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佛教史而专说隋唐二代,特为方便之假设,学者不可胶执也。盖政治制度之变迁,与学术思想之发展,虽有形影声响之关系,但断代为史,记朝代之兴废,固可明政治史之段落,而于宗教时期之分划,不必即能契合。就隋唐佛教之宗派言,则慧文时属北齐,智者亦生于梁代,天台宗不必即起于开皇之初也。即就一宗言,则禅宗不惟有南北之分,且东山法门与曹溪血脉亦复异其趣。学者于区分佛教史之时代,当先明了一时一地宗风之变革及其由致,进而自各时各地各宗之全体,观其会通,分划时代,乃臻完善,固非可依皇祚之转移,贸然断定也。
然自宗派言之,约在陈隋之际,中国佛教实起一大变动。盖佛教入华,约在西汉之末,势力始盛在东晋之初。其时经典之传译未广,学者之理解不深。及道安以后,输入既丰,受用遂胜。此中发展之迹,不能详言。自陈至隋,我国之佛学,遂大成。三论之学,上承般若研究,陈有兴皇法朗,而隋之吉藏,尤为大师。法相之学,原因南之摄论,北之地论,至隋之昙迁而光大。律宗唐初智首、道宣,实承齐之慧光。禅宗隋唐间之道信、弘忍,上接菩提达摩。而陈末智嚼大弘成实,隋初昙延最精涅槃,尤集数百年来之英华,结为兹果。又净土之昙鸾,天台之智 ,华严之智俨,三阶佛法之信行,俱开隋唐之大派别。且自晋以后,南北佛学风格,确有殊异,亦系在陈隋之际,始相综合,因而其后我国佛教势力乃达极度。隋唐佛教,因或可称为极盛时期也。
及至唐末,唯识、俱舍虽有学者,相部、东塔虽相争执,然其极盛之时约均在开天年间。禅宗兴起,势力甚盛,然唐末大起分化,而五派并立。德宗至文宗时,湛然、澄观、宗密更兴天台、华严之教,然不久遭武宗之法难,即其经典亦埃灭少存。密宗自金刚智、不空二人弘法之后亦大张,至唐末日本僧人圆仁、圆珍犹相继来学,然武宗以后,亦遂式微。盖会昌法难至为酷烈,且继以五代之乱世,及周世宗之毁法,因而唐代灿烂光辉之佛教,再不能恢复矣。
依上所言,佛教史之分期,盖据势力之盛衰而言。势力之消长除士大夫之态度外,亦因帝王之好恶。隋炀帝之尊智者大师,唐太宗、高宗之敬玄奘三藏,武后之于神秀,明皇之于金刚智,肃宗之于神会,代宗之于不空,佛教最有名之宗派均因之而兴起。而有开元之禁令,三阶教由之而亡;有会昌之法难,我国佛教其后遂衰。宗教与政治社会之关系,固甚重要,因本此旨,述本期佛教势力之消长第一。
佛教源出异域,传译因居首要:一、开发宗派,如法相之学至护法而详密,论理之法至陈那而精审。玄奘入印,恰在其后,故唯识、因明由之大弘。二、决定盛衰,中唐以后,印度之佛教渐衰,中印之交通亦甚阻隔。唐末以来,佛法衰败,亦此之由。而方隋唐佛法盛时,翻译不但广博完善,且有华人主持。隋之彦琮,唐之玄奘、义净是矣。斯亦本期之特色,爰述传译之情形第二。
中国佛教,虽根源译典,而义理发挥,在于本土撰述。注疏论著,表现我国僧人对于佛理之契会,各有主张,遂成支派。而宗义之变迁,首当明其事实经过之迹辙,及佛典翻述先后与其性质。故分为注疏、论著、纂集、史地编著、目录五项,述本期佛教撰述第三。
隋唐佛教,承汉魏以来数百年发展之结果,五花八门,演为宗派。且理解渐精,能融会印度之学说,自立门户,如天台宗、禅宗,盖可谓为纯粹之中国佛教也。因分述本期宗派之概略第四。
汉晋之间,佛教来自西域,月氏、于阗、龟兹为其时重镇。此后,多因我国僧人冒万苦入印,得佛教之真传,中土亦渐为传法之中心,高丽、日本遂常来求法,唐时甚盛,由是而述本期佛法之传布第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