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戏曲产生最晚——其原因——两种不同的型式:戏文与杂剧——戏文的起源——戏文的产生当在杂剧之前——印度的影响——经商贾之手由水路输入的理想——海客酬神说——国清寺里的梵本戏曲——戏文和印度剧的五个同点——题材上的巧合或转变——《赵贞女·蔡二郎》与《梭康特𡝰》——《王焕》的来历——《陈巡检梅岭失妻》与印度的叙述罗摩故事的戏曲——今存的宋人戏文
一
中国戏曲的产生在诸种文体中为独晚。在世界产生古典剧的诸大国中,中国也是产生古典剧最晚的一国。当散文已经发生了许多次的变化,诗歌已有了诸般不同的式样,小说也已表现着发展的趋势时,中国的戏曲方始渐渐地由民间抬头而与学士文人相见,方始渐渐地占据着一部分的文坛上的势力。盖中国最早的戏曲,其产生期,今所知者当在北宋的中叶(约第十一世纪),至宣和间(第十二世纪初半期)方才有具体的戏文,为民众所注意、所欢迎。金人陷汴京后,北曲一时大盛,而北方的戏曲也便突现出异彩来。浸淫至于宋、金末造,戏曲的势力,更一天天的炽盛。元代承宋、金之后,其文坛遂有以戏曲为活动的中心之概。戏曲到了这个时代,方才正式地登上了文坛。大约剧本之开始创编,当在宣和的前后。然遗留于今的最早的完全的剧本,则其产生时代不能早于第十三世纪的前半叶(金亡之前的一二“年代”)。这样看来,中国戏曲在诸古国中诚是一位“其生也晚”的后进。当中国戏曲方才萌芽之时,印度的古典戏曲早已盛极而衰了(印度古典剧以公元第六世纪为全盛时代)。希腊的悲剧、喜剧早已被基督教的势力扫荡到不知哪里去了(希腊悲剧以公元前第五世纪为全盛时代)。他们的古典剧已经成了过去的僵硬的化石,而我们的古典剧方才“姗姗其来迟”的出现于世。中国戏曲为什么会产生的那么迟晚呢?第一,历来民间所产生的或文士所创造的诸种文体,如骈文,如古文,如五七言诗,如词,都只能构成了叙事、论议的散文与乎抒情的歌曲(以诗词来叙事的已甚少),却没有一种“神示”或灵感,能使他们把那些诗、词、骈、散文组织成为一种特殊的复杂的文体,像戏曲的那种式样的。戏曲遂也不能够由天上落下来似的出现于世。第二,无论宫廷或民间,都秉承着儒教的传统的见解,极力地排斥着新奇的娱乐。略涉奇异的事物,他们便以为怪诞而放斥之唯恐不速。他们的帝王仅知满足于少女的清歌妙舞与糊弄人的调谑说笑,民间也仅知备足于清唱、杂耍以及迎神赛会的简朴的娱乐之中,从不曾进一步而发生所谓戏剧的。古来传记中所载的优伶的故事,像王国维氏在他的《宋元戏曲史》所收集的,大概都是“弄人”的故事,并非真正的“伶人”的故事。他们大概至多只能想到要将歌舞连合于“故事”,却不曾想到要将故事搬演出来而成为戏曲的。戏曲原为最复杂的文体,故其产生之难,也独超于诸种文体之上。第三,外来的影响,也不容易灌输进来。中国的音乐早已受外来的影响,宗教也早已为外来教所垄断。论理,印度戏曲,也应该早些输入。然戏曲的艺术比较复杂,其输入自比较困难。又佛教徒在古时虽也有所谓佛教戏曲(这几年在中央亚细亚发现了几部佛教戏曲的残文,已印行一部分),然后期的佛教徒,对于戏曲却似是持着反对的态度。因此,对于印度古典剧固不至于输入,即佛教剧也是不肯负输入之责的。印度的戏曲至少受有希腊戏曲的多少的感应。当亚历山大东征时,希腊文化是很流行于印度北部的。故其演剧的艺术很容易的便输入印度去。中国与印度的关系却比较的辽远浅薄。一面既隔着高山峻岭,一面又隔着汪汪无际的大洋,其交通是很不便的。除了带着殉教精神的佛教留学生以及重利的商人以外,平常很少有人和印度相交往。为了外来影响输入的不易,也为了戏曲的复杂艺术的更不易于输入,所谓演剧的艺术,便当然要远在宗教、音乐以及神话、传说、变文、小说等的输入以后才能够输入的了。
中国的戏曲可分为两种很不相同的形式:一种名为“传奇”,别一种名为“杂剧”。“传奇”在最初是名为“戏文”的。“戏文”流行于中国南方的民间,故所用的曲调,全都是所谓“南曲”的。“杂剧”之名极古,在宋真宗时已有此称。唯其与今杂剧却是完全不同的(这将在下文论及)。他们是流传于北方的,所以用的曲调都是所谓“北曲”的。但最可注意的是:杂剧的唱者严格的限于主角一人,其主角或为正末,或为正旦,俱须独唱到底。与他或她对待的角色只能对白,不能对唱。传奇的唱者却不限定于主角一人;凡在剧中的人,都可以唱,都可以与主角和唱、互唱。又传奇登场时,先要由一个“末”色或“副末”念说一篇开场词。这些开场词或为颂赞之语,或为作者说明所以作剧之意,并及那时所欲搬演的那本传奇的情节。这篇词,或谓之“副末开场”,或谓之“家门始末”,总之,乃是全剧的一个提纲,用以引起全剧的。杂剧则于剧首没有此种“开场”。
这两种不同类型的戏曲,各有其不同的起源。而戏文的起源,其时代较杂剧为早,其来历也较杂剧的来历为单纯。关于杂剧的话,将在下文再提到,这里先说“戏文”。
三
“戏文”起源的问题,似乎还不曾有人仔细地讨论过。王国维氏在《宋元戏曲史》上,虽曾辛勤地搜罗了许多材料,但其研究的结果,却不甚能令人满意。不过亦很有些独到之见解。他说:“南戏之渊源于宋,殆无可疑。至何时进步至此,则无可考。吾辈所知,但元季既有此种南戏耳。然其渊源所自,或反古于元杂剧”(《宋元戏曲史》页一百五十五)。这种见解,较之一般人的“传奇源于杂剧”的意见,自然要高明得多。然究竟并未将中国戏剧的真来源考出。我们如欲从事为戏剧的真来源的探考,则非先暂时抛开了旧有的迷障与空谈,而另从一条路去找不可。我们要有完全撇开旧说不顾的勇气,确切地知道一切六朝、隋、唐以及别的时代的“弄人”的滑稽嘲谑,绝不是真正的戏曲,也绝不是真正的戏曲的来源。我们更要能远瞩外邦的作品,知道我们的戏曲,和他们的戏曲,这其间究竟有如何的关系。我对于这个问题,曾有七八年以上的注意与探讨,但自己似乎觉得还不曾把握到十分成熟的结论。今姑将自己所认为还可以先行布露的论点,提出来在此叙述一下。
我对于中国戏曲的起源,始终承认传奇决非由杂剧转变而来,如一般人所相信的。传奇的渊源,当反“古于(元)杂剧”。当戏文或传奇已流行于世时,真正的杂剧似尚未产生。而传奇的体例与组织,却完全是由印度输入的。在佛教徒或史官的许多记载上,我们看不出一点的这样的戏曲输入的痕迹。但我们要知道,戏曲的输入,或未必是由于热心的佛教徒之手的。而其输入的最初,则仅民间流布着。这些戏曲的输入,或系由于商贾流人之手而非由于佛教徒,或竟系由于不甚著名的佛教徒的输入也说不定。原来中国与印度的交通,并非如我们平常所想象的那么希罕而艰难的。经由天山戈壁的陆路,当然有如法显、玄奘他们所描写的那么艰险难行。然而这里却另有一条路,即由水路而到达了中国的东南方。这一条路虽然也苦于风波之险,然重利的商人却总是经由这条比较容易运输货物的路的。玄奘的《大唐西域记》曾记载着,他去谒见著名的印度戒日王(?)时,戒日王却命人演奏着秦王破阵乐”给他听,并问及小秦王的近况。玄奘刚刚经过干辛万苦的由中国来到印度,而这个秦王破阵乐”却早已安安舒舒的传输到了那边了。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将它传达到印度去的呢?且由北方的陆路走是不会的,那条路是那么难走。除了异常热忱的且具有殉教精神的玄奘们以外,别的人是不会走的。那么,这个“秦王破阵乐”的流布于印度当然是由于商贾们的力量了。他们既会由中国传了音乐、歌舞到印度去,便也会由印度输了戏曲、音乐到中国来。这是当然的道理。且在法显诸人的记载上,也曾颇详细的描写着中、印的海上交通的情形。大抵印度南方的人民,不信佛者居多,而戏曲又特别的发达。则印度的戏曲及其演剧的技术之由他们输入中国,是没有什么可以质疑的地方。我猜想,当初戏曲的输入来,或并非为了娱乐活人,当系海客们作为祷神、酬神之用的(至今内地的演剧还完全为的是酬神)。其成为富室王家的娱乐之具,却是最后的事。
更有一件很巧合的事,足以助我证明这个“输入说”的。前几年胡先先生曾在天台山的国清寺见到了很古老的梵文的写本,摄照了一段去问通晓梵文的陈寅恪先生。原来这写本乃是印度著名的戏曲《梭康特》(Sukantala)的一段。这真要算是一个大可惊异的消息。天台山!离传奇或戏文的发源地温州不远的所在,而有了这样的一部写本存在着!这大约不能是一件仅仅被目之为偶然巧合的事件吧。
四
其实,就传奇或戏文的体裁或组织而细观之,其与印度戏曲逼肖之处,实足令我们惊异不止,不由得我们不相信它们是由印度输入的。关于二者组织上相同之点,这里不能详细的说明、引证,但有几点是必须提出的:
第一,印度戏曲是以歌曲、说白及科段三个元素组织成功的。歌曲由演者歌之;说白则为口语的对白,并非出之以歌唱的;科段则为作者表示着演者应该如何举动的。这和我们的戏文或传奇之以科、白、曲三者组织成为一戏者完全无异。
第二,在印度戏曲中,主要的角色:(一)拿耶伽(Nayaka),即主要的男角,相当于中国戏文中的生,这乃是戏曲中的主体人物:(二)与男主角相对待者,更有女主角拿依伽(Nayika),她也是每剧所必有的,正当于中国戏文中的旦;(三)毗都娑伽(Vidusaka),大抵是装成婆罗门的样子,每为国王的帮闲或侍从,贪婪好吃,每喜说笑话或打诨插科,大似中国戏文中的丑或净的一角,为主人翁的清客、帮闲或竟为家童;(四)男主角更有一个下等的侍从,常常服从他的命令,盖即为戏文中家童或从人;(五)印度戏曲中更有一种女主角的侍从或女友,为她效力,或为她传递消息的;这种人也正等于戏文中的梅香或宫女。此外,尚有种种的人物,也和我们戏文或传奇中的角色差不多。
第三,印度的戏曲在每戏开场之前必有一段“前文”,由班主或主持戏文的人,上台来对听众说明要演的是什么戏,且介绍主角出场来。最初是颂诗祝福,或对神,或对人;其次是说明戏名,与戏房中出来的一个人相问答;再其次是说明剧情的大略或主人翁的性格(大抵是用诗句)。然后后台中主人翁说话的声音可以听得见。这位班主至此便道:“某某人(主角)正在做什么事着呢”而退去。于是主角便由后台上场。这正和我们的传奇或戏文中的“副末开场”或“家门始末”一模一样。我们的“开场”:先由“末”或“副末”唱念一首《西江月》等歌词,这歌词大抵总是颂贺,或说明要及时行乐之意。然后他向后房问道:“请问后房子弟,今日敷演甚般传奇?”后台的人(不出场)答曰:“今日搬演的是某某戏。”他便接着说道:“原来是某某戏。”于是便将此戏的始末大概,用诗词念唱了出来。唱完后,他用手指着后台道:“道犹未了,某某人早上。”便向下场门退去,而主角因以上场。为了这是一场过于熟套了,所以通常刻本的传奇常以“问答照常”四字,及必须每剧不同的唱念的《西江月》及“家门”等诗句了之,并不完全将这幕“开场”写出。这便是中、印剧二者之间最逼肖的组织之一。
第四,印度戏曲于每戏之后必有“尾诗”(Epiloge)以结之。这些“尾诗”大都是赞颂劝诫之语,或表示主人翁的愿望的。唱念着这“尾诗”的必是剧中人物,且常常是主角。如《棱康特》唱念“尾诗”的乃是主角国王。如The Little Clay Cart唱念“尾诗”的乃是主角Charudatta。他们的辞 句,不外是祷求风调雨顺,人民快乐,君主贤明,神道昭灵一类的话。这还不和我们戏文中的“下场诗”很相同的吗?所略异的,我们戏文中的下场诗,大都是总括全剧的情节的,如《琵琶记》的“自居墓室已三年,今日丹书下九天。官诰颁来皇泽重,麻衣换作锦袍鲜。椿萱受赠皆瞑目,鸾凤衔恩喜并肩。要识名高并爵显,须知子孝共妻贤”,《张协状元》的“古庙相逢结契姻,才登甲第没前程。梓州重合鸾凤偶,一段姻缘冠古今”,《杀狗记》的“奸邪簸弄祸相随,孙氏全家福禄齐。奉劝世人行孝顺,天公报应不差移”都是。但说着“子孝共妻贤”及“奉劝世人行孝顺”诸语,却仍是以劝诫之语结的,与印度戏曲的“尾诗”性质仍相肖合。
第五,印度戏曲在一剧中所用的语言文字,大别之为两种:一种典雅语,即Sanscrit;一种是土白语,即Prakrits。大都上流人物、主角,则每用典雅语,下流人物,如侍从之类,则大都用土白。这也和我们传奇中的习惯正同。在今所传的传奇戏文中,最古用两种语调的剧本,今尚未见。然在嘉靖年间,陆采的《南西厢记》等,已间用苏白。而万历中沈璟所作的《四异记》,则丑、净已全用苏人乡语(见郁蓝生《曲品》)。今日剧场上的习惯更是如此。丑与净大都是用土白说话的,即原来戏文并不如此者,他们也要将它改作如此。如今日所演李日华的《南西厢记》,法聪诸人的话便全是苏白,全是伶人自改的。但主人翁,正当的角色,则完全用的是典雅的国语,决不用土白。这个习惯决不会是创始于陆采或沈璟的,必是剧场上很早的已有了这种习惯。不过写剧者大都为了流行他处之故,往往不欲仍用土语写入剧中。而依了剧场习惯,把土语方言写入剧本中者,则或当始于沈、陆二氏耳。这与印度戏曲之用歧异语以表示剧中人物身份者,其用意正同。
在这五点上讲来,已很足证明中国戏曲自印度输来的话是可靠的了。像这样的二者逼肖的组织与性质,若谓其出于偶然的“貌合”或碰巧的相同,那是说不过去的。波耳的《支那事物》(J.DyerBall,Things Chinese)说:“中国剧的理想完全是希腊的,其面具、歌曲、音乐、科白、出头、动作,都是希腊的。..中国剧的思想是外国的,只有情节和语言是中国的而已。”如将“希腊的”一语,改为“印度的”似更为妥当。
五
最后,在题材上,也可以找出更有趣的奇巧可喜的肖合来。我们最早的戏文今所知者为《赵贞女蔡二郎》《王魁负桂英》等等。这些戏文虽或已全佚,或仅存零星的一二残曲,不足使我们完全明了其内容。然据古人的记载看来,其情节是约略可知的。《赵贞女蔡二郎》叙的是蔡二郎得第忘归,其妻历尽艰苦,前往寻他,二郎却拒之不见,不肯认她为妻。《王魁负桂英》的情形也约略相同。王魁与桂英誓于海神庙,愿偕白首,无相捐弃。但王魁中第得官以后,桂英派人去见他。魁却抹杀前情,严拒于她,不给理睬。又,今存于《永乐大典》中的戏文,《张协状元》,写的也是张协得第后,变了心肠,弃了王氏女不顾。王氏女剪发筹资,前往京师寻他,他却命门子打她出去。为什么最初期的戏曲中,会有那么多的“痴心女子负心汉”的故事呢?当然,像这样的情事,在实际的社会上是不会很少的。但这种不约而同的情节,为什么在“戏文”一开始的时候就会用得那么多呢?我们如果一读印度大戏剧家卡里台莎(Kalidasa)的《梭康特》,我们大约总要很惊奇的发现,梭康特之上京寻夫而被拒于其夫杜希扬太(Dushyanta),原来和《王魁》《赵贞女》乃至《张协》的故事是如此的相肖合的。如果我们更知道《梭康特》的剧文曾被传到天台山上的一个庙宇里的事,则对于这种情节所以相同的原因,当必然有以了然于心吧。
又,在最早的戏文《王焕》,及《崔莺莺西厢记》上(这些戏文也已佚,我们仅能在别的形式的剧文上约略地知道其情节),其描写王焕与贺怜怜在百花亭上的相逢,与乎莺莺与张生在佛殿上的相见,其情形与杜希扬太初遇梭康特[插图]于林中的情形也是很相同的;而《王焕》中的王小三和《崔莺莺》中的红娘,则也为印度戏曲中所常见的人物。
又,最早的戏文,《陈巡检梅岭失妻》(《永乐大典》作《陈巡检妻遇白猿精》),其情节与印度的大史诗《罗摩衍那》(Ramayna)很有一部分相类似。而《罗摩衍那》的故事,却又是印度戏曲家们所最喜欢采用的题材。这其间也难保没有多少的牵连的因缘在内。
六
据徐渭的《南词叙录》,著录“宋、元旧篇”凡六十五部,全都是宋、元遗留下来的戏文。最后的几篇,是元末明初人高则诚等所作的《蔡伯喈琵琶记》《王俊民休书记》等。作者大抵无姓氏可考。《永乐大典》第一万三千九百六十五卷至一万三千九百九十一卷,凡二十七卷,皆录戏文,都凡三十三本。其中与《南词叙录》所著录的名目相同者凡二十四本。其余九本,则为徐渭所未知者。这一类的戏文,除了《琵琶记》盛行于世外,其余皆湮没无闻。近幸在《永乐大典》第一万三千九百九十一卷中,发现了戏文三部。又沈璟的《南九宫谱》及张禄的《词林摘艳》,无名氏的《雍熙乐府》中也载有戏文的残文不少。大抵,我们研究宋、元的戏文,所知的材料已略尽于此的了。唯其中以元人所作者为最多。我们所确知的最早的宋人所作的戏文,不过下列数种而已。
一、《赵贞女蔡二郎》,作者无考。徐渭云:“即蔡伯喈弃亲背妇,为暴雷震死,里俗妄作也。实为戏文之首。”此戏盖即高则诚《琵琶记》的祖本。则诚因其结局的荒诞,故特易之为团圆,而名之曰:《忠孝蔡伯喈琵琶记》。将不忠不孝,易为又忠又孝,当然是出于不忍见“古人的被诬”的一念。南宋陆放翁诗,有“斜阳古道赵家庄,负鼓盲翁正作场。死后是非谁管得,满街听说《蔡中郎》”,则当时不仅有《赵贞女》的戏文,且有《蔡中郎》的盲词了。此戏残文,今只字无存。
二、《王焕》,宋黄可道撰。刘一清《钱唐遗事》云:“湖山歌舞,沉酣百年。贾似道少时,佻尤甚。自入相后,犹微服间或饮于伎家。至戊辰、己已间(公元1268—1269年),《王焕》戏文,盛行于都下。始自太学,有黄可道者为之。一仓官诸妾见之,至于群奔。遂以言去。”《永乐大典》卷一万三千九百七十八,载有《风流王焕贺怜怜》(今佚),大约即是此剧。元人杂剧中,亦有《百花亭》一本,叙及此事。《南词叙录》中载有《贺怜怜烟花怨》及《百花亭》各一本,不知是否也叙此事,或竟系《王焕》的别名。《王焕》的残文,见《南九宫谱》中。
三、《王魁负桂英》,宋无名氏作。“明叶子奇《草木子》云:俳优戏文,始于《王魁》,永嘉人作之。”徐渭云:“王魁名俊民,以状元及第,亦里俗妄作也。周密《齐东野语》辨之甚详。”其残文今亦存于《南九宫谱》中。
四、《乐昌分镜》,宋无名氏作(《永乐大典》及《南词叙录》均作《乐昌公主破镜重圆》,大约即是此戏)。周德清《中原音韵》云:“沈约之韵,乃闽、浙之音而制中原之韵者。南宋都杭,吴兴与切邻,故其戏文如《乐昌分镜》等类,唱念呼吸,皆如约韵。”此戏今已全佚,残文未见。
五、《陈巡检梅岭失妻》,未知撰人。此故事盖亦南宋时盛传于民间的。宋人词话中,亦叙及此事。《永乐大典》作《陈巡检妻遇白猿精》,大约即是此本。其残文今存于《南九宫谱》中。
参考书目
一、《梵剧体例及其在汉剧上的点点滴滴》许地山著,载于《小说月报》号外《中国文学研究》中。
二、《宋元戏曲史》王国维著,商务印书馆出版,又被收入《王忠悫公遗书》中。
三、《南词叙录》徐渭著,有《读曲丛刊》本,《曲苑》本,《重订曲苑》本。四、《永乐大典目录》六十卷,有连筠簃刊本。
五、《梵剧目录》(A Bibliography of the Sanskrit Drama) M. Schuyler著,美国The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出版。
六、关于《梵文文学史》的著作颇多,专论梵剧者有:A.B.Keith的The Sanskrit Drama;K.P. Knlkarmi的Sanskrit Drama and Dramatists等。
七、《印度文学史》许地山著,在《万有文库》中。
八、《梭康特𡝰》的英译本甚多,Everyman Library中即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