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君东原始为考工记作图也,图后附以已说而无注。乾隆乙亥夏,余初识戴君,奇其书,欲付之梓。迟之半载,戴君乃为余删取先后郑注,而自定其说,以为补注。又越半载,书成,仍名曰考工记图,从其始也。戴君语余曰:昔丁卯、戊辰闲,先师程中允出是书以示齐学士次风先生,学士一见而叹曰:诚奇书也。今再遇子奇之,是书可不憾矣。

戴君深明古人小学,故其考证制度字义,为汉已降儒者所不能及。以是求之,圣人遗经发明独多,诗三百、尚书二十八篇、尔雅等皆有撰著,自以为恐成书太早,而独于考工记则曰是亚于经也者,考证虽难,要得其详则止矣。余以戴君之说与昔儒旧训参互校核,毂末之职,明其当作軧,不得与舆人之职轛二名溷淆,今字书并軿字无之。车人彻广六尺,以鬲长车,广当相等,两辕之闲六尺,房加辐内六寸,辐广三寸,经寸,合左右凡二尺,则大车之彻亦八尺,字讹八为六。弓人胶三铠,一弓之胶不得过两有十铢、二十五分铢之十四,正其当为三锾。此皆记文之误,汉儒已莫之是正者。后郑谓轸,舆后横木,戴君乃曰辀人言轸闲,左右名轸之证也。加轸与𫐗,弓长庇轸,轸方象地,前后左右通名轸之证也。辀人任正衡,任郑以当轨与衡,而谓轨为舆下三面材,𫐎式之所树,戴君乃曰此为下当兔围、轴围发其意也。若𫐎式之所厨,宜记于舆人,今辀人为之,殆非也。

郑以戈胡句倨外博为胡上下。戴君曰:此不宜与已倨已句字义有异。郑引许叔重说文解字及东莱称证锾、铠数同。戴君乃曰:锾之假借字作垸,锊之假借字史记作率,汉书作选,伏生尚书大传作馔数小大相县合为一。未然也。

戟刺长短无文,郑氏既未及。贾公彦云:盖与胡同六寸。戴君则曰:戈一援,戟二援也。中直援名刺,与枝出之援同长七寸有半寸,刺连内为一直刃,通长尺有二寸,犹夫戈之直刃通长尺有二寸也。

桃氏为剑,中其茎,设其后。郑训设为大,谓从中已后稍大之。戴君曰:不当与设其旋、设其羽之属异义。后谓剑环,在人所握之下,故名后,与剑首对称矣。

钟之钲闲无文,郑以为与鼓闲六等,而合舞广四,为钟长十六。戴君乃曰:钟自铣至钲,自钲至舞,敛杀以二,准诸句股法。铣闲八,钲闲亦八,是为钟长十六。舞者其上覆修六广四,盖钟羡之度,不当在钟长之数。

玉案以承枣果,莫详其制。戴君引棜禁及汉小方案定,其有四周而局足。

庐人句兵欲无弹刺,兵欲无蜎,郑皆训之为掉。戴君读弹如如蟮之蟮,转掉也。蜎,摇掉也。其所以补正郑氏注者,精审类如此。他若因嘉量论黄钟少宫,因玉人土圭匠人为规识景,论地与天体相应,寒暑进退书夜永短之理,辩天子诸侯之宫三朝三门宗庸社稷所托,详明堂个与夹室之制,申井田沟恒之法,触事广义,俾古人制度之大,暨其礼乐之器,昭然复见于今。兹是书之为治经,所取益固巨。然戴君不喜驰骋其辞,但存所是文略。又于辀人龙旗乌𭤰之属,梓人箕虡车人大车羊车之等,图不具。其言曰:思而可得者,微见其端,要留以待成学治古文者之致思可也。斯诚得论著之体矣。余独虑守章句之儒,不知引伸,胶执旧闻,沾沾然动其喙也。是以论其大指,以为之序。

首河闲纪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