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峰山论经书诗》是郑道昭所写。这与《郑文公碑》及其他作品同为云峰山石刻中极著名的书迹。《论经书诗》字大于《郑文公碑》三倍(郑碑字仅及《论经书诗》四分之一),笔势方劲撑挺,有纵横高迈之致,较之郑碑冲穆温粹的气象,更自一格。

《瘗鹤铭》石在焦山,书者是谁,说法不一。有人说王羲之书,有人说陶贞白书,又有人说唐代顾况所书。《鹤铭》笔势富于骞举意趣。更因就石作字,字随石形凸凹而转(如其中“势”字下半的“力”字特别明显),故尤其飞舞回旋如鹤翅高翔。

此两种大字,一北一南辉耀千古。一般评书者多作为方笔与圆笔的分别之例。在笔画的形态上说,这种说法是对的。但方笔与圆笔只是笔画形态上有不同,而在用笔方法上并无二致。赵子昂说:“结字因时相传,而用笔千古不易。”这是一句极有经验的老实话。在正确的用笔行动之下,其笔画某甲近方,某乙近圆,或同一人而此时近方,另一时近圆,这是我们常能觉知的。约略说来,手之使笔,不外提和按的行动。按时用力较重,使笔锋铺开更宽,易于出棱角的,则笔画成为方劲的形态。尤其在下笔处,转折处,作波、作戈笔处,格外显著。反之,笔锋较为收敛,则易出圆浑的形态(若从广义言之,便称此为“外拓”与“内擫”的不同,也未尝不可吧)。从学书的实验上说,方笔圆笔都是一法的运用。

即以《论经书诗》与《郑文公碑》比看。前者可谓方笔,后者却是圆笔;但其圆笔之中,又何尝无方劲之处呢?这是同一人作两种形态之例。又如《论经书诗》为方笔,《瘗鹤铭》为圆笔;但《鹤铭》字形中,方笔正自不少。试举《鹤铭》中的“禽”字与《论经书诗》中的“禽”字,其字形及用笔转折处全是方的。又如“丹阳”“真逸”等字也是方劲的。这是南北二种书迹作一种形态之例。

《瘗鹤铭》

北魏·郑道昭《论经书诗》

试再观察自木简至六朝写经真迹,下而至于唐人法书及其所钩摹六朝书,皆能窥见笔法渊源一致的实证来。阮芸台强分南北书派的说法,实在是不必要的。

现在再回顾赵子昂的话。他说“书法以用笔为上,而结字亦须用功”。古今的字形确乎天天在变。这即是赵氏所说“结字因时相传”的事实。结字原无定法,同一个字,你写出来是这种结构,我写出来却是另一种结构,因此才能“百花齐放”。黄庭坚曾说“大字无过《瘗鹤铭》”。他即是从这里力学而掌握了《鹤铭》结字原则,而创出他的字体。这由于他发现了“辐射式”的结字原则。至于《论经书诗》则不是“辐射式”而是“宝座式”。郑氏在此书中将每一个字向左右兼略及上下极力放宽,四边出棱,如一“宝座”,因而使人望之起纵横高迈之想,其气象是庄严雄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