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天池 李书
李长之的《鲁迅批判》是一部不足十万字的小册子,但在鲁迅研究史上却是赫赫有名的传世之作。
它是鲁迅研究史上第一部体系的专著,是唯一经过鲁迅披阅的批评鲁迅的专著,也是迄今在研究鲁迅的学术领域中引文率最高的专著。
与作者坎坷的人生经历一样,它也经过了艰辛屈辱。《鲁迅批判》在国民党统治大陆的岁月,被视为左派读物予以排斥;在日伪统治时期,它被列为禁书查封;新中国成立伊始,它被人深文周纳地暗示为“某一时间,某一地区,某一部分人”的观点。五七年之后,随着作者被划为右派,它更是成为黑书被封存于图书馆。文化大革命中,一工宣队队员指着李长之的鼻子说:“是你写的《鲁迅批判》么?鲁迅是可以批判的么?就冲着‘批判’,你就罪该万死!”随着改革开放和文艺界春天的到来,《鲁迅批判》渐次抹去尘封,恢复了它在学术界应有的地位,而作者李长之却早已在1978年作古。
老实说,《鲁迅批判》并不是李长之的成熟作品,甚至不是很成功的作品,就李长之的批评著作而言,它不如《司马迁之人格与风格》沉潜成熟,体大思精;就对于鲁迅的认识评论而言,它也不如作者后来写的《文学史家的鲁迅》等作品凝练深刻,学识渊深。对于《鲁迅批判》,李长之自己也不甚满意,早在《鲁迅批判》1943年发行第三版时,他就表示要“另写一部鲁迅再批判”(《鲁迅批判》“三版题记”,1943年,东方书社)。1950年李长之在《鲁迅批判的自我批判》一文中,又一次表示“对于本书,愿意重写”的愿望。站在21世纪的今天,回首观照《鲁迅批判》,它不如人意的地方的确不少,它毕竟是李长之25岁尚未从清华大学毕业时的作品,资料的采集,理论和学识的积累,观点的推敲,文意的表述,都有可以进一步完善的余地,而且,根据《鲁迅批判》的后记,称它为急就章似乎也不甚为过(《鲁迅批判》“后记”,1943年,东方书社)。
但为什么在作者不甚满意,在大半个世纪的鲁迅研究史上历尽坎坷的情况下,《鲁迅批判》依然一直拥有广大的读者呢?
这不能不归之于《鲁迅批判》一书特有的魅力和特有的价值。具体说来,它有不可替代,不可抹杀,卓然独立的三个方面。
所谓不可替代,是《鲁迅批判》表达的是亲历五四运动的文学青年对于鲁迅的感受。
李长之生于1910年,比鲁迅小19岁,五四运动爆发时他刚刚9岁。按照常理,在小学读书的他本不应该有什么深切的感受,可是他是一个早熟的文学少年。加上他的班主任王世栋热心提倡新文化运动,此时期他对于胡适、陈独秀、鲁迅已不陌生。他也很早就开始阅读鲁迅的作品,他读《呐喊》是在1923年,13岁,刚上中学。“当时青年受鲁迅的影响实在深”,李长之回忆说:“我记得,有位姓郭的朋友,因为读鲁迅的文章,而感到社会的不满太多了,曾主张过要提倡‘怒的文学’,终至于在一个期间作了精神病患者。还有位姓沈的朋友,性子是和平些的,但对社会也仿佛感慨甚深,一遇见事情,每每有他锐利的冷然的观察,这结果就使各处对他也不满起来了,他赚下的,乃是‘苦闷’和‘牢骚’。根源呢,是因为他常读鲁迅的杂感。这都是中学卒业前后的事,大家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孩子。”李长之当然“也是其中的一个”。他说:“我受影响顶大的,古人是孟轲,我爱他浓烈的情感,高亢爽朗的精神;欧洲人是歌德,我羡慕他丰盛的生命力;现代人便是鲁迅了,我敬的,是他的对人对事之不妥协。不知不觉,就把他们的意见,变作了自己的意见了。”“不但思想,就是文字,有时也有意无意间有着鲁迅的影子”(《鲁迅批判》“后记”,1935年北新书局出版)。李长之是在新文化运动导引下踏上文学道路的,私淑的导师之一就是鲁迅。他对于新文化运动,对于新文化运动的巨匠鲁迅之认识自是具有特殊的感受。
在《鲁迅批判》中,固然李长之是站在批评家的立场上评论鲁迅的,但更确切地说,他是站在“养育于五四以来新文化教育中的青年”批评家的立场上对于鲁迅进行评论的。他有其独特的视角,倾注的重心,激扬的文采,他把鲁迅纳入新文化运动中去审视,尤重鲁迅之于青年的期望和青年对于鲁迅的崇敬,他一则说“生存这观念,使他的精神永远反抗着,使他对于青年永远同情着,又过分的原宥着,这也就是他换得青年的爱戴的根由。在生活上,我们有时麻木,或者妥协,拯救了我们的,就是鲁迅的那支笔”。“科学的精神,却永远没离开他过,而且那辐射着的光芒,也无时不从他的小说,尤其是他的杂感里,而到达读他的作品的为他所鼓舞着的青年人的心。”再则说“因为鲁迅在情感上的病态,使青年人以为社会、文化、国家过于坏,这当然是坏的,然而使青年锐敏,从而对社会、世事、人情,格外关切起来,这是他的贡献。因为鲁迅在理智上的健康,使青年人能够反抗,能够前进,能够不妥协,这是好的。同时,一偏的,不深于思索的习惯之养成,却不能不说是坏的。”“他在战士方面,是成了一个国民性的监督人,青年人的益友,新文化运动的保护者了,这是我们每一思念及我们的时代,所不能忘却的!”他对于鲁迅,对于新文化运动爱得深,故也看得真切,透辟,并有着青年人判断特有的冲击力。他评价鲁迅创作的意义是,“从此,新文化运动便有了最猛勇的战士,最妥实的保护人,中国国民也有了最严厉的监督,青年则有了不妥协,不退缩的榜样,而新文艺上开了初期的最光彩的花。这重要不止在鲁迅,而且在中国!”那是他真切的感受,并道出了鲁迅价值的真谛。
我们常讲文学批评是有时代性的,“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世序”;同时我们说批评也是有阶层意识的,就是说不同教养、年龄、文化背景下的人对于同一事物的批评会有千差万别。李长之的《鲁迅批判》所提供的不仅是同时代人对鲁迅的批评,更重要的是提供了“养育于五四以来新文化教育中的青年”的批评,它新鲜、锐敏、富于朝气。
鲁迅是中国文化史上的伟人,是永恒的;但他又是属于五四新文化运动中的巨匠,具有鲜明的时代特色,在不同的文化历史背景下,读者的解读和观照会因时空的推移而有所进展或迁移。从这个意义上,在鲁迅批评史的长河中,代表着鲁迅同时代的,“养育于五四以来新文化教育中的青年”的批评所具有的真实和切近,就具有不可替代性。
所谓不可抹杀,是指《鲁迅批判》受德国文艺理论影响,采用精神分析方法辨析鲁迅之思想性格,并由精神人格进而解读其作品的评论体系。
相对于当时大多数人采用的社会学批评方法而言——这也是整个20世纪以来鲁迅学研究的主流方法——李长之在《鲁迅批判》中采用的精神分析方法,无疑具有新颖性、叛逆性。研究方法与文化观念是相联系的。如果说,在中国传统文化背景下,可以容忍精神医生的诊断无避忌的话,那么,对于评论家之于人的精神人格无顾忌地解剖,容忍度就有限得多。因为中国社会太习惯于用忠奸善恶这类社会学字眼去进行评判,太习惯于笼统模糊,太习惯于绝对,太习惯于舆论一律,尤其是当对象是社会名流的时候就更是如此,更难以容忍用病理生理式的剖析去对待。
在精神分析的导引下,李长之认为鲁迅在情感上是病态的,在灵魂的深处“粗疏、枯燥、荒凉、黑暗、脆弱、多疑、善怒”,尽管这“无碍于他是一个永久的诗人和一个时代的战士”(《鲁迅批判》五“总结:诗人和战士的鲁迅:鲁迅之本质及其批评”)。
他在解释鲁迅善于写农村题材而不善于写城市题材的原因说:“他那性格上的坚韧,固执,多疑,文笔的凝练,老辣,简峭都似乎不宜于写都市。农村,恰恰发挥了他那常觉得受奚落的哀感,寂寞和荒凉,不特会感染了他自己,也感染了所有的读者。同时,他自己的倔强,高傲,在愚蠢、卑怯的农民性之对照中,也无疑给人们以兴奋与鼓舞。都市生活却不同了,它是动乱的,脆弱的,方面极多,局面极大,然而松,匆促,不相连属,像使一个乡下人之眼花缭乱似的,使一个惯于写农民的灵魂的作家,也几乎不能措手”(《鲁迅批判》四“鲁迅之杂感文”)。为什么鲁迅不能写长篇小说呢?他认为原因之一是“写小说得客观些,得各样的社会打进去,又非取一个冷然的观照的态度不行。长于写小说的人,往往在社会上是十分活动,十分适应,十分圆通的人,虽然他内心里须仍有一种倔强的哀感在。鲁迅不然,用我们用过的说法,他对于人生,是太迫切,太贴近了,他没有那么从容,他一不耐,就愤然而去了,或者躲起来,这都不便利于一个人写小说。宴会就加以拒绝,群集里就坐不久,这尤其不是小说家的风度”(《鲁迅批判》五“总结:诗人和战士的鲁迅:鲁迅之本质及其批评”)。而鲁迅杂感之多,他认为则有精神方面的原因:“在当代的文人中,恐怕再没有鲁迅那样留心各种报纸的了吧,这是从他的杂感中可以看出的,倘若我们想到这是不能在实生活里体验,因而不得不采取的一种的补偿时,就可见是多么自然的事”(《鲁迅批判》五“总结:诗人和战士的鲁迅:鲁迅之本质及其批评”)。
他尤其善于把鲁迅的精神人格和作品中的人物进行比较,深入开掘,使鲁迅的人格精神和作品中的人物互相辉映阐发。他评《阿Q正传》时说“鲁迅那种冷冷的,漠不关心的,从容的笔,却是传达了他那最热烈,最愤慨,最激昂,而同情心到了极点的感情。阿Q已不是鲁迅所诅咒的人物了,阿Q反而是鲁迅最关切,最不放心,最为焦灼,总之,爱着的人物。别人给阿Q以荒凉,别人给阿Q以精神上的刺痛和创伤,可是鲁迅是抚爱着他的,虽然远远的。别人可以给阿Q以弃逐。可是鲁迅是要阿Q逃在自己的怀里的;阿Q自己也莫名其妙,荒凉而且悲哀,可鲁迅是为他找着了安慰,找着了归宿;阿Q的聪明、才智、意志、情感、人格,……是被压迫得一无所有了,有为之过问、关怀、而可怜见的么,没有的,除了鲁迅。阿Q还不安分,也有他生活上糊涂的幻想,有人了解,而且垂听,又加以斟酌的么,也没有的,除了鲁迅”(《鲁迅批判》三“鲁迅作品之艺术的考察”)。他评《伤逝》则说:“无疑的,这篇托名为涓生的手记,就是作者的自己,因为,那个性,是明确的鲁迅的个性故。他一种多疑、孤傲、倔强和深文周纳的本色,表现于字里行间。在书中,涓生和子君刚刚同居,子君是‘和她的叔子,早经闹开,至于使他气愤到不再认她做侄女’了,而涓生,却也记道:‘我也陆续和几个自以为忠告,其实是替我胆怯,或者竟是嫉妒的朋友绝了交’(《彷徨》页一八五),看这么清楚,而至于刻画了的地步的吧,这是鲁迅!一种常感到奚落,讽嘲的压迫,也是鲁迅所特有的,在文中记叙常到通俗图书馆的情形道:‘好在我到那里去也并非为看书,另外时常还有几个人,多则十余人,都是单薄衣裳,正如我,各人看各人的书,作为取暖的口实。这于我尤为合适。道路上容易遇见熟人,得到轻蔑的一瞥,但此地却绝无那样的横祸,因为他们是永远围在别的铁炉旁,或者靠在自家的白炉边的’(页一九七)。特别不能忘怀于别人的轻蔑,这是鲁迅!后来涓生愿意和子君别去,因为子君在生活上并不奋斗了,只给涓生以失望和痛苦,这时涓生又记到:‘我和她闲谈,故意地引起我们的往事,提到文艺,于是涉及外国的文人,文人的作品,《诺拉》、《海的女人》。称扬诺拉的果决……。也还是去年在会馆的破屋里讲过的那些话,但现在已经变成空虚,从我的嘴传入自己的耳中,时时疑心有一个隐形的坏孩子,在背后恶意地刻毒地学舌’(页二〇一),在失望的忧虑中,有一种倔强之态,这是鲁迅!多么真切的一篇记录”(《鲁迅批判》三“鲁迅作品之艺术的考察”)。
这些分析,在长于或习惯于用社会学批评鲁迅的研究学界不啻有些旁门左道,特别是那些有碍于鲁迅伟人形象的字眼更是刺人眼目。
不能说李长之的精神分析方法是评论鲁迅最为高明的方法,也不能说他运用的就一无瑕疵,像他认为鲁迅初期的小说“抒情的成分很大,似乎是当时由于他的寂寞之感作用他吧”(《鲁迅批判》“鲁迅之生活及其精神进展上的几个阶段”)就显然失之于简率。然而,你不能不承认这种研究方法打破了传统研究方法的板结,是有益的尝试,而且,那意义不仅仅是对于鲁迅的研究。
所谓卓然独立,是指《鲁迅批判》不因鲁迅是新文化运动的巨匠而虚美,也不因热爱鲁迅而饰非,本着求真的目的,是其所是,非其所非,保有着批评家可贵的风骨。
李长之在文艺批评上非常讲究批评精神,他说:“文艺批评最要紧的是批评精神”。“批评是反奴性的。凡是屈服于权威,屈服于时代,屈服于欲望(例如虚荣和金钱),屈服于舆论,屈服于传说,屈服于多数,屈服于偏见成见(不论是得自他人,或自己创造),这都是奴性,这都是反批评的。千篇一律的文章,应景的文章,其中决不能有批评精神。批评是从理性来的,理性高于一切,所以真正批评家,大都无所顾忌,无所屈服,理性之是者是之,理性之非者非之。”“批评需要分析,不但好坏分明,就是好之中的坏,坏之中的好,也要分明。……严羽说‘吾论诗若哪吒太子,析骨还父,析肉还母’这是批评家的真精神”(《批评精神》南方印书馆1942年出版)。
李长之在《鲁迅批判》中也是这么做的:“尽力之所能,写出我一点自信的负责的观察,像科学上的研究似的,报告一个求真的结果而已”。“因为求真,我在任何时都没有顾忌,说好是真说好,说坏是真说坏”(《鲁迅批判》“三版题记”,东方书社,1943年)。
他评论鲁迅的作品,特别单列了一章指出“鲁迅在文艺创作上的失败之作”。明确指出哪些是好的,为什么好;哪些是不成功的,为什么不成功。既不是全盘肯定,也不是全盘否定。
他认为在《呐喊》和《彷徨》中,《孔乙己》、《风波》、《故乡》、《阿Q正传》、《社戏》、《祝福》、《伤逝》和《离婚》“有永久的价值”,即使“在任何国外的大作家群里,也可以毫无愧色”,因为它们“都是完整的艺术”。而《头发的故事》、《一件小事》、《端午节》、《在酒楼上》、《肥皂》、《兄弟》“写得特别坏”,原因则或是“故事太简单”或“独白而落于单调”,而根本原因是鲁迅“不宜于写都市”(《鲁迅批判》三“鲁迅作品之艺术的考察”)。
对于鲁迅的杂文,他分析说:“他的杂感文的长处,是在常有所激动,思想常快而有趣,比喻每随手即来,话往往比常人深一层,又多是因小见大,随路攻击,加之以清晰的记忆,寂寞的哀感,浓烈的热情,所以文章就越发可爱了。有时他的杂感文却也失败,其原故之一,就是因为他执笔于情感太盛之际,遂一无含蓄”。“太生气了,便破坏了文字的美”(《鲁迅批判》四“鲁迅之杂感文”)。
从哲学思辩的标准出发,他认为“鲁迅不是思想家,因为他是没有深邃的哲学头脑,他所盘桓于心目中的,并没有幽远的问题。他似乎没有那样的趣味,以及那样的能力。”“倘若以专门的学究气的思想论,他根底上,是一个虚无主义者,他常说不能确知道对不对,对于正路如何走,他也有些渺茫。”“他的思想是一偏的,他往往只并发他当前所要攻击的一方面,所以没有建设。即如对于国故的见解,便可算是一个例。”“他缺少一种组织的能力,这是他不能写长篇小说的第二个原故。因为长篇小说得有结构,同时也是他在思想上没有建立的原故,因为大的思想得有体系。系统的论文,是他所难能的,方便的是杂感”(《鲁迅批判》五“总结:诗人和战士的鲁迅:鲁迅之本质及其批评”)。
抛撇这些观点的是非正误不谈,李长之在这里显露的正是他一贯倡导并实践着的可贵的批评精神:不虚美,不隐恶,不因批评对象的权威或利害而扭曲批评的风骨。
本来,对于作品文学价值的判断,对于作家气质能力的判断,见仁见智,在文学批评史上是司空见惯浑常事的。但在功利的,非学术的批评方法甚嚣尘上的氛围中,李长之的观点不再被当作学术上的问题平心讨论,而是由视为惊世骇俗,衍变为离经叛道,直至作出大逆不道的宣判。长期以来对于李长之的批判,对于《鲁迅批判》的封杀,已经不是简单的针对某些观点的拨乱纠谬,而是变成对于批评家独立人格的剥夺,对于独立批评精神的践踏。《鲁迅批判》的不幸在此,然其可珍视之处也在此。
《鲁迅批判》的价值和魅力当然不仅只是这三个方面,但有此三个方面,也就极其难能可贵了。
《鲁迅批判》虽是一个小册子,但由于影响大,似乎很有些文坛晴雨表的模样。李长之是在1978年年底去世的,斯时“四人帮”已经被粉碎,一个新的时代的曙光已经在地平线上显露。某出版社曾找到李长之接洽再版事宜,条件是将书名“批判”改为“评论”或“分析”之类云云,李长之坚持不改,他不无苍凉地说:“批判其实就是分析评论的意思。我为《鲁迅批判》遭了一辈子罪,不改,不出,也罢!”书虽然没有出成,但用得着雪莱的话:“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李长之重写的意愿,由于斯人已逝,无法实现,给今人留下了无尽的遗憾,可他期待别人“系统的批评鲁迅的书”的出现,在今天,大概可以跂予望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