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鉴纲目纠缪

  初命魏斯韩防赵籍为诸侯

  胡氏曰善为天下国家者谨于微而已【云 云】夫如是虽使六卿竝起三家辈出莽操懿温接迹于朝効忠宣力之不暇而何有于他患

  按胡氏言谨微是也然周道坏于幽厉非直微而已至六卿竝起【云 云】则谬甚矣舜诛四凶天下咸服凶人不可容也茍莽操懿温可使効忠宣力又何迁乎有苗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哉家不藏甲都城不过百雉谨微也若三家辈出六卿竝起跋扈放恣尾大不掉慎微者有是乎且如曹孟徳以其才为能臣笮其头而用之在太平时可耳若一旦国有大变其人亦难信投间伺隙为龙为蛇亦恐不可制若仲达之阴忮全忠之凶狡此圣人所诛也如王莽者似恭漫天当日之共工也流之幽州犹恐不足尽其恶也假令都无恶意为国宣力其躁扰愚妄则误国殃民亦何忠之可効易不云乎开国承家小人勿用礼不云乎惟仁人放流之屏诸四夷不与同中国见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逺过也胡氏儒者言与经背何哉

  赵襄子漆智伯之头以为饮器豫让欲为之报讐乃挟匕首诈为刑人入襄子宫涂厠左右欲杀之襄子曰真义士也吾谨避之耳又伏于桥下欲杀襄子襄子杀之胡氏曰豫让可谓义士矣襄子知其如此而终杀之何以为人臣之劝哉

  阔哉胡氏之言也按史记襄子如厠心动执刑人知为豫让义而舍之又为死人卧桥下襄子过桥马惊得豫让以兵围之曰吾赦子亦已足矣使自为计让请襄子之衣三击之乃自杀待之有礼矣又按贾子让刺襄子五起而不中襄子为之一夕三徙夫晋阳之事曲在智伯襄子无负也其臣为报讐心动马惊天也豫让亦难避矣岂必赦之而后为义正应杀之以成其名耳吾闻古之贤君圣主未尝无征伐也孰无人臣使报讐者必不可杀则人主亦危矣哉周公诛武庚亦何以励臣子乎且舍义士以为人臣之劝亦非所以责分晋之赵氏阔哉胡氏之言也轻身以殉一夫之义如王子庆忌之成要离乃侠士之为非儒者之大道也赵襄子不幸而死赵氏之亡未可知襄子何以见简子于地下哉卫鞅伐魏诱执其将公子卬而败之魏献河西之地于秦徙都大梁魏惠王叹曰吾悔不用公叔之言

  胡氏曰使鞅而杀杀鞅而魏常无患未害为杀无罪以利己仁者不为也况天下不止一鞅可胜杀乎

  甚矣胡氏之无识也杀商鞅犹杀虎也虎之类不可尽遇虎不杀曰天下不止一虎非大愚不为此言也吾闻圣贤之人不世出当丧乱之时才术智能如商鞅者亦不易有云天下不止一商鞅何言之轻也且云杀无罪以利己仁者不为益愚矣小仁大仁之贼也孔子诛少正卯奸人之雄也须其有罪则国家之事受其败矣譬如一虎必须其食人而后杀之仁者岂如是乎秦用商君天下后世受其毒罪亦大矣不早杀之而待其罪罪已成则无及矣逮于欺公子而取河西魏能杀鞅乎大抵书生浅见轻言天下之事轻视天下之人如苏明允云天下有桓公而无管仲吾不信也夫晋文之才过于齐桓五臣者颠颉诛四子亦无及管仲者知举春秋之世盖未有如此人也吾夫子诛少正卯朱子亦疑之皆胡寅之类也英雄干实之人往往恶儒生文士正坐此哉是皆祸于吾道遂使无忌惮之小人肆意妄行轻议诗书腐儒之为患于儒门非小

  汉王夺韩信军

  杨氏曰韩信之军禁防疎阔如此使敌人投间窃发则信可得而掳也

  杨氏之不知兵甚矣韩信汉将也将者汉兵也汉使至必有符验证据然后可入军门非敌人所能为也汉王自称汉使必示以符验证据军门不疑也既入其军取其印符以麾召诸将而易置之莫敢枝梧此亦惟汉王所以能为之当是时信所将诸将如曹参之辈皆汉王旧将见王至自然厌伏故可易置若是敌人军门不可入即入亦不能入卧内夺取其印符即夺之矣麾召易置诸将诸将亦不听二人起此人者可斩也杨氏书生妄言人或信其说可叹可叹

  汉遣侯公说项羽请太公吕后羽乃与约中分天下九月归太公吕后羽解而东归张良陈平曰楚兵饥疲今释而弗击此养虎自遗患也王从之

  程子曰张良才识髙逺有儒者气象而亦以此说汉王不义甚矣

  程子醇儒也知小义而不知大义夫张子房以五世相韩报秦于博浪沙中义也以祖父事韩君也身事韩王成而楚杀之若汉王西归释羽弗击虽叩头流血以争之可矣程子以为不义且曰不义甚矣此何哉夫楚汉之事英雄相竞以智力耳此固难以儒者之道论即以儒道论之程子之说亦非也请详言之项羽弑义帝汉王至洛阳为义帝发丧哀临三日告诸侯曰寡人愿从诸侯击楚之杀义帝者今若与项羽约分天下而去是失大信于天下也夫君子为义当务其大者项羽剽悍贼害汉王与战不能当也幸其失计窘迫可乗而取之耳使得休息他时卷土再来楚汉之成败不可知天下之民自此涂炭亦未知何时而已使无罪之人肝脑涂地较之失小信于项羽孰大孰小救民于水火者宜如是耶以臣弑君大不义也汤武行之大易以为应天顺人孟子以为诛一夫项羽屠杀之惨桀纣亦不至是区区失小信而取之不义亦微矣救民于水火之中犹贤于汤武之放杀也若曰汤武必不失信又不然髙祖有太公父也犹武王有文王也太公执于楚人侯公要之以中分天下曰自鸿沟以西为汉鸿沟以东为楚文王囚于羑里太公散宜生请之于殷必曰殷为天子周为藩臣世世子孙不敢有贰若直告之以发政施仁日辟百里之事文王且烹脯矣及戡黎之日殷人大恐儒者诿之于武王曰此西伯非文王也赫怒奋于阮疆临冲折于崇墉岂亦武王乎奄有其土徙而居之何也如宋儒之见则当请于天子为二国更立贤主乎取之大不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