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漢經學所以當尊行者,為其去聖賢最近,而二氏之說尚未起也。老莊之說盛於兩晉,然《道德》、《莊》、《列》本書具在,其義止於此而已。後人不能以己之文字飾而改之,是以晉以後鮮樂言之者。浮屠之書,語言文字非譯不明,北朝淵博高明之學士,宋、齊聰穎特達之文人,以己之說傅會其意,以致後之學者繹之彌悅,改而必從,非釋之亂儒,乃儒之亂釋。魏收作《釋老志》後,蹤跡可見矣。吾固曰:「兩漢之學純粹以精者,在二氏未起之前也。我朝儒學篤實,務為其難,務求其是,是以通儒碩學有束發研經、白首而不能究者,豈如朝立一旨、暮即成宗者哉!」
甘泉江君子屏得師傳於紅豆惠氏,博聞強記,無所不通,心貫群經,折衷兩漢。元幼與君同里同學,竊聞論說三十餘年,江君所纂《國朝漢學師承記》八卷,嘉慶二十三年元居廣州節院時刻之,讀此可知漢世儒林家法之承授,國朝學者經學之淵源,大義微言,不乖不絕,而二氏之說亦不攻自破矣。元又嘗思國朝諸儒說經之書甚多,以及文集、說部,皆有可采,竊欲析樓分條,加以翦截,引繫於羣經各章句之下。譬如休寧戴氏解《尚書》「光被四表」為「橫被」,則繫之《堯典》;寶應劉氏解《論語》「哀而不傷」即《詩》「惟以不永傷」之「傷」,則繫之《論語·八佾篇》而互見《周南》。如此勒成一書,名曰《大清經解》。徒以學力日荒,政事無暇,而能總此事、審是非、定去取者,海內學友惟江君與顧君千里二三人。他年各家所著之書,或不盡傳,奧義單辭,淪替可惜,若之何哉!
歲戊寅除夕,阮元序於桂林行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