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乔,又叫王乔,是古代有名的仙人。《楚辞·远游》说:“轩辕不可攀援兮,吾将从王乔而娱戏。”就是这个王乔,是见于先秦典籍的有据者。《列仙传》卷上对他学道登仙的全过程有很好的记叙:

王子乔者,周灵王太子晋也,好吹笙作凤鸣,游伊洛之间。道士浮丘公接以上嵩高山。三十余年后,求之于山上,见柏良曰:“七月七日,待我于缑氏山巅。”至时,果乘白鹤驻山头,望之不得到。举手谢时人,数日而去。亦立祠于缑氏山下及嵩高首焉。

《四库提要》称《列仙传》的这类记叙为“事详语约,词旨明润”,可谓恰当。一幅仙人登仙辞世的图景,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乘驾着白鹤的仙人,已经要飘然高举远引了,还伫立在山头,频频向山下的亲人挥手,表示他对世间还有所依恋。因而《水经注·洛水》又记叙了一条属于地方风物的仙话(神话)说:“缑氏山。……王子晋控鹤斯阜,灵王望而不得近,举手谢而去。其家得其遗屣。俗亦谓之为抚父堆,堆上有子晋祠。刘向《列仙传》云,世有箫管之声焉。”“其家得其遗屣”,就是王子乔仙话(神话)流传为地方风物传说的新的增添,也是仙人依恋世间亲情的纽带。

屣是什么呢?据《汉书·地理志》颜师古注:“屣谓小履之无跟者也。”那么光景就像是如今的拖鞋,所以才轻易地从云端堕下而为“其家”所“得”。不过说也奇怪,有关王乔或王子乔的神话(仙话),总是和履之类的东西有些联系。《易林·谦之谦》说:“王乔无病,狗头不痛;亡跛失履,乏我送从。”这几句话很有些费解,不知所谓,只是知道他曾“失履”而已。《风俗通义·正失篇》记叙了另一个仙人王乔的故事,有点近于《易林》所说“失履”的情景:

俗说孝明帝时尚书郎河东王乔迁为叶令,乔有神术,每月朔,尝诣台朝。帝怪其数而无车骑,密令太史候望。言其临至时,尝有双凫从南飞来。因伏伺,见凫举罗,但得一双舄(xì)耳。使尚方识视,四年中所赐尚书官属履也。

《易林》的作者焦延寿(赣)是西汉宣帝时人,而这个“迁为叶令”的河东王乔则是东汉明帝人,看来似乎和他有些联系不上,但事情也很难说。《风俗通义》在记叙了上述奇异事及叶令殁后其他一些怪异事后,又在末尾赘了这么一句:“言此令即仙人王乔者也”。于是东汉时代的王乔又和古仙人王乔的事迹混淆起来了。以知这些都是神话传说,并非历史,本来容易因为流传演变的关系而相溷的。

古仙人王乔也有一段关于鸟和履的神话被记录在《天问》王逸注引古本《列仙传》里,文云:

文子学仙于王子侨,子侨化为白蜺,而婴茀持药与崔文子。崔文子惊怪,引戈击蜺,中之,因堕其药。附而视之,王子侨之尸也。崔文子取王子侨之尸,置之室中,覆之以弊篚(fěi)。须臾,则化为大鸟而鸣,开而视之,翻飞而去。

闻一多《楚辞校补》说:文中两处“王子侨之尸”的“尸”字,均当是“履”字的缺损。先不说考证,但观其所写情景,确也当是“王子侨之履”,所以他的处置措施:“置之室中,覆之以弊篚”,才那么从容不迫。否则见了“王子侨之尸”的崔文子,岂但会如初见子侨化白蜺的“惊怪”而已,简直应该是惊慌失措了。然而他并没有,以知不过只是“王子侨之履”。这里是履化大鸟,河东王乔那里则是双凫化为双舄,审视之乃是“四年中所赐尚书官属履”。化来化去,都不过是履鸟之变,以知后来传说的那个王乔确实很可能便是古仙人王乔传说的流传演变。

至于古仙人王乔,他实在的身影只不过是周灵王的太子晋。太子晋少年聪颖,英明有为,当他年纪十三四岁的时候,谷水和洛水合流,泛滥到王宫下面,将要冲毁王宫。灵王忙命人筑土壅水,太子晋居然去谏净他的父王,说出一番不可壅水的大道理(见《国语·周语下》)。灵王虽然没有采纳孩子的谏言,但孩子有胆识的声誉却传扬到了四外,使远近诸侯都很佩服。晋国国境和周国接壤,周国声就和复与两处田地早被强大的晋国侵占过去,晋平公听说周王太子英明,怕将来太子继位,惹起麻烦,便先派遣叔向到周国去探听一下虚实。叔向回来说:“太子真是了不起,我和他谈话,五个话题竟被他问难住了三个,请把声就和复与两处田地归还给周国算了。”晋平公正打算还田,乐官师旷听了不服气,请求再派他去周国试试。师旷衔了晋平公的使命,又去周国探听回来,向晋平公报告说:“太子确实聪明有才干,可惜,当我和他谈话的时候,我听他说话的声音清亮中带着点嘶嘎、痰喘,可以想象得到,他的脸色一定红得像火烤,这种人无疑是痨病腔子,用不着主上操心,要不了三年,他就会上天去见天帝爷了。”果然,不到三年,太子晋去世的讣闻就来到了晋国,因此,声就和复与两处田地仍安安稳稳掌握在晋国手里(见《周书·太子晋篇》)。原来历史上的太子晋是因病早夭而死,神话上却说他是跨鹤登仙,还有那些履和鸟的变异之类,现实和幻想间的差距,真是教人惊异。虽说像《周书》所记的那些,也含有传说的因素,不一定纯属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