箕仙与人谈道底事例,在诸家笔记里不多见。底下引底一段是很早的材料。

(八六)谈苑:“金陵夏氏能致紫姑神。神能属文,其书画似唐人,应对机捷。,蒋山法泉长老曰,‘问仙姑,求一偈子。’神云,‘神拜来,不惜口中口,你为说破。’泉曰,‘试说看。’神曰,‘咄!’泉曰,‘也是外学之流。’神曰,‘法。’泉曰,‘公案未了。’神曰,‘将拄杖来。’良久书颂曰,‘钟山,钟山,今古长闲。天边云漠漠;涧下水潺潺。”或写此段语寄示李之仪,曰,‘冤哉法泉,被三姑摧折!”之仪答曰,‘法泉所谓霜上加霜也。’”

法泉长老住金陵蒋山太平兴国寺,与苏东坡交游颇密,晚年奉诏住大相国智海禅寺,是个讲禅学底大师。因此,三姑对他也说起禅偈来了。李之仪,元丰进士,尺牍最工,东坡称他底书启为“入刀笔三昧。”三姑与东坡时代诸贤底因缘从此可见一斑。

至于普通的教训,如文昌帝君阴骘文,关帝经里底乩示,等等,随处都可以见得到。扶箕底一个目的也是请示道德教训,尤其是劝善一类底文字,如戒淫,戒杀生,戒嫖赌,戒烟,等等,不一而足。这种文字,在现在各处底箕坛里都可以得着。底下引底是几段典型的逭德及劝戒底箕示。

(八七)坚瓠六集(卷一):“元至顺辛未间(公元一三三一)福建廉访使密兰沙求仙。紫姑降笔云,‘刀笔相从四十年,非非是是万千千。一家富贵千家怨;半世功名百世愆。牙笏紫袍今已矣,芒鞵竹杖任悠然。有人问我蓬莱事,云在青山鹤在天。’”

(八八)阅微草堂笔记(卷十)如是我闻(四):“海宁陈文勤公言:昔在人家遇扶乩。降坛者,安溪李文贞公也。公拜问涉世之道。文贞判曰,‘得意时毋太快意,失意时毋太快口,则永保终吉。’公终身诵之。……”

(八九)同上书(卷五)滦阳消夏录(五):“沧州樊氏扶乩,河工某官在焉,降乩者关帝也。忽大书曰:‘某来前。汝具文忏悔,语多回护。对神尚尔,对人可知。夫误伤人者过也,回护则恶矣。天道宥过而殛恶,其听汝巧辩乎?’其人伏地惕息,挥汗如雨。自是怏怏如有失,数月病卒。竟不知所忏悔者何事也。”

(九十)雨窗消意录(卷三):“某富翁家居,厚自奉,不与人通;未尝治生,而财不耗;终岁无疾病;或有祸患,亦意外得解。尝一婢自缢死,里胥大喜;张其事报官,官亦欣然,即日来。比陈尸检验,忽手足蠕蠕动,方共骇怪。俄欠身转侧;俄起坐;已复苏矣。官欲以逼污投缳锻炼之,微言导婢。婢叩首曰,‘主人妾媵如神仙,宁有情及我?党及我,则生平之愿也,宁肯自戕?实闻父无罪,为官杖杀,冤不能白,故愤恚求死耳。’官大沮,去。他事多类此。乡人皆怪其蠢然而厚福,偶扶乩,叩之。乩判曰,‘诸公误矣。其福正以其蠢也。此翁过去生中乃一村叟。其人淳淳闷闷,无计较心;悠悠忽忽,无得失心;落落谟漠,无爱僧心,坦坦平平,无偏私心,人或凌侮,无竞争心;人或欺绐,,无机械心,人或谤詈,无嗔怒心;人或构害,无报复心;故虽槁死牖下,无大功德,而独以是心为神明所福,使食报今生,其蠢无知识,正其心异性存,未昧善根也。诸君乃为疑,不亦误耶?’”

这几段故事都是近于道教教训,劝人消极地做人,像那位蠢富翁一样,,就算前生修下来底福分了。

(九一)子不语(卷十三):“明季关神下乩坛,批某士人终身云,‘官止都堂,寿止六十。’后士人等第,官果至中丞。国朝定鼎后,其人乞降,官不加迁,而寿已八十矣。偶至坛所,适关帝复降,其人自以为必有阴德,故能延寿,跽而请曰,‘弟子官爵验矣,今寿乃过之,岂修寿在人,虽神明亦有所不知耶?’关帝大书曰,‘某平生以忠孝待人,甲申之变,汝自不死,与我何与?’屈指计之,崇祯殉难时,正此公年六十也。”

(九二)清诸聊明斋小识(卷一):“诸生岳保和住殷家兜,值大比年,设乩问休咎。初土地神降云,‘驾将到,尔等须虔肃。”俄而宅神,灶神,城隍神齐集,历乱匆忙,佥曰,‘关圣至。’须臾一室奇香,灯火尽绿,炉中烟直上。岳汗流胆丧,僭伏叩首,敬问秋试事。乩云,‘天曹选士,末论文章,先睹品行。凡孝友者中;诚实者中;功德及人者中;不欺暗室者中;心口如一者中;不忮不求者史:视人犹己者中;无意恶口过者中;戒贪淫者中。査尔生平无一善状,命周仓斩家灭迹。’书毕,箕飞于空。逾年疫起,合家丁口,靡有孑遗。”

上两段一是敎忠,一是惩恶,很像世俗所传关帝底性格。但对于岳生以“生平无一善状”施以“斩家灭迹”底惩罚,未免太过严厉罢。

(九三)阅微草堂笔记(卷七)如是我闻(一):“朱天门家扶乩,好事者多往看。一狂生目负书画,意气傲睨,旁若无人,至对客脱袜搔足垢,向乩哂曰,‘且请示下坛诗。’乩即题曰,‘回头岁月去骎骎,几度沧桑又到今。曾见会稽王内史,亲携宾客到山阴。’众曰,‘然则仙及见右军耶?’乩书曰,‘岂但右军,并见虎头。’狂生闻之,起立曰,‘二老风流,既曾亲睹,此时群贤毕至,古今人相去几何?’又书曰,“二公虽绝艺入神,然意存冲挹,雅人深致,使见者意消。骂坐灌夫,自别是一流人物,离之双美,何必合之两伤?’众知有所指,相顾目笑;回视狂生,已着袜欲遁矣。此不识是何灵鬼,作此虐谑。惠安陈舍人云亭尝题此生寒山老木图曰,‘憔悴人间老画师,平生有恨似徐熙,无端自写荒寒景,皴出秋山鬓已丝。使酒淋漓礼数疏,谁知侠气属狂奴。他年倘续宣和谱,画师如今有灌夫。’乩所云,‘骂座灌夫,’当即指此。又不识此鬼何以知此诗也。”

(九四)同上书(卷四)滦阳消夏录(四):“卧虎山人降乩于田白岩家,众焚香拜祷。一狂生独倚几斜坐,曰‘江湖游士练熟手法为戏耳。岂有神仙日日听人呼唤?’乩即书下坛诗曰,‘鶗鴂惊秋不住啼,章台回首柳萋萋。花开有约肠空断,云散无踪梦亦迷。小立偷弹金屈戍;半酣笑劝玉东西。琵琶还似当年否?为问浔阳估客妻。’狂生大骇,不觉屈膝,盖其数日前密寄旧妓之作,,未竟存稿者也。仙又判曰,‘此笺幸未达,达则又作步非烟矣。此妇既已从良,即是窥人闺阁。香山居士偶作寓言,君乃见诸实事耶?大凡风流佳话多是地狱根苗,昨见冥官录籍,故吾得记之。业海洪波,回头是岸。山人饶舌,实具苦心。先生勿讶多言也。’狂生鹄立案旁,殆无人色,后岁余,即下世。”

“余所见扶乩者惟此仙不谈休咎,而好规人过,殆灵鬼之耿介者耶?先姚安公素恶淫祀,惟遇此仙必长揖,曰,‘如此方严,即鬼亦当敬。’”

(九五)清庸讷居士咫闻录(卷六):“关中马振近时画家之著名者也,善工笔。一时风气,凡馈大宪礼,必有秘戏图册,而马振之所画者,…… 其值增至六六之数。……于是日夜摹写,两目成瞽。……朝夕祷神,斋戒沐浴,诣坛扶乩。批曰,‘名号丹青品至清,如何秽笔绘淫形?戒人以色人知戒,滋欲焉能不瞎晴?’马又求曰,‘嗣后当痛改前非,并劝友人亦不绘秘戏图矣,求神救之。’又批云,‘子非害病瞎双晴,药石何能挽此肓?七七静修断外慕,云收雾去月光明。”马乃设坛静坐,亦学扶乩,朝夕运炼,坐至四十九日,前之不知朝暮,今见往来人影矣。乃悬手举笔,笔自能动。初则满纸画花,后静坐月余,一日,悬笔试之,见笔滚滚飞舞作圈,一笺数千圈而已。次日又试之,又复作圈数千。连试十八日、目竟明。视之,乃天神天将之像也。其眉目头面,手足身体,尽是圈成,而且一笔到底,并无粗细,真铁笔也。……从此马振不图淫形,不谈淫事,年逾七十,尚可不用瞹曃焉。……

这两段是对于淫行底警戒。马振是道光时人。他底病,可看为精神或信仰疗治底一个例。

(九六)坚瓠四集(卷三):“有客行货金陵,舟人见客孤身,夜杀客而取其所有,遂富,弃舟不操。逾年生一子,甫弱冠,荡费家业,父或训戒,反被殴詈。邻有术士,召仙甚验,舟人往拜,冀其修改。仙附乩书曰,‘六月初三风雨恶,扬子江头一着错。汝儿便是搭船人,请君自把心头摸。’悚惧而退。不数日,忧悸而死。”

这类谋财害命底果报故事,很多书上都有,舟人底良心不安实是他致死底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