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纪八十年代,随着边疆危机的加剧,中国西南边疆和东南沿海又燃起了中法战争的烽火。这场战争是法国侵略中国和越南的不义之战,也是中、越两国军民共同反抗侵略者,并取得了重大胜利的正义战争。可是,战争却出现了离奇的结局,打了胜仗的清朝政府,居然“乘胜求和”,向在关键战役上吃了败仗的侵略者屈膝议和,再次签订了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
法国煽起侵略战火
中法战争爆发的年代,正是世界资本主义从自由竞争阶段向垄断阶段急剧转化的时期。在列强疯狂瓜分世界领土的激烈争斗中,法国则将广袤而富饶的中国及其邻邦越南,当作它在远东侵略的重要目标。
法国侵略者对越南早有侵略野心。十六世纪末,法国传教士就到越南活动。1787年,在越南活动多年的法国主教百多禄返抵巴黎,上书法国国王路易十六(Louis XⅥ),建议占领越南,建立法国的殖民地,并提出应开辟一条达到中国中部去的商道。这一奏议,立即被野心勃勃的路易十六所接受。后来,法国资产阶级革命虽把路易十六送上了断头台,但是,法国统治集团妄图吞并越南,并以此为基地侵略中国、称霸远东的狂妄计划,一直未改变。
中、越两国自古以来就是山水相连、唇齿相依的亲密邻邦,两国人民是休戚与共的兄弟。鸦片战争之后,法国加紧对越南侵略活动,至十九世纪六十年代,已侵占了越南南部,1862年,迫使越南的封建王朝接受赔款割地的《西贡条约》。1873年11月,法国又组织由安邺(F.M.J.Garnier)率领的侵略军,向北部进犯,攻入河内。越南政府请求清政府派军援助,并招当时驻在保胜(今老街)等地的刘永福黑旗军南下抗法。刘永福(1837—1917),本名刘业,字渊亭,广西上思人。1857年参加以郑三为首的反清斗争,随后又加入以吴亚忠为首的广西天地会反清起义军。太平天国被镇压后,他于1865年与部将吴凤典、黄守忠等人,又在广西云南边境组织部队,因采用七星黑旗为军旗,所以所部称为“黑旗军”。1867年,刘永福率部分黑旗军进入越南,1869年以保胜一带为据点,逐渐扩展到两千余人。刘永福应越南政府之召,率黑旗军南下,于1873年12月21日,在河内城外伏击法军,法军头目安邺毙命。越南政府授给刘永福“三宣副提督”(管辖越南宣光、兴化、山西三省)。法国当时新败于普鲁士,元气未复,乃从越南北部撤军。
可是,懦弱的越南政府在法国胁迫下,于1874年3月15日与法国订立第二次《西贡条约》。据此条约,法国取得了很多特权,把整个越南置于自己控制之下。清政府拒绝承认这个条约。
到十九世纪七八十年代之交,法国已从普、法战争的失败中恢复过来,又加紧了对越南北部的侵略。它还策划以越南为据点,打开通向中国的通路,侵入中国云南、广西等地,以实现当年路易十六梦想建立的“法兰西东方帝国”的计划。1881年7月,法国议会通过二百四十万法郎的拨款,作为侵越军费。1882年初,由法国交趾支那海军舰队司令李威利(一译李维业,H.L.Riviere)率领的法军四百人,再次北犯,4月占河内。清廷闻讯,增派军队入越驻防。
1883年2月,法国内阁变动,茹费里(J.Ferry)再次出任总理,继续鼓吹“必须征服那个巨大的中华帝国”。1883年3月,法国政府命令李威利从红河三角洲向清军和黑旗军进攻。5月19日,在河内城西二里的纸桥战役中,黑旗军击毙了李威利。这次名震一时的大捷后,刘永福因战功晋升为“三宣提督”。接着,法国又出动侵略军北犯,仍遭到黑旗军的坚决反击,屡受挫败。同时,由海军中将孤拔(A.A.P.Courbet)率领一支拥有四千侵略军的舰队,强攻越南首都顺化。越南政府在大军压境的形势下,被迫于8月25日与法国政府签订城下之盟《顺化条约》,规定越南承认法国的“保护权”;由法国管理其与包括同中国在内的一切外国的交涉;顺化和其他重要港口的炮台,由法国人永久占领;法国商人可在北越全境和中部各通商口岸自由通商,等等。这个条约的侵略性,比1874年的《西贡条约》更为露骨地把越南完全置于法国的控制之下了。为了摆脱完全沦为法国殖民地的命运,越南两次遣使来华,要求清政府支援他们抵抗法国的侵略。
鉴于中越两国的特殊关系和法国侵越给中国造成的严重威胁,清朝统治集团内部以左宗棠、曾纪泽、张之洞为代表的主战派,力促朝廷采取抗法方针;但掌握清政府外交、军事实权的李鸿章,却一意主和。清朝最高决策机构面对法国侵越的严重局势,因国内主战与主和两派有分歧,举棋不定,进退两难,既害怕法国得寸进尺,欲壑难填,又不敢公开抵抗,得罪法国。所以,在军事上,一面派军队出关援助越南;一面又再三训令清军,不得主动向法军出击。在外交上,一面抗议法国对越南的侵略,一面又企图通过谈判或第三国的调停,同法国达成妥协的决议。这种首鼠两端、自相矛盾的举措,大大便利了法国的侵略部署。
从1880年起,清政府便开始同法国交涉越南事宜。驻法公使曾纪泽不断向法国外交部抗议对越南的侵略,表示中国从来不承认法国强迫越南签订的一切条约。1880年1月,法国外交部长向曾纪泽信誓旦旦地保证:法国对越南毫无野心。但到1882年5月,这位外交部长却自食其言,宣称法国对越南的一切行动,对中国没有解释的必要。
1882年10月,法国驻华公使宝海(F.A.Bouree)同李鸿章在天津谈判。宝海在谈判中软硬兼施,要求清政府撤回军队,然后再商量边界及通商事宜。一味妥协退让的李鸿章,竟认为宝海用心可嘉,对他提出的条件一一应允。12月间,李鸿章便同宝海在上海签订了一份“备忘录”,初步确定:中国撤退驻扎在越南的军队,法国保证不侵占越南的土地和不贬削越南国王的权力;开放保胜为商埠。就这样,宝海不费一兵一弹,迫使清政府撤兵、通商,实际上使清政府默认了法、越之间的一切不平等条约。但是,“备忘录”的墨迹未干,法国就首先予以撕毁。这时,第二次组阁的茹费里不满足于宝海已攫取的权益,另派德理固(A.Tricou)为公使来中国,重开谈判。临行前,茹费里特地嘱咐德理固,要用强硬手段,对中国进行讹诈。
1883年6月6日,德理固到达上海,与李鸿章谈判,提出:(1)清政府承认法国有权保护越南;(2)法国要消灭黑旗军,中国不得给黑旗军以援助;(3)通商地点不在保胜,而改在中国云南省。德理固还恫吓说,如果这些条件不能兑现,法国必不罢休,不惜与中国兵戎相见。
李鸿章被德理固咄咄逼人的气势吓昏了,建议总理衙门接受这些无理要求,但遭到朝内一部分官员的反对。清廷也觉得公开承认法国有权保护越南,有失体统,便命李鸿章在谈判中予以“力争”。这样,谈判断断续续进行了几个月,毫无结果。
就在德理固与李鸿章谈判期间,法国已向越南宣战,以武力胁迫越南签订《顺化条约》,完成了变越南为其殖民地的侵略步骤。1883年10月23日,法国政府命令德理固中止谈判;12月10日,法国政府又决定追加二千九百万法郎军费、增派一万五千名侵略军,开赴越南战场。
1883年12月11日,法军司令孤拔率领近六千名侵略军,携带两百多门大炮,从河内出发,兵分两路,水陆并进,向驻扎在越南山西的中国军队进攻,正式挑起中法战争。虽然驻扎在当地的黑旗军英勇抵抗,清军将领唐炯、徐延旭却相互猜忌,背后拆台,致使黑旗军寡不敌众,被迫退出山西。1884年春,法国派米乐(Millot)担任侵略军司令,调孤拔为法国远东舰队司令,加强了侵略实力。是年3月,米乐指挥法军,向越南北部的战略重镇北宁发起进攻。驻守北宁的清军将领徐延旭虽拥兵两万,平素好说“不战则已,战则必胜”之类大话,但3月12日,当他一听法军来攻北宁,还未交手就仓皇逃遁。3月19日,法军又攻陷太原;4月12日侵占兴化,红河三角洲全部失陷。
山西、北宁失守的消息传到北京,清政府大为恐慌。慈禧太后为了掩盖败绩,更换了全部军机大臣,任命礼亲王世铎取代恭亲王奕 为首席军机大臣,总理衙门转交庆亲王奕劻主持,摆出一副要在中、越边境重整旗鼓的姿态。
法国侵略者看准清廷的虚弱本质,决定乘胜向清政府诱和,企图用又打又拉的手段,向中国攫取更大的利益。1884年4月17日,法国派海军中校福禄诺(F.E.Fournier)为特使,通过就任粤海关税务司的德国人德璀琳(G.Detring)之手,向李鸿章提出五点议和条件,要求中国开放云南省与法国通商,不得阻挠法国在越南的利权,调开驻法公使曾纪泽,并答应赔款。他还扬言,如果中国不答应要求,法国将增派陆海军进攻中国沿海,用武力解决问题。
福禄诺的软硬兼施,十分奏效。李鸿章在接信后,连忙建议朝廷“随机应变”,全盘接受,早日结束这场战事。于是,清政府决定调开曾纪泽,授权李鸿章与福禄诺直接谈判。求和心切的慈禧太后,特地严谕李鸿章,不得“迁延观望,坐失事机”,迅速达成协议。
1884年5月11日,李鸿章与福禄诺在天津签订《中法简明条约》五条,主要内容是:清政府承认法国对越南的“保护权”;将驻越的清军撤回边境(但未明确规定期限);开放与越南北部毗邻的边界,听凭法商运销货物。这些内容,使法国初步实现了这次侵略战争的目的。
马尾海战
清政府对法国的妥协退让,并未换来它所企求的“和局”。侵略者的欲望是无止境的。《中法简明条约》有关中国撤兵的日期和细节并无明确规定,尚待具体磋商。然而事隔一月,法国侵略者就向谅山附近的中国驻军猖狂挑衅。6月间,法军七百余人以“巡边”为名,强迫尚未接到撤防命令的中国军队交出阵地。中国方面派代表进行解释,法军蛮横无理,竟公然开枪打死同他们交涉的中国代表,并炮击中国军队阵地。中国军队忍无可忍,被迫还击,连续两次击败法军的进攻。恼羞成怒的法国侵略者,反诬中国破坏《中法简明条约》,随即派遣海军中将孤拔,率领远东舰队开到台湾海峡,进行武力讹诈。
这时,清政府仍然幻想与法国“共保和好大局”,称谅山事件是出于“误会”,卑躬屈节地邀请法国新任驻华公使巴德诺(J.Patenôtre)赴天津同李鸿章谈判。巴德诺却不予理睬。清政府只得转恳海关总税务司英国人赫德(Robert Hart)出面“调停”。赫德反而跑到总理衙门训斥“中国理短”,要清政府按法国要求退兵。
7月12日,法国驻北京代理公使谢满禄(de Semallé)向清廷提出最后通牒:中国立即从越南北部撤兵,赔偿兵费二亿五千万法郎,不然法国就将直接“自取押款”,即占领中国沿海一二个港口,作为赔款的抵押品,直到中国愿意付出全部赔款为止。谢满禄还限令清政府七天内答复,态度极为骄横。
侵略者以武力配合外交讹诈。7月14日,法国两艘军舰趁中、法议和的机会,以“游历”为名,驶进福建闽江口。两天后,孤拔也乘军舰驶进闽江口。巴德诺则在上海叫嚣,如中国不接受法国的条件,孤拔就要执行最后通牒,消灭福建海军,摧毁马尾船厂,占领福州。
清政府准备再次对法国妥协,保证一个月内撤退驻越清军,并派两江总督曾国荃到上海,与巴德诺谈判,要求免去赔款,延长最后通牒的期限。巴德诺坚持勒索巨额赔款,蛮横地关闭了谈判的大门。8月2日,他照会曾国荃,称最后通牒期限已过,法国从此要任凭举动,无所限阻了。
8月3日,法国远东舰队副司令利士比(Lespés)奉巴德诺的秘密命令,率领由三艘军舰组成的分舰队,向台湾基隆进发,妄图一举攻占基隆煤矿和台湾北部。当法军于8月5日晨向基隆炮台发起进攻时,中国军队奋起还击,但基隆炮台最终毁于法舰的优势炮火。法军旋即派陆战队登陆,想攻占基隆城。基隆守军顽强反抗,在激战中击毙击伤法军一百多人,侵略军全部被逐回海上。
法国侵略者不甘失败。8月16日,法国议会又通过增拨三千八百万法郎的侵华军费,茹费里在议会里鼓噪,称这是十九世纪内最大的一次征伐。8月19日,谢满禄借口基隆事件,要挟中国政府赔款八千万法郎。
法军在台湾受挫后,转舵来攻福州,舰队闯进了马尾港,停泊在福建水师周围。在这战云密布的紧要关头,清政府仍然一味央求列强调停,不准福建水师主动出击。
8月22日,孤拔接到法国政府进攻福州的命令。23日晨八时,法国驻福州副领事将当天开战的决定通知清方。负责指挥福建水师的船政大臣何如璋,竟对水师官兵秘而不宣,又不令备战。他异想天开地要求法军把战期改到次日。可是,法国侵略舰队却在当天下午一时三刻,突然向福建水师发起全面袭击。
这时,福建水师的舰只还没有来得及起锚,便被法军优势炮火击沉两艘、重伤四艘。广大爱国官兵义愤填膺,奋起还击。尤其是旗舰扬武号,在驾驶官詹天佑和管带张成带领下,不顾何如璋的禁令,事先作好战备。当法舰发起炮轰时,立即沉着应战,用尾炮准确地袭击法军旗舰伏尔泰号,击毙六名法军,险乎炸死孤拔。后来,当扬武号不幸被从旁窜出的法军鱼雷艇击中下沉时,詹天佑等爱国官兵还鼓起余勇,镇定如常地从水中救起多人。这种“临大敌而毫无畏惧”的行动,连当时上海英商所办的《字林西报》,也赞叹:“西方人士料不到中国人会这样勇敢力战”。那艘法国鱼雷艇偷袭扬武号后,也被中国岸防大炮的榴弹击中,引起锅炉爆炸,丧失了作战能力。福建水师的振威号在法舰开炮后,也立即勇敢还击,当它在两艘法舰的夹击下被打穿船体后,舰上官兵置生死于不顾,仍然顽强发炮挫伤敌舰,直到被敌舰鱼雷击沉前的刹那间,还发射出最后一发炮弹,重伤敌舰长和两名士兵。另一艘福星号,在开战后立即全速冲向法国舰队,盯住敌旗舰伏尔泰号猛击。其他敌舰赶忙去救,但福星号愈战愈勇,毫无惧色,直至火药仓中弹爆炸,全船官兵壮烈牺牲。飞云号、福胜号军舰,也都临危不惧,奋战不已,直至船沉,表现了为民族利益献身的崇高气节。
经过短时间的海战,福建水师船舰被击沉七艘,伤损者更多,官兵死伤达七百多人,马尾船厂也遭到毁灭性的破坏。福建水师广大爱国官兵英勇抗击侵略者的顽强精神,是可歌可泣的。福州城外至今还留下了他们的义冢。
法国海军卑鄙的袭击,和福建水师的覆没,打破了清政府苟且偷安的迷梦。8月26日,清政府终于向法国宣战,令陆路各军迅速在越南进兵,沿海各地加强戒备,严防法军入侵。
法国侵略者偷袭马尾的暴行,激起了中国人民抗法斗争的怒潮。广东、福建、浙江、云南、贵州等地群众,纷纷起来同法国侵略者作斗争。特别在香港,船坞工人拒绝修理法国军舰,码头工人誓死不为法国轮船装卸。英国殖民当局出兵镇压时,各界爱国同胞展开罢工、罢市斗争,反对法国利用香港进行侵略战争。旅居美国、日本、新加坡、古巴等地的华侨,也纷纷捐款,支援祖国的抗法战争。
人民群众同仇敌忾的抗法斗争,有力地打击了法国侵略者。1884年10月,当孤拔指挥法军再次侵犯台湾时,淡水守军在当地猎户武装的有力配合下,奋勇迎战,使登陆的法军无以立足,纷纷逃回军舰。法军进攻受挫,改用封锁办法,孤立台湾守军。广东、福建、上海等地群众不断突破法舰封锁,向台湾运送物资,接济当地军民的抗法斗争。1885年3月,法国侵略军虽然攻占了澎湖,但当他们沿海北上,侵犯浙江镇海时,又遭到扼守招宝山炮台的中国军队的奋勇还击。孤拔的坐舰也被击中,他身受重伤,不久病死于澎湖。
陆路大捷
中法之间的陆路战争,仍在中越边境和越南境内激烈进行。
1884年年底,刘永福黑旗军配合西线清军,围困踞守宣光城的法军达三个月之久,城中被困法军几乎弹尽粮绝。
1885年2月,法国又一次增兵越南,在北越法军统帅波里也(Brière de I'Isle)指挥下,进攻谅山,直扑中、越边境。这时,东线清军由广西巡抚潘鼎新负责。他是李鸿章的老部下,忠实执行李鸿章的妥协政策,身处前沿阵地,不做认真备战。法军还没有到达,潘鼎新便一把火烧掉谅山城,退至镇南关(今友谊关),还觉得不安全,又继续逃到离关一百四十里的龙州,沿途纵兵抢掠。
2月23日,边境重镇镇南关陷落。法国侵略军在关前立柱,写下“广西门户已不复存在”的狂言。侵略者的嚣张气焰,激起中国军民更加激烈的反抗。镇南关周围的民众,也在关前立柱,针锋相对地写上:“我们将用法国人的头颅,重建我们的门户!”在人民群众反侵略热潮的推动和激励下,清军广大爱国官兵也挑起民族保卫战争的重担。老将冯子材,就是其中的杰出代表。
冯子材(1818—1903),字萃亭,广东钦州(今属广西)人,原是行伍出身,能征善战,素有骁将之称,参与过镇压太平天国和苗民起义。1882年前曾任广西提督。法国侵略者正在咄咄逼人地侵吞越南,冯子材“每日摩挲腰下刀”,渴望奔赴疆场,为国效命。他的报国壮志,引起了李鸿章一伙的猜忌。他一怒之下,愤然辞去广西提督职务,回到广东老家。随着法军攻占镇南关,祖国安危迫在眉睫,朝野上下援越抗法的正义呼声不断高涨。调任两广总督的张之洞,向朝廷推荐冯子材。这时,冯子材虽然病体未痊,当接到“率旧部援桂”的命令时,仍毫不犹豫地担负起保卫祖国边疆的重任,立即率领所部“萃军”(冯字萃亭,故所部称萃军)离粤赴桂,以帮办广西军务的名义,奔赴广西前沿阵地,被推举为“前敌主帅”。
冯子材团结各路将士,积极准备收复镇南关。当时,法军目睹中国军民的高昂斗志,便炸毁镇南关,退驻关外三十里处的文渊州,伺机反扑。冯子材驻师关内十里处的形势险要的关前隘,在两旁的高山峻岭上赶修炮台,并在隘口抢筑了一条横跨东西两岭的长墙,成为拱卫边防的屏障。接着,他部署各路部队:命令王孝祺驻扎在他后面半里远处,为后路;苏元春屯驻在关内二十里处的幕府,为西路;王德榜驻于关东面的油隘,为东路;冯子材本人,则率军当中路。从而形成掎角之势,互相策应。
法军见到冯子材布下严密防守的阵势,不敢正面出击,狡猾地改由侧翼攻击,以求一逞。冯子材获知法军这一诡计,毅然采取先发制人的策略,一面急派苏元春率军迎头堵击从侧翼来犯之敌,一面派出五营“萃军”,直捣法军另一据点扣波。
1885年3月13日,从侧翼进攻的法军遭到苏元春部队的迎击。当他们逃往扣波时,又受到捷足先登的“萃军”的狙截。进退失据的法军,只得弃甲曳兵,狼狈逃回文渊州。3月21日,冯子材亲率“萃军”和王孝祺部队,冒着法军的炮火,夜袭文渊州,捣毁两个堡垒,又一次打击了侵略者的狂妄气焰。
3月23日晨,盘踞谅山的法军倾巢出动,兵分三路,在开花大炮掩护下,扑向镇南关。冯子材立即部署各路人马,采取前后包抄的阵势,自己仍然当中路。法军集中兵力,以优势炮火猛扑中路,一举攻陷了五个堡垒中的三个。在此危急时刻,冯子材奋勇大呼:“如再让敌寇闯入关内,我们有何面目见两广父老!”在主帅爱国热情的激励下,将士们奋不顾身,拼命杀敌,制遏了敌军的疯狂攻势。这场恶战结束后,冯子材估计敌军会重新反扑,就以“誓与此墙共存亡”的壮烈誓言,鼓励将士提高警惕,捍卫长墙。
不出所料,次日黎明法军又杀气腾腾地分作几路猛扑过来,所用炸炮,不下千计,山岳震动,风云变色,猛攻中国军队前沿阵地长墙。冯子材率领部众作好“近身搏战”的准备,誓与长墙共存亡。凭借凌厉炮火掩护的法军,越过战壕,有的已经跃上长墙,形势千钧一发。冯子材当机立断,手执长矛,率领自己的儿子相荣、相华,大吼一声跃出墙外,杀入敌阵。其他将士也一齐涌出,个个争先效死,与敌杀成一团,展开一场短兵相接的肉搏战,使敌军的优势炮火失却了威力。在中国军队前后夹击下,侵略者死伤过半,溃不成军,向谅山方向逃窜。这场镇南关大捷,毙敌千余,擒斩数百,并夺取枪炮、弹药、干饼等不计其数,创造了辉煌的战绩。
法军在退守谅山后,一面积极布防,一面暂时休整,以便卷土重来。为了粉碎敌人的新阴谋,冯子材决心乘胜追击,于3月26日挥师南向,进取文渊州。该城法军倾巢而出,全力拒战,但冯子材四面环攻,挥刀直进,攻克文渊州,拔掉了法军又一重要据点。这时,法军在谅山坚筑营墙,准备固守。冯子材抓紧战机,同诸将商定“以正兵明攻驱骡,出奇兵暗袭谅山”的战略计划。3月28日,密派部队由小路埋伏到谅山周围,自己亲率主力向谅山正面进击。法军以密如飞蝗的炸炮,全力反扑。冯子材跃马入阵,冒着枪林弹雨,指挥全军左右夹攻,当场击伤法军前线司令尼格里(F.O.Negrier),在越南爱国军民的有力配合下,乘势劈开谅山城门,迫使法军仓皇溃逃北宁,从而取得了谅山大捷。与此同时,西线清军、黑旗军和越南义军互相配合,也在临洮打败法军。
镇南关—谅山大捷,从根本上扭转了整个战局,大张了中华民族的志气,使法国侵略者遭到了灾难性的失败,加剧了法国的国内矛盾。3月底,法军战败的消息传到巴黎后,巴黎人民立即游行示威,高呼“打倒茹费里”的口号。当天晚上,茹费里内阁在一片叫骂声中倒台。
《巴黎停战协定》
正当冯子材乘谅山大捷的有利形势,团结各路大军,下令跟踪追剿,准备和越南爱国军民同心协力,光复越南河山之际,突然传来了清廷的诏书,命令中国军队必须于4月7日全线停战撤兵,重演了一幕“金牌突诏岳家军”的历史悲剧。
原来,谅山大捷的喜讯报到北京后,李鸿章将此作为媚外求和的筹码。他立即向朝廷献策:“当借谅山一胜之威,与缔和约,则法人必不再妄求。” 慈禧太后本来就立意避战,被迫宣战后,从未中断过和法国的和谈活动,于是,她本能地接受李鸿章“乘胜即收”的建议,下诏停战撤兵,并派人急忙同法国媾和。前线爱国将士在接到停战诏书后,无不拔剑斫地,恨恨连声,一致请求主帅,向朝廷电阻和议,要求诛议和之人。然而,这一正义呼声,换来的却是腐败朝廷的严旨申斥,李鸿章更以孤军深入将会败坏全局的罪名,进行要挟。冯子材只得挥泪班师,忍痛将军队撤回中国边境。
1885年4月,由中国海关总税务司驻伦敦办事处苏格兰人金登干(James Dunean Campbell)代表清朝政府,在赫德的具体指使下,在巴黎与法国外交部政务司司长毕乐签订停战协定,重新肯定《中法简明条约》为有效。至此,中法战争正式结束。6月9日,李鸿章与法国驻华公使巴德诺,在天津正式签订《中法新约》,即《中法会订越南条约》十款。主要内容有:(1)中国承认越南是法国的保护国;(2)在中、越边界指定两处通商(一在保胜以上,一在谅山以北),法商可在此地居住,法国也可在此地设领事馆;(3)法国货物进出越南和广西边界,应减轻税率;(4)以后中国建造铁路时,应向法国进行商办;(5)法国撤走基隆和澎湖的军队。
就这样,中国不败而败,法国则不胜而胜,实现了发动这次侵略战争的主要目的。法国不仅夺取了整个越南,而且打开了中国西南的门户,还首次取得了在中国修筑铁路的特权。
中法战争不仅结束了第二次鸦片战争后形成的“中外和好”局面,而且,清朝政府在战争中的和战不定,尤其是在中国军队取得重大胜利之际求和丧权,进一步暴露出它腐朽无能和对外恐惧、软弱的心理。这次战争深刻反映了这一事实:在腐朽、反动的清朝统治下,任何新式的洋枪洋炮和办一些厂矿企业,皆不足以有效地抵御外侮,使中国转弱为强,由贫转富。因此,中法战争也初步宣告了历时已二十几年的“自强新政”的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