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大序》说:

诗有六义焉:一曰风,二曰赋,三曰比,四曰兴,五曰雅,六曰颂。

周礼·春官·大师》称为“六诗”,次序相同。孔颖达毛诗正义》说:

然则风雅颂者,诗篇之异体,赋比兴者,诗文之异辞耳。大小不同而得并为六义者,赋比兴是诗之所用,风雅颂是诗之成形,用彼三事,成此三事,是故同称为“义”,非别有篇卷也。

赋比兴又单称诗三义,见于钟嵘诗品序》。风雅颂的意义,历来似乎没有什么异说,直到清代中叶以后,才渐有新的解释。赋比兴的意义,特别是比兴的意义,却似乎缠夹得多;《诗集传》以后,缠夹得更利害,说《诗》的人你说你的,我说我的,越说越糊涂。在诗论上,我们有三个重要的,也可说是基本的观念:“诗言志”,“比兴”,“温柔敦厚”的“诗教”。后世论诗,都以这三者为金科玉律。“诗教”虽托为孔子的话,但似乎是《诗大序》的引申义。它与比兴相关最密。《毛传》中兴诗,都经注明,《国风》里计有七十二首之多;而照《诗大序》说,“风”是“风化”“风刺”的意思,《正义》云:“皆谓譬喻不斥言也。”那么,比兴有“风化”“风刺”的作用,所谓“譬喻”,不止于是修辞,而且是“谲谏”了。温柔敦厚的诗教便指的这种作用。比兴的缠夹在此,重要也在此。

《毛诗》注明“兴也”的共一百十六篇,占全诗(三○五篇)百分之三十八。《国风》一百六十篇中有兴诗七十二;《小雅》七十四篇中就有三十八,比较最多;《大雅》三十一篇中只有四篇;《颂》四十篇中只有两篇,比较最少。《毛传》的“兴也”,通例注在首章次句下。《关雎》篇首章云:“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兴也”便在“在河之洲”下。但也有在首句或三句四句下的。一百十六篇中,发兴于首章次句下的共一百零二篇,于首章首句下的共三篇,于首章三句下的共八篇,于首章四句下的共二篇。在那一句发兴,大概凭文义而定,就是常在兴句之下。但有时也在非兴句之下,那似乎是凭叶韵。如《汉广》篇首章云: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按文义论,“兴也”该在次句下,现在却在四句下。又《终风》篇首章云:

终风且暴。顾我则笑。……

《绵》篇首章云:

绵绵瓜瓞。民之初生,自土沮漆。……

“兴也”都不在首句下,却依次在次句和三句下。这些似乎是依照叶韵,将“兴也”排在第二个韵句下。古代著述,体例本不太严密的。

还有不在首章发兴的,但只有两篇如此。《秦风·车邻》篇首章有传,而“兴也”在次章次句下;《小雅·南有嘉鱼》篇首章次章都有传,而“兴也”在三章次句下。最特殊的是《鲁颂·有駜》篇,首章云:

有駜有駜,駜彼乘黄。夙夜在公,在公明明。振振鹭,鹭于下。鼓咽咽,醉言舞。于胥乐兮!

“駜彼乘黄”下有传,而“鹭于下”下云:

振振,群飞貌。鹭,白鸟也。“以兴”洁白之士。咽咽,鼓节也。

这里没有说“兴也”,只说“以兴”。而《小雅·鹿鸣》篇首章次句下《传》云:

兴也。苹,萍也。鹿得萍,呦呦然鸣而相呼,恳诚发乎中。“以兴”嘉乐宾客,当有诚恳相招呼以成体也。

这里“兴也”之外,也说“以兴”。那么,《有駜》篇也可算是兴诗了。不注“兴也”,是因为前有“駜彼乘黄”一喻,与别的“兴”之前无他喻者不一例。但是为什么偏要在六句“鹭于下”下发兴,创一特例呢?原来《周颂》有《振鹭》篇,首四句云:

振鹭于飞,于彼西雝。我客戾止,亦有斯容。

《传》于次句下云:

兴也。振振,群飞貌。鹭,白鸟也。雝,泽也。

诗意以“振鹭”比“客”,毛氏特地指出鹭是“白鸟”,正是所谓“以兴絜白之士”的意思。“振振鹭,鹭于飞”也就是“振鹭于飞”,后者既然是兴,前者自然也该是兴了。《车邻》篇次章和《南有嘉鱼》篇三章之所以是兴,理由正同。《车邻传》以“阪有漆,隰有栗”为兴。按《唐风·山有枢》篇首章云:“山有枢,隰有榆”,《传》:“兴也。”次章云:“山有栲,隰有杻”;三章云:“山有漆,隰有栗”,与“阪有漆”二句只差一字。《传》既于“阪有漆”二语下发兴,当也以“山有漆”二语为兴;那么,《山有枢》篇首章的“兴也”是贯到全篇各章的了。《南有嘉鱼传》以“南有樛木,甘瓠累之”为兴。按《周南·樛木》篇首章云:“南有樛木,葛藟累之”,《传》:“兴也。”《南有嘉鱼》篇只将“葛藟”换了“甘匏”,别的都一样,所以《传》也称为兴。总之,《车邻》、《南有嘉鱼》、《有駜》三篇,都因为有类似“编次在前的兴诗”里的句子,《传》才援例称为兴,与别的兴诗不一样。

类似的例子还有《小雅》的《鸳鸯》与《白华》二篇。《鸳鸯》篇是兴诗,次章云:“鸳鸯在梁,戢其左翼”;《白华》篇七章也以此二句始。但《白华》篇原是兴诗,首章既已注了“兴也”,七章就可以不用注了。再有《召南·草虫》篇首章云:

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

《传》于次句发兴。而《小雅·出车》篇五章云:

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既见君子,我心则降。赫赫南仲,薄伐西戎。

这里前六句与《草虫》篇首章几乎全同。《出车》篇不是兴诗,这一章却不指出是兴,而且全然无传,也许是偶然的疏忽罢。至于《郑风·扬之水》篇首章次章的首二句和《王风·扬之水》篇次章首章全同,而在《王风》题为兴诗,在《郑风》却不然,是不合理的,疑心“兴也”两字传写脱去。

《毛传》“兴也”的“兴”有两个意义,一是发端,一是譬喻;这两个意义合在一块儿才是“兴”《诗》文里“兴”字共见了十六次,但只有一次有传,在《大雅·大明》篇“维予侯兴”下,云:

兴,起也。

《说文》三篇上《舁部》同。“兴也”的“兴”正是“起”的意思。这个“兴”字大概出于孔子“兴于诗”(《论语·泰伯》)“诗可以兴”(《阳货》)那两句话。何晏论语集解》引包咸说前一句云:“兴,起也。言修身当先学《诗》。”又引孔安国说后一句云:“兴,引譬连类。”兴是譬喻,而这种譬喻还能启发人向善,有益于修身,所以说“兴于诗”。“起”又即发端。兴是发端,只须看一百十六篇兴诗中有一百十三篇都发兴于首章(《有駜》篇是特例,未计入),就会明白。朱子《诗传纲领》说“兴者,托物兴辞”,“兴辞”其实也该是发端的意思。

兴是譬喻,“又是”发端,便与“只是”譬喻不同。前人没有注意兴的两重义,因此缠夹不已。他们多不敢直说兴是譬喻,想着那么一来便与比无别了。其实《毛传》明明说兴是譬喻:

《关雎传》 兴也。……后妃说乐君子之德,……慎固幽深,“若”雎鸠之有别焉。

《旄丘传》 兴也。……诸侯以国相连属,忧患相及,“如”葛之蔓延相连及也。

《竹竿传》 兴也。……钓以得鱼,“如”妇人待礼以成为室家。

《南山传》 兴也。……国君尊严,“如”南山崔崔然。

《山有枢传》 兴也。……国君有财货而不能用,“如”山隰不能自用其财。

《绸缪传》 兴也。……男女待礼而成,“若”薪刍待人事而后束也。

《葛生传》 兴也。葛生延而蒙楚,蔹生蔓于野,“喻”妇人外成于他家。

《晨风传》 兴也。……先君招贤人,贤人往之,驶疾“如”晨风之飞入北林。

《菁菁者莪传》 兴也。……君子能长育人材,“如”阿之长莪菁菁然。

《卷阿传》 兴也。……恶人被德化而消,“犹”飘风之入曲阿也。

阿奂《诗毛氏传疏·葛藟》篇也引了这些例,说道:

曰“若”曰“如”曰“喻”曰“犹”,皆比也。《传》则皆曰兴。比者,比方于物。兴者,托事于物。作诗者之意,先以托事于物,继乃比方于物,盖言兴而比已寓焉矣。

这真是“从而为之辞”,《传》意本明白,一“疏”反而糊涂了。但《传》意也只是《传》意而已,至于“作诗者之意”,是很难说的。有许多诗篇的作意,我们现在老实还不懂。按我们懂的说,和《毛诗》学、三家诗学也有大异其趣的地方。《毛传》所谓兴,恐怕有许多是未必切合“作诗人之意”的。但这一层本文不能详论,只想鸟瞰一下。

《毛传》兴诗中明言为譬喻的,只有《周颂·振鹭》一篇,已见前引,明言以“振鹭于飞”比客的样子;但喻义是否说客是“洁白之士”,就不能确知了。其次,以平行句发兴的,也可确定为譬喻,虽然喻义也难尽知。如《南有樛木》篇云:

南有樛木,葛藟累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

又如《萚兮》篇云:

萚兮萚兮,风其吹女。叔兮伯兮,倡予和女。

又如《甫田》篇云:

无田甫田,维莠骄骄。无思远人,劳心忉忉。

又如《黍苗》篇云:

芃芃黍苗,阴雨膏之。悠悠南行,召伯劳之。

左传》隐公十一年引周谚云:“山有木,工则度之。宾有礼,主则择之。”《荀子·大略》篇引语曰:“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智者。”都是平行的譬喻。与所引《诗经》各句比着看,《诗经》各句也是平行的譬喻,是无疑的。但《诗经》中这种平行句并不多。其次,是兴句之下接着正句,并不平行,有时可知为譬喻,有时不可确知,而《毛传》都解为譬喻。前者喻义已多难明,后者更不用说了。前者例如《节南山》篇云:

节彼南山,维石岩岩。赫赫师尹,民具尔瞻。

又如引过的《绵》篇,都显然是譬喻。后者如《关雎》、《桃夭》、《麟趾》等篇都是的。但这两者也不多。以上所谓譬喻,指显喻(simile)而言。

其次,兴句孤悬,不接下句,是否譬喻,还不可知,《毛诗》也都解为譬喻。这里说“毛诗”,因为这些诗大多数必得将《传》与《序》合看,才能明白毛氏的意思;《传》老是接着《序》说,所以有时非常简略,有时非常突兀,单看是不容易懂的。如《邶风·柏舟传》云: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兴也。泛泛,流貌。柏木,所以宜为舟也。亦泛泛其流,不以济度也。)耿耿不寐,如有隐忧。(耿耿,犹儆儆也。隐,痛也。)

《传》没有说出喻义,似乎让读者自行参详,其实不是的。《序》云:

《柏舟》,言仁而不遇也。卫顷公之时,仁人不遇,小人在侧。

柏舟泛流正是比“仁人不遇”的,合看《序》与《传》,就明白了。这个喻义切合不切合另是一事,可是《毛诗》的意思如此。又如《北风传》云: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兴也。北风,寒凉之风。雱,盛貌。)惠而好我,携手同行。(惠,爱;行,道也。)其虗其邪,既亟只且!(虚,虚也。亟,急也。)

《传》述兴义太略,但《序》里说得清清楚楚的:

《北风》,刺虐也。卫国并为威虐,百姓不亲,莫不相携持而去焉。

全诗里这种简略的《传》有很多处,不但兴诗为然。还有,如前面引过的《齐风·南山篇传》云:

南山崔崔,雄狐绥绥。(兴也。南山,齐南山也。崔崔,高大也。国君尊严,如南山崔崔然。雄狐相随,绥绥然无别,失阴阳之匹。)鲁道有荡,齐子由归。(荡,平易也。齐子,文姜也。)即曰归止,曷又怀止!(怀,思也。)

说是“国君”“失阴阳之匹”,而“齐子,文姜也”,又经注明,够具体的,却偏不说出国君是谁,岂不突兀?其实《序》里早说出“刺襄公也,鸟兽之行,淫乎其妹”了。这样看,《序》便不能作于《毛传》之后了。这一类兴句若可称为譬喻,当是隐喻,与前一类不同。又其次,兴句也是孤悬,而《序》、《传》中全见不出是譬喻。如《周南·卷耳序》、《传》云:

《卷耳》,后妃之志也,又当辅佐君子求贤审官。知臣下之勤劳,内有进贤之志而无险诐私谒之心。朝夕思念,至于忧勤也。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忧者之兴也。采采,事采之也。卷耳,苓耳也。顷筐,畚属,易盈之器也。)嗟我怀人,寘彼周行。(怀,思;寘,置;行,列也。)

《毛诗正义》云:

不云“兴也”而云“忧者之兴”,明有异于馀兴也。馀兴言菜,即取采菜喻,言生长即以生长喻。此言采菜而取忧为兴,故特言“忧者之兴”;言“兴”取其“忧”而已,不取其采菜也。

照《传》、《疏》的意思,后妃忧在进贤,“朝夕思念,至于忧勤”,专心致志,念兹在兹,日常的事都不在意、所以采卷耳采来采去,还采不满一浅筐子。这采菜不能满筐一件事,正以见后妃的“忧勤”,正是后妃“忧勤”的一例。而举一可以例馀,别的日常的事也就可想而知了。举一例馀本与隐喻有近似的地方,称为兴诗似乎也还持之有故。又《小雅·大东序》、《传》云:

《大东》,刺乱也。东国困于役而伤于财。谭大夫作是诗以告病焉。

有饛簋飧,有捄棘匕。(兴也,饛,满簋貌。飧,熟食,谓黍稷也。捄,长貌。匕,所以载鼎实。棘,赤心也。)周道如砥,其直如矢。(如砥,贡赋平均也。如矢,常罚不偏也。)君子所履,小人所视。睠言顾之,潸焉出涕。

按《序》、《传》的说法,这是一篇伤今思古的诗,好像戏词儿说的“思想起,当年事,好不惨然”。但“当年事”多如乱麻,从哪儿说起呢?于是举出“吃饱饭”这一件以例其馀。陈奂说此篇云:“兴者,陈古以言今,亦兴体也;馀皆托物以为喻。”他申毛义是不错的。《葛覃》、《伐木》、《鸳鸯》等篇的兴义也和以上两篇大同小异。又其次,也许是最可注意的,像《鸱鸮》、《鹤鸣》两篇兴诗,兴句之下,并无正句,全篇都是譬喻。但并非全篇皆兴。只有发端才是兴,兴以外的譬喻是比。这层下文详论。

《诗毛氏传疏·周南·南有樛木》篇云:

案樛木下曲而垂,葛藟得而上蔓之。喻后妃能下逮其众妾,得以亲附焉。《传》于首章言兴以晐下章也,全《诗》仿此。

但《南有樛木》篇二三两章的首二句是复沓首章的;首章的是兴句,二三两章的自然也可说是兴句。而且这种兴句在别篇章首时,《传》也还认为兴句,上文讨论过的《车邻》、《南有嘉鱼》《有駜》三篇都是如此。就中《车邻》篇次章“阪有漆,隰有栗”既是兴句,三章的“阪有桑,隰有杨”是复沓次章的,也便连带成为兴句了。兴诗中全篇各章复沓的共五十三篇,快到一半了,这些都可说是“首章言兴以晐下章”的。又兴诗通例多以一“事”为喻,如“关关雎鸠,在河之洲”,“风雨凄凄,鸡鸣喈喈”;一以雎鸠为主,一以鸡鸣为主,可都是一件事。间有并举二事的,但必是一类。这种兴句往往是平行的,如“山有扶苏,隰有荷华”,“葛生蒙楚,蔹蔓于野”。只有前引《南山》篇,兴句明是串言一事,以雄狐为主,而《传》却分为两喻,是仅有的例外。《毛传》兴诗的标准并不十分明确。以这些兴诗为例,似乎还可以定出好些兴诗来。最显著的是《小雅·皇皇者华》篇,首章云:

皇皇者华,于彼原隰。駪駪征夫,每怀靡及。

次句下《传》云:

皇皇,犹煌煌也。高平曰原,下湿曰隰。忠臣奉使,能光君命,无远无近,“如”华不以高下易其色。

《传》明用“如”字,明以“皇皇者华”二句为喻句,却不说是兴。又《邶风·燕燕》篇,《序》以为卫庄姜送戴妫。首章云: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次句下《传》云:

燕燕,鳦也。燕之于飞,必差池其羽。

《郑笺》云:

差池其羽,谓张舒其尾翼。“以兴”戴妫将归,顾视其衣服。

这也言之成理。古人却不敢说《传》的标准不明确,《螽斯》正义引《郑志》答张逸云:

若此无人事,实兴也。文义自解,故不言之,凡说不解者耳。众篇皆然。

这明是曲为回护,代圆其说了。

《郑笺》说兴诗,详明而有系统,胜于《毛传》,虽然“作诗者之意”还是难知。郑玄以为“《诗》之兴”是“象似而作之”。《传》说“兴也”,《笺》大多数说“兴者喻”。如《葛覃笺》云:

葛者,妇人之所有事也。此因葛之性以兴焉。“兴者”,葛延蔓于谷中,“喻”女在父母之家,形体浸浸日长大也。叶萋萋然,“喻”其容色美盛也。

又如《桃夭笺》云:

“兴者,喻”时妇人皆得以年盛时行也。

《螽斯》正义说:“《笺》言‘兴者喻’,言《传》所兴者,欲以喻此事也。‘兴’‘喻’名异而实同。”有时也说“兴者犹”,有时单说“犹”,有时又说“以喻”,但是都很少。《笺》又参照《毛传》兴诗的例,增加了些兴诗。《燕燕》篇之外,如《小雅·四月》篇首“四月维夏,六月徂暑”二语《笺》云:

徂,犹始也。四月立夏矣,至六月乃始盛暑。“兴”人为恶亦有渐,非一朝一夕。

这也是明说“兴”的。还有,如《召南·殷其靁》篇“殷其靁,在南山之阳”《笺》云:

靁“以喻”号令。于南山之阳又“喻”其在外也。召南大夫以王命施号令于四方,“犹”靁殷殷然发声于山之阳。

说“以喻”,说“犹”,也正与说《毛传》兴诗的语例相同。这一类可以说是《郑笺》增广的兴诗。《郑笺》虽然详明有系统,可是所说的兴诗喻义,与《毛传》一样,都远出常人想像之外。黄侃文心雕龙札记·比兴》篇论兴云:“自非受之师说,焉得以意推寻!”是不错的。所谓“师说”。只是“知人论世”。“知人论世”的结果为什么会远出常人想像之外呢?这却真非一朝一夕之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