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思想之学术化

秦汉时代,除宗教的神秘主义外,并没有真正新的思想。一般所谓哲学作品,或是属于战国末年已经盛行的“备天地万物古今之事”的杂家,如《吕氏春秋》,东拉西扯地凑成篇幅;或是研究先秦诸子的哲学批评史,如《淮南子》。天下一统,政治社会问题算是解决了;同时哲学问题也可说解决了:没有人能再真正谈哲学,哲学问题就解决了。除笼罩全社会的宗教信仰外,所余的精神生活也不过是对于先代思想的一点无关紧要的、一知半解的学术研究。

二、儒道思想之结束

战国时代纵横交错的各种思潮,秦汉以后都汇合于儒道两大流。而汉盛时,董仲舒把传统的儒家思想综合整理,并尽量地吸收当代流行的阴阳五行学说,鼓吹“天人感应”,认为自然、人事都受制于天命;同时淮南王的一群门客又编了一种道家读本,即《淮南子》。两人可说是古代儒道两大学派的殿军;到南北朝时佛教与中国文化的混合为一,思想界才又有新的发展。

三、古代思想之总结束——王充

董仲舒、淮南子如果是儒道两家的殿军,王充可说是给全部古代思想一个总结的人。《论衡》对于古代思想的各方面都重新估价,最后的结论大半都是否定的。全部《论衡》中,尤其《自纪》一篇中,充满了对于宇宙人生一切都看透的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哀。书中说:“孔子称命,孟子言天,吉凶安危,不在于人。”这是文化成熟甚至过度成熟的表现,是一般逃出神秘宗教笼罩的人的唯一精神归宿:上下四方古往今来的一切都叫他们深刻地感觉到渺小的人类不过是无情命运的玩物,所有人为的事物都无济于事。王充在《论死》一篇中说“人之死,犹火之灭也”,人死后,形体腐朽,精神也就不复存在了。人生没有不朽和永恒的东西。在这种空气中,无鬼论可说是最后、最大的价值的否定。生前不过如此,死后渺渺茫茫,这是两千年的文化事业所求得的最后结论!

四、古代文化之总账

除评价之外,第二种结束文化事业的方法就是在人为的范畴以内给人类已往的言行写一笔总账。在人类的行为方面,司马迁写了一本包括已往一切立德立功的事业的文化史,即《太史公书》,希望藏之名山,副在京师,俟后世圣人君子。在人类的文字方面,刘向父子编了一部包括已往一切立言的作品的目录学提要,即《七略》。此书包含六艺略、诸子略、诗赋略、兵书略、术数略、方技略,再在前面加上一个总论性质的“辑略”,即成我国第一部分类目录《七略》。其目的是“辨章学术,考镜源流”。这可说是一种肯定的工作,承认文化事业有它不朽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