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学》是经世完书,吃紧处只在“止于至善”①。格物②却正是止至善。
今译
《大学》是经理世界的一本完备的书,关键的地方就在“止于至善”。而格物正是要止于至善。
简注
①出自《礼记·大学》:“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②格物是《大学》中十分重要的概念。也是本章的核心概念。
实践要点
心斋先生的“淮南格物说”十分有名。格物是宋明理学家讨论很多的概念。我们现在学心斋先生的功夫,可以先不去关注其他学者是如何理解格物的。我们就按照心斋先生的阐释,去实践格物,看看心斋先生要通过“格物”指引我们怎么做。
这一段,是提纲挈领地讲《大学》十分重要,而学《大学》最重要的,就是要把自己的生命安顿在最好的地方(止于至善)。而“格物”,就是把我们的生命安顿在最好的地方的方法。
二、“格物”之物,即“物有本末”之物①。“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此格物也。故继之曰:“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②
今译
“格物”的物就是“物有本末”的物。《大学》讲:“根本乱了,末节能够治理好,这是不可能的。应当重视的东西(根本)却轻视它,应当轻视的东西(末节)却重视它,这么做是不行的。”这就是格物。所以《大学》接着说:“这就叫做知本,这就叫做知之至。”
简注
①《礼记·大学》:“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万事万物都有根本,有末节。格物就是要明白什么是根本。
②《礼记·大学》:“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
实践要点
心斋讲,知本就是“知本在吾身”。这就是格物。
我和同事吵架,我要知道,如果同事是个讲不通道理的人,我本不该和他白费口舌。如果同事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必是我的语气、我的发心有种种问题,使得我们产生口角。我们要体会到,我们在这世上通行,行得通也好,行不通也好,其根本在我自己身上。这个道理很简单,而真的体认到这一点,却很难。
我们只有在实践中不断体认这一点。当别人对我不敬重的时候,我要反思自己身上使别人不敬重之处。这是根本。别人固然可能有问题,但是那不是根本,那是末节。所以,当我面对这样的事情时,我一定先在自己身上考虑,这叫做知道本末,知道轻重,知道厚薄。
我知道凡事应当先反己,先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而一旦真的遇到事情了,我往往习惯先去责人。如果是这样,这还算不上真的“知本在吾身”。这个“知”不是客观上知道一种道理,而是主观上的一种生命体验,一种生命状态。当我面对任何事情,欲作出任何决断时,我始终是从我自身出发,这就是真的知得吾身为本。这就是“知本”,这就是“知之至”。
“格物”,也就是在实践中去体会我自己在宇宙中所处的位置,我的身心在家国天下中的位置。真的知道了这个“位置”,那就知道了何为恰到好处,何为“至善”。所谓“止于至善”正是把自己的生命安顿到这个“位置”上。而这个“位置”,即是:我们的身心是根本,家国天下是末节。
三、“自天子以至于庶人”至“此谓知之至也”一节①,乃是释“格物致知”之义。身与天下国家一物也,惟一物而有本末之谓。格,絜度也②。絜度于本末之间,而知“本乱而末治者否矣”,此格物也。格物,知本也。知本,知之至也。故曰“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也。
今译
《大学》中“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这段话是在解释“格物致知”的意思。
我们的身和天下国家是一个整体,是一个东西。只有是一个东西,才谈得上本末。
格物的格,意思就是权衡度量。在本末之间去权衡度量,就会知道“本乱而末治是不可能的”。这就是格物。格物,就是通过絜度去知道根本。而知道根本,就是知之至。所以说:“从天子一直到普通百姓,都是把修身作为根本。”
简注
①《礼记·大学》:“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
②絜(xié)度:朱子在解释《大学》“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时说:“絜,度也。”絜的意思就是度,度量。
实践要点
格物的物,是身心家国天下一体的大物,也就是万物一体的宇宙全体。
天地万物关联在一起,彼此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所有这些联系,最终都汇聚在我自己身上。因为我的生命是我自己“过”出来的。面对整个世界,我有怎样的出处进退,世界便会以怎样的方式展开。心斋曾经举舜的例子。舜的父亲十分糟糕,而舜只是尽一个儿子应尽之道,只是按照自己的良心去侍奉父亲。父亲被感化了,舜是这么侍奉父亲。父亲没有被感化,舜也是这么侍奉父亲。所以不管舜的父亲有没有被感化,舜的人生抉择是不会受到影响的。也就是说,舜的生命不会因父亲而变化。心斋所谓:“舜是一样命。”(舜是一模一样的命运。)舜成为圣人,只是因为他个人践行道义。只要一个人真要去践行道义,没有人可以拦得住。所以孔子说:“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做一个仁人,完全取决于自己,而不取决于其他人。)
人通过自己的一言一行,通过自己活生生的人生,和这个世界发生关系,以自己的方式让这个世界一点点展开。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呈现出什么样子,完全取决于这个人自己(己身)。这就是身心家国天下为一体,而身为本,家国天下为末。
这个道理说起来很简单,也很抽象。而我们一旦进入凡俗生活中,几乎不可能把世界理顺,不可能把家国天下全部收归到我自己的身心上。所以我们需要通过格物的功夫,来找到万物一体的感觉。
比如,我是一个做事粗糙的人。我看到我的儿子做事情粗糙,我就能感觉到,儿子从我行事风格中学到很多东西,包括做事情的粗糙。我发现儿子的问题,在我身上是有根源的,这时候我就在做“絜度”的功夫。在本(我的粗糙)末(儿子的粗糙)之间,去体会问题的根源在我。这就是格物。
四、《大学》首言格物致知,说破学问大机栝,然后下手,功夫不差。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由此而措之耳。此孔门家法也。
今译
《大学》一开篇就说格物致知,这说破了学问的最关键的地方。明白了格物致知,然后再下手做进一步的功夫,便不会出差错。而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都是在格物致知的基础上开始做。这是从孔子传下的家法。
实践要点
如果先不去絜度体验吾身为本,家国天下为末,就去做诚意的功夫,就很容易出现偏差。
例如,我和同事一起做一个项目,项目做到半途,出现了很严重的问题。这时候,我认为这个项目延宕是因为我的同事,所以我产生了指责我同事的念头。在我产生指责我同事的意念的时候,我再怎么真诚地指责,在心斋看来也是“诚”错“意”了。我们首先要知道,“本在吾身”。项目既然已经延宕了,我产生的意念应该是:“我如何去力挽狂澜,如何与同事交流,让他可以更为用心地去做这个项目。”诚意就是要诚这样的意念。要实实在在把这样的意念转变为力挽狂澜的实践。
格物的物,不是随随便便一个物,而是万物一体的宇宙整体。同样的,诚意的意也不是随随便便一个意念,而是我处于当下的位置与身份,所应当有的、确凿无疑的、合于天道的“意”。这个意,既是人的意念,也是宇宙的生意在我身上的呈现。
人对自己有各种各样的把握,有各种各样的身份认同,而格物,就是把人在宇宙中的位置贞定住。人有各种各样的意念,而诚意,就是在格物的基础上,把人的意念贞定下来,使得人的每一个意念都由本心所发出,都由良知所发出。
意念贞定归一,止于至善。接下来,身、家、国、天下,也顺理成章地贞定在道义上,止于至善了。
五、“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①,反己是格物底工夫。“其身正,而天下归之”②,正己而物正③。
今译
“所做的事情有不能通行的,都要返回己身来找原因”,返回己身,就是格物的功夫。“只有自身端正了,天下的人才会来归服”,端正自己,才能归正外物。
简注
①出自《孟子·离娄》:“爱人不亲,反其仁;治人不治,反其智;礼人不答,反其敬——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其身正而天下归之。《诗》云:‘永言配命,自求多福。’”
②同上。
③出自《孟子·尽心》:“有事君人者,事是君则为容悦者也;有安社稷臣者,以安社稷为悦者也;有天民者,达可行于天下而后行之者也;有大人者,正己而物正者也。”
实践要点
心斋先生所说的格物,不是去研究外物的道理。而是已经知道一个理:天地万物都是一体的,这个万物一体之大物是我们的生命所系,是一切价值的根据,是一切意义的源头,是一切的根本。而这个大物有本有末,其根本是我们自身。这么一个理是《大学》告诉我们的。这个理不需要我们去研究,它不是我们格物的结果,而是我们格物的前提。我们需要的是在生命中不断去体会这个前提。这就是“絜度体验”。
在我们对别人友好、别人对我们不友好的时候,我们就去体验这个“前提”,去想想别人对我不友好,在我自己身上有什么问题。进而我解决这个问题,别人或许对我就友好了。这就是“絜度”。如果我们只去责人,而没有这个“返回自身找原因”的功夫,那么我们就看不到人生整全的画面。如果人生是一块拼图,那么我们的人生就欠缺了一块。我只看到别人的原因,看不到自己的原因,这就是欠缺了“自己的这一块”。
如果我们做了格物的功夫,“自己的这一块”会不断地补充完整。人生很快就会变得非常清晰。渐渐天地万物都会在我自己这里统摄起来。心斋先生所谓:“天地万物依于己,而非己依于天地万物。”
如果没有“絜度”的这个功夫,即便我们从道理上知道“天地万物是一体的,而吾身为本”,我们实际的生命也依旧是支离破碎的,没有统贯起来。这种情况下,我们常会不知道怎么办。而真的做格物的功夫,我们的生命会完全归结到自己身上,所谓“一了百了”。
六、问:“反己是格物否?”曰:“物格知至,知本也。诚意、正心、修身,立本也。本末一贯,是故爱人、治人、礼人也,格物也。不亲、不治、不答,是谓行有不得于心,然后反己也。格物然后知反己,反己是格物的功夫。反之如何?正己而已矣。反其仁、治、敬,正己也。其身正而天下归之,此正己而物正也。然后身安也。”
今译
有人问心斋先生:“反己就是格物吗?”
心斋先生说:“《大学》说的物格知至,就是知道人生的根本。诚意、正心、修身,是要树立人生的根本。人生的根本和末节是一体贯通的。所以仁爱他人、治理他人、礼让他人,也就是格物。如果我爱别人,别人对我不亲,或者我治理别人,别人不能被治理好,又或我对人有礼,而别人对我不搭理,这些就叫做我们的践行与己心未能相合。这个时候,我们就返回到自己身上找原因。我们做格物的功夫,然后知道要反己;反己正是格物的功夫。如何反己呢?只去让自己做到中正就好了。返回自身,看看自己是否充分做到爱别人、好好治理别人、敬重别人,这就是正己。如果我们做到了这些,那么我们的己身就正了,天下也都会归于正道。然后我们的己身,就得到了安顿。”
实践要点
本段讨论的问题基于《孟子·离娄》:“爱人不亲,反其仁;治人不治,反其智;礼人不答,反其敬。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其身正而天下归之。《诗》云:‘永言配命,自求多福。’”
1. 心斋先生说的“本末一贯”,又叫做“合内外之道”。我们从字面上看,这段语录的问题,“反己”是接近内在的,接近根本的;“格物”是接近外在的,接近末端的。
反己,进而正己,那么和“己”打交道的世界自然因此而正。格物,通过絜度体验,理解到在自己和外在世界打交道出现问题时,自己内在有其根源。反己和格物实则是一体两面的。
2. 我们在实践格物功夫的时候,首先要有一个信念——对性善的信念。要相信,人我原本是相通的。“爱人者人恒爱之”这个是绝对无疑的。这个信念要极其强烈牢固,以至于出现任何问题都不会怀疑这个信念本身。比如,我对一个兄弟极其好,而他却对我薄情寡义。这时候,我一点也不怀疑“爱人者人恒爱之”这句话。我只去想,人不爱我,必有我不爱处。在我帮他做事情的时候,我心里是否有个“我这么对你好,你得领我的情,你得报答我”的心。有了这些心思,我们对他人的爱就不纯粹了。他人可以感受到这个不纯粹,感受到“别有用心”。很可能因为这个原因,我爱人了而人不爱我。所以孟子说“爱人不亲反其仁”,而不怀疑“爱人”本身有问题。
即便爱人出了问题,那也是因为我爱人的时候掺杂了私欲,因此出了问题。掺杂了私欲去爱人,有时候会变成逢迎别人,姑息别人,在这种情形下,别人亦不会回报我纯粹的爱。比如,我对我的侄子很好,常常给他买东西。我给他买东西,真的是出于对他的爱吗?还是,我给他买东西了,我就拉拢他了,讨好他父母了。即便有时候我觉得不该给他买的一些东西,我还是给他买了。这也就是“别有用心”。这也就是逢迎、姑息。这其实不是仁,而是私欲。
所以,我们爱人不亲的时候,我们就自反,返回到仁心上,把自己重新安顿在仁心上。
因为很多时候,我们的“别有用心”,自己是一时察觉不出来的。我们会错认私欲为仁心。所以我们必须有强烈的信念。在我们“行不通”的时候,在我对我侄子很好、而他却在背地里陷害我的时候,我知道,那一定是我过去的那个仁爱心出问题了。如果我没有极其强烈的对“爱人者人恒爱之”的信念(也就是对性善的信念),那么我们很容易一出现问题就甩手不干了——“有些人就是白眼狼,对这些人我就算掏心掏肺也没用的”。
儒家十分强调这个“信力”。比如,孔子说:“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不能以礼让为国,如礼何?”意思是,能做到礼让,治理国家有什么难的?如果认为不能用礼让来治国,要礼还有什么用?孔子这么说,是让弟子相信“礼”完全可以治国。如果以礼治国的时候,发现出现了一些障碍,不要草率地觉得礼是无法治国的,而要自反,要反思自己在礼上是否有做得偏差的地方。这就是对根本原则的一种极大的信力。儒家说的自反,需要有一个对道德仁义的绝对的相信。
3. 传统文化爱好者,往往也是哲学爱好者,有时候会提出一些哲学问题。比如,我对一个人好,他是否一定会感受得到,是否“爱人者人恒爱之”只是一个假设?虽然这句话对我们的实践有意义,但是这句话本身是否不能成立?
我从两个角度谈这个问题:
其一,功夫有个顺序。一些对我们原本就很好的人,你去爱他,他更容易来爱我。即便我们爱父母的时候掺杂了很多私欲,但是这个爱也很容易得到回报。我们先去爱父母,那么父母更爱我,我和父母之间的隔阂慢慢消解。接下来,我们再爱亲朋好友。这里面有个次第。许多学友,爱父母尚且做不到,却要在陌生人身上去体验“爱人者人恒爱之”,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他的爱还没有充沛到会爱陌生人的程度。所以,有人问:“一个大奸巨恶之人,我真心爱他,他会不会爱我呢?”这实在无法解答,因为目前尚没有到问这个问题的时候。
其二,爱人者人恒爱之,这是圣贤的一句“论断”。儒学中的很多“论断”,不是通过哲学思辨推导而来,而是通过身心实践体贴而来。我们修身做到什么程度,自然会有什么体会。对于“爱人者人恒爱之”、“人性本善”这些命题,我们不必以现有的生命体验和知识逻辑去穷索,也无法去穷索。我们且当作古代圣贤对我们做功夫的指引便可。
七、问“格”字之义。曰:“格如格式之格,即‘絜矩’①之谓。吾身是个矩,天下国家是个方。絜矩,则知方之不正由矩之不正也。是以只去正矩,却不在方上求。矩正则方正矣,方正则成格矣。故曰物格。吾身对上下左右②是物,絜矩是格也。‘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③,便见絜度格字之义。格物,知本也。”
今译
有人问心斋格物的“格”怎么解释。
心斋说:“格物的格字,就相当于格式的格,也就是《大学》里面说的‘絜矩之道’。我们自身就像个直角尺,天下国家就相当于我们做出来的直角的方。我们用直角尺按照规范去做一个方,一看,这个方不正,我们就知道是自己的直角尺不正。所以我们只在直角尺上修正,而不在做出来的方上去修正。如果直角尺正了,做出来的方也就正了。方正了,那么做出来的东西就四四方方、合于标准了。所以说‘外物合于格式了’。和上下左右打交道的我们己身,也就是物,絜矩也就是格。‘根本乱了,而末端能够整治好,这是不可能的。’这里便能看出絜度就是格字的意思。格物,就是知道根本。”
简注
①出自《礼记·大学》:“所恶于上,毋以使下;所恶于下,毋以事上;所恶于前,毋以先后;所恶于后,毋以从前;所恶于右,毋以交于左;所恶于左,毋以交于右。此之谓絜矩之道。”
②上下左右,就上一条注释所引的《大学》文本而发。
③出自《礼记·大学》:“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
实践要点
这里把格物的格解释成“方格子”的格。如果我厌恶手下人搬弄我的是非,我便不能搬弄领导的是非,这就是“所恶于下,毋以事上”。这就是把自己做得方正了,那么上上下下都能够“成格”,也就是“物格”了。这样一个阐释角度,突出了“上下通气”的一点。身心家国天下本该是一体的,上下应该是成格的、通气的。之所以不通气,首先是己身未能合于“格式”。
八、吾身犹矩,天下国家犹方。天下国家不方,还是吾身不方。
今译
我自己的身犹如矩尺,天下国家犹如按照这个矩尺做出来的方形。天下国家不够方正,还是我们自身不够方正。
九、射有似乎君子,失诸正鹄,反求诸其身,不怨胜己者,正己而已矣①。君子之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②,亦惟正己而已矣。故曰:“不怨天,不尤人。”③
今译
射礼有和君子之道相似之处。射箭射不中靶子,就返回自身来找原因,而不去怨恨战胜自己的人,只是端正自己而已。君子在这个世上有行不通的时候,都返回来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也只是正己而已。所以说:“不抱怨上天,不怪罪别人。”
简注
①出自《孟子·公孙丑》:“仁者如射。射者正己而后发,发而不中,不怨胜己者,反求诸己而已矣。”《礼记·中庸》:“射有似乎君子,失诸正鹄(gǔ),反求诸其身。”
②出自《孟子·离娄》:“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其身正而天下归之。”
③出自《论语·宪问》:“子曰:‘莫我知也夫!’子贡曰:‘何为其莫知子也?’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
十、夫仁者爱人,信者信人,此“合内外之道”①也。于此观之,不爱人,己不仁可知矣;不信人,己不信可知矣。夫爱人者,人恒爱之;信人者,人恒信之,此感应之道也。于此观之,人不爱我,非特人之不仁,己之不仁可知矣;人不信我,非特人之不信,己之不信可知矣。
今译
有仁爱心的人会爱别人,讲诚信的人会信任别人,这就是“合内外之道”。从这个角度看,我不爱别人,我的不仁就可以看出来了;我不能信任别人,我自己的不信就可以看出来了。爱别人的人,别人总会爱他;信任别人的人,别人永远会对他守信。这是一种感应。从这个角度看,别人不爱我,不只是别人不仁,我自己的不仁也可以看出来;别人不信任我,不单单是别人不信,我自己的不信也可以看出来。
简注
①出自《礼记·中庸》:“诚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德也,合外内之道也,故时措之宜也。”
实践要点
所谓“感应之道”:天气阴冷,我自然有一种不想出去的心。这是一感一应。凭空突然一声惊雷,我便吓一跳。这是一感一应。天气非常好,我心情便多一些愉快。这是一感一应。感应往往是在人的思辨之前的、下意识的反应。
我对一个人笑面相迎,我给他传达的感受与我对他怒目而视一定是非常不同的。他给我的回应也必然是不同的。
我对一个人友好,那人也对我友好,这主要不是通过分析得来的(我对他友好,这对我会有利),而是通过友好的气息相感应。
在我对一个人友好地相感的时候,他可能下意识地对我不友好。那必然是我原先或者此刻有什么让他感到不友好的地方。或者我故作友好地与他相感,他能感受到我友好的笑容背后的“故意”,他对我的“应”,便可能不那么友好。我们之间的感应,便会显得窒碍、隔阂,而不能通畅。
格物就是反己。如同一棵大树,格物是把整个树的有机运转理顺,并且归结到树根上。这样,整个大树的气息就相通了。身心家国天下也是一个有机的生命整体,而己身是这个大物的根本。格度体验到身为本,那么整个天地的气息就贯通了,理顺了,“成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