一)外延之壮美。外延之壮美,概为通常现相之量的感引,可分为空间与时间二者而论之。

所谓空间,壮美者,其例繁多,是为美的现象中最显著昭明之点。如云霞之灿辉,星月之光色,巨大之山,渺茫之海,广原之无垠,星云之烂熳,皆为空间壮美之昭昭者。盖此可以为一般伟大自然物之代表故也。

黑暗亦壮美要素之一。盖黑暗之像足以代表威严、静肃、恐怖、畏敬诸概念,如空山无人之夜则道心生,萧寥森严之地则神宇悚是也。然黑暗之为物,未可以全部归之壮美中。盖黑暗之壮美,以天然者为限,若人工者多非其例。

时间者,开往古,迄来今,悠远永久,无始无终者也。故时间的壮美之概念,亦继续存在,无间断缺少之虞。盖时间的壮美,为圆周之形,直观之量,固无限定者也。然时间的壮美,亦须藉空间的壮美而存在,无空间斯无时间矣。空间者,人生之横剖面,而时间则其纵剖面也。二者相调相剂,相来相往,故形成壮美。于人人生活欲望之外,是其强大之度,盖可知矣。昔英诗家华次阜氏(Wordsworth)有诗曰:“少小所惊异,垂老不变易;心理若变易,余心乃忧悒。”可谓释时间、空间之意义,不辞而解。夫二者之于壮美,亦犹是也。故有古以来之古物陈迹,皆足使人兴无穷之美感也。

(二)内包之壮美。是为力之壮美之别名,盖与外延之壮美有形式精神之别故也。内力之壮美,基于主观的感情;而外面之壮美,则属于客观的感情。盖造端于智的方面与情的方面之间,发而与纯然由于外铄者,迥然不同。是可分为自然力之壮美,(即外延及内包之壮美)精神力之壮美,二者皆可谓为内包的壮美也。

自然力之壮美。此自然力之壮美,与纯粹的壮美亦不能无几许之异点。此种壮美,由于外延的现象,结合以知识其物自然力的意识,及自由必至之自然法则,以符于人生之精神的自由观念之力。为飞流之落瀑、耀明之闪电之类是。夫当自然力感人直观之时,既以专一精神的自由加以思虑,而此种精神力,亦非如他种纯粹精神力同。诚以凡属于自然力之壮美感觉所由起,皆以现在之直观为限故耳。

自然力之壮美,就其梗概言之,为朝旭方升、斜阳散影时,崇严丰丽之美其一端也。

精神力之壮美。上所述自然力之壮美,半为外界现象之所接触,半为自由观念之所感发。而精神力之壮美,则纯为主观考察之结果,使人生其高尚之情绪,而为开启心灵之秘钥。盖壮美之为物,虽由外界而及于我身,而前者为我身对外界而起之无限感想,以引其壮美之情;后者,则超然立于有碍有限现象之外,自事其心由意识,而获得美之观察者。故精神力之壮美,简纯言之,则存在于威严。夫威严,固人生道德中之一意义,人类之向上进化精神的、道德的理想之赖以挥发,则精神力之壮美,固有不可忽视者。盖惟有心思纯洁、道德坦白之人才,其可以能使世界文化之日进而靡已。否则,精神上先有点污,则思想受其无形之桎梏,发之于言论,施之于事业,果能改进人类之文化否?是可无待赘言者也。由是可知,养成吾人之精神上的清洁,识所当务,而其惟一之道,则以精神上之壮美,而为疢疾之攻。较之法律宗教之为力。非可同语者,若是乎?则欲斩人类道德的威严之持守,精神的壮美其为其惟一之针砭与?

其次则藉威严之壮美,以谋人生之奋斗,以祛除其烦恼物。然后我之意志,我之理想,乃能迅进无违焉。以自己之精神,而除内外障碍者有二:

对世界、国家、社会之障碍而起之奋斗;

对于自己之障碍而起之奋斗。

壮美之作用,与其内容,已具如上述。然其为物,于吾人非必有严丽之观、尊重之念者;或且于吾人生活上有矛盾之事迹,意志上有破裂之行为者,亦具有壮美之性质者。要之,则视其现象而有所别耳。

优美

优美之分类如下:

形体之优美中有二:为运动体之美及静止体之美。运动体之优美,有有生物、无生物之二种。无生物者,——风动树枝,动物之静的运动等是,但激烈之运动(如狂风暴雨之吹动树枝类)则属诸壮美也。

人体之美的概念,分为女子之优美,与男子之壮美。盖女子身体特有之运动,即优美也。——然当儿时,无论有两性之别与否,则为共有之优美。

运动体之优美,无论其形式、态度之何若,要以波动的运动为其要素。

静止体之优美,较前者尤有高尚之观念。即以其物体之形状,统各部之结合,而显其审美之要点。如人目为曲线之变化,而寻出其调和运动,此最为美的快感之所由起,——裸体美亦其适例。优美亦可分为由自然的,及精神的二者所表出。

自然的表出之优美,如快愉恬静之风景、自然之笑容、水波不兴之池沼,月光之惨淡等。无论其为主观的、原因的,皆足以生高尚之观感。

精神的优美,盖由于精神上所启发之美感是,与自然的表出者有异。即伴于吾人意识而发出者,灵思所符,如影向形。凡沉静之音乐;不尚激壮之诗歌,以人工而成之影刻、绘画,足以于寂静幽闲之中,而为之优美,皆由人之精神所反应者。

若依此等之精神,(指优美言)由男子而显出时,谓之博人之叹美,勿宁谓生惹人感动为近,盖以真之优美,固难于表现故也。故以男子至成长时,以之与同年之女子较,而女子则多优美之显著,此盖男女各个之性的发现,而非可强求矫作者也。一般男子之性格,多蕲为生存之争取,为运命而搏战。若夫女子则多欲以其高洁之思想,而谋势力、意欲等之消灭。斯则其天然之道义(女之意气地……名誉心),殆为本能之所驱遣,而莫能自已者耶?以是以异性之关系,于美之二种,乃有所倚重焉。

夫以美学之区分,验之事物,既有天然之歧点。而观诸表现人类理想、行为之剧曲,盖亦有明显之倾向。故悲剧者为壮美之极点,而喜剧则为优美之极点。以悲剧之结果主旨扮演多为惨苦哀烈,易使人激动奋发之人情与事实;而喜剧则反之。

滑稽为一时的现象,而悲剧则永久的,而中于人心。夫人生之真正面目,多从愉快而达于悲观之地位。斯诚无可如何之事也。

夫美之种类,多分为威严、丑、滑稽、悲惨之四者,今以隶之于壮美与优美二者中。则威严、丑可属之于壮美,而滑稽、悲惨,则可属之于优美中。

今以英国二大诗家Byron氏与Goldsmith氏之诗各一段录之,以终此篇。能辨二氏写景怀情之作用理想不同,斯其壮美与优美之区分可以涣然冰释矣。

Byrons the Iales of Greece the mountains look onemotthonaond moto-thon looks on theaea; and Museing there an hour alone, I dreomd that Greece might still be free; For standing on the Perricrs' grove, I could not deem my self a slave。

Goldsniths the Feserted Villoge there, as I post with careless steps and alow, the mingling notes come softened from below; the swoin respa-sive as the milk-maid sung, the sober herd thot lowed to meet their young, the no sy geese thot gobbled óer the pool, the playful chield in just let loose from echool, the wotch-boys voice that bayed the vhis pering wind, And the loud lough That spoke the vocont mind—

一九一九年十一月一日《曙光》第一卷第一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