轼受性刚简,学迂材下,坐废累年,不敢复齿缙绅。自还北海[1],见平生亲旧,惘然如隔世人,况与左右无一日之雅,而敢求交乎!数赐见临,倾盖如故,幸甚过望,不可言也。所示书教及诗赋杂文,观之熟矣。大略如行云流水,初无定质,但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文理自然,姿态横生。孔子曰:“言之不文,行之不远。”又曰:“辞达而已矣!”夫言止于达意。疑若不文,是大不然。求物之妙,如系风捕影,能使是物了然于心者,盖千万人而不得一遇也,而况能使了然于口与手者乎!是之谓辞达。辞至于能达,则文不可胜用矣!扬雄好为艰深之词,以文浅易之说,若正言之,则人人知之矣。此正所谓雕虫篆刻者!其《太玄》、《法言》皆是类也,而独悔于赋,何哉?终身雕虫,而独变其音节,便谓之经,可乎?屈原作《离骚经》,盖风雅之再变者,虽与日月争光可也。可以其似赋而谓之雕虫乎?使贾谊见孔子,升堂有余矣,而乃以赋鄙之,至与司马相如同科。雄之陋,如此比者甚众,可与知者道,难与俗人言也,因论文偶及之耳。欧阳文忠公言:“文章如精金美玉,市有定价,非人所能以口舌定贵贱也。”纷纷多言,岂有能益于左右,愧悚不已!

注解:

[1] 北海,通行本东坡文集均作“海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