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唐迄宋,变迁孔多。其大者则藩镇之祸,诸族之兴,皆于政治文教有种种之变化;其细者则女子之缠足,贵族之高坐,亦可以见体质风俗之不同。而雕板印刷之术之勃兴,尤于文化有大关系。故自唐室中晚以降,为吾国中世纪变化最大之时期。前此犹多古风,后则别成一种社会。综而观之,无往不见其蜕化之迹焉。
唐之藩镇之祸,自安、史始。
《新唐书·藩镇传》:“安、史乱天下,至肃宗大难略平,君臣皆幸安。故瓜分河北地,付授叛将,护养孽萌,以成祸根。乱人乘之,遂擅署吏,以赋税自私,不献于朝廷。效战国,肱髀相依,以土地传子孙,胁百姓,加锯其颈,利怵逆污,遂使其人自视犹羌狄然。一寇死,一贼生,讫唐亡百余年,卒不为王土。”
论者谓由于节度使之制不善。
《廿二史劄记》(赵翼):“唐之官制,莫不善于节度使。其始察刺史善恶者有都督,后以其权重,改置十道按察使。开元中,或加采访、观察、处置、黜陟等号,此文官之统州郡者也。其武臣掌兵,有事出征,则设大总管;无事时,镇守边要者,曰大都督。自高宗永徽以后,都督带使持节者,谓之节度使,然犹未以名官。景云二年,以贺拔延嗣为凉州都督河西节度使,节度使之官由此始。然犹第统兵,而州郡自有按察等使,司其殿最。至开元中,朔方、陇右、河东、河西诸镇皆置节度使,每以数州为一镇,节度使即统此数州,州刺史尽为其所属,故节度使多有兼按察使、安抚使、支度使者。既有其土地,又有其人民,又有其甲兵,又有其财赋,于是方镇之势日强。安禄山以节度使起兵,几覆天下。及安、史既平,武夫战将以功起行阵为侯王者,皆除节度使。大者连州十数,小者犹兼三四,所属文武官悉自置署,未尝请命于朝,力大势威,遂成尾大不掉之势。或父死,子握其兵,而不肯代,或取舍由于士卒,往往自择将吏,号为留后,以邀命于朝。天子力不能制,则含羞忍耻,因而抚之。姑息愈盛,方镇愈骄。其始为朝廷患者,只河朔三镇。其后淄青、淮蔡无不据地倔强,甚至同华逼近京邑,而周智光以之反,泽潞亦连畿甸,而卢从史、刘稹等以之叛。迨至末年,天下尽分裂于方镇,而朱全忠遂以梁兵移唐祚矣。推原祸始,皆由于节度使掌兵民之权故也。”
然立国之道,初非一端。或困于法,或劫于势,或歉于德,或缘于才,其为因果,盖也多矣。大抵秦、汉以来,辖地太广,民治既湮,惟恃中央一政府,其力实有所不及。故非君主有枭雄过人之才,其所属之地,必易于分裂。无论唐法之蔽,酿成五代之乱。
《廿二史劄记》:“五代诸镇节度使,未有不用勋臣武将者,遍检薛、欧二史,文臣为节度使者,惟冯道暂镇同州,桑维翰暂镇相州及泰宁而已。兜鍪积功,恃勋骄恣,酷刑暴敛,荼毒生民,固已比比皆是。乃至不隶藩镇之州郡,自朝廷除刺史者,亦多以武人为之。欧史《郭延鲁传》谓刺史皆以军功拜,论者谓天下多事民力困敝之时,不宜以刺史任武夫,恃功纵下,为害不细。薛史《安重荣传》亦云自梁、唐以来,郡牧多以勋授,不明治道,例为左右群小所惑,卖官鬻狱,割剥蒸民。诚有慨乎其言之也。”
即宋之改制,亦仅能救一时之弊,而于经营全国之法,初未能尽善。
《宋史纪事本末》(陈邦瞻):“乾德元年春正月,初以文臣知州事。五代诸侯强盛,朝廷不能制,每移镇受代,先命近臣谕旨,且发兵备之,尚有不奉诏者。帝即位初,异姓王及带相印者不下数十人。至是用赵普谋,渐削其权。或因其卒,或因迁徙致仕,或以遥领他职,皆以文臣代之。”“夏四月,诏设通判于诸州,凡军民之政皆统治之,事得专达,与长吏均礼,大州或置二员。又令节镇所领支郡,皆直隶京师,得自奏事,不属诸藩,于是节度使之权始轻。”“三年三月初,置诸路转运使。自唐天宝以来,藩镇屯重兵,租税所入,皆以自赡,名曰留使、留州,其上供者甚少。五代藩镇益强,率领部曲,主场务,厚敛以入己,而输贡有数。帝素知其弊。赵普乞命诸州度支经费外,凡金帛悉送汴都,无得占留。每藩镇帅缺,即令文臣权知所在场务。凡一路之财,置转运使掌之,虽节度、防御、团练、观察诸使及刺史,皆不预签书金谷之籍,于是财利尽归于上矣。”“八月,选诸道兵入补禁卫。先是帝诏殿前、侍卫二司各阅所掌兵,拣其骁勇者升为上军。至是命诸州长吏择本道兵骁勇者送都下,以补禁旅之阙。又选强壮卒,定为兵样,分送诸道,召募教习,俟其精练,即送阙下。复立更戍法,分遣禁旅,戍守边城,使往来道路,以习勤苦,均劳佚。自是将不得专其兵,而士卒不至于骄惰,皆赵普之谋也。”
故对内则财权、兵权悉操自上,而对外则力多不竞。辽、夏迭兴,无以制之。其中因果得失,盖难言矣。
唐室中叶,汉族势力日衰,沙陀、契丹、党项诸族并兴。
《中国民族志》(刘师培):“沙陀为突阙别种,居天山东北,服属吐蕃。后东徙代边,款关内附,为唐平乱,立功中原。据汾、晋之疆,拥甲兵以自固,而沙陀势力日盛。”“契丹处潢河附近,残食邻封,其属土包满洲、蒙古。唐末率众南侵,营、平之州既沦,榆关之险遂失,而契丹势力日盛。”“党项处西川边徼,服属唐廷。以苦吐蕃之侵,徙届灵、夏,部族渐蕃。其酋长拓跋思恭助唐讨乱,据夏、银、绥、宥、静五州,称靖难节度使,而党项势力日盛。”
五代之君,既多西戎族种。
《新五代史·唐本纪》:“其先本号朱邪,盖出于西突厥。”“明宗本夷狄,无姓氏。太祖养以为子,赐名嗣源。”《晋本纪》:“高祖父臬捩鸡本出于西夷,自朱邪归唐,从朱邪入居阴山……臬捩鸡生敬瑭,其姓石氏,不知其得姓之始。”《汉本纪》:“高祖姓刘氏,名知远,其先沙陀部人也。”
契丹、女真之南侵,摧残中国之文化,尤甚于刘、石之乱华。
《通鉴》:“开运二年,契丹连岁入寇。中国疲于奔命,边民涂地。”“三年,契丹主大举入寇,至洛阳,赵延寿请给上国兵廪食,契丹主曰:‘吾国无此法。’乃纵胡骑四出,以牧马为名,分番剽掠,谓之打草谷。丁壮毙于锋刃,老弱委于沟壑,自东西两畿及郑、滑、曹、濮数百里间,财畜殆尽。”“契丹入汴,纵胡骑打草谷,又多以其子弟及亲信左右为节度使、刺史,不通政事。华人之狡狯者,多往依其麾下,教之妄作祸福,掊敛货财,民不堪命。”“契丹主发大梁,晋文武诸司从者数千人,诸军吏卒又数千人,宫女宦官又数百人,尽载府库之宝以行,所留乐器、仪仗而已。”
《辽史·太宗纪》:“大同元年三月壬寅,晋诸司僚吏、嫔御、宦寺、方伎、百工、图籍、历象、石经、铜人、明堂刻漏、太常乐谱、诸宫悬卤簿法物及铠仗,悉送上京。”“所归顺凡七十六处,得户一百九万百一十八。”
《宋史·钦宗纪》:“靖康二年夏四月庚申朔,金人以帝及皇后太子北归,凡法驾、卤簿,皇后以下车辂、卤簿、冠服、礼器、法物、大乐、教坊乐器、祭器、八宝、九鼎、圭璧、浑天仪、铜人、刻漏、古器、景灵宫供器、太清楼秘阁三馆书、天下州府图,及官吏、内人、内侍、技艺、工匠、娼优,府库畜积,为之一空。”
《南烬纪闻》(黄冀之):“靖康元年十一月二十五日,京城陷,北兵入城。十二月初五日,遣兵搬运书籍及国子监三省六部司式官制、天下户口图籍赋役及宗室玉牒。初九日,又运车辂、卤簿、太常乐器及钟鼓刻漏,因是朝廷仪注法物,取之无遗。”
而汉族之混乱迁流,亦为从前所未有。
《中国民族志》:“辽金南下以来,其影响及汉族者有三:一曰汉族之北徙也。自契丹南征,朔方沦陷,汉民陷虏,实繁有徒。或归于虏廷[1],或见俘于异域[2],而契丹民族遂向华风[3]。及金人南伐,汉民罹祸尤深[4],此实汉族迁徙之一大关键也。加以汉族不振,浸染夷风,祖国山川,弃之如遗。甚至偷息苟生,右虏下汉[5]。影响及汉族者,此其一;二曰异族之杂处也。金皇统五年,创屯田军,凡女真、契丹之民,皆自本部徙中土,计户受田,与民杂处,号明安穆昆[6],凡数万人[7]。驱游牧之蛮民,适中华之乐土,是直以中国为牧场矣。《金史》天会六年,禁民汉服,令民削发,汉族之礼俗,无一不变于夷矣。影响及汉族者,此其二。”[8]
义儿养子,胡汉杂糅,
《五代史·义儿传》:“世道衰,人伦坏,而亲疏之理反其常。干戈起于骨肉,异类合为父子。开平、显德五十年间,天下五代而实八姓,其三出于丐养。……李嗣昭,本姓韩氏,汾州大谷县民家子也。太祖取之,命弟克柔养之为子。……嗣本,本姓张氏,雁门人也。世为铜冶镇将,嗣本少事太祖,太祖爱之,赐以姓名,养为子。……嗣恩,本姓骆,吐谷浑部人也。少事太祖,能骑射,赐姓名以为子。……存信,本姓张氏,其父君政,回鹘李思忠之部人也。存信少善骑射,能四夷语,通六蕃书,从太祖起代北,遂赐姓名以为子。……存进,振武人也。本姓孙,名重进。太祖攻破朔州,得之,赐以姓名,养为子。……存贤,许州人也。本姓王,名贤。少为军卒,太祖击黄巢于陈州得之,赐以姓名,养为子。”
巨室世家,没为奴隶。
《容斋三笔》(洪迈)云:“靖康之后,陷于金虏者,帝王子孙,宦门仕族之家,尽没为奴婢,使供作务。每人一月支稗子五斗,令自舂为米。得一斗八升,用为糇粮。岁支麻五把,令缉为裘,此外更无一钱一帛之入。男子不能缉者,则终岁裸体,虏或哀之,则使执爨。虽时负火得暖气,然才出外取柴归,再坐火边,皮肉即脱落,不日辄死。惟喜有手艺,如医人、绣工之类,寻常只团坐地上,以败席或芦藉衬之,遇客至开筵,引能乐者使奏技。酒阑客散,各复其初,依旧环坐刺绣,任其生死,视如草芥。”
而昔之标举门第,崇尚族望之风,由兹而隳。南北文化,亦以迥殊焉。
《中国民族志》:“江淮大河以北,古称膏腴之区,文物之国者,何今北省诸地,人才湮没,文化陵夷,等于未开化之壤耶?则以与蛮族同化之故也。”[9]
自唐以降,汉族不振,固有各种原因,而妇女之缠足,亦其一也。按俞正燮《癸巳类稿》、赵翼《陔余丛考》,皆以弓足盛于五代及宋元之时。
《癸巳类稿·书旧唐书舆服志后》(俞正燮):“刘昫等作志,时言妇人贵贱履舄及靴,略本《开元礼序例》下及《唐六典》内官尚服注。皇后太子妃青袜舄,加金饰,开元初或着丈夫靴。”“迨后妇人足弓,于南唐渐成风俗。”“南唐裹足,亦仅闻窅娘,《道山新闻》言之最详。”“弓足之事,宋以后则实有可征。《鹤林玉露》云:建炎四年,柔福帝姬至,以足大疑之。颦蹙曰:‘金人驱迫跣行万里,岂复故态?’上为恻然。徐积《睢阳蔡张氏诗》云:‘手自植松柏,身亦委尘泥。何暇裹两足,但知勤四支。’已以足大不裹为异。《老学庵笔记》云:宣和末,妇人鞋底尖以二色合成,名曰‘错到底’。元时亦有之。张翥《多丽》词云‘一尖生色合欢鞋’是也。”“《辍耕录》云:‘元丰以前,犹少裹足,宋末遂以大足为耻。’此南宋时事。而《岭外代答》云:‘安南国妇人足加鞋袜,游于衢路,与吾人无异。’所谓‘吾人’,今广西人,是宋时岭外皆不弓足。《辍耕录》云‘程鹏举宋末被掳,配一宦家女,以所穿鞋易程一履’,是其时宦家亦有不弓足者。至金、元之制,《枫窗小牍》云:汴京闺阁,宣和以后,花靴弓履,穷极金翠,今虏中闺饰复尔。瘦金莲方、莹面丸、遍体香,皆自北传南者。是金循旧俗,而元时南人亦有不弓足者。《湛渊静语》云:‘伊川先生后人居池阳,其族妇人不缠足。’盖言其族女子不肯随流俗缠足也。《野获编》则云:‘明浙东丐户,男不许读书,女不许裹足。’是反以裹足为贵,今徽州宁国小户亦然,积习所以难反。”
《陔余丛考》(赵翼):“妇人弓足,不知起于何时。有谓起于五代者,《道山新闻》谓李后主令宫嫔窅娘以帛绕脚,令纤小作新月状,由是人皆效之。”“杜牧诗:‘钿尺裁量减四分,纤纤玉笋裹轻云。’周达观引之,以为唐人亦裹足之证。尺减四分,尚未纤小,第诗家已咏其长短,则是时俗尚,已渐以纤小为贵可知。至于五代,乃盛行扎脚耳。《湛渊静语》谓程伊川六代孙淮居池阳,妇人不裹足,不贯耳,至今守之。陶九成《辍耕录》谓扎脚五代以来方为之。熙宁、元丰之间,为之者犹少。此二说皆在宋、元之间,去五代犹未远,必有所见闻,固非臆说也。今俗裹足,已遍天下,而两广之民,惟省会效之。乡村则皆不裹,滇、黔、瑶、苗、僰、夷亦然。苏州城中女子以足小为贵,而城外乡妇皆赤足种田,尚不缠裹。盖各随其风土,不可以一律论也。”
女子缠足,则身体孱弱,所生子女,必不强壮。此正汉族不及他族之弱点,而后世反以此为中国特别之风俗,取其与他族妇女有别,或且严禁而不能实行,斯则事之至可怪者也。
《陔余丛考》:“康熙三年,诏禁裹足。王大臣等议,元年以后,所生子女,不得裹足,违者枷责流徙,其家长及该管官皆有罪[10]。康熙七年,礼部奏罢此禁。”[11]
中国古人,皆席地而坐,其坐或与跪相近。
《陔余丛考》:“朱子《跪坐拜说》谓古者跪与坐相类。汉文帝不觉膝之前于席,管宁坐不箕股,榻当膝处皆穿。诸所谓坐,皆跪也。盖以膝隐地,伸腰及股,危而不安者,跪也。以膝隐地,以尻着蹠而体便安者,坐也。今成都学所存文翁礼殿刻石诸像,皆膝地危坐,两蹠隐然,见于坐后帷裳之下,尤足证云。又《后汉书》:向栩坐板床,积久,板乃有膝踝足指之处。据此,则古人之坐与跪,皆是以膝着地,但分尻着蹠与不着蹠耳。其有偃蹇伸脚而坐者,则谓之箕踞。《汉书·陆贾传》:‘尉佗箕踞。’颜师古注:‘伸其两足如箕形。’佛家盘膝而坐,则谓之趺坐,皆非古人常坐之法也。”
虽战国时已有高坐者,然尚未为普通之俗。唐、宋以来,始有绳床、椅子、杌子、墩子诸物,是亦俗尚之大异于古者也。
《陔余丛考》:“古人席地而坐,其凭则有几。《诗》所谓‘授几有缉御’也。寝则有床,《诗》所谓‘载寝之床’也。应劭《风俗通》:‘赵武灵王好胡服,作胡床。’此为后世高坐之始。然汉时犹皆席地,文帝听贾谊语,不觉膝之前于席。暴胜之登堂坐定,隽不疑据地以示尊敬是也。至东汉末,始斫木为坐具,其名仍谓之床,又谓之榻,如向栩、管宁所坐可见。又《三国·魏志·苏则传》‘文帝据床拔刀’,《晋书》‘桓伊据胡床,取笛作三弄’,《南史》纪僧真诣江敩登榻坐,敩令左右移吾床让客。狄当、周赳诣张敷,就席,敷亦令左右移床远客。此皆高坐之证。然侯景升殿踞胡床垂脚而坐,《梁书》特记之,以为殊俗骇观。则其时坐床榻,大概皆盘膝无垂脚者。至唐又改木榻,而穿以绳,名曰绳床。程大昌《演繁露》云‘穆宗长庆二年十二月,见群臣于紫宸殿,御大绳床’是也,而尚无椅子之名。其名之曰椅子,则自宋初始。丁晋公《谈录》:‘窦仪雕起花椅子二,以备右丞及太夫人同坐。’王铚《默记》:‘李后主入宋后,徐铉往见,李卒取椅子相待。铉曰:但正衙一椅足矣。李主出具宾主礼,铉辞,引椅偏坐。’张端义《贵耳集》:‘交椅即胡床也,向来只有栲栳样。秦太师偶仰背坠巾,吴渊乃制荷叶托首以媚之,遂号曰太师样。’此又近日太师椅子所由起也。然诸书椅子,犹或作倚字,近代乃改从椅,盖取桐椅字假借用之。至杌子、墩子之名,亦起于宋,见《宋史·丁谓传》及周益公《玉堂杂记》。”
古人行路多乘车,以马牛曳之。自晋以来,始有肩舆。
《晋书·王羲之传》:“子敬乘平肩舆入顾氏园。”
《梁书·萧渊藻传》:“在益州乘平肩舆,巡行贼垒。”
唐宋大臣年老或有疾者,始乘肩舆,余多乘马。
《唐书·崔祐甫传》:“被病,诏肩舆至中书。”
《宋史·舆服志》:“神宗优待宗室,老病不能骑者,听肩舆出入。”
宋室南渡,仕宦皆乘舆,无复骑马者。
《癸巳类稿》引丁特起《靖康纪闻》云:“靖康元年十二月初五日,籍马与金人,自是士大夫出入,止跨驴乘轿,至有徒步者。都城之马,搜括无遗矣。靖康二年正月二十九日,送戚里权贵女子于金,搜求肩舆赁轿之家,悉取无遗。”
张端义《贵耳集》云:“渡江以前,无今之簥。”
《却扫编》云:“汴京皆乘马。建炎初,驻跸扬州,特诏百官悉用肩舆出入。”
《东南纪闻》云:“思陵在扬州传旨百官,许乘肩舆。”
《朝野杂记》云:“故事百官乘马,建炎初,以维扬砖滑,诏特许乘轿。”
《演繁露》云:“寓京乘轿自扬州始,其后不复乘马。”
居处行动,皆求安适,人之文弱,盖缘于此矣。
* * *
[1] 许元宗《奉使行程录》言幽民苦刘守光暴虐,逃入契丹,契丹建滦州而处之,其证也。
[2] 金《地理志》言辽以所俘望都民置海山县,以所俘安喜民置迁安县,以所俘定州民置昌黎县,皆汉族为契丹所俘之证。又宋人《儒林公议》云太宗征契丹后,河朔之民数被其毒,驱掠善民入国中,分诸部落,鞭笞凌辱,酷不忍闻。亦汉族见俘之证。
[3] 契丹用汉族之民,为汉族所化。观金人以契丹人为汉人,而以宋人为南人,可以知汉族多与契丹族相合矣。
[4] 《大金国志》言卢益奉使时,言国主自入燕以后,所虏中原士大夫家子姝姬凡二三千北归。
[5] 《儒林公议》云:始石晋时,关南山后初莅虏,民既不乐附,又为虏所侵辱日久,企思中国,常若偷息苟生。周世宗止平关南,功不克就,岁月既久,汉民宿齿尽逝,新少者渐便习不怪,居常右虏下汉。其间士人及有识者,亦常愤然,无可奈何。
[6] 自燕南至淮陇以北,皆有之。
[7] 金曹望之《论便宜疏》云:山东河北,明安穆昆与百姓杂处,民多失业。此明安穆昆害民之证。
[8] 第三段汉族排外思想,略之。
[9] 按《陔余丛考》:宋南渡时,凡世家之官于朝者多从行。如韩肖胄、侂胄,皆琦之曾孙也。王伦,旦之裔孙也。吕本中、祖谦、祖俭、祖泰,皆公著后也。常同,安民之子也。晏敦复,殊之后也。曹友闻,彬之后也。叶石林记南渡后诏随驾官员携眷属者,听于寺庙居住。又李心传《朝野杂记》:渡江后将帅,韩世忠,绥德军人。曲端,镇戎军人。吴玠、吴璘、郭浩,德顺军人。张俊、刘琦、王燮,秦州人。杨惟忠、李显忠,环州人。王渊,阶州人。马广,熙州人。杨政,泾州人。皆西北人也。刘光世,保大军人。杨存忠,代州人。赵密,太原人。苗传,隆德人。岳飞,相州人。王彦,怀州人。皆北人也。据此,知宋室南渡,不惟文人学者从之而南,即将帅武人之生长西北者,亦多居于南方。举各地优秀之人,皆居江、淮以南,宜江淮以北之民族,遂渐退化也。
[10] 事见《蚓庵琐语》。
[11] 事见《池北偶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