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旦在中书,祥符末,内帑灾,缣帛几罄。三司使林特请和市于河外,草三上,旦悉抑之。顷而,特率属僚诉于宰府,旦徐曰:“琐微之帛,固应自至,奈何彰国弱于四方?”居数日,外贡并集,受帛四百万。盖旦先以密符督之也。
王嗣宗为御史中丞,真宗一日幸相国寺,回自北门。嗣宗上言曰:“天子行黄道,岂可由后门?臣任当风宪,讵敢废职?”上悦其直,给内帑三千缗以自罚。北门由是不常开焉。
曹璨,彬之子也。为节度使,其母一日阅宅库,见积钱数千缗,召璨,指而示曰:“先侍中履历中外,未尝有此积聚,可知汝不及父远矣。”
寇准出入宰相三十年,不营私第,处士魏野赠诗曰:“有官居鼎鼐,无地起楼台。”洎准南迁,时北使至,内宴,宰执预焉。使者历视诸相,语译导者曰:“孰是无地起楼台相公?”毕坐无答者。
王旦在中书二十年,常日罢,归,径趋书阁,阖扉以自息,虽家人之亲密者,不复接焉。尝以蝗旱忧愧辞位,俄而疾发,不食,真宗命内饔调肉糜,宸翰缄器以赐,日常三四。旦疾亟,聚家人谓曰:“吾无状,久坐台司,今且死矣,当祝发缁衣以塞吾平昔之志。”未几而绝,家人辈皆欲从其言,惟婿苏耆力排而止之。
张知白为参知政事,尝言参政之名,实贰彼相,礼当隆之,每乘马直入政事堂下。
寇准镇大名府,北使路由之,谓准曰:“相公望重,何以不在中书?”准曰:“主上以朝廷无事,北门锁钥非准不可。”
李允则守雄州,匈奴不敢南牧,朝廷无北顾之忧。一日,出官库钱千缗,复敛民间钱,起浮图。即时飞谤至京师,至于监司,亦屡有奏削。真宗悉封付允则,然攻者尚喧沸。真宗遣中人密谕之,允则谓使者曰:“某非留心释氏,实为边地起望楼耳!”盖是时北鄙方议寝兵,罢斥堠,允则不欲显为其备然。后谤毁不入,毕其所为。
陶穀以翰林学士奉使吴越,忠懿王宴之,因食蝤蛑,询其名类,忠懿命自蝤蛑至蟛蜞,凡罗列十余种以进,穀视之,笑谓忠懿曰:“此谓一代不如一代也。”
田锡知制诰,太宗命三班奉职出,使回上殿,因访民间利病。锡上言曰:“陛下苟令三班奉职上殿言事,未审设吕蒙正已下何用?”乃罢之。
赵世长以宗正飨北使。时九月,既宴,荐瓜主,客举谓世长曰:“此方气候诚早,彼想未也。”世长对曰:“本朝来岁季夏,此味方盛,故知其节物晚也。”
滕涉以户部副使聘北朝,既至,宴主客,谓涉曰:“南朝食肉,何故不去皮?”涉曰:“本朝出产丝蚕,故肉不去皮。”
杨亿在翰林,丁谓初参政事,亿列贺焉。语同列曰:“骰子选尔何多尚哉?”未几,辞亲逃归阳翟别墅。
陈彭年在翰林,所兼十余职,皆文翰清秘之目,时人谓其署衔为一条冰。
冯拯姬媵颇众,在中书,密令堂吏市珠络,自持为遗。或未允所售,出入怀之,有及三四夕。
鲁宗道为正言,言事违忤,真宗稍忌之。宗道一日自讼于上前,曰:“臣在谏列,言事乃臣之职,陛下以数而忌之,岂非有纳谏之虚名,俾臣负素餐之辱矣。臣切愧之,谨愿罢去。”上喜其忠悫,勉而遣之。他日,追念其言,御笔题殿壁曰:鲁直。
苏易简在翰林,太宗一日召对,赐酒甚欢。上谓易简曰:“君臣千载遇。”易简应声答曰:“忠孝一生心。”上悦,以所御金器尽席悉赐之。
种放隐终南山,至老不娶。养母,非力耕之粒,不馈。四方从学者几百人,由此被召。
寇准有饮量,每饮宾席,常阖扉辍骖以留之。未尝点油,虽溷轩马厩,必用蜡炬。
陈恕长于心计,为盐铁使,厘宿弊,大兴利益,太宗深器之。尝御笔题殿柱曰:真盐铁陈恕。
李宗谔为翰林学士,家虽百口,雍睦有制。真宗尝语侍臣曰:“臣僚家法,当如宗谔。”
李遵勖为驸马都尉,折节待士,宗杨亿为文,于第中筑室塑像,晨夕伸函丈之礼,刻石为记,未几,亿卒。
寇准年三十余,太宗欲大用,尚难其少。准知之,遽服地黄,兼饵芦菔以反之,未几,髭发皓白。
查道以谨俭率己为龙图阁待制,每食,必尽一器度,不胜则不复下箸,虽蔬茹亦然。尝谓诸亲曰:“福当如是惜之。”
祥符中议营昭应宫,计其工,十五年而成。丁谓总领其事,以夜继昼,每绘一料,给烛二条,逾七年而就。
杜镐广博,为龙图阁学士,真宗一日问:“椟食原于何代?”镐对曰:“汉景帝为太子,文帝钟爱,既居东朝,文帝念之,曰:‘太子之食,必料差殊。’乃命太官每具两檐椟,以一赐之,此其始也。”
鲁宗道为参政,以忠鲠自任,尝与宰执议事,时有不合者,宗道坚执不回。或议少有异,则迁诤不已。然多从宗道所论。时人谓曰“鱼头公”,盖以骨鲠目之也。
天圣初,朝廷清明赏罚必信。时王钦若、王曾、张知白、鲁宗道皆以忠义许国,故风采耸动。虽姚宋佐唐,萧曹出汉,无以方此数君子者。
戚纶待制龙图阁,天书初降,群臣表贺,词皆溢美,纶独言曰:“旷古未有此事,不可恃之为祥,当戒慎修省,以答天意。”真宗览而嘉之。
张咏镇杭州,有诉者曰:“某家素多藏,某二岁而父母死,有甲氏赘于某家,父将死,手券以与之,曰:‘吾家之财,七分当主于甲,三分吾子得之。’某既成立,甲氏执遗券以析之。数理于官,咸是其遗言而见抑。”咏嗟赏之,谓曰:“尔父大能,微彼券,则为尔患在乳臭中矣。”遽命反其券而归其资。
鲁宗道以孤直遇主,公家之事,知无不为。每中书罢,归私宅,别居一小斋,绘山水,题曰“退思岩”。独游其间,虽家人罕接焉。
查道罢馆陶尉,与程宿寓于逆旅,中夕有盗取其衣。既觉,呼宿曰:“衣有副乎?翌日当奉假”。盗闻之,弃获而去。
寇准谪营道,惟衣裘系为相时所得金笏头带,当权希时者讽其逾礼,准拒之曰:“君父所赐,服之不忘,未见礼之失也。”讽者惭恧而退。
丁谓在朱崖,家于洛阳,为书叙致真宗恩遇,厚自刻责,且励家人不可兴怨。遂寄洛守,托达于家。洛守不敢私开,遽奏之。上览而感动,遂有雷州之命。
王旦在中书,东封西祀,悉尝总领。祥符中,处士魏野令山童持诗以献,曰:“圣朝宰相频频出,君在中书十四秋,西祀东封俱礼毕,好来相伴赤松游。”旦袖其诗,累于上前求退,不遂。
查道初应举,自荆州湖游,索获资十余万。至襄阳,逆旅见女子端丽秀出,非尘中之偶,因诘其所来,乃故人之女也,遂以行橐求良谨者嫁之。是岁由此罢举。又尝于旅邸床下获金钗一束,且百只,意所遗者必复来求之。向晚,果二人至,见道,但嗟惋而已。道诘之,具言其所遗,如道所获,遂尽以付之。其人惊喜,请留三之一,以为谢。道固拒之而去。
丁谓既窜朱崖,路由湘潭佛寺,饭僧为文以自叙,其略曰:“补仲山之衮,虽尽巧心;和傅说之羹,难调众口。”既至贬所,教民陶瓦,先为公宇,次营所居之第。为小楼,日游其上,阅书焚香,怡然以自得。后将有衡阳之命,谏官刘随上言曰:“彼擅移于陵域,将不利于嗣君,合取头颅,置之郊庙。”遂中止。
王旦在中书,祥符末大旱。一日,自中书还第,路由潘氏旗亭,有狂生号王行者在其上,指旦大呼曰:“百姓困旱,焦劳极矣,相公端受重禄,心得安邪?”遂以所持经掷旦,正中于首。左右擒之,将送京尹,旦遽曰:“言中吾过,彼何罪哉?”乃命释之。
寇准初为密学,方年少得意,偶撰《江南曲》云:“江南春尽离肠断,蘋满汀洲人未归。”又云:“日暮江南一望时,愁情不断如春水。”意皆凄惨。末年果南迁。
种放以谏议大夫还山,真宗命宴饯于龙图阁,群臣赋诗以赠行。杜镐学士独跪上前,诵北山移文,音句锵越,一坐尽倾,上尤善之。
徐铉为散骑常侍,太宗谓曰:“官家之称,其义安在?”铉曰:“三皇宫天下,五帝家天下,盖皇帝之谓也。”淳化中,上苑象毙,取胆不获。太宗命使宣问铉,铉对曰:“请于前左足求之。”果得以进。诏复询之,铉曰:“象胆随四时在足,今方二月,臣故知耳。”初,自南唐入京,市宅已岁余,见宅主贫困之甚,因召而谓曰:“得非售宅亏直而致是耶?予近撰碑,获润笔二百千,可赏尔矣。”宅主固辞不获,亟命左右辇以付之。后黜邠州,年七十,手不释卷,尝亲写许慎《说文》一部,谨细无误。一日栉罢,命纸大书曰:“道者,天地母。”投笔而绝。
贺兰归真有奇志异术,隐居嵩山。景德中,真宗朝陵,因访异人,左右以归真闻,乃召对。问曰:“知卿有点化之术,可以言之。”归真奏曰:“臣请言帝王点化之术,愿以尧舜之道,点化天下,可致太平,惟陛下用之。”
卢多逊既卒,许归葬,其子察护丧,权厝襄阳佛寺,将易以巨榇,乃启。其尸不坏,俨然如生,遂逐时易衣,至祥符中犹然。
王钦若、母宾古同倅三司。一日,宾古曰:“天下宿逃之财,自五代迄今,理督未已,亡族破家,疵民大矣,俟启而蠲之。”钦若即命吏理其数。翌日上奏,真宗大惊曰:“先帝岂不知耶?”钦若曰:“先帝非不审其弊,盖与陛下收天下心。”真宗沾泣久之,遽诏有司,俾尽释焉。钦若自此宸眷之厚。
张咏镇永兴,有父老诉牛舌为人所割。咏诘之:“尔于邻仵谁氏最隙?”诉者曰:“有甲氏尝贷粟于某家,不遂,构怨之深。”咏遽遣去,戒云:“至家径解其牛贷之。”父老如教。翌日,有百姓诉杀牛者,咏谓之曰:“尔割某氏牛舌,以偿贷粟之怨,而反致讼耶?”其人遂伏罪,而谓神明焉。
寇准掾雷康,丁谓谪朱崖,将假路于雷康,准闻之,以蒸羊逆诸境上,曰:“某之窜遂,诚冤于谓。今谓穷来,而吾仆有刚者,必将致仇,当为防之。”于是聚令博易,亦阅之。诘旦,闻夜三更谓往矣,乃令散。
李宗谔以京秩带馆职,不预赏花钓鱼故事,赋诗“戴了宫花赋了诗,不容重见赭黄衣。无そ独出金门去,恰似当年不第归”。太宗览之,大喜。特诏预宴,即日改官。
祥符中,天书降,群臣称贺,鲁宗道上疏,略曰:“天道福善祸氵㸒不言,示化人君,政得其理,则作佑以垂报;治乖于上,则出异以警戒。又何书哉?臣恐奸臣肆其诞妄,妖惑上听。”真宗虽不开纳,然甚奇之。
查道性淳古,早寓常州琅山寺,躬事薪水以给众。常衣巨衲,不复洗濯,以育蚤虱。晚年待制龙图阁,朝列伏其重德,咸谓之查长老。
丁谓为侍中,尝赋诗云:“千金家累非良宝,一品高官是强名。”未几而籍没资产,削免官爵,果符言志也。其在中书时,总领山陵事,李维在翰林,将授其亲职为挽郎,恳请于谓,曰:“更在陶铸。”谓应声曰:“陶铸复陶铸,斋郎又挽郎。”维对曰:“自然堪泪下,何必更残阳。”未几而谓败,至朱崖,撰诗赋文论数十篇,号《知命集》。其诗有“草解忘忧忧底事,花能含笑笑何人”之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