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泉布衣王桂著
集四之四
嗚道術爲子，萃詩文爲集。閭巷之人，附青雲以垂後，忠慨之士，借金管以探奇，苟可共賞，卽是我師已。韓文公
韓子文起八代之衰，道濟蒼生之溺，法天下，師百世，山斗之仰，有自來矣。太學生何蕃居太學，朱泚之亂，諸生欲從來啟請蕃，蕃正色叱之。六館之士不從亂，流俗頽靡，吾人是視，專明無膽，不其餒矣。是以君子佩玦繡斧，嗤烝哀梨。張道士，嵩高之隱者，聞朝廷將治東方，三獻書不報。京師士大夫各爲詩以贈。賈生之策，伸於主父，洪謨之論，可於李賓。道士所獻，士大夫其知之矣。開甲破萌矣。楊燕奇，華陰人，祿山之亂，進於父曰：大人守官，宜不得去，王室在難，某其行矣。其父請於戎帥，遂率諸將子弟各一人，閒關趨闕，天子嘉之。子弟之遣，雖始蕭何，國子之倅，已載周禮，固結君臣，搜抉英異，兩得已。劉昌裔始爲兒時，重遲不戲，恆若有所思念計畫。及壯，自試以開吐蕃，干邊將，不售，入三
蜀，從道士遊，久之，蜀人苦楊琳寇掠，單舡往說，雖不卽降，不爲虐。夫立功之士，思念計畫，稽實待虚，三斗爛腸，一日九迴，又安肯以無益之事分其神明也。李文公，
李文公自謂其文必本仁義，仁義之言，百世爲則，宜其與韓同謚而爲歐並稱矣。
王野人名體靜，始遊浮山，觀原獨止其下，植茶成園。觀原積無人，因野人遂成三百家，人滿土滿天下之患。架犁種穀，爲催耕，驅虎抽棘爲倡始焉。
蔡州既平，布衣柏蓍以計謁韓愈，遂白丞相曰：淮西既平，王承宗破膽，可不勞衆，宜使辯士奉丞相書，明禍福招之。因令柏蓍口占爲書，使袖以往，承宗果獻二州。機有可乘，時難再遲，堂高廉遠，則發乎爾，九曲珠蟻可穿矣。
李希烈兵抵項城，縣令李侃不知所爲，妻楊氏召胥吏百姓於庭，曰：令誠主也，然歲滿則去，非若吏人百姓，墳墓在焉，宜相與致死以守。秦以前，官如父，民如子；漢以來，官如水，民如石，父抱則子可戲，江流而石不轉，地方乃吏人百姓有也。尉爲汝守，而曰吾爲官役耶？柳河東子厚欲立功業，不自貴重。夫道在瓦礫，無庸遐外；功在繩染，何事指揮。觀其書中，亦未嘗不知此矣。自天子至於庶人，在上不爲抗，在下不爲損，率其職，司其𡱈，交相致以全其工也。盡爲榱棟，誰作椂桁？有首無足，𨆪何可期與？陽公爲司業，出爲道州，諸生乞留者百數十人。且陽公在朝，與其宣風四方，功之遠近，又可量哉！諸生之言，於國體實宜，一命之士，存心愛物，於人必有所濟；存心愛國，於事必有所益，無容盤桓，有所希冀。京兆耆老石靈等言：陛下尊號未復，一十九年，臣等得生邦甸，幸遇聖明，謹詣光順門，昧死請。君臣相悅，朝野歡騰。萬年之祝，難自海宇，九里之潤，豈不責在頴川乎？叚弘古嘗以法家言抵御史大夫何士幹，士幹卒，聞襄陽節度使于頔愛人大言，遂干以兵畫。皋陶爲李，兵刑合一，國之司命，得人爲急，同能不如各勝，惟有心者專之，以于當世，視所寡矣。范文正公，范公以中庸讀張子，以春秋授孫生，教賈黯以不欺，可歌可思，不第軍中矣。桐廬郡有嚴陵釣臺，思其人，能使貪夫廉，懦夫立，是大有功於名教也。禮義廉恥，國之四維，有功名教，有功家國。雲臺、釣臺，有何高卑？仁人之心，居廟堂則憂其民，處江湖則憂其君，然則何時而樂耶？其必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乎？不憂則北風豈但吹汝？不先則作舟不及拯溺，雖非仁人，實圖利之。某居喪言事，踰越典禮，豈欲動聖賢之知，爲身名之計？蓋聞忠孝者，天下之大本也。孝不逮矣，忠可忘乎？不以一心之戚，而忘天下之憂，時或常變，禮自經權，帶絰從戎，下亦有然已。建善旌，立諫鼓，諮芻蕘，采謠詠，此誠歷代令主，愳上有所未聞，特崇此道，俾九重之深無所蔽也。亦必憂國大臣，愳議有所未從，復廣此道，冀萬乘之心有以動也。留侯必起四皓，公仲特進，三人少長於君，君或輕之，相見恨晚，時在公等矣。司馬溫公、溫公退居洛，往來陜郊陜郊閒，皆化其德，至難倒，端明傳爲佳話，所謂歸老後，在鄉閭講習，亦可恢道濟世者矣。并州鄉貢進士劉雝撰邊議十卷，援據古今，指陳得失，用意甚勤，伏乞省覽。蓬蔂之中，不無翹楚習病之人，庶其良醫。能入籌邊樓，卽可召對金華殿已。
青州牧以放蕩爲高，魯人嚴太初惡之，作東州逸黨詩，詩遂上聞，天子治牧罪鄆州。牧怒，屬令之清直，榜死獄中。太初作哭友詩，牧亦坐廢。於是或薦太初博學有文，除河中臨晉簿。或以詩文賈禍，或以詩文得官，風開風落，何心焉？契丹南侵，盜賊𧊵起，蘇騏驥紏合鄉曲，捍禦群寇，修武由是獲全。大將某北征，踵軍門上謁，卽奏偕行。至中山，契丹圍城，用其策却之，詔試賜第。驥難捕鼠，用貴適宜，燒油放砲，面無人色，防城得官，何嘲矣。處士王惟德，喜導人爲善，鄉里謂之王君子。有鬥者，徐以義理辨告，皆悅曰：君子幸教，我何敢違。不復詣吏，忍讓之言，薰聒夙昔，我非爲陵遊說，宋人自不辭平矣。蘇文忠公，人傳元祐之學，家藏嵋山之書，議論文辭，自有人所不到矣。青州民趙禹上言元昊必反，宰相以爲狂，徙建州。元昊反，禹逃還自理，宰相怒，下禹獄。陳公弼言禹可賞，不可罪，乃以爲徐州推官。不徙則釁自我開，恐成猜迫；及反則不幸，言中尤嫌矜恃，悅苦貞明，事機神受，目成乃善耳。
元昊寇鄜延，延州民二十人詣闕告急，上召問，俱得諸將敗亡狀。雷霆之下，愳難獨膺，必偕輿誦，公確乃明。
宜興進士單鍔，有水學，所著吳中水利書，疑可施用。兩浙之富，國用所恃，十年九澇，公私凋弊，乞下鍔書案行。春華海棗，徒費心思，孰若此之籌度地方，著爲一書，卽可藉手以裨公私乎？
河決澶淵，首灌東平，吏民沟愳，不知所爲。僧應言畫策鑿清冷口，北入古廢河，強力辨口，吏不能奪，卒賴其言，東平以安。墨名儒行，出世濟世，慈航普渡，愧我門墻矣。
父老農民詣軾陳狀，皆言西湖之利，上自運河，下及民田，億萬所資。近年以來，水面日減，茭葑日滋，更二十年，無西湖矣。勸軾盡力開之。以父老農民，而肯爲公私二十年後計，則種蠡、伍員之謀國，何以加兹！朱文公、文公集諸儒之大成，號南州之闕里，有大醇，無小疵，道德之士，心焉鄉往矣。小學之方，世遠人亡，蒙飬弗端，長益浮靡。鄉無善俗，世乏良材，爰輯舊聞，庶覺來裔。故凡遇小子而諄諄者，皆欲其成爾德，逹爾材，而先者主也。大學之書，采而輯之，於國家化民成俗之意，學者修已治人之方，未必無小補，故凡遇成人而諄諒者，皆欲其爲真儒、爲名臣，而官其始也。
建人大饑，知縣事諸葛侯書來，屬予及耆艾劉侯如愚，勸豪民發藏，下其直以賑之。劉侯與予奉書從事，里人方幸以不飢，𭄿民發藏，口惠而已，而里人幸以不飢矣。余居崇安，常以民飢，請郡，得米六百斛以貸，因以爲社倉，幾三十年。積五千斛，歲歛散之，里□遂無凶年。請粟歛散，年勞而已，而里人遂無凶年矣。某年大祲，奸民嘯呼，里中大怖。名士魏元履爲言常平使者，得米若干斛以貸，物情大安，奸計自折，則斯民流離凍餒之苦，國家兵刑盜賊之患，一名下士銷之矣。潘叔度出穀五百斛，歛散以時，規畫詳備，一都賴之，則斯民流離凍餒之苦，國家兵刑盜賊之患，一足穀翁銷之矣。布衣楊權，請結義役，董畸首出田粟，里人賴之，或以請，或以粟，苟可便民，相壎箎矣。邊民侍旺擁衆來歸，北帥移文取索。陳俊卿以爲但可說諭令北，不可捕遣，以快彼意。或說諭，或捕遣，茍有血誠，矢死生矣。李得之縣，嘗以民兵爲屬，爲制戰陣擊剌之法，以時閱習。令欲以聞，冀爲得勛賞，笑謝去。爲制戰法，縣制法，李制法也。以時閱習，縣習兵，李習兵也。所異者，縣任事而脂處膏潤，李任事而冰清玉潔耳。
崔隹彥以耕戰之策干故相趙忠簡公，公是之，會去相不果行，自是絶迹廬山，築室居焉，趙公是之。趙相，崔相也，去相不果行，趙罷相，崔罷相也。所異者，趙罷相而蠻煙蜃雨，崔罷相而石白泉清耳。陳文節公，
文節周旋諸賢之閒，自任斯文之重，觀其引裾諫帝，繳奏留賢，則其所□可知矣。六朝人物，今作文未肯道其名字，不謂不能撥亂反正，其人固不足道耶。吾君忍恥事仇，垂六十年，學校鄉黨，晏然無進志，大者爲清談，次摘章句，小則學詩文。此某所謂愳。一身之盛衰在元氣，天下之盛衰在士氣。當是時，志馳伊吾，封狼居胥，安得臥念少遊平生時語。張忠甫養其母，儀妻子，正朋友，以爲天下國家可推而理。族姻之喪，強其爲此，禁其爲彼，人頗謂怪。而忠甫曰：吾生不免爲今人，吾行豈敢爲古人。蓋巳顧避黽勉如此，每與人異，亦何可久。屈曲從俗，乃蔽風露。僚友不可激成，鄉黨亦費調伏。
林民達善治生，城南七十里，行者病溺，慨然夷十里以爲式，庶幾有力者相和，擁篲清道，企望玉趾，肯發其端，自愈於巳。
州太飢，守丞諱言上，徐武叔以書抵行在之舊，言之哀痛。張公欽夫爲右司郎，得其書，持白丞相虞公。詰朝奏事，虞公出書袖中，爲孝宗誦之，孝宗變色，守丞卽罷去。出常平米，州人獲免，屏翳爲患。嘉肺萬里，迂曲鸞箋，竟邀宸慈，此亦安上門之馬遞已。宋潛溪
宋潛溪不居樞要，惟攻文詞，楷古，以模世立言，卽立功德已。金谿鄧彥誠，其先世當宋季，嘗集義兵，護鄉社，助國家。至正時，天下復大亂，彥誠卽召鄉里，分隊伍，樹砦栅於雲林山，金鼓不絕，依以免者甚衆。事平，上欲爵之，謝曰：不忘先世明訓耳，敢藉以媒利。緘箱捧硯，伐輪修戟，身佩安危，世濟忠孝矣。宋既滅，新安進士許月卿入婺源山，製齊衰服服之，以識其終身哀宋之意。長繩莫繫，短綆難汲，無君者不貳采，孤子不純采巳。王先生毅居處之龍泉。至正中，盜發，青田揚言來攻，縣令遁，盜遂深入。先生召門人章溢、季文，部勒鄉民，逐殺部使者，正令罪。令據險方命，首害先生於家。弟子胡深，與同。門友告諸方伯連帥，率師翦之，弟子輩皆能如是鑪韝。龍阿擁培，耜梓在平昔矣。張遠，永豐人。元季建策翦寇，遣其友詣郡請師，陰立部署以俟，寇知之，遂遇害。洩則生害，成則生猜，愳而逃之，寇亦能來。均吾死也，死國可哉！事以秘成，功以謙居，終日欽欽，庶有豸乎。歸震川震川九上春官，晚而後遇。方其伏處時，辨寃獄，禦倭奴，乞蠲貸，久矣，道行於國矣。明鏡不疲於屢照，所記載，亦多喜此。榆次褚隱君，縣中有大役，吏請賄免，君曰：吾有財，不佐縣官而私吏耶？佐官私吏，所餘能幾？愛尾惜鱗，反恐失身矣。泗水何隱君爲亭長，督鄉賦，賦入而人不病，上益國，下益民，催科撫字，調劑心深。馬勖爲鄉老，邑民某以豪當錄，或爲請，巡撫曰：當問馬老。乃私勖千金，竟不許。千金不許，何殊惠文。十旬無言，卽同辱臺錄，□□勿問鬈如矣。梁寅、徐一夔，高帝時皆以儒生延修書，不拘科目，一困帖括，萬卷俱庋，博綜山林，或有可資，不入彀中，亦爲待詔門下也。吳純甫精於學，熟於事，自負瑰偉，不見設施，獨喜爲人言之，北書南退，廣指岳筆，四隣操耒，何必我家矣。徐甫卿爲博士弟子，御史、郡守求民疾苦，必進而問之，民往往陰受其賜。夫市恩衆庶，則近於驕，不利小人，則隣於禍。故宣德用陽，而達情莫善乎陰已。嘉定諸生唐欽堯，以縣邊海，倭必首犯，請易漕以銀，以是久圍而民無恐。時狼欵兵被調城守，欽堯出私財，厚撫其豪，以備倉卒。無遠不見，如立高岡，治於未病，是謂早服。士能如此，家國其有賴也夫！向日襄文，居平之事也，供武，踰險之方也；發揮欲錯綜以致極也；引徵懼耑汰之貽譏也。總顔之曰葵書。艸茅向日，率蔆花，懲唐鏡也。跋浮沉一生，黽勉僅此，力不隨心，識難副意。道長日短，倏忽崦嵫，草草付刻，未慊心期。明知襲朴爲璞，尚冀君子之點銕成金。爾桂再識。
葵書卷十六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