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说是该说,却不能够轻易说。这看是谁说和怎么说。因为如此,我们需要鲁迅。现在谁对于国事没有感慨(纵然不一定如鲁迅的感慨那样锐利和深刻)?说出来可不容易,倘人先不行,捉进官里去,是没有人看见的,而话也许说得拙,更容易构成罪状。——自然,话还没说得痛快。鲁迅,现在只有鲁迅,却替我们说了不少的话出气。有他的地位,话说出是容易有人看的,而在不乐意的人们,偏不能怎么着他。又由他文章的老练,厉害和巧,纵然攻击得透澈,那不乐意的人们也仍抓不住罪过。这拐弯抹角的刻毒的骂,的确是在哭笑两难的仅只幽默以上的:有着强弱的不同。
鲁迅始终是敢反抗的,始终是就弱者一方面说话的。他骂的是专说风凉话的假面具的学者,他同情的却是奔走请愿的青年,即使是逃难,他依然原谅那不得已。左翼是在现势力下被迫害的喽,他就为左翼辩护,而招出御用意味的作家作品之无耻。敌人任意胡为的地方,人民的性命固交给炸弹,国内剿匪的地方,性命也仍由炸弹所决定,可怜的还是在人民,鲁迅也就决不放过,而一再表明。大观园的把戏,拆穿就拆穿,他也决不顾惜。其实谁也不顾惜,然而他能拆穿得痛快,这就难得。
事情是多方面,杂感当然只能就一方面说起,如果不当是全部的真理看,这书倒是有不少可贵的真理的。
十月二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