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的生活,一国的历史,一个社会的变迁,都有一个“纵剖面”和无数“横截面”。纵面看去,须从头看到尾,方可看见全部。横面截开一段,若截在要紧的所在,便可把这个“横截面”代表这个人,或这一国,或这一社会。这一种可以代表全部的部分,便是我所谓“最精彩”的部分。
祝福(节选)
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村镇上不必说,就在天空中也显出将到新年的气象来。灰白色的沉重的晚云中间时时发出闪光,接着一声钝响,是送灶的爆竹;近处燃放的可就更强烈了,震耳的大音还没有息,空气里已经散满了幽微的火药香。我是正在这一夜回到我的故乡鲁镇的。虽说故乡,然而已没有家,所以只得暂寓在鲁四老爷的宅子里。他是我的本家,比我长一辈,应该称之曰“四叔”,是一个讲理学的老监生。他比先前并没有什么大改变,单是老了些,但也还未留胡子,一见面是寒暄,寒暄之后说我“胖了”,说我“胖了”之后即大骂其新党。但我知道,这并非借题在骂我:因为他所骂的还是康有为。但是,谈话是总不投机的了,于是不多久,我便一个人剩在书房里。
第二天我起得很迟,午饭之后,出去看了几个本家和朋友,第三天也照样。他们也都没有什么大改变,单是老了些;家中却一律忙,都在准备着“祝福”。这是鲁镇年终的大典,致敬尽礼,迎接福神,拜求来年一年中的好运气的。杀鸡、宰鹅、买猪肉,用心细细地洗,女人的臂膊都在水里浸得通红,有的还带着绞丝银镯子。煮熟之后,横七竖八地插些筷子在这类东西上,可就称为“福礼”了,五更天陈列起来,并且点上香烛,恭请福神们来享用,拜的却只限于男人,拜完自然仍然是放爆竹。年年如此,家家如此,——只要买得起福礼和爆竹之类的——今年自然也如此。天色愈阴暗了,下午竟下起雪来,雪花大的有梅花那么大,满天飞舞,夹着烟霭和忙碌的气色,将鲁镇乱成一团糟。我回到四叔的书房里时,瓦楞上已经雪白,房里也映得较光明,极分明地显出壁上挂着的朱拓的大“壽”字,陈抟老祖写的。一边的对联已经脱落,松松地卷了放在长桌上,一边的还在,道是“事理通达心气和平”。我又百无聊赖地到窗下的案头去一翻,只见一堆似乎未必完全的《康熙字典》,一部《近思录集注》和一部《四书衬》。无论如何,我明天决计要走了。
况且,一想到昨天遇见祥林嫂的事,也就使我不能安住。那是下午,我到镇的东头访过一个朋友,走出来,就在河边遇见她;而且见她瞪着的眼睛的视线,就知道明明是向我走来的。我这回在鲁镇所见的人们中,改变之大,可以说无过于她的了:五年前的花白的头发,即今已经全白,全不像四十上下的人;脸上瘦削不堪,黄中带黑,而且消尽了先前悲哀的神色,仿佛是木刻似的;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还可以表示她是一个活物。她一手提着竹篮,内中一个破碗,空的;一手拄着一支比她更长的竹竿,下端开了裂:她分明已经纯乎是一个乞丐了。
边城(节选)
女孩子的母亲,老船夫的独生女,十七年前同一个茶峒屯防军人唱歌相熟后,很秘密地背着那忠厚爸爸发生了暧昧关系。有了小孩子后,结婚不成,这屯戍兵士便想约了她一同向下游逃去。但从逃走的行为上看来,一个违背了军人的责任,一个却必得离开孤独的父亲。经过一番考虑后,屯戍兵见她无远走勇气,自己也不便毁去作军人的名誉,就心想一同去生既无法聚首,一同去死当无人可以阻拦,首先服了毒。女的却关心腹中的一块肉,不忍心,拿不出主张。事情业已为作渡船夫的父亲知道,父亲却不加上一个有分量的字眼儿,只作为并不听到过这事情一样,仍然把日子很平静地过下去。女儿一面怀了羞惭,一面却怀了怜悯,依旧守在父亲身边。等待腹中小孩生下后,却到溪边故意吃了许多冷水死去了。在一种近于奇迹中这遗孤居然已长大成人,一转眼间便十五岁了。为了住处两山多竹篁,翠色逼人而来,老船夫随便给这个可怜的孤雏,拾取了一个近身的名字,叫做“翠翠”。
翠翠在风日里长养着,把皮肤变得黑黑的,触目为青山绿水,一对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既长养她且教育她。为人天真活泼,处处俨然如一只小兽物。人又那么乖,和山头黄麂一样,从不想到残忍事情,从不发愁,从不动气。平时在渡船上遇陌生人对她有所注意时,便把光光的眼睛瞅着那陌生人,作成随时都可举步逃入深山的神气,但明白了面前的人无机心后,就又从从容容地在水边玩耍了。
老船夫不论晴雨,必守在船头,有人过渡时,便略弯着腰,两手缘引了竹缆,把船横渡过小溪。有时疲倦了,躺在临溪大石上睡着了,人在隔岸招手喊过渡,翠翠不让祖父起身,就跳下船去,很敏捷地替祖父把路人渡过溪,一切溜刷在行,从不误事。有时又和祖父、黄狗一同在船上,过渡时与祖父一同动手牵缆索。船将近岸边,祖父正向客人招呼“慢点,慢点”时,那只黄狗便口衔绳子,最先一跃而上,且俨然懂得如何方称尽职似的,把船绳紧衔着拖船拢岸。茶峒附近村子里人不仅认识弄渡船的祖孙二人,也对于这只狗充满好感。
月下小景(节选)
沈从文
初八的月亮圆了一半,很早就悬到天空中。傍了××省边境由南而北的横断山脉长岭脚下,有一些为人类所疏忽、历史所遗忘的残余种族聚集的山寨。他们用另一种言语,用另一种习惯,用另一种梦,生活到这个世界一隅,已经有了许多年。当这松杉挺茂、嘉树四合的山寨,以及寨前大地平原,整个为黄昏占领了以后,从山头那个青石碉堡向下望去,月光淡淡地洒满了各处,如一首富于光色和谐雅丽的诗歌。山寨中,树林角上,平田的一隅,各处有新收的稻草积,以及白木作成的谷仓。各处有火光,飘扬着快乐的火焰,且隐隐地听得着人语声,望得着火光附近有人影走动。官道上有马项铃清亮细碎的声音,有牛项下铜铎沉静庄严的声音。从田中回去的种田人,从乡场上回家的小商人,家中莫不有一个温和的脸儿等候在大门外。厨房中莫不预备得有热腾腾的饭菜与用瓦罐炖热的家酿烧酒。
薄暮的空气极其温柔,微风摇荡的大气中,有稻草香味,有烂熟了山果香味,有甲虫类气味,有泥土气味。一切在成熟,在开始结束一个夏天阳光雨露所及长养生成的一切。一切光景具有一种节日的欢乐情调。
柔软的白白月光,给位置在山岨上石头碉堡画出一个明明朗朗的轮廓,碉堡影子横卧在斜坡间,如同一个巨人的影子。碉堡缺口处,迎月光的一面,倚着本乡寨主独生儿子傩佑,傩神所保佑的儿子,身体靠定石墙,眺望那半规新月,微笑着思索人生苦乐。
呼兰河传 (节选)
呼兰河这小城里边住着我的祖父。
我生的时候,祖父已经六十多岁了,我长到四五岁,祖父就快七十了。
我家有一个大花园,这花园里蜂子、蝴蝶、蜻蜓、蚂蚱,样样都有。蝴蝶有白蝴蝶、黄蝴蝶。这种蝴蝶极小,不太好看,好看的是大红蝴蝶,满身带着金粉。
蜻蜓是金的,蚂蚱是绿的,蜂子则嗡嗡地飞着,满身绒毛,落到一朵花上,胖圆圆地就和一个小毛球似的不动了。
花园里边明晃晃的,红的红,绿的绿,新鲜漂亮。
据说这花园,从前是一个果园。祖母喜欢吃果子就种了果园。祖母又喜欢养羊,羊就把果树给啃了。果树于是都死了。到我有记忆的时候,园子里就只有一棵樱桃树、一棵李子树,因为樱桃和李子都不大结果子,所以觉得他们是并不存在的。小的时候,只觉得园子里边就有一棵大榆树。
这榆树在园子的西北角上,来了风,这榆树先啸;来了雨,大榆树先就冒烟了;太阳一出来,大榆树的叶子就发光了,它们闪烁得和沙滩上的蚌壳一样了。
城南旧事(节选)
林海音
母亲时代的儿童教育和我们现代不同,比如妈妈那时候交给老妈子一块钱(多么有用的一块钱!),叫她带我们小孩子到“城南游艺园”去,就可以消磨一整天和一整晚。没有人说这是不合理的。因为那时候的母亲并不注重“不要带儿童到公共场所”的教条。
那时候的老妈子也真够厉害,进了游艺园就得由她安排,她爱听张笑影的文明戏“锯碗丁”、“春阿氏”,我就不能到大戏场里听雪艳琴的“梅玉配”。后来去熟了,胆子也大了,便找个题目——要两大枚(两个铜板)上厕所,溜出来到各处乱闯。看穿燕尾服的变戏法儿;看扎着长辫子的姑娘唱大鼓;看露天电影郑小秋的《空谷兰》。大戏场里,男女分座(包厢例外),有时候观众在给“扔毛巾把儿的”叫好,摆瓜子碟儿的,卖玉兰花儿的,卖糖果的,要茶钱的,穿来穿去,吵吵闹闹,有时或许赶上一位发脾气的观众老爷飞茶壶。戏台上这边贴着戏报子,那边贴着“奉厅谕:禁止怪声叫好”的大字,但是看了反而使人嗓子眼儿痒痒,非喊两声“好”不过瘾。
大戏总是最后散场,已经夜半,雇洋车回家,刚上车就睡着了。我不明白那时候的大人是什么心理,已经十二点多了,还不许人家睡,坐在她们(母亲或者老妈子)的身上,打着瞌睡,她们却时时摇动你说:“别睡!快到家了!”后来我问母亲,为什么不许困得要命的小孩睡觉?母亲说,一则怕着凉,再则怕睡得魂儿回不了家。
多少年后,城南游艺园改建成屠宰场,偶然从那里经过,便不胜今昔之感。这并非是眷恋昔日的热闹生活,那时的社会习俗并不值得一提,只是因为那些事情都是在童年经历的。那是真正的快乐,无忧无虑,不折不扣的欢乐。
为奴隶的母亲(节选)
日子是一天天地过去了。旧的家,渐渐地在她的脑子里疏远了,而眼前,却一步步地亲近她使她熟悉。虽则,春宝的哭声有时竟在她的耳朵边响,梦中,她也几次地遇到过他了。可是梦是一个比一个缥缈,眼前的事务是一天比一天繁多。她知道这个老妇人是猜忌多心的,外表虽则对她还算大方,可是她的嫉妒的心是和侦探一样,监视着秀才对她的一举一动。有时,秀才从外面回来,先遇见了她而同她说话,老妇人就疑心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买给她了,非在当晚,将秀才叫到她自己的房内去,狠狠地训斥一番不可。“你给狐狸迷着了么?”“你应该称一称你自己的老骨头是多少重!”像这样的话,她耳闻到不止一次了。这样以后,她望见秀才从外面回来而旁边没有她坐着的时候,就非得急忙避开不可。即使她在旁边,有时也该让开一些,但这种动作,她要做得非常自然,而且不能让旁人看出,否则,她又要向她发怒,说是她有意要在旁人的前面暴露她大娘的丑恶。而且以后,竟将家里的许多杂务都堆积在她的身上,同一个女仆那么样。她还算是聪明的,有时老妇人的换下来的衣服放着,她也给她拿去洗了,虽然她说:
“我的衣服怎么要你洗呢?就是你自己的衣服,也可叫黄妈洗的。”可是接着说:
“妹妹呀,你最好到猪栏里去看一看,那两只猪为什么这样喁喁叫的,或者因为没有吃饱罢,黄妈总是不肯给它们吃饱的。”
八个月了,那年冬天,她的胃却起了变化:老是不想吃饭,想吃新鲜的面、番薯等。但番薯或面吃了两餐,又不想吃,又想吃馄饨,多吃又要呕。而且还想吃南瓜和梅子——这是六月里的东西,真稀奇,向哪里去找呢?秀才是知道在这个变化中所带来的预告了。他镇日地笑微微,能找到的东西,总忙着给她找来。他亲身给她到街上去买橘子,又托便人买了金柑来。他在廊沿下走来走去,口里念念有词的,不知说什么。他看她和黄妈磨过年的粉,但还没有磨了三升,就向她叫:“歇一歇罢,长工也好磨的,年糕是人人要吃的。”
有时在夜里,人家谈着话,他却独自拿了一盏灯,在灯下,读起《诗经》来了:
关关雎鸠,
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
这时长工向他问:
“先生,你又不去考举人,还读它做什么呢?”
他却摸一摸没有胡子的口边,怡悦地说道:
“是呀,你也知道人生的快乐么?所谓:‘洞房花烛夜,金榜挂名时。’你也知道这两句话的意思么?这是人生最快乐的两件事呀!可是我对于这两件事都过去了,我却还有比这两件更快乐的事呢!”
这样,除了他的两个妻以外,其余的人们都大笑了。
差不多先生传
胡适
你知道中国最有名的人是谁?
提起此人,人人皆晓,处处闻名。他姓差,名不多,是各省各县各村人氏。你一定见过他,一定听过别人谈起他。差不多先生的名字天天挂在大家的口头,因为他是中国全国人的代表。
差不多先生的相貌和你和我都差不多。他有一双眼睛,但看的不很清楚;有两只耳朵,但听的不很分明;有鼻子和嘴,但他对于气味和口味都不很讲究。他的脑子也不小,但他的记性却不很精明,他的思想也不很细密。
他常常说:“凡事只要差不多了,就好了。何必太精明呢?”
他小的时候,他妈叫他去买红糖,他买了白糖回来。他妈骂他,他摇摇头说:“红糖白糖不是差不多吗?”
他在学堂的时候,先生问他:“直隶省的西边是哪一省?”他说是陕西。先生说:“错了。是山西,不是陕西。”他说:“陕西同山西,不是差不多吗?”
后来他在一个钱铺里做伙计,他也会写、也会算,只是总不会精细。十字常常写成千字,千字常常写成十字。掌柜的生气了,常常骂他。他只是笑嘻嘻地赔小心道:“千字比十字只多一小撇,不是差不多吗?”
有一天,他为了一件要紧的事,要搭火车到上海去。他从从容容地走到火车站,迟了两分钟,火车已开走了。他白瞪着眼,望着远远的火车上的煤烟,摇摇头道:“只好明天再走了,今天走同明天走,也还差不多。可是火车公司未免太认真了。八点三十分开,同八点三十二分开,不是差不多吗?”他一面说,一面慢慢地走回家,心里总不明白为什么火车不肯等他两分钟。
有一天,他忽然得了急病,赶快叫家人去请东街的汪医生。那家人急急忙忙地跑去,一时寻不着东街的汪大夫,却把西街牛医王大夫请来了。差不多先生病在床上,知道寻错了人;但病急了,身上痛苦,心里焦急,等不得了,心里想道:“好在王大夫同汪大夫也差不多,让他试试看罢。”于是这位牛医王大夫走近床前,用医牛的法子给差不多先生治病。不上一点钟,差不多先生就一命呜呼了。
差不多先生差不多要死的时候,一口气断断续续地说道:“活人同死人也差……差……差不多,……凡事只要……差……差……不多……就……好了,……何……何……必……太……太认真呢?”他说完了这句格言,方才绝气了。
他死后,大家都很称赞差不多先生样样事情看得破,想得通;大家都说他一生不肯认真、不肯算账、不肯计较,真是一位有德行的人。于是大家给他取个死后的法号,叫他做圆通大师。
他的名誉越传越远,越久越大。无数无数的人都学他的榜样。于是人人都成了一个差不多先生。——然而中国从此就成为一个懒人国了。
我这一辈子(节选)
由前面所说过的去推测,谁也能看出来,我不能老靠着裱糊的手艺挣饭吃。像逛庙会忽然遇上雨似的,年头一变,大家就得往四散里跑。在我这一辈子里,我仿佛是走着下坡路,收不住脚。心里越盼着天下太平,身子越往下出溜。这次的变动,不使人缓气,一变好像就要变到底。这简直不是变动,而是一阵狂风,把人糊糊涂涂的刮得不知上哪里去了。在我小时候发财的行当与事情,许多许多都忽然走到绝处,永远不再见面,仿佛掉在了大海里头似的。裱糊这一行虽然到如今还阴死巴活的始终没完全断了气,可是大概也不会再有抬头的一日了。我老早的就看出这个来。在那太平的年月,假若我愿意的话,我满可以开个小铺,收两个徒弟,安安顿顿地混两顿饭吃。幸而我没那么办。一年得不到一笔大活,只仗着糊一辆车或两间屋子的顶棚什么的,怎能吃饭呢?睁开眼看看,这十几年了,可有过一笔体面的活?我得改行,我算是猜对了。
不过,这还不是我忽然改了行的唯一原因。年头儿的改变不是个人所能抵抗的,胳臂扭不过大腿去,跟年头儿叫死劲简直是自己找别扭。可是,个人独有的事往往来得更厉害,它能马上教人疯了。去投河觅井都不算新奇,不用说把自己的行业放下,而去干些别的了。个人的事虽然很小,可是一加在个人身上便受不住;一个米粒很小,教蚂蚁去搬运便很费力气。个人的事也是如此。人活着是仗了一口气,多喒有点事儿,把这些气憋住,人就要抽风。人是多么小的玩意儿呢!
我的精明与和气给我带来背运。乍一听这句话仿佛是不合情理,可是千真万确,一点儿不假,假若这要不落在我自己身上,我也许不大相信天下会有这宗事。它竟自找到了我;在当时,我差不多真成了个疯子。隔了这么二三十年,现在想起那回事儿来,我满可以微微一笑,仿佛想起一个故事来似的。现在我明白了个人的好处不必一定就有利于自己。一个人好,大家都好,这点好处才有用,正是如鱼得水。一个人好,而大家并不都好,个人的好处也许就是让他倒霉的祸根。精明和气有什么用呢!现在,我悟过这点理儿来,想起那件事不过点点头,笑一笑罢了。在当时,我可真有点咽不下去那口气。那时候我还很年轻啊!
小时了了
南朝·刘义庆
孔文举[1]年十岁,随父到洛。时李元礼有盛名[2],为司隶校尉。诣[3]门者皆俊才清称及中表亲戚,乃通[4]。文举至门,谓吏曰:“我乃李府君亲。”既[5]通,前坐。元礼问曰:“君与仆有何亲?”对曰:“昔先君仲尼与君先人伯阳有师资之尊,是仆与君奕世为通好也。”[6]元礼及宾客莫不奇之。太中大夫陈韪后至,人以其语语之。韪曰:“小时了了[7],大未必佳。”文举曰:“想君小时,必当了了。”韪大踧踖[8]。
【解题】
本文是笔记小说《世说新语·言语》中的一篇。《世说新语》是我国南朝宋时期产生的一部以记述魏晋人物言谈轶事为主的笔记小说,由刘义庆组织一批文人编写而成。《世说新语》记载了自汉魏至东晋士族阶层言谈轶事,反映了当时士大夫们的思想、生活和清谈放诞的风气,其语言简练,文字生动鲜活,自问世以来,便受到文人的喜爱和重视。本书所选的这则典故的主人公是东汉文学家孔融。后来的人便引用这段故事中的“小时了了”来说明小孩子从小便生性聪明,懂得的事情很多。
【注释】
[1]孔文举:即孔融,字文举,东汉人,孔子的第二十四世孙,“建安七子”之首,以诗文著称。
[2]时:当时。
[3]诣:到……去。
[4]乃通:才(予以)通报。
[5]既:已经。
[6]“对曰”句:孔融回答说:从前我的祖先孔子同您的祖先李伯阳有师生的关系。伯阳:老子姓李,名耳,字伯阳,因此孔融说李伯阳是李元礼的先人。
[7]小时了了:小时聪明。了了,颖悟。
[8]踧踖(cù jí):手足无措的样子。
老人与海(节选)
[美国]海明威
刚才吃饭时,桌上没点灯。老人脱掉长裤便摸黑上了床。他将长裤卷起来当做枕头,还把那张昨天的报纸塞在里头。然后用毯子把身子一裹,躺在铺有其他旧报纸的弹簧垫子上睡了。
老人很快进入了梦乡,他梦见小时候看到的非洲,有长长的金色海滩和白色海滩,光线十分耀眼,还有高耸的海岬和褐色的大山。如今,每天夜里,他都会回到海岸边,在梦境中聆听海浪拍打岸上的隆隆声,看见土著人驾驶着小船穿越海浪前行。梦中,他似乎闻到了甲板上柏油和填絮的气味,还感受到了清晨从陆地刮来的风中夹杂着的非洲气息。
一般情况下,老人一闻到陆地上刮来的风,就会醒,然后穿上衣裳去叫醒那个男孩。然而今夜从陆地刮过来的风的气息似乎早了许多,在梦中,老人清楚地意识到这个风来得尚早,便继续把梦做下去。他看见海平面升起了白色的顶峰,随后又看到加那利群岛的每一个港湾和锚泊地。
老人不再梦见风暴,也梦不到妇女们;他梦不到伟大的事情,也不再梦见大鱼,他不再梦见打架,梦不见角力,更梦不见他的妻子。如今他能梦见的只是一些地方和海滩上的狮子。暮色中,狮子们像小猫一样嬉耍着。他爱它们,就像爱陪伴着他的这个男孩一样。但他一直没梦到过这个孩子。渐渐地,老人醒了,从敞开的门望了望外边的月亮,然后摊开长裤穿上出走窝棚。老人在外面撒了尿,然后顺着大路朝男孩住的地方走去,去叫醒男孩。清晨的寒气不禁让他冷得直哆嗦。但他知道哆嗦一阵子就会感到温暖,而且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就要去划船了。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节选)
[苏联]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
保尔漫步在荒凉的小镇上,心中忧郁地想着……
不过,当他一想到明天就要去那个大城市,去和那些亲密的朋友们再度生活,便高兴起来了。那个大城市以其雄伟的力量、沸腾的生活、川流不息的人群、汽车和电车吸引着他、召唤着他……当然最有吸引力的是那些巨大的石头厂房,被煤烟熏黑的车间、机器,还有滑轮的柔和的沙沙声。此时此刻,他的心已经飞到了工厂……
可是,当他漫步在这个僻静的小镇时,他却感到无名的惆怅,他甚至有点厌恶这个生他养他的地方了……因此,他白天在户外散步时,心中总是闷闷不乐。
当保尔从台阶上走过去的时候,两个坐在那儿的长舌妇立时就指指点点议论起来了。
“喂,亲家母,你瞧,这是从哪儿出来了这么个可怕的东西?”
“看那样,是个痨病秧子!”
“可你瞧他那件好皮上衣,哼,肯定是偷来的……”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令人生气的事儿。
也难怪,他生活在这里的根早已被拔掉了,现在大城市是他真正的天地。的的确确,同志之间的友谊和劳动的信念,已经把保尔和大城市牢牢地结合在一起了。
不知不觉地,保尔便来到了松林前。在他右边是阴森的旧监狱,监狱周围是一圈尖头木栅栏,监狱的后面,是医院那白色的房舍。瓦丽娅和她的同志们就在这里被执行了绞刑,现在只剩下一个空旷的广场。保尔在原来竖着绞架的地方站了一会儿后,就下了陡坡,来到了埋葬烈士们的公墓群里。不知是哪个好心人,用枞树枝编成的花圈围起了那一列坟墓,苍绿而真诚……笔直的松树耸立在陡坡上,新绿的嫩草长满了峡谷的斜坡……这里是小镇的近郊地带,清静而又阴冷。松林轻声细语不愿惊醒这里的旧梦,但又十分委屈。
复苏的大地,散发出一种强烈的春天的气息……就在这里,烈士长眠于地下……他们,是为了光明而牺牲的;他们用生命换来了人民的幸福……
保尔缓缓地摘下了帽子。他心中充满了无限悲愤和深切的缅怀……
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于每个人都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该这样度过:当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庸庸碌碌而羞愧;在临终的时候,他可以说:“我的整个生命和所有精力,都已贡献于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了人类的解放而斗争。”
人应当抓紧每一分钟,去过最充实的日子,因为意外的疾病或者悲惨的事故随时都可能突然结束他的生命。
怀着这种想法,保尔离开了烈士公墓。
小王子(节选)
[法国]安东尼·德·圣-埃克苏佩里
就在这个时候,跑过来一只狐狸。
“你好。”狐狸说。
“你好。”小王子很有礼貌地回答道。他转过身来,但是什么也没有看到。
“我在这儿呢,在苹果树的下面。”那声音说。
“你是谁?”小王子说,“你真漂亮。”
“我是一只狐狸。”狐狸说。
“来和我一起玩吧。”小王子说,“我很苦恼……”
“我不能和你一起玩。”狐狸说,“我还没有被驯服呢。”
“啊!真是对不起。”小王子说。
小王子思索了一会儿儿儿,又说道:
“什么叫‘驯服’呀?”
“你不是本地人吧。”狐狸说,“你是来寻找什么的呢?”
“我是来找人的。”小王子说,“什么叫‘驯服’呢?”
“人?”狐狸说,“他们有枪,他们还会打猎,这真是太碍事了!他们唯一的可取之处就是他们也养鸡,你是来寻找鸡的吗?”
“不!”小王子说,“我是来找朋友的。什么叫‘驯服’呢?”
“这是常常被人遗忘的事情,”狐狸说,“它的意思就是‘建立联系’。”
“建立联系?”
“一点也不错。”狐狸说,“对于我来说,你还只是一个小男孩,就像其他千千万万个小男孩一样,我不需要你,你也同样不需要我。对于你来说,我也不过只是一只狐狸,和其他千千万万只狐狸是一样的。但是,如果你驯服了我,那么我们就是互相不可缺少的了。对于我来说,你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了,我对于你来说,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了。”
鲁宾孙漂流记(节选)
[英国]丹尼尔·笛福
一九五九年九月三十日在一场可怕的风暴中,我所乘坐的船在一处离岸不远的海上失事,船上的伙伴全遭灭顶之灾,只有我九死一生地来到这个寂无人烟的凄凉小岛上,这个岛,我称它为绝望岛。
我整天为自己来到这样一个荒凉的地方而悲痛不已。在这里,我没有粮食、屋子、衣物和武器;也没有可以去的地方;更没有得救的希望,这样的生活让我感觉自己只有死路一条:不是被野兽吃掉,就是被野人杀死,要么就是死于饥饿。夜晚来临时,我因为害怕野兽的偷袭而睡在树上,虽然下了一夜的雨,但我还是睡得很香。
十月一日。早晨,我极其吃惊地看到,船随着涨潮浮了起来,被冲得离海岸更近了。一方面,这对我是一个安慰,我看到船仍直立在那里,没有被打成碎片。我希望,如果风力减弱了,我可以上船找些食物和必需品来维持生计;另一方面,它又让我陷入失去同伴的悲痛之中。我想,如果我们当时都在船上,我们或许可以挽救我们的船,至少,他们不至于会被淹死。若是他们也能获救,我们就可以用船的残骸造一艘舢板,把我们带到其他地方。在这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里,我都对这件事痛苦懊丧。但是,后来我看到大船上并没有进多少水,我便走向沙滩的尽头,然后游水上了大船。这一天虽然没有一丝风,但雨一直下个不停。
十月一日至十月二十四日。这些天来,我每天都到大船上去,去了许多次,每次趁着潮水的升降用我的木筏把船上的东西全都运到了岸上。这些天仍然是阴雨连绵,当然,有时也会有几天的晴朗天气。不过,现在看来那段时期好像是雨季。
十月二十日。今天,木筏搁浅倾斜,所有运载之物都落入水中。好在翻排的地方水不深,落入水中的东西也很重,故没被水冲走。退潮以后,我去捞回了许多。
十月二十五日。雨伴着阵阵大风持续了一天一夜,后来,风越刮越猛。大船终于未能挺过狂风而支离破碎了,只有在退潮后才能看到它坍塌在水中的残骸。今日全天忙于覆盖从船上搬下来的物品,以免被雨水淋坏。
十月二十六日。我在海边上转了差不多整整一天,希望能找一个合适的地方作为我的住处,我最关心的就是不让野兽或者是野人在夜晚来袭击我。傍晚的时候,我终于在一个小山脚那里找到了符合我要求的地方,我在那里画了一个半圆圈作为自己宿营的地方,然后我决定就沿着那半圆圈安上两层木桩之后,再盘上缆索,外面又加上一层草皮,做成了一个坚固的围墙或堡垒。
二十六日至三十日。我继续埋头苦干,把全部货物搬到我的新家,虽然这里有时会大雨倾盆。
三十一日。早晨我带着枪深入孤岛腹地,一则是为了能找点吃的,一则是为了查看一下小岛的环境。我从山顶上开枪,打死了一只母山羊,这只母羊的孩子——一只小羊跟着我回了家,后来我不得不把它也杀了,因为无论怎样它都不肯吃东西。
十一月一日。我在山脚下架了一个很大的帐篷,里面又钉了几个木桩用来挂吊床,在这儿我安安稳稳地睡了第一夜。
简·爱(节选)
[英国]夏洛蒂·勃朗特
“你这个女巫,果真看到了我的心!”罗切斯特先生插话进来说,“但是自这面纱上面,除去绣花之外,你还发现了什么?难道说你发现了毒药或是匕首啦?所以目前才显得如此愁眉苦脸?”
“不是,不是的,先生。在这件精致与华丽的东西上面,我除去费尔费克斯·罗切斯特的骄傲外,没有发现任何其他的东西,但他的骄傲却并不令我害怕,我早已将那个魔鬼看惯了。不过,先生,当天渐渐黑下来时候,外面刮起了风,昨晚的风不像今天的这样狂暴凶猛,而是像一种凄惨呜咽的声音,要比现在的阴森可怕得多。如果你在家该有多好啊!我来到了这间屋子里面,看见椅子空着,炉火也没有生,心里觉得凄凉。我上床后,久久都不能入睡,有一种焦虑不安的心情在折磨着我。风刮得越来越猛了,我觉得都将那种低沉的悲哀呜咽声盖住了。起初,我无法分辨那种悲哀的呜咽声是自外面传进来的,还是自房子内发出的,可是只要是风声暂时停歇,那声音便会再次响起来。到了最后,我觉得那肯定是远处的一条狗在叫。终于它不再叫了,这让我觉得很高兴。睡着时,我还在梦中继续看着怒吼狂风的沉沉夜色。在梦中,我还继续希望能够和你在一起,奇怪并且遗憾地感到会有一个什么障碍,将我们阻隔开来。在我头一次醒来前,我自头到尾都梦到在一条陌生而又弯曲的道路上面走着,四周是一片漆黑,雨对我进行着抽打,我怀里抱着一个小孩,那是一个非常小的娃娃,小并且虚弱,还不会走路,他在我的怀中瑟瑟发抖,冲我的耳朵号啕大哭。当时我感觉,先生,你就在我前面那大路上,离我非常远,我竭尽全力想要赶上你,并且还一再大声地叫着你的名字,想乞求你停下来,但我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走动,我的话还没等说出来便已经消失掉了。而你呢,我感觉,每时每刻都在朝着更远的地方走去。”
“简,现在我已经在你的面前,难道现在你还在为那个梦而感到压抑吗?你这神经紧张的小东西!将那些想象中的痛苦全都忘掉吧,只想一下现实当中的幸福!你说过你是爱我的,简妮特。是的,我是不会将这个忘掉的,你也不能够否认。那些话并没有还没等说出来便消失掉。我已经听到你用温和的声音清楚地讲了出来。这当中的想法恐怕是太严肃了,不过却像是音乐一样动听——‘我认为,能够和你一起生活是令人感到非常愉快的。因为我爱你。’——再说一遍,你爱我吗,简?”
“我爱你,先生——我用自己的整个心灵在爱着你。”
【解题】
《简·爱》是十九世纪英国著名女作家夏洛蒂·勃朗特的代表作,也是一部带有自传色彩的长篇小说,它阐释了这样一个主题:人的价值=尊严+爱。
1984(节选)
[英国]乔治·奥威尔
温斯顿在日记中写道:“如果有希望的话,那就是无产者。”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党是不可能被从内部推翻的,只有从外部,只有将无产者联合起来,才能将它推翻。无产者人口数占大洋国人口数的百分之八十五,是绝对的大多数。如果单凭现在的反党组织,比如传说中的兄弟团,是无法将党推翻的。他们的势力太薄弱,只能暗中小打小闹,造反对于他们来说更像是一句口号、一个幻想。但是对于无产者来说则不同了,他们只是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强大,等他们意识到党不过是无产者身上的一只寄生虫,他们只需要抖一抖身子,就能将党灭亡。这一天迟早会到来的。但是,有一件事情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天,他正走在街上,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了一阵女人的叫喊声。叫喊声非常大,起码有几百个女人。他非常兴奋,心想无产者终于革命了,便迈腿向前跑去。他越跑越激动,等他来到出事地点的时候傻眼了,有几百个妇女围在一起抢购东西。原来是一个商贩在卖铁锅,由于铁锅属于紧俏物资,所以吸引了几百个妇女来抢购。但是铁锅有限,没有抢到的妇女非常失望,刚才那一阵叫喊声就是商贩说铁锅卖完了,妇女们发出的失望的声音。事情还没有完,买到铁锅的想赶紧溜回家;没买到铁锅的指责商贩走后门。起初一致指责商贩的商讨声,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两两之间的诉苦声。还有一对妇女打得不可开交,两人都披头散发,每人抓住铁锅的一只把,口中还不断地骂出一些很难听的脏话。由于这批铁锅都是残次品,质量非常差,最后就被弄烂了,谁也没得到。温斯顿看到这些不免有些失望。可是,刚才她们集体愤怒的时候,其中蕴涵着一股巨大的力量。可惜的是,这股力量用错了地方。
“如果他们不觉悟,就绝不会造反;他们不去造反,就永远不会觉悟。”他想,这句话真像是一句口号。在对待无产者的问题上,党一直在用双重思想原则。一方面党自称是人民的救星,把人民从万恶的资本主义魔爪下解放出来。比如,说革命前的资本主义如何剥削无产者,让无产者吃不饱、穿不暖、整日劳作,被压迫和剥削;孩子们被卖到工厂当童工,妇女要下矿挖煤。事实上,现在的孩子也还在做童工,妇女也还需要下矿。另一方面,党又说无产者的素质很低,只能被引导。于是制定出几条政策,把自己封为无产者的当家人。事实上根本没人真正关心无产者,在他们眼中无产者就是牲口。只要牲口干活、繁殖、不捣乱,其余的就不会有问题。党对待无产者就像放牧一样,任他们自给自足、自生自灭。无产者逐渐恢复了以前的天性,过上了以前的生活。在他们眼中资本主义也好,什么主义也好,都无所谓。自己的生活还是几千年来无产者一直过的那种生活,出身贫苦家庭,在街头长大,十一二岁开始做工,二十岁结婚,养几个孩子,把孩子拉扯大,六十岁基本上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们的生活中充满了艰辛、争吵、苦难,偶尔也有足球、啤酒、电影带来的短暂的快乐,这就是他们生活的全部。想要控制他们也非常简单,不用讲什么道理,不需要什么口号,只要将其中几个带头分子找出来处理掉就行,杀鸡儆猴。
无产者对自己的要求也特别低,党需要他们多出力的时候,少拿报酬的时候根本不用跟他们商量,直接把决定告诉他们就行。尽管有时候他们也会不满,不过完全不用担心,他们不会闹起来。因为无产者的目光短浅,每个人都只瞅着自己手中的那点东西。大多数无产者家中没有电幕,警察也很少上门,他们就像是被骟过的马,失去了野性,只知道干活。在伦敦无产者的居住区犯罪活动非常猖獗,盗窃、抢劫、诈骗、贩毒、卖淫等;但是党对此不闻不问,因为无产者不重要。在其他方面,党制定的一些政策也不适用于无产者,比如禁欲方面,随便他们乱搞,随便离婚。就连信仰都被允许随便改动。党有一句口号能很好地反映他们是如何对待无产者的。这句口号是:“无产者和牲口都是自由的。
爱的教育(节选)
[意大利]艾得蒙多·德·亚米契斯
感 恩
安利柯啊!如果是你的朋友斯带地,绝不会说先生的不是的。你今天狠狠地说“先生态度不好”,你对自己的父亲母亲,不是也常有态度不好的时候吗?先生有时不高兴是当然的,他为了小孩们,不是劳动了许多年月了吗?学生之中有情义的固然不少,然而也有许多不知好歹,蔑视先生的亲切,轻看先生的劳力。平均说来,做先生的苦闷胜于满足。无论怎样的圣人,处在那样的地位,能不时时动气吗?并且,有时还要耐心去教导那生病的学生,神情的不高兴是当然的。
应该敬爱先生:因为先生是父亲所敬爱的人,因为是为了学生牺牲自己一生的人,因为是开发你精神的人。先生是要敬爱的啊!你将来年纪大了,父亲和先生都去世了,那时,你再想起你父亲的时候也会想起先生来吧,那时想起先生的那种疲劳的样子,那种忧闷的神情,你会觉得现在的不是了吧。意大利全国五万的学校教师,是你们未来国民精神上的父亲。他们立在社会的背后,拿着轻微的报酬,为国民的进步发达劳动着。你的先生就是其中的一人,所以应该敬爱。你无论怎样爱我,但如果对于你的恩人——特别的是对于先生不爱,我断不喜欢。应该将先生当做叔父一样来爱他。不论待你好,或责骂你,都要爱他。不论先生是的时候,或是你以为错了的时候,都要爱他。先生高兴,固然要爱,先生不高兴,尤其要爱他。无论何时,总须爱先生啊!先生的名字,永远须用了敬意来称呼,因为除了父亲的名字,先生的名字是世间最尊贵、最可仰慕的名字呢!
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