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彝》之“周公子明保”,余以为乃周公之子名明保。近新出一卣,复得一证。其铭云:
“隹明保殷成周年,公铭作册 鬯贝。 扬公休,用作父乙宝尊彝。□”
乃人名。末尾所空一字系图形文字,铭末缀以图形文字,而作册 之父复名乙,此均殷人遗习,器必作于周初。
最可注意者为首句“隹明保殷成周年”。此乃彝铭中以事记年之一例。
凡彝铭中以事纪年者,有下列数器:
《厚趠鼎》:“隹王来各(格)于成周年。”
《南宫中鼎》:“隹王令南宫伐反虎方之年。”
《邢侯尊》:“隹天子休于麦辟侯之年。”
《善夫克鼎》:“王命善夫克舍命于成周,遹征八 之年。”
《臤尊》:“臤从师雝父戌于苦 之年。”
《国差 》:“国差立事岁。”
《陈猷釜》:“陈猷立事岁。”
《子和子釜》:“ 立事岁。”
前三例均于“惟”与“年”或“之年”中孕以子句。中二例子句较长而省去“惟”字(案,其前尚有隹某月某日之文,故“隹”字实同未省)。后三例则省惟而用岁。然所同者均孕有完整之子句。准此则“隹明保殷成周年”之“明保殷成周”必亦一完全之子句无疑。更详言之,则“明保殷成周”与“王来格于成周”同例。明保与王相等,为子句中之主格,殷与来格相等,为子句之动词。是则明保之为人名,断然无疑。
其次,有《传卣》者,文云“隹五月既望,甲子,王在□京,令师田父殷成周〔年〕”(《周金文存》五,八〇)。“师田父殷成周”与此“明保殷成周”完全同例,师田父乃人名,故明保亦非人名不可。
然则所谓“殷成周”者,其义云何耶?
余谓“殷成周”当即殷见于成周。此言“明保殷成周”与《令彝》之“出同卿事寮”当系同时之事。《周礼·春官·大宗伯》“殷见曰同”,郑注“殷犹众也,十二岁王不巡守,则六服尽朝”云云,今以此二器按之,则所谓殷见之礼,乃聚集内外百官而大会之。可知郑注实是臆说。
明保能殷见于成周,则明保为诸侯无疑。《令彝》上言明保,下言明公,知明保即是明公。《明公尊》上言明公,下言鲁侯,知明公即是鲁侯。周公之子而为鲁侯者,则非伯禽而何耶?(案保字与禽字之关系,余曩读保为俘,乃据《说文》,在古器物中俘保二字判然有别,前说当更正。余意保本有孵抱之意,善孵者莫若禽,故字伯禽耶?然此乃枝叶之证据,无须拘泥。)
有此数器之综合研究,可得几项结论以补苴或修正周初之佚史:
(一)成王曾有伐楚之役,楚即淮夷,为殷之同盟国,《商颂·殷武》可证。
(二)鲁公伯禽名保亦号明公。在前曾为大祝。
(三)鲁公殖民于鲁,亦兼任王朝卿士。犹康叔为周司寇,冉季为周司空。
(四)《尚书·洛诰》确有诰命伯禽之文窜入其中。其“王如弗敢及天基命定命,予乃胤保大相东土”句,亦当解为继明保之后大相于东土。盖周公先遣伯禽东出,而己则随后东征。
(五)知“令彝”、“令簋”断然为周初器,同时于当时之社会情状亦得有所发明。
《令彝》:“锡亢师鬯金小牛……锡令鬯金小牛。”
《禽彝》:“王锡金百寽。”
此二项证明当时已有金属货币之使用。
《令簋》:“赏令贝十朋。”(此恐仍是颈饰,惟不知一朋之单位究系若干。)
《 彝》:“公锡作册 鬯贝。”
《袁卤》:“夷伯宾袁贝布。”(贝布即贝币。)
于金属货币之外,贝布亦尚通行。
《令簋》:“臣十家,鬲百人。”
周初确已入于奴隶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