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惜书

唐彪曰:昔之圣贤,不宝珠宝而宝好书,故多方积聚,有借抄者,就其家抄之,不令书出门也。子孙愚鲁者视书如泥沙瓦砾,不但轻弃平常易得之书,即家传不可得之书,并幼时读过好书,亦且轻贱狼藉,至于散失。此无他,其志气污下,识见卑陋,不知书之有益,所以如此。不思己虽不能读书,他日子孙或有能读书者,欲求好书不可得矣,非财求所能觅也,亦思之乎?

唐彪曰:好书极难,如得抄刻善本,当极爱惜之,不可即以此书日常诵习至于毁坏,更恐为人盗窃,既失则不可复得,虽痛惜之,无益矣。故须抄副本与子弟诵习,其原本则深藏之,不当听其可有可无也。

(二)杂论

古人云:贮书厨篋中,欲阅,方取出之,阅竟,始易他种。今阅一二行,便堆几上,久之堆积如山,终年未竟一册,此通弊可鄙也。

唐彪曰:一技一能,亦足垂名于后世,况士君子著书立言,苟能尽善,安有不可与金石同寿之理?特患贪多务博,而议论不精,欲速成功而瑕瑜相掩,所以不能传也。劳曾三云:著述不患其不博,而患其难传,古今有撰述等身而不足传世者多矣!若精而可传,岂在多乎?然欲精,在不欲速始,张衡十年而赋二,左思一纪而赋三,故纸贵洛阳,而后世不能废也。是其不欲速之效矣。

唐彪曰:文思有得之至敏者,或片时成数艺,如袁宏、刘厂、柳公权之俦其人也(桓温北征,唤袁宏倚马前作露布,不辍笔立成;刘厂在西掖时,一日追封皇子、宫主九人,厂立马却坐,一挥九制,昌明、典雅,各得其体;柳公权从文宗至未央宫,帝驻辇曰:“朕有一喜,边城赐衣久不时,今中秋而衣已给。”公权为数十言称贺。帝曰:“当贺我以诗。”宫人迫之,公权应声成文,婉切而丽。诏令再赋,复无停思。天子甚悦,曰:“子建七步成一诗,尔乃三焉。”)。有得之至迟者,或数月成一艺,如桓谭王充之俦其人也(桓谭每数日作一文,文成辄病;王充著《论衡》,闭户二十年始成)。大抵士日应试之作,与词臣承命作文,类皆刻期以需,非敏不足以应急。敏者固胜于迟者,然而文未必工也。其欲自为撰述以垂永久,不嫌于迟,迟则能精,精则可传,迟者又胜于敏也。故二者各有所长,取才者不当以此分轩轾焉。

唐彪曰:天下之理,不多方阐明,则不能透彻,但阐发既多,又苦书卷浩繁,不能记忆,开卷则了了,掩卷则茫然,不能得其益矣。若阐发详悉之后,更以诗歌约语括之,虽数千百言,可约之于数十字,何其简易也。而著书者恐人鄙其俚俗,每不欲见于书册。噫!一书之中,诗歌约言能有几何?虽俚俗,无害也。若欲尽避之,令阅者不受其益,何赖有此书乎!人何不深思之也(诗歌如《周易·卦序歌》、《历代帝王国号歌》之类;约语如梁七齐、八老之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