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在胶东一带工作,发现有三样风土味最重的吃食,是汤肥肉嫩的朝天锅,味醇质烂的驴肉卷饼,还有外酥里润的肉火烧。来到台湾只要跟即墨、潍县一带的山东朋友谈起来,没有一位不是馋涎欲滴的。
朝天锅也许构造别有窍门,此地手艺人没法仿造,西门有卖的,也不对劲。小毛驴在大陆北方是代步载货最普通的交通工具,可是在台湾小毛驴物稀为贵,在动物园已成为上宾,要想烹而食之,岂不是戛戛乎其难。只有油酥肉火烧,馅是葱肉,面是起酥就成了。可是旅居台北若干年,大陆的零食小吃,陆续在街头出现,只有山东油酥肉火烧,始终没看见有人做来卖。
前些年去花莲公干,在明义街大水沟有个河上建筑的小木屋,清晨卖早点,中午卖炒面饭,他家居然有肉火烧、粳米粥卖。火烧的面虽然不太酥,可是粳米粥是用马粪做燃料熬的,一进屋就有北方粥铺的味道。可惜旅次匆匆,再履斯土,当地已经成了一片河上公园,想再吃一次粳米粥、肉火烧,只有徒殷结想而已。
又过了两年,到虎尾糖厂,探视舍亲周星北兄宿疾,晨间在街头散步,又看见一家铺子卖肉火烧,尝试之下,跟在花莲所吃的火烧味道、形状完全一样。细问之下,敢情是有一次花莲大火,木屋悉成灰烬,那家卖肉火烧的,投亲来到虎尾,又重操旧业,异地重逢,也算笔者还有这份口福。后来在中南部定居多年,始终没有吃过真正山东味儿的肉火烧。
去年移家台北,年底在民生社区早上散步,忽然发现一家卖早点的铺子,门口笸箩里放着几个杠子头牛角尖,屋子里卖的热气腾腾的豆腐浆,一望便知是山东老乡的买卖。老板、伙计是老夫妇二人包办,敢情屋里还有一架电动大烤箱,烧饼出炉,有长条的椒盐烧饼、橘饼、豆沙的甜酥饼,还有就是多时没吃的肉火烧。
记得当年在山东吃肉火烧,馅子有两种,一种是大葱肉火烧,一种白菜肉火烧。山东章丘大葱可算山东一宝,也是举国闻名的,葱白一尺多长,粗如儿臂,上街赶集,在大车边沿顺上两棵又肥又嫩的大葱,想吃的时候,剥去葱皮来吃,入口新香,如啜甘露,既能解渴又能搪饥,拿来做火烧馅儿,还能不好吃吗?不过章丘大葱是有季节性的,没有大葱的时候,就改用白菜猪肉作馅儿了,菜要切得细,肉要剁得烂,玉糜金浆同样好吃。
在台湾当然没有章丘大葱了。这家小铺的火烧,就是白菜猪肉馅儿的。老夫妇都是地道山东人,耿直性格,打烧饼悉尊古法,一丝不苟,因为酥起得足,就是搁凉了再吃,仍旧入口酥融,绝不粘牙碍齿,不但住在附近一带的山东老乡,每天清早都去光顾,尝尝家乡味,就是本省同胞到小铺来吃早点的也日渐增多,可见口之于味,大家有同嗜焉是不假的。天天吃腻了烧饼油条、糯米粢饭的早点,来两只肉火烧换换口味也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