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书本旨专论句读,而句读,集字所成者也。惟字之在句读也,必有其所,而字字相配,必从其类,类别而后进论夫句读焉。夫字类与句读,古书无论及者。故字类与字在句读所居先后之处,古亦未有其名。夫名不正则言不顺,《语》曰:“必也正名乎!”是书所论者三:首正名,次字类,次句读。
古经籍历数千年传诵至今,其字句浑然,初无成法之可指。乃同一字也,同一句也,有一书迭见者,有他书互见者,是宜博引旁证,互相比拟,因其当然以进求其所同所异之所以然,而后著为典则,义类昭然。但其间不无得失,所望后之同志,匡其不逮,俾臻美备。
此书在泰西名为“葛郎玛”。“葛郎玛”者,音源希腊,训曰字式,犹云学文之程式也。各国皆有本国之葛郎玛,大旨相似,所异者,音韵与字形耳。童蒙入塾,先学切音,而后授以葛郎玛。凡字之分类,与所以配用成句之式具在。明于此,无不文从字顺,而后进学格致数度,旁及舆图史乘,绰有余力,未及弱冠,已斐然有成矣。此书系仿葛郎玛而作,后先次序,皆有定程。观是书者稍一凌躐,必至无从领悟。如能自始至终,循序渐进,将逐条详加体味,不惟执笔学中国古文词,即有左宜右宜之妙,其于泰西古今之一切文字,以视自来学西文者,盖事半功倍矣!
构文之道,不外虚实两字。实字,体骨;虚字,神情也。而经传中实字易训,虚字难释。《颜氏家训》有《音辞》篇,于古训罕有发明。独赖《尔雅》、《说文》二书解释经传之词气,最为近似。然亦时有结鞫为病者。至以虚实之字,措诸句读间,凡操笔为文者,皆知当然。而其当然之所以然,虽经师通儒,亦有所不知。间尝为《孟子》“亲之欲其贵也,爱之欲其富也”两句中之两其字皆指象言,何以不能相易?《论语》“爱之能勿劳乎,忠焉能勿诲乎”两句之法相似,何为之、焉二字,变用而不得相通?“俎豆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未之学也”两句之法,矣、也二字,何亦不能互变?凡此之类,曾以叩攻小学者,则皆知其如是,而卒不知其所以如是。是书为之曲证分解,辨析毫厘,务令学者知所区别,而后施之于文,各得其当。若未得其真解,必将穷年累月,伊吾不辍,执笔之下,犹且与耳谋,与口谋,方能审其取舍。劳逸难易,迥殊霄壤。
此书为古今来特创之书。凡事属创见者,未可徒托空言,必确有凭证而后能见信于人。为文之道,古人远胜今人,则时运升降为之也。古文之运,有三变焉。春秋之世,文运以神。《论语》之神淡,《系辞》之神化,《左传》之神隽,《檀弓》之神疏,庄周之神逸。周秦以后,文运以气。《国语》之气朴,《国策》之气劲,《史记》之气郁,《汉书》之气凝,而《孟子》则独得浩然之气。下此则韩愈氏之文,较诸以上运神运气者,愈为仅知文理而已。今所取为凭证者,至韩愈氏而止。先乎韩文而非以上所数者,如《公羊》、《穀梁》、《荀子》、《管子》亦间取焉。维排偶声律者,等之自郐以下耳。凡所取书,皆取善本以是正焉。
书中正文,只叙义例,不参引书句,则大旨易明。正文内各句,有须引书为证者,则从《十三经注疏》体,皆低一格写,示与正文有别。引《论语》、《孟子》、《大学》、《中庸》与《公羊》、《穀梁》,只举《论》、《孟》、《学》、《公》、《穀》一字以冠引书之首。《国语》、《国策》,只举《语》、《策》,而以所引《语》、《策》之国名冠之。《公》、《穀》之后,缀以某公某年。引《左氏》则不称《左》,单标公名与其年。《庄子》只称篇名。《史记》只称某某本纪,某某世家,列传八书亦如之。《前汉》只称某帝,某传某志。若引他史,必称史名,如《后汉》、《三国》、《晋书》之类。韩文单举篇名,且删其可省者。
诸所引书,实文章不祧之祖,故可取证为法。其不如法者,则非其祖之所出,非文也。古今文词经史道家,姚姬传氏之所类纂,曾文正之杂钞,旁如诗赋词曲,下至八股时文,盖无有能外其法者。
凡引书句,易与上下文牵合误读,今于所引书句俱用小字居中印。于所引书名篇名之旁以线志之,以示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