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为万世师;其道载於《六经》,而其行事则《史记世家》外,《家语》、《孔丛》诸书皆有所记述。然世家之言已不能无谬妄,何有於馀子!孟子曰:“诵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是‘尚友’也。”夫尚友者且当如是,而况乎万世之师!当孔子时,列国之君虽不能显其身,而贤人君子莫不知其为圣。及乎战国,异端竞起,阳尊之而阴诋之,依附会,思欲凌驾其上以自伸己说。二千年来,展转相传,真伪杂出,有识之士虽或随事纠正,而沿袭既久,未能粲然旷然也。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道备於孔子之身,一言一动莫非道之见端,事苟滋疑,道因而晦,考信之功曷可少乎!

大名崔东壁熟读三代圣贤之书,尽祛後世纰谬之说因疑而征信,於上古、唐、虞、夏、商、周之事皆录而辨之,题曰“考信”。而孔子之事别为《洙泗考信录》四卷,正讹辟妄之功与诸录等。其门人陈介存刻於南昌。越十馀年,东壁覆加审定,欲重刻之,未就而卒。介存之官太谷,就东壁家求得之;甫刻其三代考信录,而以忧去官,《洙泗》一录未及付梓。孔生广沅,介存之门人也,行谊最笃,受书於介存而出资刻之;请序於予,为予尝序其《三代考信录》也。

自孔子设教洙、泗之间,七十子之徒传其所学,遭秦历汉,师承不绝。晋氏永嘉丧乱,古学遂湮。唐、宋以来,词章义理帖括之学此盛则彼衰,其弊也记诵繁芜而寡要,议论驰骋而无根,洙、泗一源不啻流为潢污行潦矣。崔东壁曰:“学者日读孔子之书而不知其为人,不能考其先後,辨其真伪,伪学乱经而不知,邪说诬圣而不觉,是亦圣道之一憾也。”此其著录之大指也。

孔生师介存,介存师东壁,皆能不负所传,庶几古人师承不绝之义乎?介存归里,孔生复从予游,为予与介存少同学,长同游也。然则是书之传,岂不由於师友之相得哉!

嘉庆戊寅岁,九月,望日,浪穹王崧(旧名藩)乐山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