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本章系从《吴宓日记》中辑出有关吴宓先生阅读、评品、讲授《红楼梦》的相关记录,这部分文字体现了吴宓先生对《红楼梦》艺术成就、文化价值以及版本传播等方面的点滴思考,更证明了《红楼梦》在他生命中的重要位置。在辑录这些文字时,我们参考相关书籍资料,对一些必要的时间、背景、人名、译文进行了简单括注(楷体字部分)。
1915年
九月十四日
中国写生之文,以《史记》为最工,小说则推《石头记》为巨擘。而此二书之声价,正以其所叙述,皆琐屑而真挚也。
1919年
三月二十六日
归来殊倦,故与梅(梅光迪)、陈(陈寅恪)、卫(卫挺生)诸君游谈而已。
陈君寅恪以诗一首见赠,录此。
《红楼梦新谈》题辞
等是阎浮梦里身,梦中谈梦倍酸辛。
青天碧海能留命,赤县黄车更有人。虞初号黄车使者。
世外文章归自媚,灯前啼笑已成尘。
春宵絮语知何意,付与劳生一怆神。
《红楼梦新谈》乃宓所撰,三月二日,在此间哈佛中国学生会之演说稿也。
陈君学问渊博,识力精到。远非侪辈所能及。而又性气和爽,志行高洁,深为倾倒。新得此友,殊自得也。
七月二十九日
宓三月间,作《红楼梦新谈》,兹觉其意有未尽。因读Shelburne Essays中论小说巨擘应有之数事,《红楼梦》似皆具之,益符吾推崇此书之心也,爰撮记之。
(其一)天下有真幻二境,俗人所见眼前形形色色,纷拏扰攘,谓之真境;而不知此等物象,毫无固着,转变不息,一刹那间,尽已消灭散逝,踪影无存。故其实乃幻境Illusion也。至天理人情中之事,一时代一地方之精神,动因为果,不附丽于外体,而能自存。物象虽消,而此等真理至美,依旧存住。内观反省,无论何时皆可见之。此等陶熔锻炼而成之境界,随生人之灵机而长在,虽似幻境,其实乃惟一之真境Disillusion也。凡文学巨制,均须显示此二种境界,及其相互之关系。Aristotle(亚里士多德 〔公元前384—公元前322〕,希腊哲学家、逻辑学家和科学家。)谓诗文中所写之幻境,实乃真境之最上者。Illusion is the higher reality.(幻境为更高之现实。)《红楼梦》之甄、贾云云,即写此二境。又身在局中,所见虽幻,而处处自以为真,大观园及宝、黛、晴、袭所遭遇者是也。若自居局外,旁观清晰,表里洞见,则其所见乃无不真,太虚幻境及警幻所谈、读者所识者是也。凡小说写世中之幻境至极浓处,此际须以极淡之局外之真境忽来间断之,使读者如醉后乍服清凉之解酒汤。或如冷水浇背,遽然清醒,则无沉溺于感情、惘惘之苦,而有回头了悟、爽然若失之乐。《红楼梦》中,此例最著者,为黛玉临殁前焚稿断痴情,及宝玉出家,皆Disillusion之作用也。
(其二)戏曲以写一人一事,感情中剧烈之变化为主,小说则大异。故小说不宜专重一人,须描写社会全部,四面八方之形形色色,细微入理无一遗漏,使读者如身历其境。以此规则论之,《石头记》亦最合法之杰构也。戏曲宜深,小说宜广。戏曲不嫌过分,小说只贵真切。
八月三十一日
日来上课如恒。是日星期,雨。
读Thackeray之Newcomes(英国小说家萨克雷著小说《钮康氏家传》。)毕,绝佳。英国近世小说巨子,每以Dickens林译“迭更司”与Thackeray并称,其实Dickens不如Thackeray远甚。约略譬之,Dickens之书,似《水浒传》,多叙倡优仆隶,凶汉棍徒,往往纵情尚气,刻画过度,至于失真,而俗人则崇拜之。见P.E.More “Shelburne Essays” 论Dickens之文。(见P.E.穆尔《谢尔本论文集》论狄更斯之文。)而Thackeray则酷似《红楼梦》,多叙王公贵人、名媛才子,而社会中各种事物情景,亦莫不遍及,处处合窍。又常用含蓄,褒贬寓于言外,深微婉挚,沉着高华,故上智之人独推尊之。
1936年
七月二十五日 星期六
上午读书。午饭后,忽不乐。读《石头记》凤姐托巧姐于刘老老,及宝玉出家等段,大悲泣,泪如流泉。盖宓多年经历,伤心实太深矣。于是极有意出家,为天主教僧侣。对世中之人与事,一切均极厌鄙。今与宓言救国益世,如对宝玉言科第功名。盖恋爱乃宗教之初步与过程。必极聪明而又多情之人,始足语于斯二者也。宓读西洋宗教及哲学书,所得既深,一已经验又繁,夫然后,乃益赞赏《石头记》一书之伟大,以其为人生全体之真切悲剧也。
1938年
十月十六日 星期日
二十日得凫公十七日重庆函:述人生公私大小皆相欺相凌。吾辈眼中之弱者,受吾辈之怜爱扶植者,转瞬已变为强者,而欺凌他人矣。宓按宓所见之J、K、王友竹、秦善鋆等,皆属此类。宓回念生平所行所施,能不伤心痛悔也耶!且宓由此更知《石头记》之所以伟大。夫宝玉之于女子,崇拜爱护可谓极矣。顾其梦游太虚幻境时,竟眼见诸多美丽之女子立地化为可怖之魔鬼前来追逐吞噬,宝玉急逃。盖即表现作者类此之观感而已。呜呼,人生如孽海乘筏,惟宗教为一线之光明灯耳。此最真至之人生观也。
1939年
九月十四日 星期四
(上午)8—9谢文通来。读《石头记》,益觉其悲而真。
1940年
一月二日 星期二
晚,仍早寝。……盖宓年前曾语汤锡予君,言近感(一)世事如密网,处处相关。故虽终身辛勤致力于某事,然所成究甚小。牵一发不能动全身,胜一角终且输全盘,故一切努力似皆无补。All efforts are fruitless,because life in the world relative(所有的努力都是没有结果的,因为人间的生命只是相对的)。必欲有真实之成就,只有超然世外,为根本之整理,此即宗教是也。若陶诗所谓孔子欲“弥缝使其淳”者,亦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而已。(二)我以前所作之事,所历之生活,如婚姻恋爱、编杂志、作诗、资助朋友等等,每一事似皆值得作,且皆立意甚高,而以全力赴之。然其结果无不失败。My life is a complete failure(我一生是个完全的失败)。失败之原因,乃由方法之不善,或材料对象选择之未精。而此二者,则又因宓在当时学问识见之未充足,或偶然事境之所拘限,固亦莫可如何。即今后或重返于昔日,淬励精神,再作一遍,譬如下围棋,再试一局,结果仍必亏输。而不免于自悔,自责,自嗟,自怨。诚如是,则宓之正当途径,乃至一切人之正当途径。惟有逃世,弃世,出世。惟有归于纯正之宗教,而为内心之锻炼修行。即欲有所作为,如著述之业,亦必以出世后之所见所得,且用超然离世之态度写出之,方可成佳作,如《石头记》是也。由是以谈,宓欲撰述《人生哲学》,其目的为救国化世,仍不免于上所言弥缝之失。(cf.Carlyle “Sartor Resartus”[例如,卡莱尔的讽刺小说《被别人量体做衣的裁缝》(1833—1834).])用力多而成功甚少,可以预知。不若专吾力以作成《新旧因缘》小说。上窥《石头记》之宗旨与方法。即以世外人(已出世者)写世中之事。虽材料只限一端,而心目中恒有全体在,所写庶几不至流于卑琐而拘执欤。今后决当于此一事努力。
一月十七日 星期三
晚7∶30独赴平政街68赵紫宸宅中心社会集。赵君以茶及糕饼款待。由宓讲述《石头记一书对我之影响》。继由诸君自由讨论人生爱情各问题。到者贺、任、石(贺麟、任继愈、石峻)三君。
10∶30散。宓偕任、石二君步归。
五月十二日 星期日
夕5—11顾良、黄维来,同赴朱宝昌请宴于曲园。畅叙,并行《红楼梦》酒令。石社成立,以研究《石头记》为职志。顾良任总干事。众同步归。
八月三十日 星期五
按两世界之说,为一切宗教、哲学、文艺之根本,固矣。然此两世界者,是一是二,未可划分。不仅因个人身经巨变,由入世变为出世,由事实世界进入理想世界。如贾宝玉之变(即converted)为曹雪芹,一生分为两段,前后界限分明也。即每人平日之生活,亦浮沉于两世界中。有如泅泳者之忽而水底,忽而水面。经此易彼,观感顿殊。如李后主词“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其一晌之梦中贪欢,亦是真生活。但为事实世界中之生活。今此刻憬然省悟(disllusioned,sober mood),则已入于理想世界中之情境(mood)。凡深于情,明乎道,而禀赋宗教性,于文艺有大成就者,盖莫非对此两世界具有强烈之感觉之人也。
九月二十五日 星期三
读悟真道人撰《红楼梦索隐》民国二年,中华书局印本。大旨以(1)顺治为董小宛出家,及(2)吴三桂爱陈圆圆事,为《石头记》本事,甚多牵强附会之处。
1942年
四月二十七日 星期一
(上午)10—11上课,讲《石头记》回目之美。
四月二十八日 星期二
下午及晚,读《石头记》。流泪,多身世之感。拟抛弃一切,赶撰《新旧因缘》云。
四月二十九日 星期三
下午,寝息。读《石头记》。有得于贾宝玉悟道出家。夕5∶00恒丰晚饭。文林堂住持英人John Baker(John Gilbert Baker,约翰·吉尔伯特·贝克,汉名白约翰,时兼任西南联合大学历史系讲师)来约演讲。
晚7—10在南区第十教室,应中国文学会之邀范宁生主席。演讲《红楼梦》。听者填塞室内外。宓略讲《石头记评赞》中六、七两段,继则答问。因畅述一己之感慨,及恋爱婚姻之意见,冀以爱情之理想灌输于诸生。而词意姿态未免狂放,有失检束,不异饮酒至醉云。……
五月六日 星期三
(下午)4∶00恒丰晚饭。抄编《红楼梦之文学价值》。
(晚)8∶05—8∶25讲《红楼梦之文学价值》。得酬金八十元。(此次系于昆明某电台演讲。)
五月二十二日 星期五
上午,编校《红楼梦研究》中英文稿。送图书馆陈列。
七月二十九日 星期三
(上午)9∶00在南区8教室作第一次《红楼梦讲谈》。听者约二十人。水(毛准,字子水)亦在座。宓分析爱读《石头记》者之理由及动机。李宗渠、薛瑞娟二女生相继发言,均甚爽直而有见。一切见《红楼梦研究》笔录。
八月五日 星期三
(上午)9—10在校中北区5甲教室,续讲《〈红楼梦〉与现代生活》。听者三四十人。宓假述今世有如贾宝玉、曹雪芹之性行者,其生活爱情经验,及著作小说之方法,应为如何。并述《红楼梦》与今世爱情小说之两大异点:(一)《红楼梦》以宝玉为中心,而诸女环拱之。如昔之地球中心说。今则多男多女,情势较复杂而错综牵掣,如地球绕日。而太阳系外,且有千百星系,互相吸引而平衡回旋。故以小说描写,决难统一、集中,而有整个之组织。充其量,只能写成“Vanity Fair”之三五男女爱情故事,牵连交互而已。(二) 昔者女卑男尊,男选择而女竞争。今则男追求,视女为理想鹄的。女有教育男、引男向前向上之能力。男在追求女中,表现己之最优点。由追求女子以达于归依上帝。且男之一生固经历过诸多女子,而女之一生亦必经历过诸多男子。此亦较昔复杂变化之处也。……
八月十二日 星期三
(上午)9∶00—10∶30第三次《红楼梦讲谈》。宓讲《注重爱情之人生观》及《爱情之实况》。
八月十三日 星期四
下午1—2寝息。读More先生书。又思《红楼梦》讲稿,自觉确系爱情充溢,有耶稣上十字架之愿力。……
八月十八日 星期二
(晚)归舍,已10∶00。撰讲稿(《石头记》与《金瓶梅》等比较)。直至近3∶00鸡鸣,始寝。
八月十九日 星期三
(上午)9∶00—10∶30在地质系所管南区2甲教室,作第四次《红楼梦讲谈》,内容另详。
八月二十五日 星期二
(午饭后)访麟(贺祥麟),谈《红楼梦研究》等。
八月二十六日 星期三
(上午)9∶00—10∶15在南区2甲教室,作第五次《红楼梦讲谈》。宓讲《甄士隐与贾雨村为重一重多两种人之代表》。另详。
八月二十八日 星期五
(上午)王逊来,同谈《红楼梦》及石社之组织。
夕晚编撰《红楼梦讲稿》。
九月二日 星期三
(上午)9—10在南区2甲教室,作第六次《红楼梦讲谈》。稿另存。
九月九日 星期三
(上午)9—10仍在南区2甲室,作第七次末次《红楼梦讲谈》。另录。
十月八日 星期四
(上午)图书馆重行编钉《红楼梦研究》稿。失落宓第二次演讲稿一页,深为痛惜。……
十月二十六日 星期一
上午,抄《石头记评赞》稿。为登《旅行》杂志。
十月三十一日 星期六
(下午)3∶00抄《石头记评赞》稿完。
十一月一日 星期日
宓持《红楼梦研究集》借典(刘文典)读。
十二月二十五日 星期五
晚,编撰《红楼梦研究集》。
1943年
十二月二十三日 星期四
(下午)5—6访水。兴华晚饭($39),遇许宝同座。言,其兄驹索阅宓所为《红楼梦》著作。知驹现任立法委员,极清闲舒适。驹所为《石头记》索隐,皆细碎之观察与发见。如谓黛玉葬花,乃葬其与宝玉之私生婴儿云云。宓闻之大惊。夫以驹之亵渎黛玉者如此,可见其人重肉欲而轻道德,卑下而恶狠。则其昔年离间宓而与彦狎邪暧昧,始乱终弃,甘为恶魔,今已情见乎词,不容疑矣。闻之懔然。……
1944年
十月六日 星期五
晚6—8在社会服务处为外文系及大众讲《红楼梦》。毕,8—9外文系学生请茶会,至十时归宅。
十一月十九日 星期日
(下午,在成都应张遵骝夫妇邀宴,遇牟宗三)牟君曾撰文论《石头记》。其大意谓各人有各人之道理及困难。故《石头记》中人物,如钗、凤,下及傻大姐等,无不具有读者可以同情之品格与行事。读者于其过失,终觉一一可以宽恕。然此诸多人之意志欲望各各不同,聚集一处,互相妨碍破坏。结果,皆不获如愿,而同归于失败。人生悲剧之意义即在此,云云。宓与牟君所见异撰,亦述其平日之思想。
十一月二十二日 星期三
华兴书店见《红楼圆梦》,二十回,石人问。《续红楼梦》,三十回,全在太虚幻境。并恶劣不堪读。
十二月二十一日 星期四
(上午)探寅恪病,甚有起色。戒宓勿以吴贻榘事作小说。因吴贻芳病,恐其伤心。又详告宓《故宫博物院画报》各期载有曹寅奏折。及曹氏既衰,朝旨命李榕(似应作“煦”)继曹寅之任,以为曹氏弥补任内之亏空。李曾任扬州盐政。外此尚有诸多文件,均足考证《石头记》之资。而可证书中大事均有所本。而后四十回非曹雪芹所作之说,不攻自破矣。又曹氏有女,为某亲王妃。此殆即元春为帝妃之本事。而李氏一家似改作为王熙凤之母家。若此之线索,不一而足,大有研究之余地也。云云。筼阻寅恪勿多言劳神,宓遂辞出。
1945年
九月二十四日 星期一
夕4:30如约,至刘道龢君惠,成都,光华街八十五号。宅赴宴。……宴毕,龢促宓为座客七八人皆金大毕业,文(高文)、龢之学生。讲《红楼梦》。宓不得已,乃述此书作成之步骤,以明世传影射之非。
1947年
十二月二十日 星期六
(下午至武大医院)3—5宓在楼上讲《石头记评论》。是日所讲,为《石头记》作成三段之假说。坐立听众约二百人。而以周校长等中座,宓多所顾忌,神意不舒。故所讲殊乏精彩,未能酣畅淋漓。
1948年
二月六日 星期五
晚7—11在瑞(徐嘉瑞)宅宓讲《红楼梦》,并答座客问,兼及宓之出处主张,甚为酣畅淋漓。座客三十余人。除昨面约者外,有钱基博先生,先退。承告《耆献类征》中有曹雪芹之父传,宜参考。
十月四日 星期一
正午,赴校约,随众主要职员、教员,在会议厅款待胡适、李济陪宴,酬酢,饮酒甚多。胡、李对宓,交际欢洽。胡与宓叙年庚。又谈关于《石头记》之新发现。
1951年
六月十八日 星期一
下午寝息。读《金瓶梅》古本上卷毕,盖知《石头记》受此书之提示处极多。
六月二十三日 星期六
上下午读古本《金瓶梅》,知《石头记》书中许多处皆取此书之材料,变化提高而用之者。
七月三日 星期二
下午,热甚,寝息。读《法律学概要》。又读《石头记》,涕泣不止。
七月五日 星期四
下午卧读《石头记》,涕泣。
1952年
三月二十八日 星期五
《石头记》中人惟黛从不劝宝玉作八股求科名,钗一切悉明白而仍劝之,湘云附钗而未必能了了。香菱等则更不知注意及此,余可类推。而书中人物之结局,亦正可与宓并世诸友,如冯友兰钗、沈有鼎香菱、萧公权探春等,相比较。而宓恒自拟妙玉,从兹更可进一解矣。
七月二十六日 星期六
(上午)陈平章送来陈克理由重大带交之件,拆阅,乃重大中二学生黄克明江津人,住男二舍102室。送阅茅盾叙订之洁本《红楼梦》上下二册,开明书店印行,1935七月初版,1948十月四版(金圆券$1.56)。盖将原书删削为五十章,另加标题,并增导言,凡书中(1)序意明旨(2)宗教命运(3)诗词歌赋(4)肉体性欲之部分皆删去,仅称赏作者写实之工夫,而全书之精神理想全失。呜呼,今后对中国及世界文化,皆将作如是之斲削耳!宓取读若干段。
1953年
二月七日 星期六
晚7—11皆在舍撰作《红楼梦是怎样作成的》一文,约八千字,初稿成,熏(何剑熏)命为《西南文艺》小说专号而作者。
二月九日 星期一
(上午)10∶00起,修改宓七日所撰《红楼梦》文,下午及晚同。
二月十日 星期二
上下午续修改《红楼梦》文,至晚而毕。
(晚饭后)宓乃持所撰《红楼梦》文,送交熏。熏细阅后,云,体例不合,恐《西南文艺》不能登载,但仍当送该志编辑部,以了责任,云云。熏示宓1953二月之《西南文艺》中载刘又辛等之《儒林外史》研究二篇,皆政治宣传而已。与熏久谈。
熏书志甚多,宓假得俞平伯著中国古典文学研究丛刊《红楼梦研究》凡二七二页,棠棣出版社出版。1952九月初版,1953一月三版。中国图书公司经售。实价一万一千元。归。读至深夜。毕,甚为欣佩。此书乃修改1921所作而1922出版之《红楼梦辨》更加增改而成。要点为曹雪芹原书,约一百一十回每回较今略长,前八十回即今本之1—80回,为高鹗所续成81—120回,而1791程伟元铅印行世者。原书之后三十回即81—110回,曹雪芹业已撰成,但其稿已散佚(高、程迄未搜得)。今只能由有正书局《脂砚斋评本》之评注中,窥其大略。大体根据曹雪芹之实在生活,贾府以(一)抄家(二)内讧贾环当权,赵姨娘报复。(三)办皇家事用费浩大,不能节俭之故,日趋衰败。抄家极严厉,宝玉、熙凤等皆入狱。巧姐被卖入娼寮,遇刘老老救出。抄家后,并无给还家产及复世职之事。黛玉先死,而后宝玉娶宝钗,钗、黛并非敌对。“悲金悼玉”证明钗、黛各有所长而宝玉实兼爱。宝玉始终本其个性,不再入塾,不习八股文,不应科举,更无受封文妙真人及成仙得道之事。既遭穷困,无以为生,遣散婢妾,遂命袭人嫁蒋玉函,袭亦欣愿。最后惟留麝月一人。湘云嫁夫卫若兰(金麒麟)而寡。诸人中惟李纨以子得享富贵,然贾兰成名未久,李纨即死。其他如香菱则死于夏金桂之手。如王熙凤则为姑邢夫人、夫贾琏所休而回王家。按此与宓所主张同。总之,一切逼真而悲惨,决无调和剥复之事。宝玉出家,半由穷困,半由痛恨一般人情,非仅因失黛而厌世。凡此雪芹原定之写法,固远胜于《后梦》、《续补》等书,亦高出于高鹗之续作也。高鹗之续作,力求合于曹雪芹之本意。遵照原定计划,揣摩求合。惟以高鹗非特出之天才,见解庸俗,必求如是方得快意,故使宝玉出家而获荣显,贾府亦失势而得重兴,亦自然之势也。按宓谈《红楼梦》多凭揣想,未考版本,且素不信高鹗续补之说。若俞君所言,实甚分明,而更合于“千红一窟哭 ”“万艳同杯悲”之本旨,使宓废然矣。
九月二十三日 星期三
上午读(1)蔡元培《石头记索隐》1922六版,有答胡适商榷。(2)寿鹏飞《红楼梦本事辨证》1927,主雍正夺嫡说。又寝息。
1954年
二月十六日 星期二
(上午)宓读周汝昌之《红楼梦新证》。
(晚)宓读周汝昌《红楼梦新证》一书,至深夜,完。
二月十七日 星期三
晚,至凌道新室中访问周汝昌,再同食汤面。初见,谈其所著书。宓述宓昔年所讲论《石头记》之作成及人物评论之纲要。
二月二十日 星期六
晚7∶30至10∶00续在凌道新室中,由宓、凌道新柬邀孙海波、叶麐、赵荣璇、荀运昌董寄安先期因事辞,未到。茶会,与周汝昌会谈。今晚所谈甚好,除麐外对《石头记》皆有其心得。宓述秦可卿之评论一节,遂与周汝昌握别而散。
二月二十六日 星期五
(晚)宓回舍,读俞平伯《红楼梦研究》。
四月三日 星期六
今日得读影印《越缦堂日记补》。咸丰十年1860八月八日清文宗车驾出京,避英法联军之逼,狩于热河。八月十三日,作者在围城中(时闻鏖兵齐化门外),读《红楼梦》以自遣。除关于版本,亲见有六十回之抄本两种外,力辟宝玉乃指纳兰成德之说。续谓,据作者之管见,贾宝玉必系八旗贵介,自记述其真实之恋爱经历,故能写得如是亲切,后有曹雪芹取其书扩而充之,演为小说,并增丑事为诋,遂成今书,云云。按此与宓平日主张者颇有合,故取其说,为我张目。《越缦堂日记》原文待录备考。
十一月十九日 星期五
今日上午九时,中国作家协会重庆分会、重庆市文学艺术工作者联合会为批判俞平伯之《红楼梦研究》(在古典文学研究中,用马列主义观点驱除胡适派之资产阶级唯心论之斗争),在重庆新民街三号文联会所召开座谈会。……
此次批判检讨,宓自不得不参加,幸宓自解放后,绝口不谈《红楼梦》,此次尚未遭曳出受审,未尝非韬晦之益。
十一月二十四日 星期三
下午写日记。连日读报,各地批判《红楼梦》研究之运动甚嚣尘上,宓在势无可逃,又须巧为词说,自责自涤,以此心极不乐。
十一月二十五日 星期四
午前赖公名肃,字以庄,年六十四岁,巴县人。邀同何剑熏、李效庵酒叙其斋中。宓饮白酒半茶钟,谈《红楼梦》之批判。熏谓宓之《红楼梦》解说,实较俞平伯为“进步”,且熏夙知宓与胡适无关系,文联有人疑及此。昔尝为敌对云云。熏拟定期开会,嘱宓预备发言。
十二月十一日 星期六
下午2∶30—4∶30大礼堂聆谢立惠院长讲释此次教职员工晋级增薪办法。毕,同叶麐在凌道新室中茶叙,谈批判《红楼梦》研究问题。晚饭时始归。
十二月十二日 星期日
上午9∶00至12∶30,又下午2∶30至6∶00在教室大楼1201室,赴中文系所召集之讨论《红楼梦》研究中的错误问题座谈会。来函特约宓系主任何剑熏主席。宓以第四人发言,分三段:(一)我对此会及本运动之认识。引昨报载郭沫若之言。(二)我自己之思想检讨。(三)我旧日对《红楼梦》之评论。
按麐等誉宓是日所言为最有内容,为人所乐闻。而昔曾为僧而新任中文系副教授谭壮飞君,则讥宓仍存有封建主义唯心论之观点云云。夕由方敬教务长作总结而散。
十二月十三日 星期一
(下午)《四川日报》成都华兴街记者甘泉来访,请宓撰《红楼梦》研究检讨等文。
十二月十四日 星期二
上午读俄文。出遇李一丁,命撰《红楼梦》检讨文登报。
1955年
一月十四日 星期五
(上午)约10时,谢院长(谢立惠)招往,命已指定宓撰发言稿,须谈二运动之体会,并以稿呈阅,定。宓大苦。(此为吴宓参加第一届四川政协会议的发言)
一月十六日 星期日
约11∶00谒谢院长,呈初稿,大不谓然,命改撰;必须自行批判胡适、《红楼梦》二运动中之宓。宓归,大伤悲,自视如囚之陪受死刑。回舍,午饭前后勉撰次稿成,凡四段(二运动)。
一月二十日 星期四
晚饭后,乐怡然导统战部杨同志来,还宓稿,多所指责,命另作,专谈《红楼梦》,不许述及胡适,亦不许自高自大。宓苦甚,但即在灯下(对李承三)作出大纲(存),又全文(一)(二)段。
一月二十一日 星期五
未晓4∶00起,就桌灯撰稿批判“我自己《红楼梦》研究的错误”(三)至(四)段完。晨托乐君(8室)代交呈入。
晚饭后,昨之统战部杨同志以宓稿(《红楼梦》)还宓,云:“对此无意见”,又释云“此稿可用,汝即照此讲可也”。
二月二十日 星期日
正午散会,宓仍附乘谢院长车,同众市政协出席、列席委员至胜利大厦招待处午饭,软美。
饭后,在穆济波楼室中小坐,稚荃亦至,见阎崇阶贵州修文承询宓研究《红楼梦》之大旨,宓具述之。
(下午)候谢院长等开会毕。近6∶30邀宓在该社(中三路140号九三学社)同晚餐,甚丰美。席间与重庆大学教务长王际强等谈《红楼梦》。
六月十四日 星期二
晚赖公(赖肃)出示宓1955六月号之《西南文艺》42期,其中79至80页载陈守元撰之《殊途同归》一文粘存云云。宓独惜作者(亦如近出之《红楼梦研究资料汇编》)之未知未见未列举1942十一月《旅行杂志》十六卷十一期所登宓撰之《石头记评赞》及1945成都各报所登宓撰之《红楼梦人物评论》各篇,而仅拈朋友通信以为说也。至若宓之已于1952思想改造1955四川省政协发言已刊布中一再自己批判,更不待申明矣。以上宓对赖公及李效庵所谈。
十月五日 星期三
(晚)回舍,倦甚。读《石头记》,弥觉其语语深至,字字精当。
1956年
五月三十一日 星期四
(上午)拟仿1935《忏情诗》,作1956《悼亡诗》七绝若干首,已成第一首,录如下:
曾赋忏情未悼亡,为君才断死生肠。
平生好读《石头记》,冤债偿清好散场。
三句用宓《忏情诗》二十首旧句,兰与彦与宓皆爱读《石头记》者也。四句用《石头记》二十五回癞和尚勖宝玉(时受魇魔)语。
七月二十二日 星期日
下午读《石头记》宝玉受责(33等回),忆1907在乡宅家中情形,悲哽不止。即至书中及叙情之处,亦皆泪下如绠。
九月九日 星期日
(上午)偶翻《石头记》,重读抄家一段,流泪不止。
十月二十六日 星期五
(晚)又重读心一甫寄到之《增评补图石头记》二册,多年为人翻阅,已有缺页矣。可惜!
1957年
四月十六日 星期二
(晚)续读《石头记》尤二姐一段,流泪不止。
四月十七日 星期三
晚饭后,赖澄来,为述宓之《石头记评论》大旨。
五月二十二日 星期三
晚,中文系一年级正式生朱占圻、重庆建工校进修教师李中坚来,求讲《石头记》之正副册诗、红楼梦曲、葬花词,宓为大体解说,至9∶00乃去。
五月二十六日 星期日
晚赖澄来,并携开桂往听宓至3128大教室,8—10凡二小时,为中文系三四年级学生,作《红楼梦讲谈》。所讲大纲,存粘。听众热烈鼓掌,表示满意。
六月六日 星期四
今午接关懿娴今赴济南率领学生实习五月三十日函,寄来《旅行杂志》中《石头记评赞》全文摄影(曰复制)六张,殊可感,因所费甚多也。
晚饭时,中一朱占圻来,即以《石头记评赞》影片付其抄写,又借去宓批判《红楼梦》发言印稿。夕复刘管如六月三日函,答其问《石头记》之结构。
六月十七日 星期一
夕读《石头记》自遣。
八月十三日 星期二
晚读吴梅村《长平公主诔》,泪下不止。宓夙爱顾亭林与吴梅村之诗,近年益甚。盖以时势有似故感情深同耳。比而论之,亭林阳刚,梅村阴柔,各具其美,一也。亭林诗如一篇史诗叙明之亡,梅村诗如一大部小说皆合其诗集全部而言之,二也。亭林诗如书经,梅村诗如《汉书》外戚传及唐人小说,三也。亭林诗如《三国演义》,梅村诗如《石头记》,四也。亭林写英雄,而自己即全诗集之主角;梅村写儿女,而深感并细写许多、各色人物之离合悲欢,五也。亭林诗,读之使人奋发;梅村诗,读之使人悲痛。亭林之诗正,梅村之诗美,此其大较也。然二人者,其志同,其情同,其迹亦似不同而实同,不得以“亭林遗民、梅村贰臣”为说也。亭林诗,黄师曾注释讲授,碧柳亦早称道之。而能言梅村诗之美者,陈寅恪与宓也。其详不具于此。
1958年
三月十七日 星期一
晚7—11读《红楼梦考证》,觉其说是。
八月八日 星期五
午饭后,未眠。读《石头记》,觉其中人物乃如父、碧柳、心一、彦等之一样真实;开卷任意读一段,涕泪交流矣。
十一月二十九日 星期六
上午8∶00—10∶30文史图书馆读《红楼梦书录》,一粟编。
1959年
七月五日 星期日
(下午)懒睡,读《石头记》。
七月十八日 星期六
下午寝息。修面。4—6读《石头记》。
七月二十日 星期一
上午读《石头记》。午饭后续读,流泪甚多。
七月二十九日 星期三
(上午)读《石头记》。又11—12寝息。
八月二日 星期日
上午阅周汝昌《红楼梦考证》。
1960年
二月十一日 星期四
上午图书馆阅新书,卒得《东方杂志》1947一月三十一日(四十二卷)梁国冠《岭南黄晦闻先生之诗》,乃据《蒹葭楼诗》细读节抄而成,似无特别之知识及发明,但尊敬黄先生为民族革命政治革命之英雄诗人而已。又检得1948(原稿空缺)月(四十三卷)袁圣时作之《石头记》研究,力主雪芹作成120回,而不由高鹗续补之说。以上二君,均似未见宓文。
四月二十六日 星期二
上午,宓在教研组读《德国文学简史》。琪(钱安琪)又责宓《讲义》多章未成,编出迟缓。宓心甚怫郁,乃至文史图书馆读《脂砚斋评本石头记》以自遣。
七月十二日 星期二
晚7∶40至11∶00《外国文学讲义》编写组学术讨论会,续昨座谈。宓未发言。归途与二生送宓回舍畅谈《石头记》之内容。证新说之不合。
九月二十四日 星期六
上午至系中,取得驹(雷家驹)、珍(鲁运珍)函及心一寄来挂号《石头记真谛》一部二册。安邑景定成、梅九著,民国二十三年西京日报社印行。
九月二十五日 星期日
下午寝息,读《石头记真谛》。
九月二十六日 星期一
上下午续读《石头记真谛》。
九月二十七日 星期二
上下午读《石头记真谛》,复深沧桑故国之悲,然与景君所指在清而思明异矣。又读《石头记》五十八回眉批宝玉命芳官吹汤,其干娘(婆子)自效,被斥。二条云,(一)“有打了碗而可吹者,有不打了碗而必不可吹者,人苦不自知耳。”(二)“汤代一吹,即膺衍罪,世有不知……(此处以下至1960年10月1日日记,于“文化大革命”中被抄后失去。作者1960年10月1日至11月4日日记,均系钢笔书于零星纸片、未经整编誊抄之草稿。)
1961年
一月十五日 星期日
夕4—5马忠明、温业彬二生求讲《石头记》之大旨及内容梗概。
六月二十一日 星期三
(上午)与刘遗贤谈《石头记》。
七月十四日 星期五
晚饭后,在舍前池台遇中四级学生数人,求略讲《红楼梦》,已而雨,遂散归。
七月二十日 星期四
下午读《古典文学论丛》各册及《近代论文选集》上下册,中有季新(疑即汪精卫)作文《红楼梦评论》一篇,文言杂白话,其论诸人多与宓平日之见符合。
1962年
八月六日 星期一
上午9—11文史图书馆读清端木埰撰《读〈红楼梦〉劄记》(影印手稿),简而当。大旨以黛为君子,正、雅而清白。钗为小人,奸、俗而势利。忌黛而终逼黛死者,厥为王夫人,钗、凤、袭则皆王夫人引用而倚以成事之爪牙鹰犬耳。故王夫人为书中之首恶(villain),而贾府(荣府)治理不善,终至抄家,其咎其责亦在王夫人。至宝玉“好色即淫,知情更淫”,贪多而广施,不自检束克制,又复优柔寡断,昏昏度日。其内嬖为袭,外嬖为秦锺,再则碧痕侍浴,除此三人外,无淫行(无肉体之性爱),皆清白。又设以宝玉为中心之太阳,则妙、湘等,以至平、紫、鸳、菱皆重圆轨道上之行星(此喻乃宓加)。……书中,如论(1)参禅对答,是黛与宝借此直诉其肺腑之情,表明心迹,互诘态度;(2)金麒麟表示外形之偶合不足凭,湘之无缘,可证钗之金锁为有意造作者。(3)妙玉爱宝实深,于品茶、折梅、祝寿等事可证。(4)可卿与宝玉无私,由珍逼淫,事觉,自缢死;等,皆与宓多年所谈者不谋而合,宓甚欲与俞平伯讨论之也。
八月八日 星期三
(上午)宓自读端木埰《读〈红楼梦〉劄记》完。作者力赞黛玉之矜严与贞洁,谓其在贾府,乃是身陷重围,孤军奋战,故不得不高自位置,藉以自全自保,惟其行真而守礼,人反谓其为孤僻固傲云云。……此正类似宓1934《空轩诗》(六)(七)及1941改《世难容》曲之自评自状之词也。
八月十五日 星期三
上午……(宓)在文史图书馆读《〈红楼梦〉偶谈》(木刻本,二册)。道光六年丙戌1826孟春晶三芦月草舍居士自序于古竹林之无赫赫居(原本)。光绪二年丙子1876篑复山房校刊、编次(刊行),板藏篑复山房。……其书以《红楼梦》书中之人物事实前后综合,糅杂比附,而有意作文,咬文嚼字之恶习甚重,以同一之字颠倒、反复,构成俪句,其思想议论则极平庸,不足观也。
十月十三日 星期六
(下午)卧读《石头记》散段,直至涕泪横流,觉心情悲苦、清明、安定始已。
十一月二十六日 星期一
(上午)统战部女职员张明华邀宓讲《红楼梦》(当时吴宓在参加重庆市委统战部组织的学习会议),宓请改为座谈,愿于寒假中来。
十二月一日 星期六
偕方君(方镇华)步至部中会场。与方君等略谈宓之《红楼梦》评论。
十二月二日 星期日
晚,周显忠来,问《石头记》数事:人数等,宓皆就书页指中答案。
十二月二十五日 星期二
下午2∶30至6∶30院务委员会……散会时,与方公(方敬,时任西南师范学院教务长)谈二事:(1)政协邀宓讲谈《红楼梦》(2)陕西师大请调聘宓之公函已到,方公谓“宓可往讲学”云云。
十二月二十七日 星期四
下午2∶30—4∶30文史图书馆检阅《东方杂志》,得袁圣时《〈红楼梦〉研究》文(另有记)。
十二月二十九日 星期六
下午2∶30—5∶30政治学习……宓论教课中求不犯错误之难,自明顺从且谨慎,述《红楼梦》讲谈之批判。
1963年
二月二十二日 星期五
今日会(古典文学教研组会议)中,以定计划及讨论宗老及樊所编之参考资料为主。计划中有四月底曹雪芹纪念会之“红楼梦讲谈”一项目,讲者数人,宓为其一,须早速交入讲稿,备印发研究,云。
二月二十六日 星期二
晚,以热水濯足,兼为马、温二生讲《石头记》人物。编《纲要》,至11∶30寝。
六月二十三日 星期日
(上午9:00抵戴家巷政协文化俱乐部)在大客厅遇裴昌会、周钦岳、税西恒及刘连波、方镇华等。方君助宓作宴客布置。知宓所借读方君之《金陵春梦记》及《文史资料》各期已由眷交还方君妥收。方君又一再言,宓等讲《红楼梦》对重庆川剧院二团(重庆市政协文艺组曾于1963年4月13日在市政协俱乐部举办讲座,纪念曹雪芹逝世200周年。请吴宓主讲《〈红楼梦〉与世界文学》。此外吴宓曾为重庆川剧院演创人员讲演《红楼梦》,对该院所排演的《晴雯传》提出己见。)诸演员启发甚大,故《晴雯传》演出甚佳。此次荀慧生来渝,曾连观两次,甚为赞赏,回京携去剧本,拟改由京剧演出,云云。
八月六日 星期二
(晚)荀运昌来,邀同入碚市游步,请宓再同看8∶15至11∶10之越剧电影《红楼梦》(饰宝玉之演员,名徐玉兰;饰黛玉之女演员,名王文娟)。今晚宓等之座位第十三排8及10座甚好,观听皆清晰,故益能欣赏,末段至“病神瑛泪洒相思地”,宓亦泪落不止矣!月色淡黄而明亮,偕荀君归,寝。
十月三十日 星期三
(晚)7—10∶30重庆剧场观《晴雯传》,颇有改新。
1964年
五月六日 星期三
(上午)读周汝昌《曹雪芹》,作家出版社,1964年1月初版,0.64元。未完。回舍。
五月三十日 星期六
晚,读周汝昌著《曹雪芹》(传)一九六四年一月初版,作家出版社,1—239页,定价六角四分。至中夜12时始寝。书系骏今日午饭后送来者。
五月三十一日 星期日
晨,续读周汝昌著《曹雪芹》,至上午10时完。此书诚可为曹雪芹之佳传,其与《石头记》之直接关系实甚少,惟书中征引二条:
韩非子《和氏篇》:“吾非悲刖也,悲夫宝玉而题之以石也。”
庄子《齐物论》:“觉而后知其梦也;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
按,此当为《石头记》书名及《红楼梦》曲名之来源,亦可明作者之意。……
六月六日 星期六
晚,读1944七月成都说文社出版之《小说考证集》一册(卫聚贤编),中有方豪之《红楼梦新考》(1941),所考证以外国物品为主,谓“《红楼梦》所记者,乃顺、康、雍三朝之朝野恋爱逸事,而曹雪芹之个人生活史亦占一重要位置也”。又曰,“予认为雪芹不过凭其先人之笔记及家中之传说,为之剪裁穿插而已。”方君盖主顺治爱悼董鄂妃之说,并引陈垣先生之考证。但兹所云云,实为有见。又有吴羽白之《红楼梦的年代问题》,略谓曹雪芹撰作《红楼梦》之年,始于乾隆八年1743至乾隆十八年1753之间,而止于乾隆二十七年壬午除夕(1763二月十二日),云云按,周汝昌亦取1743—1763之说。(雪芹二十至四十岁)。
八月三日 星期一
(下午)读《石头记》。
十一月四日 星期三
晚,读《石头记》第十七回园景题联,第十八回省亲欢庆,顿觉神怡心安。
十一月五日 星期四
下午1—5读《石头记》二尤故事始末。又断续翻阅至晴、黛之死,念兰,流泪甚多。
1965年
五月四日 星期二
上午,读《石头记》四十三回,前日雪劝宓谨言慎行诸事,曾举此回“不了情暂撮土为香”以为纪念 父与碧柳、兰芳,在心而不在形式,毋取焚香谒墓,免为众知,而随时随地,皆可自致其诚心也,云云。故取而重读之。
五月十一日 星期二
晨5时起,检得“文死谏,武死谏(战),不足为忠”云云,在《石头记》三十六回。
晚7—8林昭德来,读其新撰《红楼梦》讲稿,贾宝玉、林黛玉论,又托查一题。林君去后,8∶30宓即寝。今日悬蚊帐。
五月十六日 星期日
下午,温水浴。读《石头记》,为林昭德检查全书中“反对金玉姻缘:重人而不重物”之事例十余条,原句见百十七回列表。夕5时,并书二册,送交林君。读其续讲稿,谈至6时,回舍。
九月二十三日 星期四
晚8∶00张正东来。……东问《石头记》中人物,宓遂陈说其对男女婚姻恋爱之见解,及文学诗句、故事。
十月十一日 星期一
上午8—11三教楼文科图书馆阅中华书局出版之《文史》第四期,内有吴世昌述高鹗之生平、性格,因及其《石头记》修补工作。
1966年
一月一日 星期六
(下午)宓邀贺南来,弈一局,继乃倾谈。宓以《石头记》及史事为例,述宓之人生观,劝贺君通识、达观,以舒其冤愤,并以李康《运命论》授之读。
一月十五日 星期六
晚,久读《石头记》抄家前后若干回……伤心落泪不止。
一月二十一日 星期五
晚读《石头记》四十九、五十回。
二月三日 星期四
宓以迁校,不胜悲痛。原望在此安定、熟习、舒适之居宅、环境中,度宓余生,并赶速编定稿件,退休与否,无之分别。今知不能,至多只可居此两年余而已。故今必须提前退休,尤须考虑宓退休后,当在何地,依何人以居以殁。……悲痛之余,乃取《石头记》四十六、七、八回(鸳鸯女誓绝鸳鸯偶……)读之,以资消遣。11时寝。
二月十九日 星期六
晚,续作《近体诗之韵律图表》。又读《石头记》八十三至八十七回,深为妙玉及黛玉悲痛,11时寝。
四月二日 星期六
寝息。下午2∶00至中文系,2∶30至5∶30中文系教学改革学习会,记录粘存。宓在会中,心甚愤懑。回舍,读《石头记》三十七八回,乃略舒。
八月七日 星期日
(上午)10时,同郑君(郑思虞)绕行回舍;热水浴,读《石头记》一段,休息。
八月十七日 星期三
晚8—10上班,宓自默《石头记》回目(失其六),未撰批判稿。
八月二十日 星期六
(下午)4∶30—6∶30枯坐,休息。默回目,全无误。
晚,读《石头记》,至11时浴,寝。夜醒二次。
1967年
三月十一日 星期六
晚,读《普通学歌诀》,又读《石头记》。10时寝。
三月十七日 星期五
未晓4时起。读Shelburne EssaysⅤ卷The Theme of Paradise Lost篇(《谢尔本论文集》第五卷《〈失乐园〉之主题》篇。)(完)深佩。按:《石头记》之太虚幻境,正即universal dream of a Golden Age之旨,特用于男女爱情之范围者耳。Satan(其性格为pride & evil ambition)今世亦有其人,Moloch与Belial等皆然,故此诗实理想与写实兼到之作。又“梦”Dream=回忆过去之生活;经验之理解与写真:老人之有Dream,亦如少年人之各有Vision也。
三月二十一日 星期二
(晚)偶读《石头记》,愈见其“极真、极惨、极美”,读至林黛玉病深、焚稿等回,直不忍重读,即在平淡闲叙处,亦感其精当细密,叹观止矣。
三月二十二日 星期三
(中午)读《石头记》13—16回。
三月二十六日 星期日
晨,读《石头记》三十至三十二回。
(午后)再读《石头记》七十六至七十八回。寝息。
四月二日 星期日
下午1∶30—6∶00菜圃(坐肥料室)宓专职看守粪池,自阅昨《新重庆报》,读《杜诗镜铨》,背诵《石头记》回目。蠛蠓甚多,为患,宓捕杀其四。
四月三日 星期一
(午后)读《石头记》43—44回,流泪,觉甚舒适(宓此情形,少至老不异)。
四月九日 星期日
(晨起)读《石头记》。
下午1—3读《石头记》。
四月十四日 星期五
(午后)读《石头记》88回,112回。
四月十五日 星期六
午餐、晚餐后,读刘大杰《〈红楼梦〉的思想与人物》(1956)一书完。
四月十六日 星期日
晚,读《石头记》57—60回。
四月二十七日 星期四
(午后)读《石头记》25—26回。
四月二十八日 星期五
(午后)读《石头记》37—38回。
五月二日 星期二
(晚)久读《吴宓诗集》;又读《石头记》65—70回。
六月十五日 星期四
(上午)至邮局寄《红楼梦》一部(土纸本)与心一(九分,未挂号)。
九月八日 星期五
(午后)读《石头记》39—40回。下午1—2寝息。
1968年
一月二十九日 星期一
六十年前此日,方遭 祖母丧,侍 父乡居,宓始读《石头记》未至半也。
九月二十九日 星期日
晚,读《石头记》至10∶30寝。
十月五日 星期六
晚宓休息,读《石头记》。
十一月三十日 星期六
(上午)休息。读《石头记》。
十二月九日 星期一
午饭后,宓久读《石头记》。
十二月三十一日 星期二
上午,宓以《增评补图石头记》上下二册送还江家骏,在其家门口交与其子江洪收。按:此是宓所久读而心爱之书。1967秋,以骏独欲得宓此一书,故赠与骏。近宓“借阅”,今送还。
1971年
十二月五日 星期日
(上午)知新入市,乃至大礼堂独坐,背诵《石头记》回目完,乃赴食堂,立候正午午餐。
1972年
四月十八日 星期二
午餐后,卧息。背诵《石头记》回目(不缺)。
四月二十二日 星期六
(上午)默诵《石头记》120回目数过。
五月五日 星期五
晡夕作函致李赋宁北京大学述宓近况,请宁在京代购新印行之《红楼梦》一部,寄至宓处书价及邮费,由宓补偿。为盼。此函,明日赴邮局发出。
五月七日 星期日
近晓4∶30醒,思《石头记》全书之结构。
五月十五日 星期一
(上午)8—10大风雷雨。10时后,较小。宓自拥被卧诵《石头记》回目,决一切消极,但求自保,只作生活中必须之事。
五月十六日 星期二
下午1—3撰《石头记》书中八年情事分年表。
6∶30回本室。晚,读胡云翼著《中国文学史》,在其书中287—289页(论《红楼梦》)径简括书写宓对《石头记》第一回甄(真)贾(假)之解释,即是“把历史真实之事迹变成小说虚构之人物、情景。”(如生米煮成熟饭)。此解释应写成专篇(尚未作)……云云。(胡云翼著《新著中国文学史》[北新书局1933年版]第288页有:“实则此书乃作者自叙传也。……由此可见曹霑的创作动机是在于忏悔,是在潦倒的穷途追念过去的繁华。他的《红楼梦》正因为是抒写自己经历过的实生活,是表现自己奔迸着的生命,所以才写得那么活跃深刻。假若一定要说《红楼梦》不是表现作者的自身,则这部伟大的艺术,将无法解释其诞生的理由了。”)
五月十八日 星期四
上午撰成《石头记第一回甄士隐与贾雨村解》。下午大晴。撰成该篇之前言、附言及年表。
五月二十二日 星期一
夕,孙开中来。宓为谈宓之《红楼梦》研究及宓自拟紫鹃、刘文典以宓拟妙玉等。
六月二十六日 星期一
午餐自赴食堂取来米饭三两、豆腐豆瓣(五分)归队室食之尽。汪君(已读,适完)交来孙开中今晨送还之宓《年谱》、《族谱》及(1)《石头记》纪年考(2)宓待解——“终觉楼烟伤如是”etc.,存。
九月十一日 星期一
(上午)又致心一函,请改买平装三册《红楼梦》一部寄来。
十一月四日 星期六
(上午)8∶30至11∶30中文系学习……中间休息时,有人询宓以《红楼梦》之价值何在?宓答:在能描写封建贵族家中人性(尤其妇女习性)之真实。
十二月二日 星期六
荣(陈道荣)此来,借得其友汪声荣之新版、铅印《石头记》一部,上下二册,与宓读。
十二月三日 星期日
(下午)宓坐窗前,对日光,读《石头记》卷首。至晚完。
晚粘贴(并修补)《石头记》之大观园图。又为《石头记》卷首绣像加标题、人名,校改错字。至晚9时寝。
十二月四日 星期一
上下午专读《石头记》。至下午4时读完第一至六回,并校改错字,且加评注。
十二月五日 星期二
日出,大晴。宓临窗,据案读《石头记》第七至十二回。
下午,阴,晦。宓续读《石头记》,连上午至第十二回。
十二月六日 星期三
下午及晚在舍读《石头记》第十三至十八回。
今定每日须作之事:(一)上下午,饮蜂糖水四匙热汤(二)上下午食桔二枚(三)早餐荷包鸡蛋二枚(四)午餐食一馒(五)读《石头记》六回(六)读《人民日报》完。今日皆已实行。
十二月七日 星期四
上午,读《石头记》第十九至二十二回。
下午续读《石头记》第二十三至二十七回。
十二月八日 星期五
上午读《石头记》第二十八至三十二回。
下午,阴晦。续读《石头记》三十三至三十六回。晡夕,雪(张宗芬)来,坐读《石头记》。
十二月九日 星期六
上午下午读《石头记》三十七至四十四回。
十二月十一日 星期一
上午及下午读《石头记》第四十五至五十回。
十二月十二日 星期二
(午眠)至2∶30起,读《石头记》第五十一至五十三回。
十二月十五日 星期五
(下午)3时午眠起,续读《石头记》至晚8时,读毕第一册(上册)第五十三至五十六回。
十二月十六日 星期六
上下午及晚,读《石头记》下册第五十七至六十三回。
十二月十七日 星期日
上午及下午续读《石头记》第六十五至六十八回。
十二月十八日 星期一
上午下午,读《石头记》第六十八至七十四回。
十二月十九日 星期二
上午及下午,读《石头记》第七十五至七十八回。
晚七时,方读至《芙蓉诔》,林昭德如约来,彼方奉令撰文,遂取去《石头记》上下册,以供参考,约半月后还来。
十二月二十三日 星期六
上午宓读《人民日报》。8时后,林昭德来,询《石头记》中“来旺妇倚势霸成亲”在何处?宓答,在七十一回。林君言,“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东海缺少个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此段在书中第四回。宓按,诚是。
十二月二十四日 星期日
(上午)11时,作柬致江家骏,说明:骏所借去宓旧藏之《增评补图石头记》一部,上下二册,黑皮,商务版。已七八年。该书,宓曾约定:宓临死时必以赠送骏,但今祈骏将该书借与宓重读,1973四月一日以前定必归还,云云。遂即往访本楼右端末室外文系张东晓,托其以此柬便中带交骏。
1973年
一月三日 星期三
上午9∶00至9∶30林昭德来,以所撰《红楼梦简论》初稿一册(1—72页)求宓审阅,另纸写出意见。
(晚)餐毕,江家骏之妻冯昌敏来,陈诉:宓之《增评补图石头记》黑皮,一部,二册。久在骏处者,按该书并未损失,为避免多人盗取、借读,曾由昌敏带往成都,妥存昌敏兄处,云云。宓当答称,此书宓今不急需,下次昌敏再到成都时,取回可矣。昌敏更劝告宓:该书取回之后,宓仍必密藏,勿令人窥见,起觊觎之心,设法窃取或强借去,云云。
一月七日 星期日
上下午校读林昭德撰《〈红楼梦〉简论》凡七十二页作出笔记(评论)。
下午续校读林昭德撰《〈红楼梦〉简论》至四十二页止。
一月八日 星期一
上午与荣(陈道荣)久谈,始知荣藏书甚多,有敦敏、敦诚等有关曹雪芹及《石头记》之资料,约二十二日携来示宓。又评宓各篇诗。
晡夕及晚,续校读林昭德撰《〈红楼梦〉简论》四十三至七十二页,完。就宓所见,写成评论及说明一纸,附入。
一月十二日 星期五
(上午)至文化村二舍二楼北端内侧第二家访林昭德,未遇。乃托其右邻第三家某夫人转告:请速送还所借《石头记》(《红楼梦》)一部二册而归。
一月十五日 星期一
晚,读1955影印本《高兰墅(名鹗满族,铁岭人)集》,仅有文三篇、诗一首,词四十四首,八股制艺三篇,皆手写初稿,涂乙甚多。均庸劣,不足取。惟文第一篇《红楼梦序》自记作于乾隆辛亥(五十六年1791 A.D.)冬至后五日,谓:程小泉(伟元)今春购得全书“将付剞劂,公同好,子闲且惫矣,盍分任之(任校订之事)……遂襄其役。工既竣,并识端末,以告阅者。”
据此,则高鹗仅在《红楼梦》全书120回(程本)付刊时,参与校订之一人耳。续撰后四十回之说,不攻自破。
一月十六日 星期二
上午8∶30至10∶30赴新一舍中文系学习会……散会时,林昭德请展期归还《红楼梦》一部二册,宓告以已得《高兰墅集》等书。
今日上下午及晚,专读荣(陈道荣)送来之(1)《高兰墅鹗集》(2)敦敏《懋斋诗抄》(3)敦诚《四松堂集》(4)张宜泉《春柳堂诗稿》各一册,并作笔记,录(1)(2)(3)(4)内容之涉及曹雪芹者,亦考证《红楼梦》作者之有关资料也。
一月十七日 星期三
上午续读《高兰墅集》等四书,完。
一月二十日 星期六
(上午)8∶30至9∶30林昭德仍居二舍旧室未迁来,讲述其新撰备交上《红楼梦简论》之内容。并还来由宓处所借汪声荣书1930商务新版《增评补图石头记》一部上下二册定价五元。宓即以《高兰墅集》等书四册授林君读林并研究《西游记》。宓随意翻阅《石头记》百十九回,百二十回。真感觉宓亦已出家为僧,超尘杂俗者。
一月二十一日 星期日
(上午)孙荃与钱国昌借去《石头记》上下二册细读。
(晚)钱国昌来,求讲《红楼梦》。
二月十三日 星期二
(上午)取来奇(钱泰奇)、荃(孙荃)处之读书笔记第二册荃已为缝钉毕。及《石头记》下册,宓自七十八回起,续读。
二月十四日 星期三
上午,续读《石头记》下册。
下午,续读《石头记》下册。3—4宓手牵唐琪瑶下楼,先至钱宅,换取China英文画报1972十月一期。次至二舍北门内,遇林昭德于梯间,收回《高兰墅集》、《懋斋诗抄》、《四松堂集》、《春柳堂诗稿》共四册。
(晚)自读《石头记》下册,9∶30时寝。
二月十五日 星期四
上下午及晚,宓皆续读《石头记》下册。
三月三十日 星期五
夕5时熊明安来(宓不能认识),借得北京新印本《红楼梦》(一部四册)供宓读。宓敬谢,即璧还。
四月六日 星期五
(晨)4∶30再醒,背诵《石头记》末段回目。
五月二日 星期三
上午雨止。作函与冯昌敏,求函托其成都令兄将宓之《增评补图石头记》一部二册送交周锡光收,俾暑假中带来还宓。
五月三日 星期四
上午10时,宓自将昨日上午写就之致冯昌敏函,送至留守处办公室,托其转交。乃近午冯昌敏即来宓舍,谓宓之《增评补图石头记》一部二册江家骏曾用极小字抄补书中所缺数页,伊已由其兄家取得,前日五月一日由蓉回碚。适奉到宓今日上午短函,故即刻送上宓收,云云。宓欣谢。不意此书今即得到,不必待至暑假,当函告周锡光知之。
五月十七日 星期四
按宓近日有种种征象,总觉“宓死期迫近”。记《石头记》书中,某夜“林黛玉焚稿诗稿断痴情”,第二日次日之夜,即“苦绛珠魂归离恨天”,黛玉死矣。宓之《诗稿续集》,为宓生活、感情创作之记录,宓最宝贵、最重要之文件,今竟被人偷窃以去,或开包审视,并不值钱,即付之厨灶,用作柴薪;或任意抛掷,零星分散,以后宓虽费千金,又安能复聚复还哉?宓视此一包诗稿重于生命,盖宓死后,家人、友生犹可据此稿刊行《吴宓诗续集》也。今失诗稿,定知“宓必将速死”无疑。……
五月二十六日 星期六
晚,读《石头记》第一百二十回。9时寝。
六月十九日 星期二
晚,接到心一六月十五日自北京寄来李希凡著《曹雪芹和他的〈红楼梦〉》1973四月出版一册,灯下即读完。9时寝。
八月一日 星期三
风雨甚大,宓(凌晨)2—3时,背诵《石头记》120回目完。
下午晴云,甚阴晦。宓寻找六月十五日心一寄来之李希凡《曹雪芹和他的〈红楼梦〉》一小册六月十九日日记“收到”未得。
八月四日 星期六
晚7∶30关门窗。8时寝。又起而读《石头记》第一百十六七回,9时再寝。
八月十五日 星期三
(上午)宓自读《石头记》第五、六回,第二十一、二回,第四十三、四回。
八月十六日 星期四
晡3—5起,宓读《石头记》。
八月二十一日 星期二
上午8∶00至10∶20江家骏来,久谈。借去(1)《增评补图石头记》上下二册(2)李希凡著《曹雪芹和他的〈红楼梦〉》一小册。
晚,接邮件甚多:(1)心一再寄来李希凡论《红楼梦》一小册。……
十月五日 星期五
(上午)林昭德随宓来舍,借去《增评补图石头记》上下二册。——又欲借读宓撰之“读敦敏等著作中述及曹雪芹事迹”之笔记。宓为遍觅不得。
下午匆匆午眠起。2∶40林昭德特来告:所借去之《增评补图石头记》二册中,夹有(1)宓“读敦敏等著作中述及曹雪芹事迹”之笔记(2)李希凡著《曹雪芹和他的〈红楼梦〉》小册。俾宓勿再费力寻找,云云。宓得悉,甚慰。
十月六日 星期六
夕,龚大娘送来(1)邹果(2)程蓓蒂(3)成文辉致宓函,及(4)心一邮寄来《北京日报》一页(九月二十二日),其第三、四版载登有“北京大学陈熙中、胡经之、侯忠义”合撰长文《〈红楼梦〉——形象的封建社会没落史》,宓今晚即读完。
十月九日 星期二
(上午)9∶15送交《北京日报》所载评论《红楼梦》文与林昭德亲收。
十一月五日 星期一
(上午)10∶30着胶鞋出。至文化村二舍访林昭德,取还宓书《增评补图石头记》上下二册。内夹之文件及李希凡撰小册,仍存林君处。
十一月二十五日 星期日
晚读《石头记》。尤二姐情事。9时寝。
十二月十日 星期一
下午,翻阅并整理荣(陈道荣)、富(杨宗富)送来之书籍文件。编成《宓及同时人士研究〈红楼梦〉文章汇编》,存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