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大衍历法》最为精密(1),历代用其朔法(2)。至熙宁中考之,历已后天五十余刻(3),而前世历官皆不能知。《奉元历》乃移其闰朔(4),熙宁十年(5),天正元用午时(6),新历改用子时,闰十二月改为闰正月。四夷朝贡者用旧历,比未款塞(7)。众论谓气至无显验可据,因此以摇新历。事下有司考定,凡立冬晷景(8),与立春之景相若者也,今二景短长不同,则知天正之气偏也。凡移五十余刻,立冬、立春之景方停。以此为验,论者乃屈。元会使人亦至(9),历法遂定。
【注释】
(1)《大衍历法》:唐僧一行制定,据《易》象大衍之数而得名,开元十七年(729)开始施行。
(2)朔法:古代称每月初一为“朔”,故将推算各月平均长度,确定每月朔日的方法称为“朔法”。《大衍历法》以日月实际的运行推算朔日,一个月为29.53059日。
(3)历:这里指宋仁宗时编定的《崇天历》。刻:古代以一昼夜分为一百刻,相当于现在的15分钟。
(4)《奉元历》:熙宁八年(1075)闰四月十一日颁行,由提举司天监沈括主持、淮南人卫朴制定。
(5)熙宁十年:公元1077年。
(6)天正:古人以冬至日为计算历法的临界点,称为“天正”。
(7)未:原作“来”,胡道静据《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七二引文改。款塞:指四方少数民族前来通好。
(8)晷(guǐ)景:日晷之影。景,同“影”。
(9)元会:元旦日,君主朝会群臣及使臣。
【译文】
开元年间的《大衍历法》最为精密,历代沿用它的朔法。到熙宁年间考核,当时的历法已经比实际天象落后五十余刻了,而前代的历法官都没有察觉。于是《奉元历》就改变了它的闰期和朔日,熙宁十年,算历的起点本来取在午时,新历改在子时,闰十二月改为闰正月。四方少数民族朝贡的人仍然使用旧历,到期都没有来。大家说节气没有明显迹象可以为据,因此怀疑并反对新历。这件事让有关部门考定,指出:立冬时日晷的影子和立春时的影子应该相同,现在两天的日影长短不同,可见天正的节气已经偏了。移动了五十余刻之后,立冬、立春的影子才相同。以此作为证据,批评者才无话可说。元旦朝会时,四方使节也到了,于是确定了新历。
六壬天十二辰(1):亥曰“登明”(2),登,避仁宗嫌名。为正月将;戌曰“天魁”,为二月将。古人谓之合神(3),又谓之太阳过宫(4)。合神者,正月建寅合在亥,二月建卯合在戌之类。太阳过宫者,正月日躔娵訾(5),二月日躔降娄之类。二说一也,此以《颛帝历》言之也(6)。今则分为二说者,盖日度随黄道岁差(7)。今太阳至雨水后方躔娵訾,春分后方躔降娄。若用合神,则须自立春日便用亥将,惊蛰便用戌将。今若用太阳,则不应合神;用合神,则不应太阳,以理推之,发课皆用月将加正时(8),如此则须当从太阳过宫。若不用太阳躔次,则当日当时日月、五星、支干、二十八宿,皆不应天行。以此决知须用太阳也。然尚未是尽理,若尽理言之,并月建亦须移易(9)。缘目今斗杓昏刻已不当月建,须当随黄道岁差。今则雨水后一日方合建寅,春分后四日方合建卯,谷雨后五日方合建辰,如此始与太阳相符,复会为一说,然须大改历法,事事厘正(10)。如东方苍龙七宿,当起于亢,终于斗;南方朱鸟七宿,起于牛,终于奎;西方白虎七宿,起于娄,终于舆鬼;北方真武七宿,起于东井,终于角。如此历法始正,不止六壬而已。
【注释】
(1)六壬:古代占卜吉凶的方术,与遁甲、太乙合称“三式”。天十二辰:用以判断吉凶的十二支神,根据阴阳分为十二天神和十二天将,合称十二神将。每月十二月将所代表的支辰就是该月日月交会的方位。
(2)登明:原名“徵明”,为了避宋仁宗的讳而改为“登明”。
(3)合神:六壬中用以判断吉凶的格局,有干合、支合、行合。这里是支合,子与丑合,寅与亥合,卯与戌合,辰与酉合,巳与申合,午与未合。
(4)太阳过宫:太阳与月亮沿黄道运行一周,每年会合十二次,均有一定部位,因此分黄道为十二宫,对应十二支:玄枵(xiāo)(子)、星纪(丑)、析木(寅)、大火(卯)、寿星(辰)、鹑(chún)尾(巳)、鹑火(午)、鹑首(未)、实沉(申)、大梁(酉)、降娄(戌)、娵訾(jū zī)(亥)。
(5)躔(chán):指天体的运行。
(6)《颛(zhuān)帝历》:即《颛顼(xū)历》,一般认为创制于战国晚年,延续到汉初,以十月为岁首,置闰于年终,一回归年长365又四分之一日。
(7)日度随黄道岁差:由于太阳和月亮的引力作用,使地球的自转轴形成圆锥式运动,约26000年环绕一周,造成冬至点在黄道上西移,称为岁差。它使太阳的恒星年长于回归年,中国由晋代虞喜首先发现,确定冬至点每隔50年后退1°的常数。最早计算岁差的历法是祖冲之的《大明历》。
(8)发课:按六壬法起课占卜。月将加正时:将占卜时所用的天盘、地盘上代表本月的月将与占卜时辰的位置对准。
(9)月建:亦称“斗建”,古人根据初昏时北斗星斗柄所指的位置来确定月份,如指到“寅”位,称建寅月。但是长时间后北斗星逐渐偏离了原来的位置,所以仍须校正。
(10)厘正:修正。
【译文】
六壬的天十二辰中,亥叫做“登明”,登,是为了避仁宗的讳。是正月将;戌叫做“天魁”,是二月将。古人称为“合神”,又称为“太阳过宫”。合神是说正月建寅而与亥合,二月建卯而与戌合之类的。太阳过宫是说正月太阳运行的娵訾宫,二月太阳运行到降娄宫之类的。按《颛帝历》来说,这两种说法实质是一样的。现在却分为两说,是因为日度随着黄道的运行产生了岁差。现在太阳到雨水节气后才运行到娵訾宫,春分节气后才到降娄宫。如果用合神法,就需要从立春日就用亥将,惊蛰日便用戌将。现在若用太阳过宫法,就不应该合神法;用合神法,就不应该用太阳过宫法,以理推算,开始占卜的时候都要先将天盘、地盘上的月将与占卜时辰对准,这样就必须用太阳过宫法。如果不计算太阳的运行轨道,那么当日当时的日月、五星、支干、二十八宿,都不符合天体的运行规律。由此可知必须用太阳过宫法计算。然而这样还没完全合乎天体运行规律,如果彻底地遵循规律的话,加上月建也必须改易。因为现在的斗柄在黄昏时所指的方位已经不符合原来的月建了,必须按照黄道的岁差加以修正。现在雨水节气后一日才符合建寅,春分节气后四日才符合建卯,谷雨节气后五日符合建辰,这样才与太阳过宫相符,两种方法才能吻合,但是这样就要对历法进行较大的修改,事事都加以纠正。比如东方的苍龙七宿,应当从亢宿开始,到斗宿结束;南方的朱鸟七宿,应当从牛宿开始,到奎宿结束;西方的白虎七宿,应当从娄宿开始,到舆鬼结束;北方的玄武七宿,应当从东井宿开始,到角宿结束。如此历法才正确,不只是六壬的问题。
六壬天十二辰之名,古人释其义曰:“正月阳气始建,呼召万物,故曰登明。二月物生根魁,故曰天魁。三月华叶从根而生,故曰从魁。四月阳极无所传(1),故曰传送。五月草木茂盛,逾于初生,故曰胜先。六月万物小盛,故曰小吉。七月百谷成实,自能任持,故曰太一(2)。八月枝条坚刚,故曰天罡。九月木可为枝干,故曰太冲。十月万物登成,可以会计,故曰功曹。十一月月建在子,君复其位,故曰大吉。十二月为酒醴(3),以报百神,故曰神后。”此说极无稽。据义理,余按:登明者,正月三阳始兆于地上,见龙在田,天下文明(4),故曰登明。天魁者,斗魁第一星也,斗魁第一星抵于戌(5),故曰天魁。从魁者,斗魁第二星也,斗魁第二星抵于酉(6),故曰从魁。斗杓一星建方,斗魁二星建方,一星抵戌,一星抵酉。传送者,四月阳极将退,一阴欲生,故传阴而送阳也。小吉,夏至之气,大往小来,小人道长(7),小人之吉也,故为婚姻酒食之事。胜先者,王者向明而治,万物相见乎此(8),莫胜莫先焉。太一者,太微垣所在(9),太一所居也。天罡者,斗刚之所建也。斗杓谓之刚,苍龙第一星亦谓之刚(10),与斗刚相直。太冲者,日月五星所出之门户,天之冲也。功曹者,十月岁功成而会计也。大吉者,冬至之气,小往大来,君子道长(11),大人之吉也,故主文武大臣之事。十二月子位,北方之中,上帝所居也。神后,帝君之称也。天十二辰也,故皆以天事名之。
【注释】
(1)无所传:没有后继。
(2)太一:原作“太乙”,下文作“太一”,当改。崇祯本亦有作“太一”者,可据改。
(3)酒醴(lǐ):甜酒,这里指用于祭祀的酒。
(4)“见龙在田”二句:出自《易·文言》,指阳气初生,天下万物焕发光彩。
(5)斗魁第一星抵于戌:斗魁指北斗星座,第一星为天枢星(大熊座α星)。当北斗星斗柄指向卯位时,天枢星位在戌位。
(6)斗魁第二星抵于酉:北斗星座第一星为天璇星(大熊座β星)。当北斗星斗柄指向辰位时,天枢星位在酉位。
(7)“大往小来”二句:出自《易·否》卦爻辞和彖(tuàn)传。
(8)“王者向明而治”二句:出自《易·说》卦。
(9)太微垣:古人将环绕北极和靠近头顶天空的星象分为紫微、太微、天市三垣,紫微居中央,太微在紫微垣下东北角,在北斗之南。七月时北斗的斗柄指向这一区域。太一是最高天神,常居于紫微垣,其南宫为太微垣。
(10)苍龙第一星:指苍龙七宿中的角宿。
(11)“小往大来”二句:出自《易·泰》卦爻辞和彖传。
【译文】
关于六壬天十二辰的得名,古人解释其来历说:“正月阳气开始产生,召唤万物,所以叫登明。二月万物长出根芽,所以叫天魁。三月花与叶从根部长出,所以叫从魁。四月阳气达到极盛,逐渐衰退,所以说叫传送。五月草木茂盛,胜过初生,所以叫胜先。六月万物仍然茂盛,所以叫小吉。七月百谷结出果实,能靠自己的力量支撑,所以叫太一。八月枝条坚硬,所以叫天罡。九月树木成材,所以叫太冲。十月万物长成,可以考核功绩,所以叫功曹。十一月月建在子位,天帝恢复了原位,所以叫大吉。十二月要制作酒醴,以祭祀百神,所以叫神后。”这说法极其没有根据。根据义理,我认为:“登明”是说正月时三阳之气开始在大地上显现,阳气初生,天下万物焕发光彩,所以叫登明。“天魁”是北斗星的第一星天枢,当北斗星斗柄指向卯位时,天枢星抵达戌位,所以叫天魁。“从魁”是北斗星的第二星天璇,当北斗星斗柄指向辰位时,天枢星抵达酉位,所以叫从魁。斗柄是一颗星表示方位,斗口是两颗星表示方位,一颗指向戌位,一颗指向酉位。“传送”是说四月阳气极盛,将要衰退,阴气将要萌生,所以迎接阴气而送走阳。“小吉”是说夏至之气,阳气往而阴气来,小人要交好运,是小人的吉兆,所以象征婚姻酒食之类的事情。“胜先”是说王者南面而治理天下,万物此时都相见,繁盛到极点。“太一”是说太微垣的位置,太一星所在的居所。“天罡”是斗柄指向方位的星。斗柄称为“刚”,苍龙七宿的第一星也称为“刚”,和斗柄正好相对。“太冲”是日月五星进出的门户,是天庭的要冲。“功曹”是指十月时一年的事情完成而进行考核。“大吉”是说冬至之气,阴气往而阳气来,君子将要得志,是大人的吉兆,所以象征文武大臣之事。十二月将位于北方的中央,是上帝所居的地方。神后是帝君的称呼。因为是天十二辰,所以都以天上的事命名。
六壬有十二神将,以义求之,止合有十一神将。贵人为之主,其前有五将,谓螣蛇、朱雀、六合、勾陈、青龙也,此木火之神在方左者。方左谓寅、卯、辰、巳、午。其后有五将,谓天后、太阴、真武、太常、白虎也,此金水之神在方右者。方右谓未、申、酉、亥、子。唯贵人对相无物,如日之在天,月对则亏,五星对则逆行避之,莫敢当其对。贵人亦然,莫有对者,故谓之天空。空者,无所有也,非神将也,犹月杀之有月空也(1)。以之占事,吉凶皆空。唯求对见及有所伸理于君者,遇之乃吉。十一将,前二火、二木、一土间之,后当二金、二水、一土间之,真武合在后二,太阴合在后三,合二神差互,理似可疑也。
【注释】
(1)月杀、月空:都是表示吉凶的概念,此句句意较为晦涩,胡道静疑“月杀”有讹误。
【译文】
六壬有十二神将,按照义理推求,只应该有十一神将。贵人为神将之主,在它前面的有五位神将,即所谓的螣蛇、朱雀、六合、勾陈、青龙,这是位于左方的木、火之神。方左指寅、卯、辰、巳、午。在它后面有五位神将,即所谓的天后、太阴、真武、太常、白虎,这是位于右方的金、水之神。方右指未、申、酉、亥、子。只有贵人没有相对的事物,就像太阳在天上,月亮和它相对就有亏损,五星和它相对就会逆行避开,不敢处在它的对立面上。贵人也是这样的,没有事物能和它相对,所以才称为天空。空就是没有事物的意思,不是指神将。就像月杀也有月空那样。以此占卜事情,吉凶都会落空。只有要求见面并且有道理要向君主申诉的人,遇到此象才是吉利的。十一将,前面两位火将、两位木将、中间加一位土将,后面两位金将、两位水将、中间加一位土将,真武应该在后二,太阴应该在后三,现在这两位的位置颠倒,按理似乎可疑。
天事以“辰”名者为多(1),皆本于“辰巳”之“辰”,今略举数事:十二支谓之“十二辰”,一时谓之“一辰”,一日谓之“一辰”,日、月、星谓之“三辰”,北极谓之“北辰”,大火谓之“大辰”(2),五星中有“辰星”(3),五行之时,谓之“五辰”,《书》曰“抚于五辰”是也,已上皆谓之“辰”(4)。今考子丑至于戌亥谓之“十二辰”者,《左传》云:“日月之会是谓辰(5)。”一岁日月十二会,则“十二辰”也。日月之所舍,始于东方(6),苍龙角、亢之星起于辰(7),故以所首者名之。子、丑、戌、亥之月既谓之“辰”(8),则十二支、十二时皆子、丑、戌、亥,则谓之“辰”无疑也。一日谓之“一辰”者,以十二支言也。以十干言之,谓之“今日”,以十二支言之,谓之“今辰”,故支干谓之“日辰”。日、月、星谓之“三辰”者,日、月、星至于辰而毕见,以其所见者名之,故皆谓之“辰”。四时所见有早晚,至辰则四时毕见,故“日”加“辰”为“晨”,谓日始出之时也。星有三类:一经星(9),北极为之长;二舍星,大火为之长;三行星,辰星为之长,故皆谓之“辰”。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故为经星之长。大火天王之座,故为舍星之长。辰星日之近辅,远乎日不过一辰,故为行星之长。五行之时谓之“五辰”者(10),春、夏、秋、冬各主一时,以四时分属五行,则春、夏、秋、冬虽属木、火、金、水。而建辰、建未、建戌、建丑之月各有十八日属土(11),故不可以时言,须当以月言。十二月谓之“十二辰”,则五行之时谓之“五辰”也。
【注释】
(1)天事:“天”字原缺,据《补笔谈》补。此条沈括后有修订,见于《补笔谈》。
(2)大火:即心宿二(天蝎座α星),《公羊传·昭公十七年》有“大火为大辰”。
(3)辰:指水星。《汉书·律历志》有“水合于辰星”。
(4)“五行之时”至“已上”:原缺,据《补笔谈》补。五行之时,指五行与四季相配合。抚于五辰,出自《尚书·皋陶谟》。
(5)日月之会是谓辰:出自《左传·昭公七年》。
(6)“则十二辰也”至“始”:原缺,据《补笔谈》补。舍,指天体的运行。
(7)星:原作“舍”,据《补笔谈》改。
(8)之月:二字原缺,据《补笔谈》补。
(9)经星:古代把恒星称为经星,行星则称为纬星。
(10)“五行之时”句:以下《梦溪笔谈》所缺,从胡道静等据《补笔谈》补,崇祯本《补笔谈》未收此段。
(11)建辰、建未、建戌、建丑:分别指三月、六月、九月、十二月。
【译文】
与天有关的事多以“辰”为名,都本于“辰巳”的“辰”,现在大略举几个例子:十二支称为“十二辰”,一时称为“一辰”,一日称为“一辰”,日、月、星称为“三辰”,北极星称为“北辰”,心宿二称为“大辰”,五星之中有“辰星”,五行与四季的配合,称为“五辰”,就是《尚书》所谓的“抚于五辰”,上面这些例子中都称为“辰”。现在考察子丑到戌亥之所以称为“十二辰”的原因,《左传》说:“日月相会称为辰。”一年之间日月相会十二次,所以有“十二辰”。日月的运行从东方开始,苍龙座的角宿、亢宿从辰开始,所以用起始的方位命名。子、丑、戌、亥的月份既然叫做“辰”,那么十二支、十二时都是子、丑、戌、亥组成的,称为“辰”也无疑义。一日称为“一辰”,是根据十二支而言的。根据十干而言,称为“今日”,根据十二支而言,称为“今辰”,所以支干统称为“日辰”。日、月、星称为“三辰”,是因为日、月、星到了辰时就同时出现,根据它们出现的时辰来命名,所以都称为“辰”。四季中日、月、星同时出现的时间有早晚,到了辰时则无论四季都能见到,所以“日”加“辰”为“晨”,意思是太阳刚出现的时候。星有三类:第一类是恒星,北极星是它们的首领;第二类是舍星,心宿二是它们的首领;第三类是行星,水星是它们的首领,所以都称为“辰”。北辰星处在自己的位置上,众星都拱卫着它,所以是经星的首领。心宿二是天王的宝座,所以是舍星的首领。辰星是太阳的近邻,离太阳的距离不超过一辰,所以是行星的首领。五行和四季搭配称为“五辰”,因为春、夏、秋、冬各自主导一个季节,以四季分属五行,那么春、夏、秋、冬虽然属于木、火、金、水。而三月、六月、九月、十二月各有十八日属土,所以不可以按照季节来说,必须以月份来说。十二月称为“十二辰”,那么五行搭配四季就称为“五辰”了。
《洪范》“五行”数,自一至五。先儒谓之此“五行生数”(1),各益以土数,以为“成数”。以谓五行非土不成,故水生一而成六,火生二而成七,木生三而成八,金生四而成九,土生五而成十,合之为五十有五,唯《黄帝·素问》(2):“土生数五,成数亦五。”盖水、火、木、金皆待土而成,土更无所待,故止一五而已。画而为图,其理可见。为之图者,设木于东,设金于西,火居南,水居北,土居中央。四方自为生数,各并中央之土,以为成数。土自居其位,更无所并,自然止有五数,盖土不须更待土而成也。合五行之数为五十,则大衍之数也(3),此亦有理。
【注释】
(1)五行生数:出自《尚书·洪范》孔安国传。
(2)《黄帝·素问》:《黄帝内经》的一部分,唐代王冰校补,分为二十四卷。
(3)大衍之数:《易·系辞》“大衍之数五十”。
【译文】
《洪范》中“五行”的数从一到五。先儒称之为“五行生数”,各自再加上土数而作为“成数”。这是说五行非土不成,所以水生于一而成于六,火生于二而成于七,木生于三而成于八,金生于四而成于九,土生于五而成于十,合起来就是五十五,只有《黄帝内经·素问》认为“土生的生数是五,成数也是五。”因为水、火、木、金都必须待土而成,土则不需要其他元素而成就,所以只是一个五而已。画成图以后道理就很明显了。画成的图是:把木设在东方,金设在西方,火设在南方,水设在北方,土设在中央。四方各自为生数,分别加上中央的土就是成数。土独自居其中,没有什么需要合并的,自然只有五,因为土不需要再与土合并才成形。把五行的数加起来就是五十,这是大衍之数,这也有道理。
揲蓍之法(1):四十九蓍,聚之则一,而四十九隐于一中;散之则四十九,而一隐于四十九中。一者,道也。谓之无则一在,谓之有则不可取。四十九者,用也。静则归于一,动则惟睹其用,一在其间而不可取,此所谓“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
【注释】
(1)揲蓍(shé shī):以蓍草占卜,取蓍草50根,留下1根不用,以其余49根分为两堆,从中抽取1根夹于指间,称为“挂”。然后将两堆蓍草分别以4根为一组分堆,称为“揲”,求得其余数(或称“奇”)。再将开始两堆分组后所余分别夹于指间,称为“归余”(或“归奇”)。这四个步骤称为“一变”。然后将剩余的蓍草重复操作,称为“二变”,再将剩下的蓍草重复操作称为“三变”。三变之后,余下的蓍草可能是36、32、28、24根,分别以4根一组,则分别可分9次、8次、7次、6次。《易》以单数为阳、双数为阴。所以9为老阳、7为少阳、8为少阴、6为老阴,这样经过“三变”能成一爻,六爻则成一卦。蓍草为多年生草本植物的茎,可入药。
【译文】
用蓍草占卜的方法:四十九根蓍草,合起来就是一个整体,而四十九蕴含在这个一之中;分散运算就是四十九根蓍草,而这个一蕴含在四十九之中。一就是道。说它不存在,则一这个整体在,说它存在,却又不可取出。四十九根蓍草是道的运用。静则归结为一个整体,动则只能看见它的运用,一在其间而不能取出,这就是所谓的“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
世之谈数者,盖得其粗迹。然数有甚微者,非恃历所能知(1),况此但迹而已。至于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者(2),迹不预焉。此所以前知之神,未易可以迹求,况得其粗也。余之所谓甚微之迹者,世之言星者,恃历以知之,历亦出乎亿而已(3)。余于《奉元历序》论之甚详。治平中,金、火合于轸(4),以《崇真》《宣明》《景福》《明》《崇》《钦天》凡十一家大历步之(5),悉不合,有差三十日以上者,历岂足恃哉?纵使在其度,然又有行黄道之里者、行黄道之外者、行黄道之上者、行黄道之下者,有循度者、有失度者、有犯经星者、有犯客星者(6),所占各不同,此又非历之能知也。又一时之间,天行三十余度,总谓之一宫。然时有始末,岂可三十度间阴阳皆同,至交他宫则顿然差别?世言星历难知,唯五行时日为可据,是亦不然。世之言五行消长者,止是知一岁之间,如冬至后日行盈度为阳,夏至后日行缩度为阴,二分行平度。殊不知一月之中,自有消长。望前月行盈度为阳(7),望后月行缩度为阴,两弦行平度。至如春木、夏火、秋金、冬水,一月之中亦然。不止月中,一日之中亦然。《素问》云:“疾在肝,寅卯患,申酉剧。病在心,巳午患,子亥剧。”此一日之中,自有四时也。安知一时之间无四时?安知一刻、一分、一刹那之中无四时邪?又安知十年、百年、一纪、一会、一元之间(8),又岂无大四时邪?又如春为木,九十日间,当亹亹消长(9),不可三月三十日亥时属木,明日子时顿属火也。似此之类,亦非世法可尽者。
【注释】
(1)恃:依靠,依据。
(2)至于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出自《易·系辞上》,指根据阴阳交感的原理通晓天下万物。
(3)亿:通“臆”,猜测,臆测。
(4)轸(zhěn):轸宿。古代星象中二十八宿之一,又名天车,属南方朱雀。
(5)《崇真》:实际当为“崇玄”,系避宋讳而改,唐昭宗时边冈等人编订的历法。《宣明》:唐穆宗时徐昂等编订的历法。《景福》:实际上是《崇玄历》的别称。《明》:指《明天历》,宋英宗时周琮等编订的历法。《崇》:指宋仁宗时编订的《崇天历》。《钦天》:后周王朴等编订的历法。
(6)客星:指天空中的彗星、新星、超新星等不可推算的星象。
(7)望:满月。
(8)一纪:一千五百年。一会:一万零八百年。一元:十二万九千六百年。
(9)亹亹(wěi):勤勉不倦貌,这里指不断地。
【译文】
世上谈象数之学的人,只是粗浅地了解到迹象而已。而象数却有非常微妙的地方,不是依据历法就能得知的,况且这也仅仅是迹象而已。至于根据阴阳交感的原理通晓天下万物,就更和这些迹象无关了。这是先知的神妙之处,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从迹象推求的,何况只得到粗略的迹象呢。我所谓非常微妙的迹象,是说世上谈论星象的人,是根据历法了解的,而历法也是出于推测而已。我在《奉元历序》中讨论得很详细了。治平年间,金星、火星在轸宿会合,以《崇玄》《宣明》《景福》《明天》《崇天》《钦天》等十一家官方历法推算都不符合,甚至有的相差三十日以上,历法难道足以依赖吗?即使在这个宿度上,又有运行在黄道内侧、外侧、上侧、下侧的,有合乎法度的,有不符合法度的,有犯恒星的,有犯客星的,占卜的结果又各不相同,这又不是历法所能知晓的。此外,一个时辰中,天体运行了三十多度,总称为一宫。然而时辰有始末,怎么可能在三十度之间,阴阳都相同呢,至于进入另一宫难道就会顿时有所差别吗?世人说星象、历法难以知晓,只有五行配合四季、月日可以作为依据,也是不对的。世人说五行的消长,只是在一年的范围内说,比如冬至后太阳行度增加为阳,夏至后太阳行度缩减为阴,春分、秋分时太阳行度平衡。殊不知太阳在一月之中,自有消长。在满月之前,月亮行度增加为阳,满月之后,月亮行度缩减为阴,上弦、下弦时,月亮行度平衡。至于说春属木、夏属火、秋属金、冬属水,在一月之中也是这样的。不只在一月之中,在一日之中也是这样的。《素问》说:“病在肝,寅卯患病,申酉加剧。病在心,巳午患病,子亥加剧。”这是说在一日之中,自有四时之分。怎么知道在一时之间没有四时呢?怎么知道在一刻、一分、一刹那之中没有四时呢?又怎么知道在十年、百年、一纪、一会、一元之间,没有大的四时呢?又如春属木,在春季的九十日间,应当是不断地消长变化,不可能三月三十日的亥时还属木,到明日的子时就顿时属火了。像这些情况,也不是世间的一般方法可以穷尽的。
历法步岁之法(1),以冬至斗建所抵,至明年冬至所得辰、刻、衰、秒,谓之“斗分”。故“岁”文从步、从戌。戌者,斗魁所抵也。
【注释】
(1)步岁:推算一年的长度。
【译文】
历法中推算一年的方法,以冬至时斗柄所指的方位算起,到明年冬至时指向同一方位所算得的辰、刻、衰、秒,称作“斗分”。所以“岁”这个字的偏旁从步、从戌。戌是斗口上的星所指的方位。
正月寅、二月卯,谓之建,其说谓斗杓所建(1),不必用此说。但春为寅、卯、辰,夏为巳、午、未,理自当然,不须因斗建也。缘斗建有岁差,盖古人未有岁差之法。《颛帝历》:“冬至日宿牛初”(2),今宿斗六度。古者正月斗杓建寅,今则正月建丑矣。又岁与岁合,今亦差一辰。《尧典》曰:“日短星昴(3)。”今乃日短星东壁(4)。此皆随岁差移也。
【注释】
(1)斗杓(biāo):北斗星的斗柄。
(2)牛:原作“斗”,与下文不合,据胡道静等推算,当为“牛”。
(3)日短星昴(mǎo):冬至黄昏时,昴宿在天顶。
(4)东壁:壁宿星。古代星象学二十八宿中北方玄武第七宿中的两颗星。
【译文】
正月寅、二月卯称为斗建,这种说法是指它们在北斗星斗柄所指的方位上,其实不必用这种说法。单说春为寅、卯、辰,夏为巳、午、未就行了,这是理所当然的,不必依据斗建的理论确定。因为计算斗建时有岁差现象,古人不了解岁差的情况。比如按照《颛帝历》:“冬至时太阳停在牛宿零度”,而现在冬至时太阳停在斗宿六度。古代正月时斗柄指向寅位,现在正月时则指向丑位。再比如拿古今一年的起始点相比,应该是吻合的,但现在也差了一个时辰。《尧典》说:“冬至黄昏时,昴宿应该在天顶。”现在冬至时却是壁宿在天顶。这些都是因为有岁差的存在而产生的变化。
《唐书》云:“落下闳造历(1),自言后八百年当差一算(2)。至唐,一行僧出而正之。”此妄说也。落下闳历法极疏,盖当时以为密耳。其间阙略甚多,且举二事言之:汉世尚未知黄道岁差,至北齐张子信方候知岁差(3)。今以今古历校之,凡八十余年差一度。则闳之历八十年自已差一度,兼余分疏阔,据其法推气朔五星,当时便不可用,不待八十年,乃曰“八百年差一算,”太欺诞也。
【注释】
(1)落下闳(hóng)造历:新、旧《唐书》均无这段文字。落下闳(前156—前87),字长公,巴郡阆中(今属四川)人。汉武帝元封年间入京编订《太初历》。
(2)一算:一度。《太初历》将一天分为八十一分,则一度为八十一分之一日。《太初历》的回归年取365.2502日,朔望月取29.5309日,均比实际值大,至东汉章帝元和二年(85)废止。
(3)张子信:原作“向子信”,胡道静改为“张子信”,今从。但发现岁差的人实为晋虞喜,非张子信。
【译文】
《唐书》记载:“落下闳编订历法,自己说八百年后应该会相差一度。到了唐代,一行和尚出来纠正了历法。”这是错误的说法。落下闳编订的历法非常粗疏,只是当时以为精密而已。其间的阙漏很多,姑且举两个例子说:汉代人还不知道黄道岁差这回事,到北齐张子信才发现岁差。现在以今古的历法校准,大致上每八十多年相差一度。那么落下闳的历法经过八十年时就已经相差一度了,加上它的取值比实际大得多,根据他的历法推算节气、朔望、五星运行,在当时就不能用了,不用等到八十年,而他却说“八百年差一度,”太荒谬了。
天文家有浑仪(1),测天之器,设于崇台(2),以候垂象者(3),则古玑衡是也(4)。浑象(5),天之器(6),以水激之,或以水银转之,置于密室,与天行相符,张衡、陆绩所为(7),及开元中置于武成殿者(8),皆此器也。皇祐中(9),礼部试《玑衡正天文之器赋》,举人皆杂用浑象事,试官亦自不晓,第为高等。汉以前皆以北辰居天中,故谓之极星,自祖亘以玑衡考验天极不动处(10),乃在极星之末犹一度有余。熙宁中,余受诏典领历官(11),杂考星历,以玑衡求极星。初夜在窥管中,少时复出,以此知窥管小,不能容极星游转,乃稍稍展窥管候之。凡历三月,极星方游于窥管之内,常见不隐,然后知天极不动处,远极星犹三度有余(12)。每极星入窥管,别画为一图。图为一圆规,乃画极星于规中。具初夜、中夜、后夜所见各图之,凡为二百余图,极星方常循圆规之内,夜夜不差。余于《熙宁历奏议》中叙之甚详。
【注释】
(1)浑仪:又称浑天仪,古代用于观测天体位置的仪器,由两个互相垂直的圈固定而成,分别代表地平环和子午圈,其内还有若干个可转动的圈,代表赤道、黄道等,中心设有窥管,用以观测天体。
(2)崇台:观测天象的高台。
(3)垂象:显现的星象。古人认为星象产生自天而投射人间,可以预测吉凶,故称“天垂象”。
(4)玑(jī)衡:璇玑玉衡的简称,据信为浑天仪的前身。
(5)浑象:类似于现代的天球仪,与浑仪合成“浑天仪”。在一个圆球上刻有星宿、赤道、黄道等,可以沿轴转动,以显现星象的运行规律。
(6)天之器:与前“测天之器”不相对仗,胡道静据而意补为“象天之器”,亦可从。
(7)陆绩(187—219):字公纪,三国时吴人,制造过浑象,并作《浑天图》。
(8)开元中置于武成殿者:唐玄宗开元年间(713—741),僧一行与梁令瓒制造了浑象,并置于东都洛阳武成殿。
(9)皇祐:宋仁宗年号,公元1049—1054年。
(10)祖亘:即祖暅(gèng),字景烁,范阳遒县(今河北涞水)人,祖冲之之子,曾参与修订历法,并自造浑象,还曾提出准确计算球体体积的公式。
(11)受诏典领历官:熙宁五年(1072),以沈括提举司天监。
(12)远极星犹三度有余:据台湾学者黄一农计算,宋代极星去极度为1.58°,沈括所用盖为圆心角概念,折合后约3.21°。
【译文】
天文家有浑仪,是用来观测天体位置的仪器,一般设置在高台上,以便观察天象,就是古代的“璇玑玉衡”。又有浑象,是用来观测天体运行的仪器,用水或者水银提供动力,使它旋转,放置在密室中,使其与天体的运行相符,张衡、陆绩所制造的,以及开元年间放置在武成殿的都是这种仪器。皇祐年间,礼部试题为《玑衡正天文之器赋》,应试举人都杂用浑仪、浑象的典故,考官自己也不明白,就拔为高等。汉代以前,人们都认为北辰居于天空中央,所以称之为北极星,自从祖暅用浑象观测验证后,才发现天极的不动点其实在距离北极星还有一度多的位置。熙宁年间,我奉诏提举司天监,掌管历法,曾综合考察星象历法,用浑天仪测量北极星的位置。初夜时分,发现北极星在观测管中,而有时候会溢出观测管之外,据此知道观测管口径不够,不能容纳北极星的运动范围,于是稍微扩大了观测管的口径。这样过了三个月,才使北极星运行于观测管范围之内,始终能看到不会消失,然后才知道天极的不动点,距离北极星还有三度多。每当北极星进入观测管范围,就另外画一张图。图为一正圆形,在这个圆形图中描绘北极星的运动轨迹。把初夜、中夜、后夜所见的位置都分别画下来,制成二百多幅图,这样北极星的运行轨迹才能在圆形内循环运动,其轨迹夜夜不差。关于这一点,我在《熙宁历奏议》中描述得非常详细。
古今言刻漏者数十家(1),悉皆疏谬。历家言晷漏者(2),自《颛帝历》至今,见于世谓之大历者(3),凡二十五家。其步漏之术(4),皆未合天度(5)。余占天候景(6),以至验于仪象,考数下漏,凡十余年,方粗见真数,成书四卷,谓之《熙宁晷漏》(7),皆非袭蹈前人之迹。其间二事尤微:一者,下漏家常患冬月水涩,夏月水利,以为水性如此;又疑冰澌所壅(8),万方理之,终不应法。余以理求之,冬至日行速,天运未期而日已过表(9),故百刻而有余;夏至日行迟,天运已期而日未至表,故不及百刻。既得此数,然后复求晷景漏刻,莫不泯合。此古人之所未知也。二者,日之盈缩(10),其消长以渐,无一日顿殊之理。历法皆以一日之气短长之中者(11),播为刻分(12),累损益,气初日衰(13),每日消长常同;至交一气,则顿易刻衰。故黄道有觚而不圆(14),纵有强为数以步之者,亦非乘理用算,而多形数相诡。大凡物有定形,形有真数。方圆端斜,定形也;乘除相荡(15),无所附益,泯然冥会者(16),真数也。其术可以心得,不可以言喻。黄道环天正圆,圆之为体,循之则其妥至均(17),不均不能中规衡;绝之则有舒有数,无舒数则不能成妥。以圆法相荡而得衰,则衰无不均;以妥法相荡而得差,则差有疏数(18)。相因以求从,相消以求负;从负相入(19),会一术以御日行(20)。以言其变,则秒刻之间,消长未尝同;以言其齐,则止用一衰,循环无端,终始如贯,不能议其隙。此圆法之微,古之言算者,有所未知也。以日衰生日积,及生日衰,终始相求,迭为宾主。顺循之以索日变,衡别之求去极之度(21),合散无迹,泯如运规。非深知造算之理者,不能与其微也。其详具余《奏议》,藏在史官,及余所著《熙宁晷漏》四卷之中。
【注释】
(1)刻漏:又称“漏刻”,古代计时仪器。有泄水型和受水型两种,浮箭分别放在漏壶中(泄水型)或接水容器中(受水型),以标示刻度显示时间。刻,标有刻度的浮箭(标尺)。漏,带孔的壶。
(2)晷(guǐ):即日晷,根据日影计算时间的仪器。
(3)大历:官修的历法。
(4)步漏:用刻漏推算时间。步,测量,推算。
(5)天度:周天的度数,古代划分周天区域的单位,这里指天象运行。
(6)候景:观测日影。景,同“影”。
(7)《熙宁晷漏》:此书作于熙宁七年(1074),今已亡佚。
(8)冰澌(sī)所壅:流水结冰阻塞了漏嘴。
(9)天运未期而日已过表:未,原作“已”,《观堂校识》据清张文虎《舒艺室杂著》改。根据天象计算的一天还没到,而根据日影计算的一天已经过了。由日影测出的一昼夜称为真太阳日,由于受地球自身运动等影响,真太阳日是不均匀的,甚至会与根据天象测出的时间有几十秒的误差。下句“已期”原作“未期”,“未至”原作“已至”,亦据张文虎改。
(10)日之盈缩:太阳运行的速度。古代刻漏一般在不同季节用不同刻度的浮箭,认为这和太阳的运行速度有关。现代人主要认为是四季温度变化对刻漏流量的影响。唐僧一行将太阳实际运行度数与平均运行度数之差称为“盈缩分”,又称“盈缩差”,这是一个顺时值,每一时刻都不相同。
(11)一日之气短长之中者:一个节气中各天长短的平均值。
(12)播:划分。刻分:古代一度为一百刻,一刻为一百分。
(13)日衰(cuī):由于太阳运行迟速而产生的日差。所谓日差就是盈缩差一天的累积值,即一天的盈缩积差。衰,等次,差量。
(14)觚(gū):棱角。
(15)相荡:这里指运算。
(16)泯然冥会:暗中吻合得很好。
(17)妥:盈缩的总数。
(18)疏数:稀疏和密集。
(19)从负相入:相因即相乘,相消即相减,“从负相入”则是把相乘与相减得到的结果汇总起来,进行运算。
(20)会一术以御日行:一般认为这是唐宋历家使用的“相减相乘”法,即不等距的内插法来计算不同季节真太阳日的长短。
(21)去极之度:太阳在黄道上距离北极的度数。
【译文】
古今以来讨论刻漏计时的有数十家,说得都比较粗疏荒谬。历法家讨论日晷和刻漏,从《颛帝历》开始到现在,见于世上所谓官历的有二十五家。他们计算刻漏的方法,都不合乎天体的运行规律。我观察天象和日影,并用浑仪、浑象来校验,考核数据以及刻漏有十余年了,这才粗浅地发现自然的真实规律,著书四卷,称为《熙宁晷漏》,其中的内容完全没有袭蹈前人。其中有二件事尤其微妙:其一,操作刻漏的人经常感到困扰,因为冬天水流滞涩,夏天水流流畅,他们认为这是水性如此,又怀疑是冬天结冰堵住了壶嘴,于是多方调整,最终还是找不到解决办法。我按照理论推理,冬至的时候太阳运行较快,观测天象时还没到一天,而观测日晷已经过了表影,所以一天超过了一百刻;夏至的时候太阳运行迟缓,观测天象时已经到一天了,而观测日晷还没过表影,所以一天就不到一百刻。现在得到了我的数据,然后再校正晷影和漏刻,就没有不吻合的了。这是古人所未知的。其二,太阳运行的速度变化是渐渐的,没有一天之内骤变的道理。历法上都以一个节气中各天长短的平均值均分为刻与分,将每天的盈余和缩减累积起来,第一个节气的日差在每天的变化都相同,等到了下一个节气,就突然改变了日差量。这样就像是黄道有了棱角而不圆了,纵有勉强用数值进行运算的,其计算也不合理,并且算出来的数据大多与天体轨道的形状不合。大凡物体都有规定的形状,每种形状都有符合实际的数值。其方、圆、正、斜是确定的形状;而乘除运算,不附加别的参数就能使算出来的形状与数据自然吻合,这才是符合实际的数值。这其中的方法可以意会,不可言传。黄道是一个环绕天空的正圆,圆这种形体,沿着其轨迹运行则盈缩就非常均匀,不均匀就不符合圆规的度量;不沿着其轨迹运行就有慢有快,没有慢快就不会有盈缩。根据圆形的法则运算会得到差额,这些差额都是相等的;根据盈缩法运算也会得到差额,这些差额有大有小。对这些差额相乘以求积、相减以求差;把积差一并汇总运算,就得到一种把握太阳运行的方法。用这种方法计算太阳的运行变化,每一时刻的增减都不相同;而从太阳运行的一致性上说,只用一个差额就能循环往复,始终连贯,不会发现间断的地方。这是圆形算法的微妙之处,也是古代算历的人不了解的。通过日差求日积差,然后反过来算日差,通过不断交替迭代运算。顺循这种计算就能得出每天长度的变化,根据其差就能计算太阳距离北极的度数,聚合离散都没有差错,就像圆规画圆一样吻合。不精通运算的人,不能体会其中的微妙。详细的内容我都写在《奏议》里了,现在藏在史官之处,还写在我所著的《熙宁晷漏》四卷之中。
予编校昭文书时,预详定浑天仪。官长问余:“二十八宿(1),多者三十三度,少者止一度,如此不均,何也?”予对曰:“天事本无度,推历者无以寓其数,乃以日所行分天为三百六十五度有奇。日平行三百六十五日有余而一期天(2),故以一日为一度。既分之,必有物记之,然后可窥而数,于是以当度之星记之。循黄道(3),日之所行一期,当者止二十八宿星而已。度如伞橑(4),当度谓正当伞橑上者。故车盖二十八弓,以象二十八宿。则余《浑仪奏议》所谓(5):‘度不可见,可见者星也。日月五星之所由,有星焉。当度之画者凡二十有八,谓之舍。舍所以挈度,度所以生数也(6)。’今所谓‘距度星’者是也(7)。非不欲均也。黄道所由当度之星,止有此而已。”
【注释】
(1)二十八宿(xiù):古人描述日、月、五星的运动而划分的天区。宿亦作“舍”,有停留的意思。二十八宿从角宿开始,自西向东排列,每个方位有七宿,东方苍龙七宿为角、亢、氐、房、心、尾、箕(jī)。北方玄武七宿为斗(dǒu)、牛、女、虚、危、室、壁。西方白虎七宿为奎、娄(lóu)、胃、昴(mǎo)、毕、觜(zī)、参(shēn)。南方朱雀七宿为井、鬼、柳、星、张、翼、轸(zhěn)。
(2)期天:周天。
(3)黄道:在古代指太阳运行在天球上的轨迹,即地球绕日运动的轨道平面和天球相截的大圆。
(4)伞橑(liáo):即伞骨,亦即下文的“盖弓”。
(5)《浑仪奏议》:沈括于宋神宗熙宁七年(1074)七月所上关于浑仪的奏议。
(6)度所以生数也:“度”字原脱,从胡道静据《宋史·天文志》引“浑仪奏”补。
(7)距度星:二十八宿中被选为测量标志的一颗星称为距度星,距度星之间的距度代表各宿星区的广度,其数相差悬殊,西方井宿最大,达33度,北方觜宿最小,只有2度(唐开元元年测为1度)。
【译文】
我在昭文馆编校书籍时,曾参与详细审定浑天仪的工作。长官问我说:“二十八宿之间的距度,多的有三十三度,少的只有一度,如此不均匀,这是为什么呢?”我回答道:“天体运行本来没有什么度的概念,只是推算历法的人无法进行数据推算,才按照太阳运动的轨道把周天划分为三百六十五度多一点。太阳运行三百六十五日多一点就是一个周期,所以把太阳每天所行的路径作为一度。既然划分了度数,就必定需要有东西做标记,然后才能观测并计算,于是就把处于恰当位置可以作为分度界点的星体作为标记。太阳按照黄道运行一周,合适的星体也就只有这二十八宿星而已。度就像伞骨,‘当度’指正好处在伞骨上。所以车盖有二十八条弓架,用来象征二十八星宿。就是我在《浑仪奏议》中说的:‘度是看不见的,而星体可以看见。日、月、五星所经之处都有很多星体。正好可以作为分度界点的有二十八宿,称为“舍”。“舍”就是用来分别和产生度数的。’也就是现在所谓的‘距度星’。并非不想使其均匀。而是因为黄道经过的可以作为分度标记的星体,只有这些而已。”
又问予以“日月之形,如丸邪?如扇也?若如丸,则其相遇岂不相碍?”余对曰:“日月之形如丸。何以知之?以月盈亏可验也。月本无光,犹银丸,日耀之乃光耳。光之初生(1),日在其傍,故光侧而所见才如钩(2);日渐远,则斜照,而光稍满。如一弹丸,以粉涂其半,侧视之,则粉处如钩;对视之,则正圆,此有以知其如丸也。日、月,气也,有形而无质,故相直而无碍。”
【注释】
(1)光之初生:指月初的时候只能看到月牙。
(2)光侧:指日光从侧面照向月球。
【译文】
又问我:“日月的形状,是像弹丸呢?还是像扇子呢?如果像弹丸,那么它们相遇时怎么会不相妨碍呢?”我回答说:“日月的形状像弹丸。怎么知道呢?因为有月亮的盈亏可以验证。月亮本来无光,就像一颗银丸,太阳照耀到它才反射光芒。月初的时候,只有月牙,因为太阳就在它旁边,所以光从侧面照过来,我们所见的月亮就像弯钩一样;等太阳渐渐远离月亮,就变成斜照,月亮就逐渐变圆。就像一颗弹丸,用粉彩涂半面,从侧面看,粉彩的地方就像是钩形;正对着看,就是正圆形,由此可知它们都像弹丸一样。日、月,都是由气形成的,有形状而没有实体,所以相遇也没有妨碍。”
又问:“日月之行,日一合一对(1),而有蚀不蚀,何也?”余对曰:“黄道与月道(2),如二环相叠而小差(3)。凡日月同在一度相遇(4),则日为之蚀;正一度相对,则月为之亏。虽同一度,而月道与黄道不相近(5),自不相侵;同度而又近黄道、月道之交,日月相值,乃相凌掩。正当其交处则蚀而既(6);不全当交道,则随其相犯浅深而蚀。凡日蚀,当月道自外而交入于内(7),则蚀起于西南,复于东北;自内而交出于外,则蚀起于西北,而复于东南。日在交东,则蚀其内;日在交西,则蚀其外。蚀既,则起于正西,复于正东。凡月蚀,月道自外入内,则蚀起于东南,复于西北;自内出外,则蚀起于东北,而复于西南。月在交东,则蚀其外;月在交西,则蚀其内。蚀既,则起于正东,复于西。交道每月退一度余(8),凡二百四十九交而一期。故西天法罗睺、计都(9),皆逆步之,乃今之交道也。交初谓之‘罗睺’,交中谓之‘计都’。”
【注释】
(1)一合一对:一次会合,一次正对。月亮与太阳的黄经相等为“合”,又称“日月交会”,“合”发生在初一,故又称“合朔”,此时太阳与月亮同时出没。当月亮与太阳的黄经相差180°则为“对”,“对”发生在十五,此时太阳落山时,月亮正从东方升起。
(2)月道:月亮绕地球运行的轨道与天球相交的大圆,亦称“白道”。
(3)二环相叠而小差:黄道与白道交角平均为5°9′。
(4)同在一度:在同一黄经圈上。黄经圈是以黄道为基本圆、黄极为基本点的黄道坐标系中的经度圈。
(5)月道与黄道不相近:指太阳和月亮不在白道和黄道相交的两个交点附近。
(6)既:尽,即发生全食现象。
(7)月道自外而交入于内:古人以黄道以南为外,黄道以北为内。此指月亮自黄道以南向北运行,通过黄白交点而入于黄道以北。
(8)退:这里指黄白交点自东向西移动。
(9)西天法:印度的历法,约在唐中期传入。罗睺(hóu):本是印度占星术中推算吉凶的概念,这里指白道由北向南与黄道相交的“降交点”。计都:为占卜概念,这里指白道由南向北与黄道相交的“升交点”。
【译文】
又问道:“日月的运行,每月都有一次会合、一次正对,而有时会发生日月蚀,有时不会,为什么呢?”我回答说:“黄道与白道,就像两个圆环相叠而有细小的偏差。但是日月在同一黄经度上相遇,就会发生日蚀;在同一黄经度上相对,就会发生月蚀。虽然在同一黄经度,而如果白道与黄道不相近,自然也不会相互侵犯;如果在同一黄经度而又接近黄道、白道的交点时,日月相遇,就会相互侵犯遮掩。如果正好在黄白交点上相遇,就会发生全食;如果相遇时不完全在黄白交点上,就随着相互侵犯的深浅程度发生偏食。凡是日蚀,当月亮自黄道以南通过交点而进入黄道以北时,日蚀从西南方向开始,而从东北方向恢复;当月亮自黄道以北通过交点而进入黄道以南时,日蚀从西北方向开始,而从东南方向恢复。太阳在交点以东,日蚀就从北面发生;太阳在交点以西,日蚀就从南面发生。发生日全食,就从正西方向开始,而从正东方向恢复。凡是月蚀,如果月亮从黄道以南进入黄道以北时,月蚀就从东南方向开始,而从西北方向恢复;如果月亮从黄道以北进入黄道以南时,月蚀就从东北方向开始,而从西南方向恢复。月亮在黄白交点以东,月蚀就从南面发生;月亮在黄白交点以西,月蚀就从北面发生。发生月全食,就从正东方向开始,而从正西方向恢复。黄白交点每月向西退一度多,凡二百四十九次交会就成为一个周期。所以西天的印度历法中有罗睺、计都二星,都是根据其运行逆推的,其实就是现在所谓的黄白交点。交初点称为‘罗睺’,交中点称为‘计都’。”
古之卜者,皆有繇辞(1)。《周礼》:“三兆(2),其颂皆千有二百。”如“凤凰于飞,和鸣锵锵”(3),“间于两社,为公室辅”(4),“专之渝,攘公之羭,一薰一莸,十年尚犹有臭”(5),“如鱼竀尾,衡流而方羊,裔焉,大国灭之,将亡,阖门塞窦,乃自后逾”(6),“大横庚庚,予为天王,夏启以光”之类是也(7),今此书亡矣。汉人尚视其体(8),今人虽视其体,而专以五行为主,三代旧术,莫有传者。
【注释】
(1)繇(zhòu)辞:占卜时根据龟甲烧后的裂纹判断吉凶的语词。
(2)三兆:出自《周礼·春官·太卜》,被认为是上古流传的三部占卜书。
(3)“凤凰于飞”两句:出自《左传·庄公二十二年》,为陈国大夫敬仲娶懿氏女时,懿氏占卜的繇辞。兆象指二人婚姻和谐美满。
(4)“间于两社”两句:出自《左传·闵公二年》,为鲁桓公之四子季友出生时占卜的繇辞。两社,周社与亳社,其间为朝廷所在。兆象指季友当为国之栋梁。
(5)“专之渝”几句:出自《左传·僖公四年》,为晋献公立骊姬为夫人时占卜的繇辞。渝,改变。羭(yú),美好。薰,香草。莸(yóu),臭草。指立骊姬不吉。
(6)“如鱼竀(chēng)尾”几句:出自《左传·哀公十七年》,为卫庄公占梦的繇辞。竀,红色。衡,通“横”。方(páng)羊,徘徊,游荡。指卫国会被大国所灭,需要从后门逃跑。
(7)“大横庚庚”几句:出自《史记·孝文本纪》,为汉文帝被拥立为帝时占卜的繇辞。指光大先王业绩。
(8)体:兆象。
【译文】
古代的占卜都有繇辞。《周礼》说:“三兆,都有一千二百条颂词。”比如“凤凰于飞,和鸣锵锵”,“间于两社,为公室辅”,“专之渝,攘公之羭,一薰一莸,十年尚犹有臭”,“如鱼竀尾,衡流而方羊,裔焉,大国灭之,将亡,阖门塞窦,乃自后逾”,“大横庚庚,予为天王,夏启以光”之类的,现在这些书亡佚了。汉代人还能看懂兆象,现代的人虽然能判断兆象,却以五行为依据,三代的旧方法没有流传下来。
北齐张子信候天文,凡月前有星,则行速,星多则尤速。月行自有迟速定数,然遇行疾,历其前必有星,如子信说。亦阴阳相感自相契耳。
【译文】
北齐的张子信观测天文,发现凡是月亮前方有行星时,运行速度就快,行星越多则运行速度就越快。月亮的运行速度自有其一定之规,然而遇到速度加快的时候,前面必有行星,就像张子信说的那样。这也是阴阳相互感应、相互契合的结果。
医家有五运六气之术,大则候天地之变,寒暑风雨,水旱螟蝗,率皆有法;小则人之众疾,亦随气运盛衰。今人不知所用,而胶于定法,故其术皆不验。假令厥阴用事(1),其气多风,民病湿泄(2)。岂溥天之下皆多风,溥天之民皆病湿泄邪?至于一邑之间,而旸雨有不同者(3),此气运安在?欲无不谬,不可得也。大凡物理有常、有变:运气所主者,常也;异夫所主者,皆变也。常则如本气,变则无所不至,而各有所占。故其候有从、逆、淫、郁、胜、复、太过、不足之变,其法皆不同。若厥阴用事,多风,而草木荣茂,是之谓从;天气明洁,燥而无风,此之谓逆;太虚埃昏(4),流水不冰,此谓之淫;大风折木,云物浊扰(5),此之谓郁;山泽焦枯,草木凋落,此之谓胜;大暑燔燎,螟蝗为灾,此之谓复;山崩地震,埃昏时作,此谓之太过;阴森无时,重云昼昏,此之谓不足。随其所变,疾疠应之。皆视当时当处之候,虽数里之间,但气候不同,而所应全异,岂可胶于一证?熙宁中,京师久旱,祈祷备至,连日重阴,人谓必雨。一日骤晴,炎日赫然。余时因事入对,上问雨期,余对曰:“雨候已见,期在明日。”众以谓频日晦溽(6),尚且不雨,如此旸燥,岂复有望?次日,果大雨。是时湿土用事(7),连日阴者,从气已效,但为厥阴所胜,未能成雨。后日骤晴者,燥金入候(8),厥阴当折,则太阴得伸,明日运气皆顺,以是知其必雨。此亦当处所占也,若他处候别,所占亦异。其造微之妙,间不容发。推此而求,自臻至理。
【注释】
(1)厥阴:古代医学以三阴三阳表示天地,三阴为厥阴、少阴、太阴,三阳为少阳、阳明、太阳。厥阴的主气是风,配木运。
(2)湿泄:腹泻。
(3)旸(yáng):晴天。
(4)太虚埃昏:指天空中尘土飞扬。
(5)云物浊扰:指乌云翻滚。
(6)晦溽(rù):天气阴沉闷热。
(7)湿土:太阴之气,主气为湿,配土运。
(8)燥金:阳明之气,主气为燥,配金运。
【译文】
医家有五运六气之术,往大了说可以观测天地的变化,寒暑风雨,水旱螟蝗,都有一定规律;往小了说则人体的各种疾患,也随着六气的盛衰而变化。现在的人不知道如何使用,而拘泥于死板的说法,所以他们的法术都不灵验。假如由厥阴之气主导,就说其气多风,民众会患腹泻。难道普天之下都多风,普天下之民都患腹泻吗?甚至小到一座城邑之间,晴天、雨天都会有所不同,它的气运又如何呢?如此拘泥死板还想不错,那是不可能的。大凡物理有常态、有变态:五运六气主导的是常态,和主导之气不同的都是变态。常态遵循本气,变态则无所不至,而各有征兆。其征兆有从、逆、淫、郁、胜、复、太过、不足的变化,外在表现都不相同。如果是厥阴主导,那么多风并且草木荣茂,这称为“从”;天气晴朗,干燥而无风,这称为“逆”;天空中尘土飞扬,流水不结冰,这称为“淫”;大风吹断了树木,乌云翻滚,这称为“郁”;山泉枯竭,草木凋零,这称为“胜”;干燥炎热,螟蝗成灾,这称为“复”;山崩地震,尘土飞扬,这称为“太过”;长时间阴森,重云密布,这称为“不足”。根据气候变化,瘟疫也会相应流行。都要根据当时、当地的征候,即使数里之间,只要气候不同,相应的现象全都不同,怎么能拘泥于一定之法呢?熙宁年间,京城久旱不雨,各种祈祷的方法都用了,连日间阴沉得很,人们说必定会下雨。结果一天忽然放晴了,烈日当空。我当时因为有事而面见皇帝,皇帝问什么时候下雨,我回答道:“下雨的征候已经显现出来了,估计就在明日。”众人都说连日阴沉闷热,尚且不下雨,如此晴朗干燥,哪还有希望下雨呢?结果次日果然大雨。因为这时是太阴土运占主导,连日阴沉,随从之气已经显露了,但是被厥阴木运所抑制,没能成雨。后日突然放晴,是阳明金运进入征候,厥阴之气被阳明摧折,于是太阴之气得以伸展,明日五运六气都顺了,于是知道明天必然下雨。这也是根据当地的情况推断,如果是别处征候不同,占卜的结果也不同。其间的精微之妙,间不容发。据此推求,自然可以达到至理境界。
岁运有主气、有客气(1),常者为主,外至者为客。初之气厥阴(2),以至终之气太阳者。四时之常叙也,故谓之主气。唯客气本书不载其目(3),故说者多端,或以甲子之岁天数始于水下一刻,乙丑之岁始于二十六刻(4),丙寅岁始于五十一刻,丁卯岁始于七十六刻者,谓之客气。此乃四分历法求大寒之气,何预岁运?又有“相火之下,水气承之”,“土位之下,风气承之”,谓之客气。此亦主气也,与六节相须(5),不得为客,大率臆计,率皆此类。凡所谓客者,岁半以前,天政主之;岁半以后,地政主之。四时常气为之主,天地之政为之客,逆主之气为害暴,逆客之气为害徐。调其主客,无使伤沴(6),此治气之法也。
【注释】
(1)岁运:一年的运气。古人以地气为主气,天气为客气。
(2)初之气:六气顺序为:厥阴风木、少阴君火、少阳相火、太阴湿土、阳明燥金、太阳寒水。
(3)本书:指《黄帝内经·素问》。
(4)二十六刻:一年长度为365.25日,多出25刻,所以乙丑年始于甲子年第366天第26刻。
(5)六节:六主气每气主四节气,故一年一共二十四节气。
(6)沴(lì):伤害。
【译文】
一年的运气有主气、有客气,经常起主导作用的是主气,外来的力量起作用的是客气。六气从“厥阴”开始,到“太阳”结束。这是四季的正常次序,所以称为主气。只有客气在《黄帝内经·素问》中没有记载,所以有很多说法,有的说甲子年始于太阳寒水结束的下一刻,乙丑年始于前一年结束后的二十六刻,丙寅年始于前一年结束后的五十一刻,丁卯年始于前一年结束后的七十六刻,这些称为客气。这是四分历法推算大寒之气的方法,和一年的运气有什么关系呢?又有人把“相火之下,水气承之”,“土位之下,风气承之”等说法称为客气。这也是主气,是与六个节气相关联的,不能算作客气,大体上那些臆测的说法,都和这些差不多。大凡所谓的客气,在上半年由天政主导,在下半年由地政主导。四季的常气是主气,天地主导的是客气,扰乱了主气的危害迅猛,扰乱了客气的危害缓慢。调解主气、客气,不使其受到伤害,这是治理气运的方法。
六气,方家以配六神(1)。所谓青龙者,东方厥阴之气。其性仁,其神化,其色青,其形长,其虫鳞,兼是数者,唯龙而青者可以体之,然未必有是物也。其他取象皆如是。唯北方有二,曰玄武,太阳水之气也;曰螣蛇,少阳相火之气也。其在于人为肾,肾亦二,左为太阳水,右为少阳相火。火降而息水,火腾而为雨露,以滋五脏,上下相交,此坎离之交以为否泰者也(2),故肾为寿命之藏。左阳、右阴、左右相交,此乾坤之交,以生六子者也,故肾为胎育之脏。中央太阴土曰勾陈,中央之取象,唯人为宜。勾陈者(3),天子之环卫也。居人之中,莫如君,何以不取象于君?君之道无所不在,不可以方言也。环卫居人之中央,而中虚者也。虚者,妙万物之地也。在天文,星辰皆居四傍而中虚,八卦分布八方而中虚,不虚不足以妙万物。其在于人,勾陈之配,则脾也。勾陈如环,环之中则所谓黄庭也。黄者,中之色;庭者,宫之虚地也。古人以黄庭为脾,不然也。黄庭有名而无所,冲气之所在也(4)。脾不能与也,脾主思虑,非思之所能到也。故养生家曰:“能守黄庭,则能长生。”黄庭者,以无所守为守。唯无所守,乃可以长生。或者又谓:“黄庭在二肾之间。”又曰:“在心之下。”又曰:“黄庭有神人守之。”皆不然。黄庭者,虚而妙者也,强为之名。意可到则不得谓之虚,岂可求而得之也哉?
【注释】
(1)六神:太阳寒水配玄武、厥阴风木配青龙、少阴君火配朱雀、太阴湿土配勾陈、少阳相火配螣蛇、阳明燥金配白虎。
(2)坎、离、否、泰:《易》的卦,分别代表水、火、阴、阳。此句以为水火、阴阳相交则通,不相交则闭塞。
(3)勾陈:紫微垣内最接近北极的一组星。
(4)冲:虚空。
【译文】
方术家拿六气配六神。所谓的青龙,主东方的厥阴之气。它性格仁慈,神态变化,青色,修长,有鳞甲,兼有这些特点的,只有青龙符合,然而未必真有这种动物。其他取象也都是这样。只有北方有两个神,一个称为“玄武”,主太阳寒水之气;另一个称为“螣蛇”,主少阳相火之气。它们在人身体上对应于肾,肾也有二个,左为太阳寒水,右为少阳相火。火气下降而止息水气,火气上升而化为雨露,滋润五脏,上下相交,水火、阴阳相交而生出吉凶,所以肾是关乎寿命的脏器。左侧属阳、右侧属阴,左右相交,这是乾坤的交汇,以此化生六个子女,所以肾是育胎的脏器。中央太阴土之神称为“勾陈”,中央位置的取象,只有人才合适。“勾陈”,是指天子的护卫。处于人群之中的,没有谁比得上君主,那为什么不以君主取象呢?因为君之道无所不在,不能单独拿来代表一方。天子的护卫也处在人群的中央,而其中却是虚空的。虚空正是化生万物之所。在天文上说,星辰都分处四方而中间是空虚的,八卦分布在八方而中间是空虚的,不虚就不足以化生万物。在人身体上说,“勾陈”对应的是脾。“勾陈”就像一个环,环的中间是所谓的“黄庭”。黄是中央的颜色,庭是宫庭的空旷之处。古人把“黄庭”当作脾,这是不对的。黄庭有名而无实,是冲虚之气的所在。脾是对应不了的,脾主管思虑,而黄庭不是意念所能达到的。所以养生家说:“能守黄庭,则能长生。”黄庭以无所守为守。正因为无所守,所以才能长生。又有人说:“黄庭在二肾之间。”又有人说:“在心之下。”又有人说:“黄庭有神人守护。”都是不对的。“黄庭”是空虚而神妙的,只不过勉强为它命名,意念能达到的话就不能称之为“虚”了,怎么能去寻求坐实呢?
《易》象九为老阳(1),七为少;八为少阴,六为老,旧说阳以进为老(2),阴以退为老(3)。九六者,乾坤之画(4),阳得兼阴,阴不得兼阳。此皆以意配之,不然也。九七、八六之数,阳顺、阴逆之理,皆有所从来,得之自然,非意之所配也。凡归余之数(5),有多有少,多为阴,如爻之偶;少为阳,如爻之奇(6)。三少(7),乾也,故曰老阳,九揲而得之,故其数九,其策三十有六。两多一少,则一少为之主,震、坎、艮也(8),故皆谓之少阳。少在初为震,中为坎,末为艮。皆七揲而得之,故其数七,其策二十有八。三多,坤也,故曰老阴,六揲而得之,故其数六,其策二十有四。两少一多,则多为之主,巽、离、兑也(9),故皆谓之少阴。多在初为巽,中为离,末为兑。皆八揲而得之,故其数八,其策三十有二。物盈则变,纯少阳盈,纯多阴盈。盈为老,故老动而少静。吉凶悔吝,生乎动者也。卦爻之辞,皆九六者,惟动则有占,不动则无朕(10),虽《易》亦不能言之。《国语》谓“正《屯》悔《豫》皆八”,“遇《泰》之八”是也(11)。今人以《易》筮者,虽不动,亦引爻辞断之。《易》中但有九六,既不动,则是七八,安得用九六爻辞?此流俗之过也。
【注释】
(1)老阳:用《易》占卜,先通过揲蓍之法的“三变”确定一爻,其蓍草的余数,以9为老阳、7为少阳、8为少阴、6为老阴。
(2)进:以大者为进。
(3)退:以小者为退。
(4)乾坤之画:《易》以“九”称阳爻,以“六”称阴爻,故九、六为乾、坤之画。
(5)归余:蓍占“一变”之中的最后一步,把两堆分组后的余数求和。参本卷前篇关于“揲蓍”之注。
(6)“多为阴”几句:阴的符号是“⚋”有两画,阳的符号是“⚊”只有一画。所以说“多为阴”、“少为阳”。
(7)三少:指三次“归余”后得到的余数都是“少”,就是三个“⚊”,所以是乾。下文“三多”同理,指三次“归余”后得到的余数都是“多”,就是三个“⚋”,所以是坤。
(8)震、坎、艮:三卦均由二阴爻、一阳爻组成,所以说“两多一少”,象征阴气中开始出现阳气,因而以阳为主,而称为“少阳”。
(9)巽、离、兑:三卦均由二阳爻、一阴爻组成,所以说“两少一多”,象征阳气中开始出现阴气,因而以阴为主,而称为“少阴”。
(10)朕:迹象,征兆。
(11)“正《屯》悔《豫》皆八”二句:正《屯》悔《豫》皆八,出自《国语·晋语》。正,《国语》作“贞”,此为避讳字。遇《泰》之八,亦出自《国语·晋语》。据高亨的说法,《屯》中初、四、五爻可变,但宜变的是上爻,上爻之数为8,属于不变的少阴之数,所以变《屯》得《豫》,《屯》与《豫》的上爻都是8,所以说“皆八”。《泰》上坤下乾,可变之爻只有两爻,不变之爻有四爻,而宜变之爻逢8,为不变之爻,所以得不出变卦。
【译文】
《易》象以九为老阳,七为少阳;八为少阴,六为老阴,旧说认为阳以大者为老,阴以小者为老。把九和六作为乾与坤的画数,阳可以兼阴,而阴不能兼阳。这些都是根据臆断配合出来的,其实不是这样的。九七、八六这些数字,阳顺、阴逆的道理,都是有来历的,它们来源于自然,不是根据臆想来配合的。大凡“归余”之数,有多有少,多的就是阴,如同阴爻的双画;少的就是阳,如同阳爻之单画。“归余”后三个都是少,就是乾,所以是老阳,剩下的蓍草揲九次才得到,所以数字是九,总共的“策”有三十六。“归余”后两多一少,则以单独的少作为主,算出来是震、坎、艮,所以都称为“少阳”。一少出现在“一变”是震,出现在“二变”是坎,出现在“三变”是艮。这些卦都是剩下的蓍草揲七次才得到,所以数字是七,总共的“策”有二十八。“归余”后三个都是多,就是坤,所以是老阴,剩下的蓍草揲六次才得到,所以数字是六,总共的“策”有二十四。“归余”后两少一多,则以单独的多作为主,算出来是巽、离、兑,所以都称为“少阴”。一多出现在“一变”是巽,出现在“二变”是离,出现在“三变”是兑。这些卦都是剩下的蓍草揲八次才得到,所以数字是八,总共的“策”有三十二。事物充满了就会生变,三少是阳气充盈,三多是阴气充盈。充盈就是老,所以老数动而少数静。占卜的吉凶悔吝,都产生于变动。卦爻之辞都以九、六称呼,因为只有变动才有占卜,没有变动就没有征兆,即使是《易》也不能推断。正是《国语》所谓的“贞《屯》悔《豫》皆八”,“遇泰之八”其中有变卦的问题。现在人们用《易》来占卜,即使爻象不变,也引用爻辞来占断。《易》中只有九、六的爻辞,既然爻没有变化那就是七、八,怎么能用九、六的爻辞呢?这是流俗的错误。
江南人郑夬曾为一书谈《易》(1),其间一说曰:“乾、坤,大父母也(2);复、姤,小父母也。乾一变生复,得一阳;坤一变生姤,得一阴。乾再变生临,得二阳;坤再变生遁,得二阴。乾三变生泰,得四阳;坤三变生否,得四阴。乾四变生大壮,得八阳;坤四变生观,得八阴。乾五变生夬,得十六阳;坤五变生剥,得十六阴。乾六变生未济,本得三十二阳;坤六变生归妹,本得三十二阴。乾坤错综,阴阳各三十二,生六十四卦。”夬之为书,皆荒唐之论,独有此变卦之说,未知其是非。余后因见兵部侍郎秦君玠(3),论夬所谈,骇然叹曰:“夬何处得此法?玠曾遇一异人,授此数历,推往古兴衰运历,无不皆验,常恨不能尽得其术。西都邵雍亦知大略(4),已能洞吉凶之变。此人乃形之于书,必有天谴,此非世人得闻也。”余闻其言怪,兼复甚秘,不欲深诘之。今夬与雍、玠皆已死,终不知其何术也。
【注释】
(1)郑夬(guài):字扬庭,著有《周易传》十三卷。
(2)大父母:古人以乾、坤二卦为《易》卦之父母,其他卦象均可由乾、坤二卦产生。
(3)秦君玠:身世不详,与郑夬都是邵雍的学生。
(4)邵雍(1011—1077):字尧夫,自号安乐先生,河南(今河南洛阳)人。北宋儒学家,谥康节。有《伊川击壤集》《皇极经世》等,《宋史》卷四二七有传。
【译文】
江南人郑夬曾经写了一本谈《易》的书,其中有一段说:“乾、坤是大父母,复、姤是小父母。乾一变生复,得一阳;坤一变生姤,得一阴。乾再变生临,得二阳;坤再变生遁,得二阴。乾三变生泰,得四阳;坤三变生否,得四阴。乾四变生大壮,得八阳;坤四变生观,得八阴。乾五变生夬,得十六阳;坤五变生剥,得十六阴。乾六变生未济,本得三十二阳;坤六变生归妹,本得三十二阴。乾坤错综,阴阳各三十二,生六十四卦。”郑夬写的书多有荒唐的说法,只有这段关于卦象变化的论述,不知道是对是错。我后来见到兵部侍郎秦君玠,和他说起郑夬的这段话,秦君玠惊叹道:“郑夬是从何处得知此法的呢?我曾经遇到过一个异人传授这套法术,用他的方法推算历史上的兴衰气运,没有不应验的,我常常遗憾不能完全学到他的方法。西都邵雍也对此略知一二,就已经能洞悉吉凶的变化了。此人居然把这写成书,必遭天谴,这不是世人能知道的。”我听完他的话觉得他说得很奇怪,而且还很神秘,就不想再深入追究了。现在郑夬和邵雍、秦君玠都已经死了,终究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法术。
庆历中(1),有一术士姓李,多巧思。尝木刻一“舞钟馗”,高二三尺,右手持铁简,以香饵置钟馗左手中。鼠缘手取食,则左手扼鼠,右手运简毙之。以献荆王(2),王馆于门下。会太史言月当蚀于昏时,李自云:“有术可禳(3)。”荆王试使为之,是夜月果不蚀。王大神之,即日表闻,诏付内侍省问状(4)。李云:“本善历术,知《崇天历》蚀限太弱(5),此月所蚀,当在浊中(6)。以微贱不能自通,始以机巧干荆邸,今又假禳以动朝廷耳。”诏送司天监考验。李与判监楚衍推步日月蚀(7),遂加蚀限二刻,李补司天学生。至熙宁元年七月(8),日辰蚀东方,不效。却是蚀限太强,历官皆坐谪。令监官周琮重修(9),复减去庆历所加二刻。苟欲求熙宁日蚀,而庆历之蚀复失之,议久纷纷,卒无巧算,遂废《明天》,复行《崇天》。至熙宁五年,卫朴造《奉元历》(10),始知旧蚀法止用日平度,故在疾者过之,在迟者不及。《崇》《明》二历加减,皆不曾求其所因,至是方究其失。
【注释】
(1)庆历:宋仁宗年号,公元1041—1048年。
(2)荆王:宋英宗第四子,宋神宗同母弟赵(jūn),然荆王未曾生活于庆历年间,沈括记载恐有误。
(3)禳(ráng):祈祷以消除灾殃。
(4)内侍省:皇帝的近侍机构,负责传达命令、管理宫廷出入等。
(5)蚀限:包括日蚀限和月蚀限。当新月时,若太阳与黄白交点的角距离小于15°21′时就会发生日蚀,大于18°31′则不会发生日蚀,在二者之间可能日蚀也可能不会日蚀,这个限度称为日蚀限。当满月时,若太阳与黄白交点的角距离小于9°30′时就会发生月蚀,大于12°15′则不会发生月蚀,在二者之间可能月蚀也可能不会月蚀,这个限度称为月蚀限。蚀限太弱是说蚀限定的太宽,因而预料发生月蚀的时间偏早。
(6)浊中:指地平线以下。
(7)楚衍:开封阼城(今属河南)人。精于天文,任灵台郎、司天监丞等职。参与编制《崇天历》。《宋史》卷四六二有传。
(8)熙宁元年:公元1068年。
(9)周琮:英宗时任殿中丞、判司天监,主持编订《明天历》。
(10)卫朴:为沈括举荐,编订《奉元历》。
【译文】
庆历年间,有一个姓李的术士,多有巧思。曾经用木头刻了一樽“舞钟馗”像,高二三尺,右手拿着铁板子,左手则放有散发香气的诱饵。鼠沿着左手取食,就会被左手扼住,这时右手用铁板把老鼠打死。李术士拿着这个献给荆王,荆王把他招入王府。正好赶上太史说黄昏时会有月蚀,李术士说:“我有法术可以禳除。”荆王命他试试看,结果这天晚上果然没发生月蚀。荆王感到非常神奇,马上上表皇帝,皇帝下诏交由内侍省询问情况。李术士说:“我本来精于历法术数,自知《崇天历》的蚀限太弱,这次月蚀的位置应该在地平线以下。因为我的地位卑微,不能自荐,就先通过巧妙的机械干谒荆王,现在再借助禳除不祥来引起朝廷的注意。”皇帝下诏命他去司天监考核试用。李术士和判监楚衍推算日月蚀,于是把蚀限增加了二刻,李术士补司天监学生。到熙宁元年七月某日,辰时在东方发生了日蚀,但却没有应验。原来是蚀限太强了,历官都因此被贬。命令监官周琮重修历法,于是又减去庆历年间所加的二刻蚀限。然而如果想算出熙宁年间的日蚀,就会又算失庆历年间的月蚀,长时间讨论纷纷,最终也没有合适的算法,于是废止了《明天历》,复行《崇天历》。到熙宁五年,卫朴编订《奉元历》,这才知道以前计算日月蚀的方法只用了太阳的平均速度,所以太阳运行偏快时就算过头,太阳运行偏慢时就没算到。《崇天历》《明天历》只是加减蚀限,都不曾推求其原因,到这时才发现其中的失误。
四方取象:苍龙、白虎、朱雀、龟蛇(1),唯朱雀莫知何物,但谓鸟而朱者,羽族赤而翔上,集必附木,此火之象也。或谓之“长离”,盖云离方之长耳(2)。或云:“鸟即凤也,故谓之凤鸟。少昊以凤鸟至乃以鸟纪官,则所谓丹鸟氏,即凤也。”又旗旐之饰皆二物(3),南方曰鸟隼,则鸟、隼盖两物也。然古人取象,不必大物也。天文家“朱鸟”,乃取象于鹑(4),故南方朱鸟七宿,曰鹑首、鹑火、鹑尾是也。鹑有两种,有丹鹑,有白鹑,此丹鹑也。色赤黄而文,锐上秃下,夏出秋藏,飞必附草,皆火类也。或有鱼所化者,鱼,鳞虫、龙类(5),火之所自生也。天文东方苍龙七宿,有角亢、有尾(6)。南方朱鸟七宿,有喙、有嗉、有翼而无尾(7),此其取于鹑欤。
【注释】
(1)龟蛇:北方神灵为玄武(或真武),其形象为龟蛇合体。
(2)离方:八卦方位中,离主南方。
(3)旗旐(zhào):代表四方的旗帜。
(4)鹑:即鹌鹑,体型似鸡雏,头小尾秃。
(5)鱼,鳞虫、龙类:古人认为鱼、鳞虫和龙身上都有鳞片,属于同类。
(6)亢:咽喉。
(7)喙(huì):鸟嘴。嗉(sù):鸟类咽喉下部垂下的一个装食物的小囊。
【译文】
四方的象征神物是:苍龙、白虎、朱雀、龟蛇,只有朱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只说是红色的鸟,羽毛赤红而能飞翔,降下来一定落在树木上,这是火的象征。有人说是“长离”,意思说它是南方之主。有人说:“鸟就是凤凰,所以称为凤鸟。少昊因为即位时有凤鸟降临,于是就以鸟来称呼官,就是所谓的丹鸟氏,即凤凰。”方位旗上的装饰都是两件东西,南方的称为鸟隼,可见鸟和隼是两样东西。然而古人取的象不一定是大东西。天文家所取的“朱鸟”之象是鹌鹑,所以南方的朱鸟七宿,有鹑首、鹑火、鹑尾三个部分。鹌鹑有两种,一种是丹鹑,一种是白鹑,天文家取的是丹鹑。毛色红黄而有花纹,头小尾秃,夏天时出没,秋天就躲藏起来,飞翔时必定依附草丛,都是火属性的。也有的是鱼变化而成的,鱼属于鳞虫与龙的同类,所以能生出火。天象上东方的苍龙七宿,有角、有喉、有尾。南方的朱鸟七宿,有喙、有喉、有翼而无尾,这就是采取了鹌鹑的形象吧。
司马彪《续汉书》候气之法(1):“于密室中以木为案,置十二律琯,各如其方(2)。实以葭灰(3),覆以缇縠(4),气至则一律飞灰(5)。”世皆疑其所置诸律,方不逾数尺,气至独本律应,何也?或谓:“古人自有术。”或谓:“短长至数,冥符造化。”或谓:“支干方位,自相感召。”皆非也。盖彪说得其略耳,唯《隋书·志》论之甚详(6)。其法:先治一室,令地极平,乃埋律琯,皆使上齐,入地则有浅深。冬至阳气距地面九寸而止。唯黄钟一琯达之,故黄钟为之应。正月阳气距地面八寸而止,自太蔟以上皆达,黄钟大吕先已虚,故唯太蔟一律飞灰。如人用针彻其经渠,则气随针而出矣。地有疏密,则不能无差忒,故先以木案隔之,然后实土案上,令坚密均一。其上以水平其概,然后埋律。其下虽有疏密,为木案所节,其气自平,但在调其案上之土耳。
【注释】
(1)司马彪(?—约306):字绍统,河内温县(今属河南)人,晋宗室,官拜散骑常侍。著有《续汉书》八十卷。候气之法:见于《续汉书·律历志》,候气是古代通过埋在土中的律管预测节气变化的方法。
(2)“置十二律琯(guǎn)”二句:古人将十二律与十二支相配:黄钟为子、大吕为丑、太蔟为寅、夹钟为卯、姑洗为辰、中吕为巳、蕤宾为午、林钟为未、夷则为申、南吕为酉、无射为戌、应钟为亥。十二支又对应于四方:子为北,丑、寅为东北,卯为东,辰、巳为东南,午为南,未、申为西南,酉为西,戌、亥为西北。琯,玉制的管乐器。
(3)葭(jiā)灰:芦苇秆内壁上薄膜的灰。
(4)缇縠(tí hú):轻薄的丝织品。
(5)气:这里指节气。
(6)《隋书·志》:指《隋书·律历志》。《隋书》,唐魏徵等撰,记载隋代历史。其中“志”部分包括梁、陈、齐、周、隋五朝制度。
【译文】
司马彪在《续汉书》中讲到“候气之法”:“在密室中准备木制的案板,把十二根律管按照各自的方位放好。里面填上芦苇内壁上薄膜的灰,再盖上轻薄的丝织品,节气到了则相应律管中的灰就会飞起来。”世人都怀疑,那些放好的律管之间相隔不到数尺,为什么节气到了只有对应的一根管会受到感应呢?有人说:“古人自有法术。”又有人说:“律管的短长之数,冥冥中自与造化相合。”还有人说:“支干的方位与节气可以自相感召。”这些都是不对的。大概司马彪说得太简略了,只有《隋书·律历志》说得很详细。方法是:先整理好一间房子,使土地非常平整,然后把律管埋好,使管口与地面齐平,埋入地下的部分则有深浅。冬至的时候,阳气止于距地面九寸的地方。只有黄钟管能达到这样的深度,所以黄钟管会有反应。正月的时候,阳气止于距地面八寸以止的地方,比太蔟管长的律管都能达到这个深度,但是黄钟、大吕中的灰之前就已经飞走了,所以只有太蔟一根律管的灰会飞起。假如有人拿针在管口盖的丝织品上穿了个孔,那么阳气就会随着针孔而逸出。因为土地有疏密,就不可能没有误差,所以先要用木头案板来隔好,然后把土填在案板上,使其紧密均一。上面再用水来量齐水平度,然后埋好律管。这样虽然下面的土壤有疏密,但是有木板调节,阳气就自然平准,不过还要调节案板上的土才行。
《易》有纳甲之法(1),未知起于何时。予尝考之,可以推见天地胎育之理。乾纳甲壬,坤纳乙癸者,上下包之也。震、巽、坎、离、艮、兑纳庚、辛、戊、己、丙、丁者,六子生于乾坤之包中(2),如物之处胎甲者(3)。左三刚爻,乾之气也;右三柔爻,坤之气也。乾之初爻交于坤,生震,故震之初爻纳子午;乾之初爻子午故也。中爻交于坤,生坎,初爻纳寅申。震纳子午,顺传寅申,阳道顺(4);上爻交于坤,生艮,初爻纳辰戌亦顺传也。坤之初爻交于乾,生巽,故巽之初爻纳丑未;坤之初爻丑未故也。中爻交于乾,生离,初爻纳卯酉;巽纳丑未,逆传卯酉,阴道逆。上爻交于乾,生兑,初爻纳巳亥。亦逆传也。乾坤始于甲乙,则长男、长女乃其次,宜纳丙丁;少男、少女居其末,宜纳庚辛。今乃反此者,卦必自下生,先初爻、次中爻,末乃至上爻。此《易》之叙(5),然亦胎育之理也。物之处胎甲,莫不倒生,自下而生者,卦之叙,而冥合造化胎育之理。此至理合自然者也。凡草木百谷之实,皆倒生,首系于干,其上抵于隶处(6),反是根。人与鸟兽生胎,亦首皆在下。
【注释】
(1)纳甲:以八卦和十天干相配之法,天干以甲为首,故称“纳甲”。现在一般认为纳甲起源于西汉京房,用于占卜,东汉魏伯阳继承,用于比喻鼎炉修炼,三国虞翻用以解《易》。
(2)六子:震、坎、艮三卦,其爻为一阳二阴,巽、离、兑三卦,其爻为一阴二阳,因此它们都是乾(三阳)、坤(三阴)孕育的子女。
(3)胎甲:事物的胞胎阶段。
(4)阳道:原作“易道”,据弘治本、津逮本改。
(5)叙:通“序”,次序。
(6)隶:原作“颖”,从弘治本、丛刊本改。
【译文】
《易》有纳甲之法,不知道兴起于何时。我曾经考察过,其法可以推广到天地孕育万物的道理。乾纳甲、壬,坤纳乙、癸,这是在上下包孕其他卦。震、巽、坎、离、艮、兑纳庚、辛、戊、己、丙、丁,是六名子女生于乾坤的包孕之中,就像事物处于胞胎阶段。左侧的三支阳爻,是乾的气息;右侧三支阴爻,是坤的气息。乾的初爻与坤交合而生震,所以震的初爻纳子、午;因为乾的初爻是子、午。乾的中爻与坤交合而生坎,所以坎的初爻纳寅、申;震纳子、午,顺向传到寅、申,阳气是顺向运行的。乾的上爻与坤交合而生艮,所以艮的初爻纳辰、戌;也是顺向相传的。坤的初爻与乾交合而生巽,所以巽的初爻纳丑、未;因为坤的初爻是丑、未。坤的中爻与乾交合而生离,所以离的初爻纳卯、酉;巽纳丑、未,逆向传到卯、酉,阴气是逆向运行的。坤的上爻与乾交合而生兑,所以兑的初爻纳巳、亥。也是逆向相传的。乾坤始于甲、乙,长男、长女跟在他们后面,应该纳丙、丁;少男、少女在最后,应该纳庚、辛。现在却与此相反,因为卦必定从下面衍生,先初爻、次中爻,最后才到上爻。这是《易》的次序,然而也是孕育万物的道理。万物处于孕育的初始阶段,没有不是倒着生长的,从下面衍生是卦的次序,而与造化孕育万物的道理暗合。这种真理合乎自然规律。大凡草木百谷的果实,都是倒着生长的,头部连接于枝干,上面附属的果实反而是根部。人与鸟兽生育后代时,也是头部朝下先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