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的大曲《剑器舞》,已不同于唐代的《剑器舞》,因其用剑作舞,也可以就叫作《剑舞》;但在大曲演奏进行中,乐部仍唱《剑器曲破》,可以知道它与唐代的《剑器舞》,仍有历史的继承关系。宋代的《剑舞》大曲,现存有史浩的作品,可以看出当时演舞的情况,史浩《剑舞》,系二舞者对厅立裀上。竹竿子勾,念:“伏以玳席欢浓,金樽兴逸。听歌声之融曳,思舞态之飘飖。爰有仙童,能开宝匣。佩干将莫邪之利器,擅龙泉秋水之嘉名。鼓三尺之莹莹,云间闪电;横七星之凛凛,掌上生风。宜列芳筵,同翻雅戏。”

二舞者自念:“伏以五行擢秀,百炼呈功。炭炽红,光星日。硎新雪刃,气贯虹霓。斗牛间,紫雾浮游。波涛里,苍龙缔合。久因佩服,粗习回翔。兹闻阆苑之群仙,来会瑶池之重客。辄持薄技,上侑清欢。未敢自专,伏候处分。”竹竿子问:“既有清歌妙舞,何不献呈?”二舞者答:“旧乐何在?”竹竿子再问:“一部俨然。”二舞者答:“再韵前来。”乐部唱《剑器曲破》,作舞一段了。二舞者同唱《霜天晓角》:“莹莹巨阙,左右凝霜雪。且向玉阶掀舞,终当有,用时节。唱彻。人尽说,宝此刚不折。内使奸雄落胆,外须遣,豺狼灭。”(范本“刚”不作“制无”)

乐部唱曲子,作舞《剑器曲破》一段。舞罢,二人分立两边。别二人汉装者出,对坐,桌上设酒果。竹竿子念:“伏以断蛇大泽,逐鹿中原。佩赤帝之真符,接苍姬之正统。皇威既振,天命有归。量势虽盛于重瞳,度德难胜于隆准。鸿门设会,亚父输谋。徒矜起舞之雄姿,厥有解纷之壮士。想当时之贾勇,激烈飞飏。宜后世之效颦,回旋宛转。双鸾奏伎,四坐腾欢。”(范本无“量”、“度”二字)

乐部唱曲子舞《剑器曲破》一段。一人左立者上裀舞,有欲刺右汉装者之势。又一人舞进前翼蔽之。舞罢,两舞者并退,汉装者亦退。

有两人唐装出,对坐。桌上设笔、砚、纸,舞者一人换妇人装立捆上。竹竿子勾,念:“伏以云鬟耸苍璧,雾縠罩香肌。袖翻紫电以连轩,手握青蛇而的。花影下游龙自跃,锦捆上跄凤来仪。轶态横生,瑰姿谲起。倾此入神之技,诚为骇目之观。巴女心惊,燕姬色沮。岂唯张长使草书大进,抑亦杜工部丽句新成。称妙一时,流芳万古。宜呈雅态,以洽浓欢。”

乐部唱曲子舞《剑器曲破》一段,作龙蛇蜿蜒曼舞之势。两人唐装者起。二舞者,一男一女对舞,结《剑器曲破彻》。竹竿子念:“项伯有功扶帝业,大娘驰誉满文场。合兹二妙甚奇特,堪使佳宾酹一觞。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青光。歌舞既终,相将好去。”念了,二舞者出队。厅立裀上,由竹竿子勾上 [1],演楚汉交争鸿门设会,项庄欲刺沛公;及唐代公孙大娘舞《剑器》,张旭见之,草书遂得其神等故事。这是有化装、有情节的歌舞剧,已非单人舞。宋代大曲《剑舞》,传之朝鲜,朝鲜李朝轨仪厅所刊《进馔仪规》有《剑器舞》图,女子四人戴战笠,舞双剑,与史浩的《剑舞》大曲又不相同。若持朝鲜的舞图,最多只能证验宋舞,与唐代的单人舞,相去愈远。况且宋大曲《剑舞》入朝鲜后,不免更加一层朝鲜民族艺术的色彩;橘逾淮北,尚且非其旧味,《剑舞》在朝鲜,也可能变更了内容,与宋大曲有不同的面貌,这只可作为两国间友好亲善互相学习的历史纪念而已,若认真地说,朝鲜的《剑器舞》就与唐代公孙大娘的《剑器舞》相似,则尚须审慎。

近人研究《剑器舞》的起源,认为它可能原是民间的“散乐”,即所谓百戏杂技之流。它可能产生于狩猎禽兽的劳动中,在古文字中曾有带两个“流星”的捕兽用具,这个舞有可能从这武技发展而来。古代的杂技和舞蹈并不截然分开。杂技一般只表现某种技术,有艺术性的舞蹈,就能表现思想感情。公孙大娘所以能“独出冠时”,大概对此技艺,有进一步的发展、美化,所以能激动诗人、画家、书法家,促进他们的灵感,得到很高的称誉。[2]从公孙大娘到李十二娘的五十年间,完全照着师承,所以说“波澜无二”,有同样艺术的风格。以后四十年到姚合《剑器词》与敦煌《剑器词》,已由舞“剑器”变为舞“剑”。由单人的女舞变为军中的队舞,作了宋大曲队舞的前身。到宋代的歌舞剧成立,《剑器舞》有了故事情节,曾流行于封建的上层社会。但《剑器舞》原是民间野生的艺术,它的原始形态仍然生长在民间,由江湖艺人向四方流布,为广大的群众所喜爱,在历史的长期进程中,也许它不断地有所变化,用一种新的姿态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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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即由领队者带上场之意。

[2].《乐府杂录》说:“开元中,有公孙大娘善舞《剑器》,僧怀素见之,草书遂长,盖准其顿挫之势也。”《唐书·张旭传》说:“旭自言,见公主担夫争道,又闻鼓吹,而得笔法;观倡公孙舞《剑器》,而得其神。”宋郭熙《山水训》说:“怀素闻嘉陵江水声,而草圣益佳!张颠见公孙大娘舞《剑器》,而笔势益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