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是民国九年春夏间所作《中国佛教史》之第五章。近两年来继续研究之结果,对于原作大不满意,正思得数月余力全部改作。本篇为当时用力最勤者,不忍抛弃,姑采以入此。其中见解与现时所见悬殊者仍甚多,材料亦多缺漏,组织亦未完善,存之以备与他日新著相较云尔。其间有与前三篇相出入者,即亦不复删削。
十一年双十节著者识
一
佛教为外来之学,其托命在翻译,自然之数也。自晚汉迄中唐,凡七百年间,赓续盛弘斯业。宋元以降,则补苴而已。据唐代《开元释教录》所述,其译人及经典之数如下表:
①原误作“二”,今改正。
然此乃并存佚、真伪、重出者合计总数,依彼录所勘定当时现存真本,实仅九百六十八部,四千五百零七卷(据吾所勘尚应汰数十部)。据元代《法宝勘同总录》所述,其前出及续出之数如下表:
以大小乘经律论分类,则其表如下(据《勘同录》):
此后明、清、高丽、日本诸藏,虽互有增减,其所出入者,多此土撰述。大抵印度经、律、论、集传等,译成国文者,汰伪除复,现存者实五千卷内外。此真我国民一大事业也。此事业什之九,皆在西纪六十七年至七百八十九年,其余则附庸而已矣。吾尝通览比较,则此七百年间翻译事业进化之迹,历历可寻。以译本论,初时多凭胡僧暗诵传译,后则必求梵文原本;同是原本也,初时仅译小品,后乃广译大经;同是大经也,初时章节割裂,各自单行,后乃通译全文,首尾完具。以译人论,初时不过西域流寓诸僧,与不甚著名之信士;后则皆本国西行来法之鸿哲,与印土东渡之大师。以译法论,前此多一人传语,一人笔受;后则主译之人,必梵汉两通,而口译、笔受、证义、勘文,一字一句,皆经四五人之手乃著为定本。以译事规模论,初则私人一二,相约对译;后乃由国家大建译场,广罗才俊。以宗派论,初则小乘,后则大乘。以书籍种类论,初惟翻经,后乃广涉律、论、传记,乃至外道哲学,咸所取资。此固学术进化之轨应然,抑我先民向上之精神,亦可见矣。
附录
佛教典籍谱录考
近代目录之学大盛,四部群籍,存佚真伪,考证略明。佛教之书,占我国学术界最重要部分,而千年来儒者,摈之弗讲。除《隋·经籍志》《唐·艺文志》卤莽灭裂,著录数种外,其余谱录,一不之及。惟阮孝绪《七录》特开佛法录一门,分为戒律、禅定、智慧、疑似、论记五部,著录五千四百卷,可谓卓识。惜其书今不存。吾著《佛教史》对于传译各书,不能不常有所辨证。今为征引说明之便,先著此篇,附录以供参考。他日有根据下列各书,厘订同异,整理内典者,亦学术界一功臣已。
据《开元释教录》卷十叙列古今诸家目录篇,其所举“经录”之书凡四十种,但多已亡佚。且其中有系统的著述,不过什之一二。今摘要论列如下:《经录》卷数无考,东晋释道安撰,今佚。省称《安录》。
《高僧传》云:“自汉魏迄晋,经来稍多。而传经之人,名字弗说。后人追寻,莫测年代。安乃总表名目,表其时人,铨品新旧,撰为经录。”是佛典谱录,安实作始。今其书久佚,但僧祐之《出三藏记集》自卷二至卷五,皆补续安录,其有增订,类皆注出。吾辈可从《祐录》中推出《安录》原本,犹《汉书·艺文志》可当刘歆《七略》读也。据《祐录》推出《安录》篇数如下:一撰出经律论录,二条解异出经录,三古异经录,四失译经录,五凉土异经录,六关中异经录,七疑经录,八注经及杂经志录。
《众经录》四卷东晋道流、道祖同撰,今佚。见《开元录》。
《众经目录》二卷萧齐释王宗撰,今佚。见《祐录》。
元魏《众经目录》十卷永熙间敕舍人李廓撰,今佚。见《长房录[1]》。
前六卷以大小乘经律论分类,第七卷未见本,末三卷辨伪经。梁代《众经目录》四卷天监十七年敕沙门宝唱撰,今佚。见《长房录[2]》。
高齐《众经目录》八卷武平间沙门法上撰,今佚。见《内典录》。
《出三藏集记》十五卷梁僧祐撰,今存。省称《祐录》。
此为现存最古较可信据之经录。前五卷踵《安录》之旧加以厘订。先分年代,以译家先后为次,列举各家所译书目。次列各经重译及异名者,次叙律藏,次叙佚本,次辨伪经。第六卷至第十二卷,录各经典序文。第十三至第十五卷,译家传记。祐为惠远再传弟子,即著《释迦谱》、《弘明集》之人。治佛学掌故者,要当挹源此公。但其书考证失实处,亦仍不免。
隋《众经目录》七卷开皇十四年敕法经等撰,今存。
分大小乘经律论各一录,共六录。每录皆分一译、异译、失译、别生、疑惑、伪妄六门。末附西域及此方集传著述一录。后世编集体佛藏例,此其开端。
《历代三宝记》十五卷隋开皇十七年费长房撰,今存。省称《房录》。
长房为当时翻经学士,嫌官本经录不备,别撰斯编。第十二卷以前,以年代分。十三、十四卷记重译失译。十五卷列总目。现存古录,此最繁博,亦最踳驳。道宣云:“房所撰者,瓦玉相谬,得在繁富,未可凭准。”[3](见《内典录》)智升云:“(房录)事实杂谬,其阙本疑伪,皆编入藏,窃为不可。”(见《开元录》)据房录总目,已有经籍二一四六部,六二三五卷。今存经典,总计不过五千余卷,唐译几居三分之一。岂有隋时反逾六千者,即此一端,已证其妄。宣、升等纠其误谬数十条,具见原书,不备引。
隋《众经目录》五卷仁寿二年敕撰,今存。
踵旧作,列总目,无甚价值。
《大唐内典录》十卷麟德元年释道宣撰,今存。省称《内典录》。
宣为唐代第一律师,其自序谓:“上集群目,取讯僧传。……参祐、房等录,……[4]望[5]革前弊。”智升称其:“类例明审,有作者之风。”[6]信矣!其目如下:众经传译所从录第一,翻本单重人代存亡录第二,众经分乘入藏第三,众经举要转读录第四,众经有目阙本录第五,道俗述作注解录第六,诸经友流陈化录第七,所出疑伪经论录第八,众经目录始终序第九,众经应感兴敬录第十。
《古今译经图记》四卷唐沙门靖迈撰,今存。
迈为玄奘弟子。奘在慈恩寺翻经堂壁,画《古今译经图》,迈乃为之记。不过《房录》节本无甚价值。
《武周刊定众经目录》十五卷天册万岁元年敕明佺等撰,今存。
总数三六一六部,八六四〇卷。多踵《房录》讹谬。
《开元释教录》二十卷开元十八年释智升撰,今存。省称《开元录》。
前十卷为总括群经录,由汉至唐,以朝代译家编次,体例略同《祐录》、《房录》。后十卷为别分乘藏录,复分为七:一有译有本录,二有译无本录,三支派别行录,四删略繁重录,五补阙拾遗录,六疑惑再详录,七伪妄乱真录。其分别乘藏中,于大乘诸经,复判《般若》、《宝积》、《大集》、《华严》、《涅槃》五大部。其不属五部者,则名曰“大乘单译经”。此种分类,为后世编藏所祖。其于诸籍阙本别生,充为明晰。编次别择,颇极谨严。所举存佚总目二二七八部,七〇四六卷;存者一一三〇部,五〇六六卷。实经录之总汇,佛教史上最有价值之记载也。
《贞元释教录》三十卷唐贞元五年圆照撰,今存。省称《贞元录》。
此书为续《开元录》之作,亦有补所未备者。
《祥符录》二十二[7]卷今佚[8]。见《法宝勘同总录》。
《景祐录》二十一[9]卷今佚[10]。同上。
《至元法宝勘同总录》十卷元至元二十二年庆吉祥等奉敕撰,今存。
此书总括元以前所有诸经典,叙述简要。尤有一特色,在将汉译本与西藏文本对勘。其序云:“以西蕃大教目录对勘东土经藏部帙之有无,卷轴之多寡,……损者完之,无者书之。”此实前此未有之业,惜所勘者尚非波利文或梵文原本耳。
此书为解题提要体,在佛典经录中,实为创作。分部全依《开元录》。每经撷其大意,小经或仅数行,大经则分品详说。其重译之本,则并列总撷之。卷首有克己序,谓“一览之余,全藏义海了然”。殆不诬也。惟各种译人不标列,是其小失。
《释教汇目义门》四十一卷明释寂晓撰,存佚待考。见《阅藏知津》。
寂晓,字蕴空,其书未见。惟智旭《阅藏知津》总目中列有应收入藏之书四十五种,此其最末一种也。据《知津》凡例,知其书,“但分五时,不分三藏。”又“从古判法,分菩萨、声闻两藏,就两藏中各具经、律、论三。”又“于重单译中,先取单本总列于前,重本别列于后。以先译为主,不分译之巧拙。”此智旭议其失当处也。要之此价值,当不在焦竑《经籍志》之下矣。
《阅藏知津》四十四卷明翻沙门智旭撰,今存。旭即世所称蕅益大师也,稍治佛学者,当无不知其为人。此书见日本《卍[11]续藏经》,称四十卷。
近金陵刻经处重印本,则四十四卷。而卷首有夏之鼎序,谓四十八卷,未知有阙佚否。全书分数如下:
此书盖继王古、寂晓而作,其自序云:“王古居士创作《法宝标目》,明有[12]蕴空沙门嗣作《汇目义门》,并可称良工苦心[13]。然《标目》仅顺宋藏次第,略指端倪,固未尽美。义门创依五时教味[14],粗陈梗概,亦未尽善。”又自述著此书,“历年二十禩[15],始获成稿。……但借此稍辨方位,俾未阅者知先后所宜,已阅者达[16]权实所摄。”其书纯为提要体,但仅列诸经品题及品中事理大概,不加论断。盖恐人“依他作解,障自悟门。”又诸经或已通行或卷帙不多者,所录皆略。惟卷帙多而人罕阅者,则详录之。凡此义例,皆极精审。惟各经论传述源流一概未及,是其短处。后有作者,因其成规,加以考证,且于通行诸经一律加详,则亦斯界不朽之业也。
[1] 原误作“张房录”,今改正。
[2] 同上。
[3] 梁氏所引,不免断章取义,《大唐内典录》原文为:“至于入藏,瓦玉相谬。得在繁富,失在核通,非无凭准,未可偏削。”
[4] 此处原略数句,今以省略号识之。
[5] 原误作“务”,今改正。
[6] 此引文原作“类例明审,实有可观,作者之风见于兹矣。”
[7] 卷数原缺,今据《至元法宝勘同总录》补。
[8] 近代在山西赵城广胜寺之《金藏》中发现本录残本,影印刊行于《宋藏遗珍》下集。又,支那内学院曾抄录《金藏》本,并将阙脱部分以《天圣释教总录》、《至元法宝勘同总录》、《高丽藏目录》等补足,以《大中祥符法宝录略出》之名于1934年刊行。此时梁启超已作古。
[9] 卷数原缺,今据《至元法宝勘同总录》补。
[10] 1933年,于山西省赵城县广胜寺所藏之《金藏》中发现其残本,后收录于《宋藏遗珍》下集第十二函出版。其后,南京支那内学院抄出《宋藏遗珍》本之要文,另由本书之总录、《大中祥符法宝录》、《天圣释教总录》、《至元法宝勘同总录》等补入原缺部分,题为《景祐法宝录略出》,于1934年刊行。此时梁启超已作古。
[11] 原误作“又”,今改正。
[12] “明有”二字原脱,今补。
[13] 原误作“心苦”,今改正。
[14] “教味”二字原脱,今补。
[15] “禩”字原脱,今补。
[16] 原误作“知”,今改正。
二
佛典翻译,可略分为三期。自东汉至西晋,则第一期也。僧徒记述译事,每推本于摄摩腾、竺法兰,谓今所传《四十二章经》实中国最古之佛典。据其所说,则腾等于汉明帝永平十年,随汉使至洛阳,腾在白马寺中译此经,译成,藏诸兰台石室;而兰亦译有《佛本行经》等五部。果尔,则西历纪元六十七年,佛经已输入中国。虽然,吾殊不敢置信。《四十二章经》纯是魏晋以后文体,稍治中国文学史者,一望即能辨别,其体裁摹仿《老子》,其内容思想,亦与两晋谈玄之流相接近,殆为晋人伪托无疑。《安录》不载此书,则作伪者或在安后,或安知其伪而摈之也。兰之《本行经》等,亦不见《安录》,盖同为伪本[1]。是故汉明遣使,是否有其事,腾、兰二公,是否有其人,不妨付诸阙疑,而此经则决不当信。以吾所推断,则我国译经事业,实始于汉桓、灵间(西第二世纪中叶),略与马融、郑玄时代相当,上距永平,八十年矣。
最初译经大师,则安清(安世高)与支谶(支娄迦谶)也。清,安息人。谶,月支人。并以后汉桓、灵间至洛阳。据《传》(慧皎《高僧传》也,下同),清本安息太子,出家遍历诸国,汉桓帝初到中夏,非久即通华言。以建和二年至建宁中,二十余年,译《安般守意经》等三十九部。《传》称其辩而不华,质而不野。道安谓:“先后传译,多有谬滥,惟清所出,为群译首。”谶,以灵帝光和、中平间。译出《般若道行》、《般舟三昧》、《首楞严》等三经,则孟谛、张莲为之笔受。又有《阿阇世王》、《宝积》等数部,译人失名,道安精寻文体,云似谶所出。《传》称其译文“审得本旨,了不加饰”。凡清所译,《祐录》(梁僧祐《出三藏记集》之省称,下同)著录三十四部,《房录》(隋费长房《历代三宝记》之省称,下同)著录百七十六部。凡谶所译,《祐录》著录十四部,《房录》著录二十一部[2]。所译率皆从大经中割出小品。例如清译之《四谛经》,即《中阿含》之《分别圣谛品》也。谶译之《般若道行经》,即《大般若》第四分内之三十品也。汉末三国时所译经,大抵类此。故每部少或一卷,多则二三卷。若《般若道行》之十卷,在当时最为巨帙矣。尤有一事极可注目者,则清公所译,多属小乘,出《四阿含》中者居多,所言皆偏重习禅方法,罕涉理论。谶公所译,半属大乘,《华严》、《般若》、《宝积》、《涅槃》皆有抽译,隐然开此后译家两大派焉。同时尚有竺佛朔、支曜、康巨、安玄、康孟详、严佛调,皆各有译述。
二公以后之大译家,则支谦也。谦本月支人,汉灵帝时,月支有六百余人归化中国,谦父与焉,故谦实生于中国。而通六国语。支谶有弟子曰支亮,谦从亮受业,故谦于谶为再传。汉献末,避乱入吴,孙权悦之,拜为博士(谦本未出家)。自吴黄武初至建兴中,译出《维摩》、《大般泥洹》、《法句》等经数十种(《高僧传》称四十九种,《祐录》三十七[3]种,《房录》百二十九种)。又注《了本生死经》。为经作注,自谦始也。所译虽多小乘(上列《大般泥洹》非今《涅槃》也。《安录》注云出《长阿含》),然《维摩》、《阿弥陀》两大乘经,此为首译(《房录》,《维摩》以康孟详本为首译,此为第二译,注云:两本大同小异。《祐录》不著康本)。而江左译事,谦实启之。
同时有颇重要之一人,则朱士行也。汉灵时,竺佛朔译出《道行经》,即《般若小品》之旧本。士行谓此经大乘之要,而译理不尽。誓志捐身,远求大本。遂以魏甘露五年入西域。西行求法之人,此其首也。士行至于阗,果求得梵书正本,遣弟子弗如檀赍还洛阳,托无罗叉、竺叔兰二人共译之,名曰《放光般若经》,共九十品二十卷(卷数据《祐录》。今藏经本三十卷),即《大般若经》之第二分也。般若研究,自此日进矣。《房录》又载甘露七年有支疆梁接者,译《法华三昧经》六卷于交州。是《法华》亦以此时输入。然《祐录》不载,真否难断。
第一期最后之健将,则竺法护也。护亦名昙摩罗刹,系出月支,世居敦煌,故亦为敦煌人。护为西行求法之第一人,通三十六国语言文字。中国人能直接自译梵文,实自护始。其所译,各部咸有:《宝积》四十九会,译得十六会;《华严》三十九品,译得五品;《般若》则译《光赞》三十卷,所谓《大品般若》者,此其首译也;而《正法华经》十卷,尤为《法华》输入之第一功。其他诸大乘经,尚三十余种,小乘将百种,大乘论、小乘论各一种(《祐录》载护公所译一五四部三〇九卷)。《传》称其:“(自西域归[4]),大赍梵经,……[5]沿路传译,写为晋文。”又云:“终身写译,劳不告倦。”其志身弘法之概,可以想见。道安云:“护公所出,……[6]纲领必正。……[7]虽不辩妙婉显,而宏达欣畅。”(本传引)最能道出护公译风。有聂承远、道真父子二人,先后助护译事,时复加以润色。护没后,道真独译之书亦不少。
右第一期所出经虽不少,然多零品断简。所谓“略至略翻,全来全译”。实则略者多而全者希也。所译不成系统,翻译文体亦未确立。启蒙时代,固当如是也。
[1]梁启超原注:《祐录》亦首列《四十二章经》,惟注云:“旧录云《孝明皇帝四十二章》,安法师所录辟此经。”所谓“旧录”者,不知何指。然书为《安录》所无,则甚明矣。此实《四十二章》晚出之铁证。梁慧皎《高僧传》第一传即为摩腾,但云:“大法初传,未有归信,蕴其深解,无所宣述。”是明言腾无著作矣。然其末又附数语云:“有记云:‘腾译《四十二章经》一卷,初缄在兰台石室第十四间。’……”则因当时之说,姑为存疑耳。《房录》于《四十二章》之后,次以法兰所译五种,《祐录》则无有。盖祐公亦不信为真,故仍安公之旧,不复补也。
《四十二章经》有序,述其缘起,谓:“明帝遣使张骞、羽林中郎将秦景、博士弟子王遵等十二人,至大月支国写取佛经四十二章。……”即此数语,已罅漏百出。硬将百余年前之张博望拉来领衔,一也;漏却蔡愔,二也;郎中为蔡愔官衔,既误作中郎将,又送与秦景,三也;博士弟子为秦景官衔,送与王遵,四也。现行本将此序删去,殆因其太可笑。然序文具见《出三藏集记》卷六,本为原本所有无疑。大抵蔡愔奉使,诚为事实。然佛经在东汉初,绝无译本,盖可断言。所谓赍经四十二章驮以白马者,殆得经四十二部耳。不然,今本之《四十二章经》仅数千言,可以卷而怀之,何劳马背?晋人好造伪书,缘饰以成此本,甚可笑也。
[2] 梁启超原注:初期译家,名多不传。清、谶二公所译。其可确指者,各不过数部耳。《祐录》所著录,已半由道安、僧祐所推定。《房录》安世高条下,忽由三十四种增至百七十六种,实骇听闻。房言安书流传河洛,道安、僧祐僻在江左,故多未见。此容或有之,然安能多至如是?且其所录多与他条重复,又中多大乘经,与《祐录》所载诸书全不类。魏晋间人,喜造伪书,依托古人,此风或渐渐染于佛徒耶?然《房录》芜杂,即此可见。
[3] 《出三藏记集》卷二载支谦译经三十六部,今作“三十七”,不知何据。
[4] “自西域归”四字,非原文所有。
[5] 此处原省略数语,今以省略号识之。
[6] 此处原略“若审得此公手目”一句,今以省略号识之。
[7] 此处原略“凡所译经”一句,今以省略号识之。
三
东晋南北朝为译经事业之第二期。就中更可分前后期。东晋、二秦,其前期也;刘宋、元魏迄隋,其后期也。
第二期之前期,罗什、佛驮耶舍、无谶接踵东来,法显、法勇(昙无竭)、智严、宝云,捐身西迈。大教弘立,实在兹辰。但吾于叙述诸贤以前,有二人当特笔先纪者,则道安及其弟子慧远也。安、远两公,皆不通梵语,未尝躬与译事,而一时风气,半实由其主持。安公弟子五百人,所至相随,后此襄译及求法者多出焉。其于已译诸经,整理品骘,最为精审。观前节所述经录,可知其概。翻译文体,最所注意,尝著“五失三不易”之论(详次节)。安公以研究批评之结果,深感旧译之不备不尽。译事开新纪元,实安公之精神及其言论有以启之。语其直接事业,则跋澄、难提、提婆之创译《阿毗昙》,实由安指导;而苻坚之罗致罗什,实由安动议。盖此期弘教之总枢机,实在安矣。安公倡之于北,远公承业,和之于南。远为净宗初祖,人所共知。乃其于译业,关系尤巨。遣弟子法领等西行求经,赍《华严》以返者,远也;佛驮见摈,为之排解延誉,成其大业者,远也;指挥监督完成两《阿含》及《阿毗昙》者,远也;在庐山创立般若台译场,常与罗什商榷义例者,远也。故诸经录中,虽安、远两公,无一译本,然吾语译界无名之元勋必推两公。
译界有名之元勋,后有玄[1]奘,前则鸠摩罗什。奘师卷帙,虽富于什,而什公范围,则广于奘。其在法华部,则今行《法华》正本,实出其手。其在方等部,则《阿弥陀》、《维摩诘》、《思益梵天》、《持世》、《首楞严》诸经出焉,《宝积》诸品,亦为定本。其在华严部,则《十住经》之重译也。其在般若部,则《小品》、《放光》皆所再理。其在律藏,则大乘之《梵网》、小乘之《十诵》,皆所自出。然其功尤伟者,则在译论。论,前此未或译也,译之自什公始(同时佛念、提婆等译小乘论)。《智》(《大智度》)、《地》(《瑜伽师地》)两论,卷皆盈百,号论中王。《地》藉奘传,《智》凭什显。校其宏绩,后先同符。至其译《中》、《百》、《十二门》,因以开“三论宗”,译《成实》因以开“成实宗”,译《十住》因以开“十地宗”,此尤其章明较著者矣。计什所译经、律、论、杂传等都九十四部,四百二十五卷(据《内典录》)。而据后来梵僧所言,犹谓“什所谙诵,十未出一”。什之东来,实由道安献议于苻坚。坚至兴兵七万灭龟兹、乌耆以致之。及其既抵凉州,坚已败亡,安亦随没。越十六年而什方至。后秦主姚兴,礼为国师。在长安逍遥园设译场,使僧睿、僧肇、法钦等八百余人咨受襄译。国立译场,自兹始也。什娴汉言,音译流便。既览旧经,义多纰缪,皆由先译失旨,不与梵本相应。乃更出《大品》(即《摩诃般若》),什持梵本,兴执旧经,以相雠校。其新文异旧者,义皆圆通,众心惬伏。什所译经,什九现存。襄译诸贤,皆成硕学。大乘确立,什功最高。
与罗什时代略相先后者,有僧伽跋澄、昙摩难提,僧伽提婆、昙摩耶舍、弗若多罗、昙摩流支、卑摩罗叉、佛陀耶舍。跋澄、难提、提婆,及前耶舍,前后合力赓续译《增》、《中》两《阿含》及《阿毗昙毗婆沙》(小乘论),小乘教义,于兹大备。多罗、流支、罗叉及后耶舍,则与罗什合译《十诵律》、《四分律》,律学昌明,实自兹始。罗叉及后耶舍,皆罗什所尝师事也。而后耶舍,亦译《长阿含》,于是四含得其三焉。诸人多罽宾人,率皆小乘大师,惟后耶舍兼治大乘,什译《十住》,多所咨决焉。
其间有一人宜特纪者,曰竺佛念。佛念,凉州人,幼治小学,覃精诂训。因居西河,故通梵语。跋澄、难提诸人,皆不通华言,故所出诸经,皆念传译。苻、姚二秦之译事,除什公亲译者外,无不与念有关系。计自译业肇兴以来,支谦、法护虽祖籍西域,而生长中土,华梵两通;罗什以绝慧之资,东来二十年。华语已娴,始事宣译。故宏畅奥旨,必推三公。自余西僧,华语已苦艰涩,属文盖非所能,故其事业半成于中国译人之手。在后汉有张莲、孟福、严佛调、支曜、康巨、康孟详,在西晋有聂承远、聂道真、陈士伦、孙伯虎、虞世雅,在二秦则佛念。而佛调、二聂、佛念最著云。
东晋末叶,罗什誉望势力,掩袭一世。其能与之对抗者,惟佛驮跋陀罗。佛驮,迦维罗卫人,实与释迦同祖。智严、宝云西行求法,从之受业,因要与归。初至长安,与罗什相见,什大欣悦,每有疑义,必共咨决。未几以细故为什高座弟子僧、道恒辈所摈,飘然南下。慧远为致出关中诸僧,和解摈事。驮竟不复北归。法领从于阗赍得《华严》,法显从印度赍得《僧祇律》,皆驮手译。凡驮所译一十五部。百十有七卷。以较什译,虽不及三之一。然《华严》大本肇现,则所谓“一夔已足”也。
同时有异军特起于北凉,曰昙无谶。谶,中天竺人。初习小乘,兼通五明诸论。后乃习大乘。旋度岭东游,止西域诸国将十年,渐东至姑臧。值沮渠蒙逊僭号,请其译经。谶学语三年,乃从事焉。谶本赍《涅槃》以来,适智猛东归,亦赍此本。然所赍皆仅前分,于是复遣使于阗,求得后分。谶先后译为四十卷,则今之《大般涅槃经》是也。又译《大方等大集》、《金光明》、《悲华》、《楞伽》、《地持》诸大经,《优婆塞戒》、《菩萨戒本》诸律。其译业之伟大,略与罗什、佛驮等。
在此期间有一最重大之史的事实,则西行求法之风之骤盛是也。求法诸贤名姓及经历,具详前篇,今不再述。
其于译业最有密切关系者,则在其所赍归之经本,今略举其可考者如下:
法领——《华严》
法显——《方等泥洹》(即《涅槃》)《长阿含》《杂阿含》《阿毗昙心经》《摩诃僧祇律》《萨婆多律》《弥沙塞律》
昙无竭——《观世音授记经》
道泰——《阿毗昙毗婆沙》
宝云——《新无量寿经》《佛本行赞经》
智猛——《大般涅槃》《僧祇律》
右诸人皆通梵文,法显、无竭、智严、宝云、智猛皆有自译本,译学渐独立矣。
以上为第二期之前期。此期中之事业:(一)《四阿含》全部译出。(二)《华严》全部译出。(三)《法华》第二译定本出。(四)《涅槃》初出,且有两译。(五)《大集》译出过半。(七)《宝积》续译不少。(八)《般若》之《小品》、《大品》,皆经再治。(九)其他重要单本大乘经十数部。(十)律藏初译。(十一)大乘论初译,“空宗”特盛。(十二)小乘论初译,“有部宗”特盛。统而观之,成绩可谓至丰。佛教之门户壁垒,于兹确立矣。
[1] 原本作“元”,今改玄,后效此,不复说明。
四
南北朝迄隋,为第二期之后期。在前期中,经典教义未备,故学者之精力,全费之于翻译输入,若人之营食事也。及入本期,则要籍既已略具,学者务研索而会通之,若食后消化以自营卫也。故此期之特色,在诸宗之酝酿草创而不在翻译。其翻译事业,不过继前期未竟之绪而已。其译家之显著者,及其所译要品,略举如下:
求那跋陀罗《楞伽》《杂阿含》《众事分阿毗昙》等(此公实应归入前期,故从朝代列此)
菩提流支《楞伽》《解深密》《思益梵天》诸经之再译,《十地论》之再译,其他释经诸论
勒那摩提《宝性论》,其他诸论
佛陀扇多《宝积》诸品,《摄大乘论》
真谛《大乘起信论》《摄大乘论》《决定藏论》《中边分别论》《大乘
唯识论》《大宗地玄文论》《俱舍释论》《金七十论》等
般若流支《正法念处论》《唯识论》《顺中论》等
那连提耶舍《大集》之日藏、月藏、须弥藏,《宝积》诸品
阇那崛多《大集贤护》,法炬、威德之两陀罗尼,添品《法华》,《佛本行集》等
达摩笈多《摄大乘论释论》《菩提资粮论》等
波罗颇伽罗《般若灯论》《大乘庄严论》等
据上所列,则知此期中之译业,远不逮前期。其趋势则由经部渐移于论部。大乘经最可纪者,则《大集》之完成与《宝积》之续出而已。小乘经则《佛本行集》与《正法念处》之新译而已。论部则殊有异彩。盖前期罗什辈专弘印土之“法性宗”,此期则渐输入其“法相宗”也。其最重要之人则为真谛。谛创译《起信》为大乘键。人所共知。其《决定藏论》,即《瑜伽决择分》中之一部;其《无相思尘论》,即《观所缘缘论》之毕译;其《大乘唯识论》,即《唯识二十论》之毕译;其《中边分别论》,即《辩中边论》之毕译;其《摄大乘论》与扇多同时译出者,(扇多第一译,真谛第二译,玄奘第三译)则《地论》之阶梯,而“相宗”之秘钥也。故真谛可谓一小玄奘也。同时佛陀扇多、般若流支、毗目智仙所译,亦皆倾于“法相宗”。
自唐贞观至贞元,为翻译事业之第三期。此期实全体佛教之全盛期,诸宗完全成立,卓然为“中国的佛教”之一大建设,而译事亦造峰极。(以全体佛教论,实应合隋唐为一期。专就翻译事业一部分论,则隋不过六朝之附庸,不能与唐齐观)其空前绝后之伟人,则玄奘也。奘师孤征求法,历十七年,遍参各大师,亲受业于戒贤、智光,既而在彼土大弘宗风,所至各国,皆待以国师之礼。凡此芳躅,具详本传(慧立撰《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道宣撰《续高僧传》),不复具引。其所赍归经籍之富,亦前此所无。据《传》称:
师以贞观十九年正月归京师(长安)。其年二月六日,至龙朔三年十月,凡十九年间(六四五——六六三),继续从事翻译。所译共七十三部,一千三百三十卷。其绝笔之时,距圆寂仅一月耳。其间犹随时为弟子讲演,无一日暇逸。呜呼!武士当死于战场,学者当死于讲座。自古及今,为学献身,弘法利物,未有如吾奘师者也!今备列其所译书目及年岁如下:
《大菩萨藏经》二十卷
《地藏经》一卷
《陀罗尼经》一卷
《显扬圣[1]教论》二十卷以上贞观十九年
《大乘阿毗达磨杂集论》十六卷贞观二十年正月至二月
《大唐西域记》十二卷贞观十九年至二十年
《瑜伽师地论》一百卷贞观十九年三月至二十二年五月
《解深密经》五卷(第二译)
《因明入正理论》一卷
《大乘五蕴论》一卷以上贞观二十一年
《能断金刚般若经》一卷(第四译)
《摄大乘论本》十卷
《无性菩萨所释摄大乘论》十卷
《世亲菩萨所释摄大乘论》十卷
《唯识三十论》一卷
《缘起圣道经》一卷
《因明正理门论本》一卷
《百法明门论》一卷以上贞观二十二年六月至十二月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一卷(第二译)
《甚希有经》一卷(第三译)
《天请问经》一卷
《最无比经》一卷(第二译)
《如来示教胜军王经》一卷
《缘起圣道经》一卷(第六译)
《菩萨戒本》一卷《羯磨文》一卷
《佛地经论》七卷
《王法正理论》一卷
《大乘掌珍论》二卷
《阿毗达磨识身足论》十六卷
《胜宗十句义论》一卷以上贞观二十三年
《说无垢称经》六卷(第七译)
《诸佛心陀罗尼经》一卷
《分别缘起初胜法门经》二卷(第二译)
《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一卷(第三译)
《称赞佛土佛摄受经》一卷(第三译即《阿弥陀经》)
《广百论本》一卷
《大乘广百论释论》十卷
《本事经》七卷以上永徽元年
《大乘大集地藏十轮经》十卷
《受持七佛名号所生功德经》七卷
《大乘成业论》一卷
《阿毗达磨俱舍论》三十卷《本颂》一卷以上永徽二年
《阿毗达磨显宗论》四十卷永徽二年至三年
《佛临涅槃记法住经》一卷
《大乘阿毗磨集论》七卷以上永徽三年
《阿毗达磨顺正理论》八十卷永徽四年至五年
《难提蜜多罗所说法住记》一卷
《显无边佛土功德经》一卷
《称赞大乘功德经》一卷
《陀罗尼》三种共经三卷以上永徽五年
《瑜伽师地论释》一卷永徽六年
《十一面神咒心经》一卷显庆元年
《阿毗达磨大毗婆沙论》二百卷显庆元年至四年
《观所缘缘论》一卷(第二译) 显庆二年
《阿毗达磨发智论》二十卷显庆二年至五年
《入阿毗达磨论》二卷显庆三年
《成唯识论》十卷
《阿毗达磨法蕴足论》十二卷以上显庆四年
《大般若波罗蜜多经》六百卷显庆五年至龙朔三年
《阿毗达磨集异门足论》二十卷显庆五年至龙朔三年
《阿毗达磨品类足论[2]》十八卷显庆五年
《辩中边论》三卷《颂》一卷
《唯识二十论》一卷
《缘起经》一卷以上龙朔元年
《异部宗轮论[3]》一卷龙朔二年
《阿毗达磨身界足论》三卷
《五事毗婆沙论[4]》二卷以上龙朔三年
附记:诸经录于译书年岁,或记或不记。右表系参合《三藏法师传》、《内典录》、《开元录》三书校定。
吾所以不避烦冗,具列书目及年岁者,凡以见奘公用力之勤,老而弥笃。计以十九年译千三百余卷,平均每年译七十卷。而最后四年间(显庆五年至龙朔三年),平均乃至每年译百七十卷。时师年则既六十矣(师寿六十五岁),非特热诚可敬,抑其精力亦可惊也(据右表,历年中惟永徽六年所译最少,殊不类。查《三藏传》中载有师永徽五年寄印度智光一书内云“《俱舍》、《顺正理》现译未周。”知此二书必为六年功课。而《开元录》以《俱舍》为二年译成,《顺正理》为四年至五年译成,恐有误。姑仍之)。《传》称“(师自永徽改元后[5])专务翻译,无弃寸阴。每日自立程课,若昼日有事不充,必兼夜以续,遇乙之后,方乃停笔。摄经已,复礼佛行道。至[6]三更暂眠,五更复起,读诵梵本,朱点次第,拟明旦所翻。每日斋讫,黄昏二时,讲新经论,及诸州听学僧等,恒来决疑请义。……[7]日夕已去,寺内弟子百余人,咸请教诫,盈廊溢庑,皆[8]酬答处分,无遗漏者。……”呜呼!真千古学者之模范也已。奘师最大事业,在译《大般若》、《瑜伽师地》、《大毗婆沙》及《六足》、《发智》、《俱舍》。即此诸编,已逾千卷。而《成唯识论》虽名为译,实乃自著。法相一宗,虽渊源印土,然大成之者实自奘师。其提倡因明,传译之余,讲析不倦。中国人知用“逻辑”以治学,实自兹始。《续高僧传》云:“(奘奉敕)翻《老子》五千文为梵言,以遗西域。”又云:“又以《起信》一论,文出马鸣,彼土诸僧,思承其本。奘乃译唐为梵,通布五天。”是则奘师译业,匪惟东被,乃兼西护。我国名著,流布异域,此其滥觞。而马鸣《起信》在彼失传,资我反哺,抑又我学界之一大荣誉矣。奘赍归经律论六百五十七部,译者七十三,仅逾十之一耳。倘假以年,其所以嘉惠我学界者更不知何若也!
与玄奘同时,为奘所掩,不克自表见者,一人焉,曰那提。《续高僧传》云:“那提,中印度人。以永徽二年携大小乘经、律、论五百余夹一千五百余部至京师,有敕令于慈恩寺安置。时奘师当途翻译,声华腾蔚,无由克彰。既不蒙引,反充给使。显庆元年,敕往昆仑诸国采取异药。龙朔三年,返旧寺,所赍诸经,并为奘将北出,欲翻莫凭。……余(道宣自称)博访大夏行人,云:‘那提,龙树门人也,所解无相,与奘硕返(大反)。’……西梵僧云:‘大师(龙树)隐后,斯人第一,深解实相,善达方便。小乘五部毗尼、外道四吠陀论,莫不洞达源底,通明言义。’……所著《大乘集义论》可四十余卷,将事译之,被遣遂阙。”[9]据此,则那提当是“法性宗”大师,与玄奘宗派不合,遂尔见摈。其赍来经典,盖倍于奘,而一不流布,实我学界千古之遗憾也!奘师妨贤遏学,亦不得谓非盛德之累。昔佛驮见排于罗什,物莫两大,理或固然。此无慧远,末由匡救,惜哉!
翻译事业,至奘师已达最高潮,后此盖难乎为继。然百余年间,流风未沫。数其龙象,尚得六人:(一)实叉难陀。重译八十卷本《华严》,今为定本。重译《起信论》,与真谛本互有短长。(二)义净。将“有部宗”毗奈耶十一种全行译出,凡百余卷,律藏于是大备焉。“法相宗”诸论,亦多续译,补奘师所不及。(三)菩提流志。完成《大宝积经》。(四)不空。译密部经咒百四十余种,密宗于是成立。(五)般剌密帝。译《大佛顶首楞严》。此经真伪,虽滋疑问,然其在我国佛学界有最大势力,则众所同认矣。(六)般若。译《华严普贤行愿品》,《华严》遂以完成。
自唐贞元迄宋太平兴国约二百年间,译业完全中止。太平兴国八年,始复起译场,至景祐四年止,凡五十六年间,亦译出五百余卷。其著名译家,曰法护,曰施护,曰法贤,曰惟净。所译经多方等、显、密小品,惟论有数种特可观。惟净之《大乘中观释论》九卷,法护之《大乘宝要义论[10]》十卷,《大乘集菩萨学论》二十五卷,《施设论》七卷,施护之《集诸[11]法宝最上义论》二卷,此其选也。元至元间,亦有译经,然皆小乘小品,益不足道。故翻译事业,虽谓至唐贞元而告终可也。今将晚汉迄中唐经律论传译次第,列为一表,资省览焉。
三第表第次译传论律经
表注:[1]原作“大”,太字之误,同泰。
[2]原误作“三”,今改正。
[3]三八〇年尚在苻秦建元年间,称姚秦建初中,则应至三九〇年左右。
[4]原误作“特”,今改正。
[5]隆安为397—401年,义熙为405—418年,当在四世纪末五世纪初。
[6]原误作“元文”,今改正。
[7]原误作“五〇六”,今改正。
[8]原误作“五〇〇一五〇五”,今改正。
[9]原误作“五九〇”,今改正。
[10]全名为《唯识三十论颂》。
[11]原误作“六九四”,今改正。
[12]原误作“七三〇”,今改正。
[1] 圣字原误作“云”,今改正。
[2] 原脱一“论”字,今补。
[3] 同上。
[4] 同上。
[5] “师自永徽改元后”一语,原文作“自此之后”,此为梁氏概括其意。今置诸括号内。
[6] 原本脱“至”字,今补。
[7] 原本此处省略数句,今以省略号识之。
[8] 原本此处脱“皆”字,今补。
[9] 此段引文与原文出入较大,原文如次:“那提……中印度人。……乃搜集大小乘经律论五百余夹,合一千五百余部。以永徽六年创达京师。有敕令于慈恩安置,所司供给。时玄奘法师,当途翻译,声华腾蔚,无有克彰。……既不蒙引,返充给使。显庆元年,敕往昆仑诸国采取异药。……龙朔三年还返旧寺。所赍诸经,并为奘将北出,意欲翻度,莫有依凭。……余自博访大夏行人云:‘那提三藏,乃龙树之门人也。所解无相,与奘颇返。’西梵僧云:‘大师隐后,斯人第一,深解实相,善达方便。小乘五部毗尼外道四韦陀论,莫不洞达源底,通明言义。’……所著《大乘集义论》,可有四十余卷。将事译之,被遣遂阙。”
[10] 原脱“论”,今补。
[11] 原脱“诸”字,今补。
五
前节所论列,以译人为主,读之可知各时代进步之大概。今更将各经典分类考其传译源流,俾学者知一学科之成立发达,正非易易也。
(一 )《华严经》《华严》最初输入者,则《如来名号品》也,译者为支娄迦谶,名曰《兜沙经》(一卷),年代则汉桓、灵间(一四七至一八九[1])。越四十余年续出一种,则《净行品》也,译者为支谦,名曰《菩萨本业经》(一卷),年代则吴孙权时(二二二至二五二)。又百年,至西晋竺法护,复续出五种,(二六六至三五一)曰《十住道行经》(一卷)则今《十住品》,曰《渐备一切智德经》(一卷)则今《十地品》,曰《等目菩萨三昧经》(一卷)则今《十定品》,曰《如来兴显经》(四卷)则今《如来出现品》,曰《度世品经》(六卷)则今《离世间品》。然当时仍未知为《华严》中之品分也。即诸品中,亦多首尾不具(梁僧祐《出三藏记集》卷十载无名氏《渐备经》十住梵名并书叙云:“《渐备经》恨不得上一卷,不知第一住中何说。冀因缘冥中之助,忽复得之。”[2])。同时复有聂道真之《诸菩萨求佛本业经》(一卷)则《净行品》之第二译也。又八十余年至姚秦鸠摩罗什与佛陀耶舍(四〇一至四〇九)同译《十住经》四卷(或作六卷),即护公之《渐备》也,实今《十地品》之第二译。又十余年,乞伏秦圣坚译《罗摩伽经》四卷,则今《入法界品》之后半。计自支谶至罗什,前后二百五六十年间,三十九品之《华严》输入者仅八品(内两品重译),是为《华严》译业之第一期。与罗什同时有支法领者,慧远之弟子也,奉远命求经西域,从于阗得《华严》梵本三万六千偈。以晋义熙十四年(四一八)至宋永初二年(四二一)由佛驮跋陀罗口译,法业笔受,在扬州出《大方广佛华严经》六十卷,则今存之《晋译华严》是也。是为华严译业之第二期。越二百六十余年至唐武后时,以晋译本处会未备(晋译七处八会三十四品,唐译七处九会二十九品),复遣使于阗再求梵本,并请译人。于是实叉难陀挟本偕来,以证圣元年(六九五)至圣历二年(六九九)与菩提流志、义净、复礼、法藏等,重译《大方广佛华严经》八十卷。则今存之《唐译华严》是也。更阅九十余年至唐德宗贞元十二年(七九六),般若、宗密等译《大方广佛华严经入不思议解脱境界普贤行愿品》四十卷,则旧经末会《入法界品》之全译也。是为《华严》译业之第三期。然梵本《华严》本十万偈,今晋译三万六千偈,唐译增至四万五千偈,益以别行之《普贤行愿品》,尚未及三之二也。
(二 )《宝积经》今本《大宝积经》百二十卷,实唐中宗神龙二年至先天二年(七〇六至七一三)菩提流志等新、旧、重、单会译合成之书。以近世目录学者之术语言之,实一种“百衲本”也。全书四十九会,内二十六会为流志新译,二十三会采古译。盖自汉支谶以来五百五十余年间,经一十七人之手而成此书,亦可谓异观矣。今将此经同本异译可考见者具列如下:
后汉支娄迦谶
《无量清净平等觉经》二卷今本第五会异译
《阿佛国经》二卷今本第六会异译
《佛遗日摩尼宝经》一卷今本第十三会异译
后汉安玄严佛调
《法镜经》二卷今本第十九会异译
曹魏康僧铠
《郁伽长者所向经》二卷采入今本第十九《郁伽长者会》
《无量寿经》二卷采入今本第五《无量如来会》
曹魏白延
《须赖经》一卷今本第二十七会异译
吴支谦
《阿弥陀经》二卷今本第五会异译
西晋白法祖
《菩萨修行经》半卷今本第二十八会异译
西晋法炬
《优填王经》一卷今本第二十九会异译
西晋竺法护
《密迹金刚力士经》五卷采入今本第三《密迹力士会》
《菩萨说梦经》二卷采入今本第四改名《净居天子会》
《宝髻菩萨所问经》二卷采入今本第四十七会
《宝髻菩萨会普门品经》一卷今本第十会异译
《大乘菩萨正法经》二十卷今本第十二会异译
《胞胎经》一卷今本第十三会异译
《文殊师利佛土严净经》二卷今本第十五会异译
《郁伽罗越问菩萨行经》一卷今本第十九会异译
《须摩提经》一卷今本第三十会异译
《阿阇世王女阿述达菩萨经》今本第三十二会异译一卷
《离垢施女经》一卷今本第三十三会异译
《如幻三昧经》三卷今本第三十六会异译
《太子刷护经》一卷今本第三十七会异译
《慧上菩萨问大善权经》二卷今本第三十八会异译
《幻士仁贤经》一卷今本第二十一会异译
《弥勒菩萨所问本愿经》一卷今本第四十二会异译
西晋聂道真
《得无垢女经》一卷采入今本第三十三《无垢施菩萨应辩会》
东晋竺难提
《大乘方便经》二卷采入今本第三十八《大乘方便会》
姚秦鸠摩罗什
《菩萨藏经》三卷采入今本第十七改名《富楼那护会》
《善臂经》二卷采入今本第二十六《善臂菩萨会》
《须摩提菩萨经》一卷今本第三十会异译
刘宋求那跋陀罗
《胜鬘师子吼经》一卷今本第四十八会异译
北凉昙无谶
《三戒经》三卷今本第一会异译
萧梁僧伽婆罗
《大乘十法经》一卷今本第九会异译
萧梁曼陀罗仙
《法界体性经》二卷采入今本第八《法界体性无分别会》
《文殊般若经》二卷采入今本第四十六《文殊说般若会》
姚秦失名
《大宝积经》一卷采入今本第四十三《普明菩萨会》
北凉道龚
《宝梁经》二卷采入今本《宝梁聚会》
元魏菩提流支
《弥勒所问经》一卷采入今本第四十一《弥勒菩萨问八法会》
元魏佛陀扇多
《大乘十法经》一卷采入今本第九《大乘十法会》
《无畏德经》一卷采入今本第三十二《无畏德菩萨会》
元魏月婆首那
《摩诃迦叶所问经》一卷采入今本第二十三《摩诃迦叶会》
元魏般若流支
《得无垢女经》一卷今本第三十三会异译
《毗耶娑问经》二卷今本第四十九会异译
元魏毗目志仙
《善住意天子所问经》三卷今本第三十六会异译
高齐那连提耶舍
《菩萨见实经》十六卷采入今本第十六《菩萨见实会》
隋达摩笈多
《善住意天子所问经》四卷采入今本第三十六《善住意天子会》
隋阇那崛多
《护国经》二卷采入今本第十八《护国菩萨会》[3]
《移识经》二卷采入今本第三十九改名《贤护长者会》
唐地婆诃罗
《大乘显识经》二卷今本第三十九会异译
唐玄奘
《大菩萨藏经》二十卷采入今本第十二《菩萨藏会》
唐义净
《入胎藏经》二卷采入今本第十四《说入胎藏会》
唐实叉难陀
《文殊师利授记经》二卷采入今本第十五《文殊授记会》
右所列者,皆流志以前译本。其流志新译之二十六会,目具本经,不复赘胪。又所举皆今藏中现存之本,其已亡佚者不复列。观此可知初期大乘佛典,惟《宝积》最为盛扬。法护译业之大部分,即在此经(全部四十九会,法护已译十六会)。然直至四百年后乃能完成,益见译事之艰也。玄奘译《般若》既成,诸弟子请续译《宝积》,奘翻数行讫,便摄梵本停住,曰:“自量气力不复办此。”噫!此兹经所以仅以流志之百衲本终也。
(三 )《大集经》自后汉支娄迦谶始译《般舟三昧经》,实《大集》单品输入之始。其后竺法护译《大哀经》八卷,即今本之《陀罗尼自在王品》,《宝女所问经》三卷,即今之《宝女品》,《无言童子经》二卷,即今之《无言品》,其《阿差末经》七卷,及智严之《无尽意菩萨经》七卷,旧录皆云出《大集》。此初期之《大集》零译也。至北凉昙无谶译《大方等大集经》三十卷,此为《大集》得名之始。然兹经本有十六分,谶所译自第一《陀罗尼自在王菩萨品起》,至第十一《日密分》止,所阙尚多。至隋那连提耶舍译《大集日藏经》十卷,《大集月藏经》十卷,《大集须弥藏经》二卷,《日藏》即旧本之《日密分》,而《月藏》则全经之第十二分,《须弥》则其第十五分也。其后唐玄奘译《大集地藏十轮经》十卷,则其第十三分。隋阇那崛多译《虚空孕菩萨经》二卷,则其第十六分。惟第十四分梵本未至。而隋达摩笈多之《大集菩萨念佛三昧经》十卷,阇那崛多之《大集贤护经》五卷,并是《大集》支流,未详原次。要之《大集》译业,汉始萌芽,大成于东晋,隋唐则拾遗补阙而已。
(四 )《般若经》《大般若经》六百卷,在大藏中,卷帙最为浩瀚。然唐以前输入者,不过极小部分耳。考两晋间,治《般若》者,有大品、小品之目。所谓小品者,则今本之第四会也(从五百三十八卷至五百五十五卷)。前后凡九译(并今本计),五存四阙。其目则:
《道行经》一卷(后汉竺佛朔译第一译今佚见《高僧传》)
《道行般若波罗蜜经》十卷(后汉支娄迦谶译第二译今存)
《吴品经》五卷(吴康僧会译见《开元释教录》第三译今佚)
《大明度无极经》四卷(吴支谦译第四译今存)
《新道行经》十卷(西晋竺法护译第五译今佚见《出三藏记集》)
《大智度经》四卷(东晋祇多蜜译第六译今佚见《开元释教录》)
《摩诃般若波罗蜜经》五卷(苻[4]秦昙摩埤、竺佛念同译第七译今存)
《小品般若波罗蜜经》十卷(姚秦鸠摩罗什译第八译今存)
所谓大品者,则今本之第二会也(从四百一卷至四百七十八卷)。前后凡四译(并今本计),今并存。其目则:
《光赞般若波罗蜜经》十五卷(西晋竺法护译第一译仅二十一品)
《放光般若波罗蜜经》三十卷(西晋无罗叉、竺叔兰同译第二译九十品)
《摩诃般若波罗蜜经》三十卷(姚秦鸠摩罗什、僧睿同译第三译九十品)
此经输入之第一期则小品也,其第二期则大品也。此两品卷帙虽少,然与我国大乘宗派之关系则甚深。因小品而求大品,因大品而求全帙,阅数百年,卒乃大成。朱士行尝于洛阳讲《道行经》(即小品),觉文意隐质,诸未尽善,每叹曰:“此经大乘之要,而译理不尽。”誓志捐身,远求大本。以魏甘露五年入西域,从于阗得梵书正本九十章,遣弟子弗如檀赍还洛阳。罗叉、叔兰所译《放光般若》即此本也(见《高僧传》卷四)。我国人最初西行求法之动机,即起于此。时法护之《光赞》已先出,但未通行(《出三藏记集》引《渐备经序》云“护公出《光赞》计在《放光》前九年,不九年当八年,不知何以遂逸在凉州。”据此知《光赞》之译实在前。《开元录》谓《放光》为第一译,误也)。而罗什之《摩诃》更注重直译(《出三藏集记》引僧睿《大品经序》云“什师以弘始五年出此经。师手执梵本,口宣秦言。秦王躬览旧经,验其得失,与诸宿旧五百余人详其义旨。……异名斌然,梵音殆半。斯实匠者之公谨,笔受之重慎也”)。前后五十年间,三大宗匠,注全力以翻此经,其重视之可想。次则有梁僧伽婆罗之《文殊师利所说般若经》一卷,则今本之第七会。陈月婆首那之《胜天王般若经》七卷。则今本之第六会。其第九会之《能断金刚分》则自晋迄唐。亦得六译(罗什一、菩提流支二、真谛三、达[5]摩笈多四、玄奘五、义净六)。复有什师之《仁王护国般若》二卷,《般若大明咒经》一卷(即玄奘《般若心经》之异译),则大经中之别出者矣。然自唐以前,学者未睹此经全文,仅以意测其卷帙(僧睿《小品经序》云:“斯经正文凡有四种。……多者云有十万偈,小者六百偈。此之大品,乃天竺中品。”梁武帝《注解大品经序》云:“般若部党有多有少,《光赞》、《放光》、《道行》只举三名。……既不具得经名,复不得时之前后,若以臆断,易致讥嫌。”)。自玄奘西迈,挟策以归,乃于显庆五年正月一日至龙朔三年十月二十日(六六〇至六六三),凡四年间,无一日息,将梵本二十万颂四处十六会所说,译成今本《大般若经》六百卷。译业伟大至此,匪惟空前,恐当绝后矣。旧译之《小品》、《大品》等,皆在后二百卷中占一小部分,其前四百卷,则皆初译也。
(五 )《法华经》《法华》输入,较晚于他经。《长房录》载支谦所译有《佛以三车唤经》,当是今本《譬喻品》,又载支疆梁接有《法华三昧经》十卷,则当是正经。然此二书皆不见于《祐录》,(今亦久佚)疑皆赝本。僧睿于姚秦弘始八年(四〇六[6])作《法华经后序》谓:“经流兹土,垂及百年。”则兹经之来,最早不过在二世纪末晋太康七年(二八六[7])。法护、聂承远等所译《正法华经》十卷二十七品,其第一译。而弘始八年鸠摩罗什、僧睿等所译今本之《妙法莲华经》七卷二十八品,则其第二译也(《长房录》称此为第五译,盖将护公所译同书异名之本误指为二,又别有支道根《方等法华》五[8]卷,并接公本而四也)。至隋之崛多、笈[9]多合译《添品法华》七卷三十七品,兹经乃全(《添品序》云“《正法》护翻,《妙法》什译。检验二本,文皆有阙。护所阙者,普门品偈也。什所阙者,药草喻品之半,富楼那及法师等二品之初,提婆达多品、普门品偈也。”[10])。然今惟什本流通,故《法华》译业,什公殆专美矣。
(六 )《涅槃经》《涅槃》输入,更晚于《法华》。法护译有《方等般泥洹经》二卷,目录家虽以入涅槃部,然全属别本,于大经无与也(支谦有《大般泥洹》乃《长阿含》中小品,与《涅槃》更悬绝)。虽以罗什之博,犹未见此经(《出三藏记集》引慧睿《喻疑篇》云:“什公时虽未有《大般泥洹》文,已有《法身经》明佛法身即是泥洹,与今所出,若合符契。”)。此经之来,全由我国高僧,献身求取。其一,则法显得自摩竭提国,赍至扬州,以义熙十四年(四一八)。与佛驮跋陀罗、宝云同译出,所谓六卷之《方等泥洹》是也。其二,则智猛得自毗耶离国,赍至凉州,自译一本,是为二十卷之《般泥洹》,今佚。复由昙无谶以北凉玄始十年(四二一)重译一本,则今本之《大般涅槃经》四十卷是也。其后刘宋慧观、谢灵运据谶译再治,是为南本《涅槃》三十六卷,章安据以作疏。然此经文来未尽(《出三藏记集》引道朗《大涅槃经序》云:“惟恨梵本分离,残缺未备。”又云:“此经梵本正文三万五千偈,于此方言数减百万。今数[11]出者一万余偈。如来去世,后人不量悬浅,抄略此经,分作数分,随意增损,杂以世语,缘使[12]违失本正。”),谶本虽增于显、猛,然尚非完足(《出三藏记集》又引失名氏《大涅槃经记》云:“此经初十卷五品,其梵本是智猛从天竺将来。谶因出经际,知部党不足,访募余残,有梵道人送到梵本,都二万五千偈,想近具足。”[13])。越二百余年,(六六四)唐智贤、会宁合译《大般涅槃经后分》二卷,兹经亦略备矣。
(七 )其他诸大乘经 其他诸大乘经,译出亦有先后。其间或重二三译,乃至八九译,然存佚真伪,殊费考证。今择其最重要者论列之。
《大庄严经》共四译二存二佚:
《普曜经》八卷魏吴失名(第一译) 今佚见《房录》疑伪
《普曜经》八卷西晋竺法护(第二译) 今存
《普曜经》六卷宋智严、宝云(第三译) 今佚见《祐录》
《大方广大庄严经》十二卷唐地婆诃罗(第四译) 今存通行本《维摩诘经》共七译三存四佚:
《古维摩诘经》二卷汉严佛调(第一译) 今佚见《房录》疑伪
《维摩诘经》三卷吴支谦(第二译) 今存
《异毗摩罗诘经》三卷西晋竺叔兰(第三译)今佚见《祐录》
《维摩诘所说法门经》一卷西晋竺法护(第四译) 今佚见《开元录》
《维摩诘经》四卷东晋祇多蜜(第五译) 今佚见《祐录》
《维摩诘所说经》三卷姚秦罗什(第六译) 今存通行本
《说无垢称经》六卷唐玄奘(第七译) 今存
《悲华经》共三译二存一佚:
《闲居经》十卷竺法护(第一译) 今佚见《祐录》
《大悲分陁利经》八卷失名(第二译) 今存
《悲华经》十卷北凉昙无谶、道龚(第三译) 今存通行本诸录皆谓四译,龚译第三,谶译第四,实误分也。
《金光明经》共六译四删节二存:
《金光明经》四卷昙无谶(第一译) 十八品
《金光明经》七卷陈真谛(第二译) 二十一品
《金光明经》续四卷宇文周崛多耶舍(第三译)
《金光明经银主嘱累品》隋阇那崛多(第四译)
《金光明经》八卷隋宝贵删节前四种(第五译) 今存
《金光明最胜王经》十卷唐义净(第六译) 今存
《大树紧那罗经》二译具存:
《纯真陀罗所问经》二卷汉支谶(第一译) 今存
《大树紧那罗王所问经》罗什(第二译) 今存
《宝云经》三译二存一佚:
《宝云经》七卷梁曼陀罗仙(第一译) 今存
《大乘宝云经》八卷陈须菩提(第二译) 今佚见《开元录》
《宝云经》十卷唐达摩流支(第三译) 今存
《不退转经》三译具存:
《阿惟越致遮经》三卷竺法护(第一译) 今存
《广博严净不退转轮经》四卷宋智严、宝云(第三译) 今存
《思益梵天经》三译具存:
《持心梵天经》四卷竺法护(第一译) 今存《房录》作《庄严佛法经》,《祐录》作《等御诸法经》。
《思益梵天所问经》四卷罗什(第二译) 今存通行本
《胜思惟梵天所问经》六卷元[14]魏菩提流支(第三译) 今存
《解深密经》共四译二节译二全译具存:
《相续解脱了义经》一卷宋求那跋陀罗(第一节译) 今存
《解节经》一卷陈真谛(第二节译) 今存
《深密解脱经》五卷元魏菩提流支(第一全译) 今存
《解深密经》五卷唐玄奘(第二全译) 今存
《楞伽经》共四译三存一佚:
《楞伽经》四卷昙无谶(第一译) 今佚见《开元录》
《楞伽阿跋多罗宝经》四卷宋求那跋陀罗(第二译) 今存通行本
《入楞伽经》十卷元魏菩提留支(第三译) 今存
《大乘入楞伽经》七卷唐实叉难陀(第四译) 今存
《阿弥陀经》二译具存:
《阿弥陀经》(亦作《无量寿经》)一卷罗什(第一译) 今存
《称赞净土佛摄受经》一卷玄奘(第二译) 今存附注:支谦译有《阿弥陀经》,乃《宝积》中《无量寿如来会》之抄译也,与此本无涉。彼经以支谶之《无量清净平等觉经》为第一译,魏康僧铠之《无量寿经》为第二译,谦本则第三译也。又《开元》《贞元》等录皆言安世高有《无量寿经》为彼本第一译,但《祐录》不载。
《首楞严经》共九译一存八佚:
此非今通行之《佛顶楞严》也,但其书传译最早。据《开元录》,支谶第一译,支谦第二译,失名之《蜀首楞严》第三译,失名之后出《楞严》第四译,魏白延第五译,法护之《勇伏定经》第六译,西晋竺叔兰第七译,前凉支施仑第八译,藏中现存之鸠摩罗什《首楞严三昧经》三卷则第九译也。此经在初期大乘佛教极有力,可推见。
《十住断结经》旧称二译一存一佚:
藏中现存《十住断结》十卷,姚秦竺佛念译。《开元录》谓是第二译,其第一译则汉明永平十年竺法兰译也,今佚。此说起自《房录》。以吾所见,汉明时并未有译经,汉代译经,断不能有数卷以上之大乘经。凡属此类,皆当时传抄者遗失译人名氏,任意嫁名于古代一名士。费长房无识,袭以著录,以后遂沿其谬耳。吾考古经,谓当以《祐录》(实即《安录》)有无辨真伪,虽不中不远。
以上重译本
《菩萨璎珞经》十二卷(竺佛念译)
《贤劫经》十三卷(竺法护译以上两经《开元录》皆云有重译,但其别译本吾不信)
《大法炬陀罗尼[15]经》二十卷(隋阇那崛多译)
《大威德陀罗尼经》二十卷(同上)
《佛名经》十二卷(元魏菩提留支译)
《华手经》十三卷(鸠摩罗什译)
《大方广圆觉修多罗了义经》一卷(唐佛陀多罗译)
《观佛三昧海经》十卷(东晋佛驮跋陀罗译)
《鸯崛魔罗经》四卷(宋求那跋陀罗译)
《大乘密严经》三卷(唐地婆诃罗译)
《占察善恶业报经》二卷(隋菩提登译)
《大佛顶如来密因修证了义诸菩萨万行首楞严经》十卷(唐般剌密帝、房融译此经晚出,真伪问题未决)
以上单译本
以上所举,为六大部外最要之经若干种。读者观其译本之多少及译人之年代,亦可见大乘发达之次第及各经价值也。
(八 )《四阿含》及其他小乘经 《阿含》为小乘总汇。佛教输入初期,所译诸经,率皆此中单品。以今藏中现存书目论,则《增一阿含》中单品二十八种,《中阿含》中六十五种,《长阿含》中二十一种,《杂阿含》中十七种(据明智旭《阅藏知津》)。而《长房》、《开元》诸录之佚本,数更倍此。质言之,西晋以前之译业,什之八皆小乘,而小乘中又什之八皆《阿含》也。然皆枝节割裂,未有全译。至苻秦建元二十年(三八四)昙摩难提、竺佛念在长安同译《中》、《增》二《含》,今本《增一阿含经》五十卷,即此译也。其《中含》亦已译成,然因关中丧乱(其年苻坚败亡),传译造次多舛。越十四年至晋隆安元年(三九七),僧伽提婆、僧伽罗叉、道慈等,在扬州更为重译,则今《中阿含经》六十卷是也。姚秦弘始十二年(四一〇),佛陀耶舍、竺佛念在长安同译《长阿含经》二十二卷。刘宋元嘉二十年(四四三[16]),求那跋陀罗在扬州译《杂阿含经》五十卷,前后五十八年间,《四含》次第全译。自此小乘经译业,亦殆告终矣。其他大部之小乘经,尚有下列数种:
《撰集百缘经》十卷(吴支谦译)
《佛说生经》五卷(西晋竺法护译)
《贤愚因缘经》十三卷(元魏慧觉译)
《正法念处经》七十卷(元魏般若流支译)
《佛本行集经》六十卷(隋阇那崛多译)
(九 )律藏 西晋以前,律藏盖阙。惟曹魏康僧铠,译《昙无德律部杂羯磨》一卷,他无闻焉。律之最初输入者,为《十诵律》五十八卷(北藏作六十五卷),姚秦弘始六年(四〇四)罽宾僧弗若多罗诵出,罗什译文,三分才二,多罗奄逝;明年,西域僧昙摩流支至,更与什续成之;又明年,罽宾僧卑摩罗叉至,为增改最后一诵,开为六十一卷。计译此律,前后三年,口诵者更三辈,而什师始终其事。次则佛陀耶舍、竺佛念以弘始十二年(四一〇)译《四分律藏》六十卷(《高僧传》作四十四卷)。法显西游得《僧祇律》及《弥沙塞律》,宋永初间(四二〇至四二二),佛驮跋陀罗在扬州译《僧祇》为三十卷;景平元年(四二三)佛驮什、竺道生同译《弥沙》为三十卷,则所谓《五分律》也。刘宋僧伽跋摩复译《萨婆多毗尼摩得勒伽》十卷,萧齐僧伽跋陀罗亦译《善见毗婆沙律》十八卷,自是小乘律渐备。其大乘律则有佛念之《菩萨璎珞本业经》二卷,罗什之《梵网经》二卷,《佛藏经》四卷,昙无谶之《优婆塞戒经》七卷,求那跋摩之《菩萨戒经》九卷,皆先后宣述。是为前期之律藏译业。越三百年至唐武后时(六八四至六九〇[17]),义净大弘律宗,译《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等十一律,都百六十一卷。是为后期之律藏译业。
(十 )小乘论 论之有译本,自法护之《施设论》七卷始,至跋澄、佛念而寖盛。时所译皆小乘论也。今将述其译业,宜略叙其源流。印度小乘教之中坚,实惟“根本说一切有部”(省称“有部宗”)。此部教义之总汇,在其《阿毗达磨》(亦作“阿毗昙”译言“无比法”)。其《阿毗达磨》之性质,颇似我国孔门七十子后学者所撰之《礼记》及诸传,盖佛弟子及其后学诠释教义之书也。《阿毗达磨》之最重要者,曰“发智”、“六足”。今举其名及其撰人年代如下:
以上六种,实小乘论之基本。至迦腻色迦王时,集五百罗汉编著《阿毗达磨毗婆沙论》,即解释此六书者也(内释《发智》篇最详)。此外有世亲之《阿毗达磨俱舍论》,众贤之《阿毗达磨顺正理论》,法胜之《阿毗昙心论》。《毗磨》要籍,大略在是。其最初译出者,即《发智论》也。实苻秦建元十五年(三七九)僧伽提婆、竺佛念同译,名曰《阿毗昙八犍度论》凡三十卷。次则迦旃延之《施设足论》,实苻秦建元十九年(三八三)僧伽跋澄口诵所出,名为《鞞婆沙论》,得十四卷(此全是吾个人臆度。因玄奘全译《发智》《六足》,独迦旃延之《施设足》不译。此论既延所造,或即其本。奘公固已有此,故不重译。其名《鞞婆沙论》者,毗婆沙本释论之总名,当时不察,故冒用耳。又宋法护译有《施设论》七卷,是否即此书节本,皆待考)。同时又译世友之《品类》、《界身》二《足》,名为《尊婆须密菩萨所集论》,得十卷(此亦吾推度耳。世友即婆须密Nasumitra ,见《西域记》。婆须密之阿毗昙最著者即此两种。疑或撮译或摘译其一也)。同时昙摩难提亦译《毗昙心》及《三法度》等。然译笔皆拙劣,殆不可读。晋太元十六年(三九一[18])僧伽提婆、慧远重理之,成《阿毗昙心论》四卷,《三法度论》三卷。次则北凉永和五年(四〇九)浮陀跋摩、道泰[19]同译《阿毗昙毗婆沙论》八十二卷,即迦腻王时所集《大毗婆沙》之前半也。次则刘宋元嘉十六年(四三九)求那跋陀罗、菩提耶舍同译《众事分阿毗昙》十三卷,即世友之《品类足》也。其姚秦弘始十六年(四一四)昙摩崛多、昙摩耶舍同译之《舍利弗阿毗昙论》三十卷,是否即《集异门足论》之异译,尚待考。其《发智》《六足》以外小乘论最著者,则有罗什译诃梨跋摩之《成实论》二十卷,刘宋僧伽跋摩译《杂阿毗昙心论》十六卷,陈真谛译《立世阿毗昙论》十卷,《阿毗达磨俱舍释论》二十二卷,《四谛论》四卷等。故罗什、慧远及其同事诸人,可谓小乘论译事之草创者;真谛辈其赓续者;而大成之则玄奘也。玄奘所译如下:
《集异门足论》二十卷《法蕴足论》十二卷
《识身足论》十六卷《品类足论》十八卷
《界身足论》三卷《发智论》二十卷
《大毗婆沙论》二百卷以上《发智》《六足》及其解释
《俱舍论》三十卷本颂一卷《顺正理论》八十卷
《藏显宗论》四十卷《异部宗轮论》一卷
(十一 )大乘论 大乘论之流别,第二篇已略言之,今不再赘。惟述其译业之发展。罗什以前,殆可谓未尝译论。法护之《修行道地经[20]》,虽属论体,仍冒经名。及罗什出而论学大昌,其所译龙树之《中论》四卷(弘始十一〔四〇九〕),《十二门论》一卷(弘始六〔四〇四〕),提婆之《百论》二卷(弘始十〔四〇八〕),即所谓“三论”,后世衍之以成宗者也(所译《成实论》亦开“成实宗”,彼小乘也。别见前段)。龙树之《十住毗婆沙论》十四卷,则释《华严》也;龙树之《大智度论》一百卷(弘始四至七),则释《般若》也。此为译论家之第一人。次则菩提流支,译大乘论十数种,最著者为天亲之《十地经论》十二卷(北魏永平元〔五〇八〕),开“地论宗”,次则真谛,译无著之《摄大乘论》三卷(陈天嘉四〔五六三〕),开“摄论宗”;译马鸣之《大乘起信论》二卷,为佛教总钥焉。其他为法相宗先导之论尚数种。其间如佛陀扇多、达摩笈多、波罗颇迦罗皆各有译述,具如前表。而空前绝后之大译论家必推玄奘。奘公所译最著者,则《瑜伽师地论》一百卷,《显扬圣教论》二十卷,《摄大乘论》世亲释、无性释,各十卷,《唯识二十论》一卷,《三十论》一卷,《成唯识论》一卷,《百法明门论》一卷,《观所缘缘论》一卷,《因明入正理论》一卷。其他尚十数种。非惟确立法相宗而已,印度学术之全部输入,实自兹始。奘公以后,莫能为继。惟实叉难陀重译《起信》,提云般若之译《法界无差别》差足记。义净亦译论十数种[21],拾遗而已。
(十二 )杂藏 经、律、论三藏以外之书,学者或别立一门,谓之“杂藏”。此类之书,译出殊希。今藏中可举者仅下列数种[22]:(一)集释佛语者,有《出曜经》二十卷,法救著,竺佛念译。盖集如来法句千章,释之以训未来也(此经前后四卷,吴维祇难之《法句经》二卷为第一译,西晋法炬之《法句譬喻经》四卷为第二译,此本则第三译。赵宋尚有法集《要颂经》四卷为第四译。此本最备)。(二)佛之传记,有宝云译《佛本行经》七卷,昙无谶译《佛所行赞》经五卷。(三)佛学传授及名人传,有后魏昙曜译《付法藏因缘经》六卷,罗什译《马鸣传》、《龙树传》、《提婆传》各一卷,真谛译《婆薮槃豆传》一卷,西晋法钦译《阿育王传》五卷。(四)外道书,有真谛译《金七十论》三卷,玄奘译《胜宗十句义论》一卷。吾辈今日最遗憾者,则此类书译出太少也。使历史传记类书多得十数种,则吾辈于印度文化发展之迹,可以了然。使外道教义之书多得十数种,则吾辈可以为绵密的研究,以与佛教比较。今输入者仅此,吾辈关于两方面之智识,只得分别求诸各经论中,极劳而所得极少。今则惟恃稗贩之于欧人,此亚洲学者之耻也。《内典录》(卷五上)载宇文周时有攘那跋陀罗、阇那耶舍共译《五明论》,其目则一声论、二医方论、三工巧论、四咒术论、五符印论,其卷数不详。同时达摩流支亦译《婆罗门天文书》二十卷。又《续高僧传》(卷二)称:“隋高祖敕阇那崛多、若那竭多与开府高恭、婆罗门毗舍达等于内史内省翻梵古书及乾文,开皇十二年翻讫,合二百余卷。”[23]所谓梵文书者不知何指,以理度之,当是“四吠陀”及六家论师之著述;所谓“乾文”者,当是天文书也。所译至二百余卷,不为不多。而隋开皇、仁寿两录及《长房录》皆不载;五明天文,亦仅存其目。修而复坠,谁之咎也。
附注:《隋书·经籍志》天文类,有《婆罗门天文经》二十一卷(注云:舍仙人所说),《婆罗门竭伽仙人天文说》三十卷,《婆罗门天文》一卷;历数类,有《婆罗门算法》三卷,《婆罗门阴阳算历》一卷,《婆罗门算经》三卷;医方类,有《龙树菩萨药方》四卷,《西域诸仙所说药方》二十三卷,《西域波罗仙人方》三卷,《西域名医所集要方》四卷,《婆罗门诸仙药方》二十卷,《婆罗门药方》五卷,《乾陀利治鬼方》十卷。此皆翻译佛典之副产物也。
[1] 原误作“一四八至一八六”,今改正。
[2] 此引文与原文大有出入,原文如次:“《渐备经》恨不得上一卷,冀因缘冥中之助,忽复得之。《渐备》所说十住位分众行,各有阶级,目下殊异于众经,方欲根悉研寻之。如今芒芒犹涉大海,不知第一住中何说。”
[3] 原误作“护国菩萨会第十八护”,今改正。
[4] 原误作“符”,今改正。
[5] 原误作“远”,今改正。
[6] 原误作“四〇七”,今改正。
[7] 原误作“二八八”,今改正。
[8] 原误作“六”,今改正。
[9] 原误作“岌”,今改正。
[10] 此段引文与原文语句略有出入,义无大差。
[11] 原本脱“数”字,今补。
[12] 原脱“缘使”二字,今补。
[13] 此引文与原文字句略有出入,义则同。
[14] 原误作“天”,今改正。
[15] 原本脱“尼”字,今补。
[16] 原误作“四四二”,今改正。
[17] 原误作“七〇〇至七一一”,今改正。
[18] 原误作“三九〇”,今改正。
[19] 原误作“道秦”,今改正。
[20] 原误作“修行地道经”,今改正。
[21] 原误作“十种数”,今改正。
[22] 原误作“种数”,今改正。
[23] 此段为节引,原文如次:“隋高祖又敕崛多,共西域沙门若那竭多、开府高恭恭息都督天奴和仁及婆罗门毗舍达等,于内史内省,翻梵古书及乾文。至开皇十二年,书度翻讫。合二百余卷。”
六
综上所论列,则知佛典翻译事业,实积数百年不断的进化,千数百人继续的努力,始能有此成绩。迹其迁变,略得言焉。印土僧徒,夙贵呗诵,所治经典,类能暗记。最初迻译,率凭口传。故安清、支谶、安玄、康僧会诸《传》,皆言其“讽出某经”或“诵出某经”,其是否挟有原本,盖不可考。实则当时所译,每经多者万言,少者数百字,全文记诵,本非甚难也。《高僧传》记《阿毗昙毗婆沙》之初译,“僧伽跋澄口诵经本,昙摩难提笔受为梵文;佛图罗刹宣译,敏智笔受为晋本”。据此则是两重口授,两重笔述。又:“昙摩难提……[1]暗诵《增一阿含》……[2]佛念传译,惠嵩笔受。”又:“昙摩耶舍善诵《毗婆沙律》,以弘始九年书为梵文,十六年译竟。”[3]是其梵文亦由所暗诵者录出,并非原本也。又:“弘始六年延请弗若多罗诵出《十诵》梵本,罗什译为晋文。”是《十诵律》亦由口诵而传(其后卑摩罗叉始赍此书来见。慧远致罗叉书,《高僧传》引)。即罗什所译诸书,恐亦皆无原本。故本传云:“什既率多谙诵,无不究尽。”考什之东来,自龟兹而凉州而长安,十余年间,备受吕氏凌辱,未必能以经卷自随。《高僧传》于诸梵僧有挟经至者,无不详记其名数。惟《什传》无闻,知诸经皆在什“腹笥”中耳。《佛国记》云:法显本求戒律,而北天竺诸国皆师师口传,无本可写,是以远至中天竺。据此则经无写本,乃是北印惯例。或如罗马旧教之不许钞印经典也。我国初期佛教,皆从北方罽宾等处输入,则舍口诵外无经本,固其宜尔。及译事稍进,则专恃暗诵,自然不能满意。行求经之动机,实起于是。支谦之“收集众本,译为汉语”,法护之“大赍梵经……[4]《贤劫》、《正[5]法华》、《光赞》等一[6]百六十五部”(俱《高僧传》本传),以及朱士行、法显、法勇、法领、智猛、宝云诸人手写赍归诸经典,具如所述。南北朝以降,经本输入日众。征诸传记,则有若曼陀罗“大赍梵本,远来贡献”。(《续高僧传·僧伽婆罗传》)菩提流支“房内,婆罗门经论本可有万夹”。[7](《内典录》引李廓《众经录》)真谛“从扶南赍来经论二百四十夹,译之可得二万卷。”[8](《续高僧传》本传)其宝暹等“获梵本二百六十部。”(《续高僧传·阇那崛多传》)那连提耶舍、达摩笈多、波罗颇迦罗亦皆大携梵经,具详本传。故北齐文宣出三藏殿内梵本千有余夹,敕送天平寺翻经处(《续高僧传·那连提耶舍传》),隋炀帝以梵经五百六十四夹一千三百五十余部付彦琮编叙目录(《续高僧传·琮传》),则梵本流入之多,可
以想见。降及唐代,玄奘、那提所赍之数,前文已述。故后期翻译,无不手执梵本,口宣汉言,再三对勘,始为定本。此译事进化之第一端也。
初期暗诵私译,为材力所限,故所出止于小本。是以十卷之《法华》,三十卷之《光赞》,必待法护;一百卷之《智论》,必待罗什;六十卷之《华严》,必待佛驮;六百卷之《般若》,一百卷之《地论》,二百卷之《婆沙》,必待玄奘。其他如《四阿含》、《大集》、《宝积》诸巨编,皆经数期发达,始获完成,具如前述。此译事进化之第二端也。
初期所译,割裂重沓,不成系统。僧就所谓:“去圣将远,凡识渐昏,不能总持,随分撮写。致来梵本,部夹弗全,略至略翻,广来广译。”(《长房录》卷十二《新合大集经记》[9])此实深中当时译界之病。试检前列诸大部经中各品别生异译之本,其为猥杂,可以想见。至后期则渐思整理,为学者大省精力,所谓合本者出焉。其最初治此者,则有东晋支敏度将一支两竺所译《维摩经》合为五卷,见《长房录》。其本现存者,则有隋宝贵之于《金光明经》,将昙谶、真谛、耶舍、崛多四家各自别译、互有遗阙之本,删并厘正,泐为八卷;僧就之于《大集》,将昙谶、罗什之旧三十卷与耶舍之《日藏》、《月藏》会合,编为六十卷。此其最著者。而唐菩提流志之“百衲本”《大宝积》,取无数已译之品,善者采之,不善者弃之,其未有旧译或虽有旧译而非善本者,皆自行重译,则真良工心苦,成为有系统之编译矣。此译事进化之第三端也。
重要经论,复译颇多。其间固有并时偶合各不相谋者,如法护、叔兰之于《大品般若》,扇多、真谛之于《摄论》,是其例也。然其大多数,则因前译有阙,或文义未周,故后人起而重理。如笈多《法华》,品增于罗什;难陀《华严》,品增于佛驮。诸如此类,不可枚举。然其最要精神,尤在是正误谬。《罗什传》云:“既览旧经,义多纰缪[10]。皆由先译失旨,不与梵本相应。”《玄奘传》云:“前代所译经教,……[11]中间增损,多坠全言。”大抵诸大师复译之本,皆认为有再治之必要。故诸译比较,率愈后出者愈为善本。此译事进化之第四端也。
前期所译,限于经藏;后期所译,论乃盛腾。论也者,彼土大师,贯穴群经,撷其菁英,用科学的研究方法,自建树一学术之系统者也。其在彼土,本亦渐次发达,后胜于前。在此邦则初期竟未有闻。乃研究愈深,则愈向此方面发展。此译事进化之第五端也。
旧记称汉永平中,洛阳白马寺为译事滥觞,颇难置信。大抵西晋以前之译业,皆由一二私人口传笔受。苻秦时,道整(赵正)、道安在关中,网罗学僧,创译《中》、《增》二《含》及《阿毗昙》,译场组织,起源于此。安没后,其弟子慧远在庐山设般若台继其业。姚秦既礼迎罗什,馆之于长安之西明阁及逍遥园,集名僧僧、僧迁、法钦、道流、道恒、道标、僧睿、僧肇等八百余人,共襄译事,则国立译场之始也。次则北凉有姑臧之闲豫宫译场,昙谶主焉;东晋有建业之道场寺译场,佛驮主焉;刘宋有建业之祗洹寺、荆州之辛寺两译场,求那跋陀罗主焉。及梁武盛弘大法,则建业之寿光殿、华林园、正观寺、占云馆、扶南馆皆有译事;而华林有宝云经藏,尤为宣译中心,主之者则僧伽婆罗、僧祐、宝唱诸人也。而梁、陈间广州刺史欧阳颜,亦在彼处设制旨译场,至唐犹存。真谛之《摄论》、《起信》,密帝之《楞严》皆自此出。元魏则有洛阳之永宁寺译场,菩提流支主焉;北齐则有邺之天平寺译场,那连提耶舍主焉。隋则有东、西两翻经院:西院在长安之大兴善寺,东院在洛阳之上林园。院各置译主及襄译沙门、襄译学士。译主率皆梵僧,耶舍、崛多、笈多先后相继,华僧任此者,惟彦琮一人耳。沙门则著《众经目录》之法经其最著,学士则著《三宝记》之费长房其最著也。唐为玄奘设译场于长安,初在弘福寺,次在慈恩寺,后在玉华宫。奘为译主,其下有证义、缀文、证梵、笔受诸科,皆妙选才彦,数将及百。其后则佛授记寺、荐福寺亦置翻经院,难陀、义净先后主之。兴善译场,后亦复兴,不空尝主焉(以上各译场皆从正、续《高僧传》中各传及《开元录》、《古今译经图记》诸书中拉杂考证而得,原书不具引)。自有此种大规模之译场,及产生有组织的译业,每出一书,皆多数人协力分功之结果。证义考文,至再至四,故备极精密,罕复误讹。同时亦可以多所输译,例如奘师十九年中译千三百余卷。非有宏大完密之组织,曷克致此!此译事进化之第六端也。
[1] 原本此处有省略,今以省略号标明。
[2] 原本此处有省略,今以省略号标明。
[3] 此段所引因断章取义,致有张冠李戴之误。所译之书乃《舍利弗阿毗昙论》二十二卷,而非《毗婆沙律》,《高僧传》本传述之甚明,原文如下:“会有天竺沙门昙摩掘多来入关中……因共耶舍译《舍利弗阿毗昙》。以伪秦弘始九年初书梵书文,至十六年翻译方竟,凡二十二卷。”
[4] 此处省引数语,未标明,今补以省略号。
[5] 原脱“正”字,今补。
[6] 原脱“一”字,今补。
[7] 原误作“房内经论梵本可有千夹”,今改正。
[8] 此段引文乃断章取义,所引误,《续高僧传》本传原文如次:“始梁武之末,至陈宣即位,凡二十三载,所出经论记传,六十四部,合二百七十八卷。微附华饰,盛显隋唐。见曹毗别历及唐贞观内典录。余有未译梵本书并多罗树叶,凡有二百四十夹,若依陈纸翻之,则列二万余卷。”显然,真谛“从扶南赍来经论”除译出之外,尚余“二百四十夹”。
[9] 原误作“长房录引新合大集经序”,今改正。
[10] 原误作“谬”,今改正。
[11] 此处原有省略,今以省略号标明。
七
译事之难久矣!近人严复,标信、达、雅三义,可谓知言。然兼之实难。语其体要,则惟先信然后求达,先达然后求雅。佛译初兴,口笔分途,口授者已非娴汉言,笔受者更罕明梵旨。则惟影响掇拾,加以藻缋,冀悦俗流。其后研究日进,学者始深以为病。僧睿之论旧译《维摩》谓:“(见什师后[1])始悟前译之伤本,谬文之乖趣。”(《祐录》引《毗摩罗诘提经义疏序》)支敏度亦云:“或其文梵越,其趣亦乖;或文义混杂,在疑似之间。”(《祐录》引《合维摩诘经自序》)罗什览《大品般若》旧译,谓:“多纰缪失旨,不与梵本相应。”(《高僧传》本传)随举数例,他可推矣。故至道安、罗什时,翻译文体之讨论,成为一重要问题。
道安,极能文之人也。其文传于今者尚数十篇,华藻皆彬彬焉。乃其论译事,务主质朴。质而言之,则安殆主张直译之人也。其品骘前人,谓:“支谶弃文存质,深得经意。”(《高僧传·支谶传》)谓:“叉罗、支越,斫凿甚巧。巧则巧矣,惧窍成而混沌终矣。”(《祐录》卷八[2]引)其泛论文体也,曰:“昔来出经者,多嫌梵言方质,改适今俗。此政[3]所不取。何者?传梵为秦,以不闲方言,求知辞趣耳,何嫌文质?……经之巧质,有自来矣。唯传事不尽,乃译人之咎耳。”(《鞞婆沙序》)又曰:“将来学者审欲求先圣雅言者[4],宜详览[5]焉。诸出为秦言便约不烦者,皆蒲萄酒之被水者也。”(《比丘大戒序》)又云:“若夫以《诗》为烦重,以《尚书》为质朴,而删令合今,则马、郑所深恨也。”(《摩诃钵罗若波罗蜜经抄序》,以上俱《祐录》引)其最有名者为“五失本三不易”之论。五失本者:一谓句法倒装,二谓好用文言,三谓删去反复咏叹之语,四谓删去一段落中解释之语,五谓删后段覆牒前段之语。三不易者:一谓既须求真,又须喻俗;二谓佛智悬隔,契会实难;三谓去古久远,无从博证(原文具见《续高僧传》卷二《彦琮传》中。以其文太繁且亦伤华难读,故撮举其大意如此)。凡兹陈义,可谓博深切明。盖东晋南北朝文体,正所谓“八代之衰”,靡藻淫声,令人欲哕。以此译书何能达旨?安公瘏口匡救,良非得已。故其所监译之书,自谓:“案本而传,不令有损言游字,时改倒句,余尽实录。”(《鞞婆沙序》)究其旨趣,殆归直译矣。翻译文体之创设,安公最有功焉。
罗什持论,与安稍异。什尝与僧睿论西方辞体。谓:“天竺国俗,甚重文藻[6]。……改梵为秦,失其藻蔚。虽得大意,殊隔文体。有似嚼饭与人,非徒失味,乃令呕哕[7]也。”(《高僧传》本传)平心论之,完全直译,因彼我文体悬隔太甚,必至难于索解,善参意译,乃称良工。安公监译之《鞞婆沙》非久便劳再治,而什公诸译,传习迄今,盖此之由。然安公力主矜慎,固译界之“狷者”,遵而行之,可以寡过。什公秦梵两娴,诵写自在,信而后达,达而后雅。非有天才,岂易学步耶!
隋彦琮尝著《辩正论》以垂翻译之式,先引安公“五失本三不易”之论,次乃述己意。文凡数千言,其中要语,谓:“得本关质,斫巧由文。”谓:“梵师独断,则微言罕革;笔人参制,则余辞必混。”谓:“宁贵朴而近理,不贵巧而背源。”末论译家,宜有“八备”:“一、诚心爱法,志愿益人,不惮久时;二、将践觉场,先牢戒足,不染讥恶;三、筌晓三藏,义贯两乘,不苦暗滞;四、旁涉坟史,工缀典词,不过鲁拙;五、襟抱平恕,器量虚融,不好专执;六、耽于道术,淡于名利,不欲高炫;七、要识梵言,乃闲正译,不坠彼学;八、薄阅苍雅,粗谙篆隶,不昧此文。”(全文见《续高僧传》本传)此不惟商榷译例,而兼及译才译德。可谓名论矣。
翻译之事,遣辞既不易,定名尤最难。全采原音,则几同不译;易以汉语,则内容所含之义,差之毫厘,即谬以千里。折衷两者,最费苦心。什公译《摩诃般若》改正旧名最多,僧睿所谓:“梵音失者,正之以天竺;秦言谬者,定之以字义;不可变者,即而书之。是以异名斌然,梵音殆半。”(《大品经序》)而奘公亦谓:“五种不翻。一、秘密故,如陀罗尼;二、含多义故,如薄伽;三、此无故,如阎浮树;四、顺古故,如阿[8]耨菩提;五、生善故,如般若。”(周敦义《翻译名义序》引)凡此皆足见前代译家之忠实审慎。其所定程式,可供今日之参考者固不少也。
大抵初期译事所以不振,全由口笔分歧,不能通会。若笔受之人,亦谙梵语,庶有可观;否则讹谬诘屈,不胜其敝。故《传》称“宣译之功,世高、支谦以后,莫逾于佛念。”[9](《高僧传》本传)念通梵文也。智恺与真谛对翻《摄论》、《俱舍》,十七月中,文疏俱了。谛谓恺曰:“吾早值子,……[10]无恨矣!”恺通梵文也(见《续高僧传·法泰传》)。若主译之人,华梵两通,则所出诸编,自彰全美。罗什非惟能操汉语,且善属文,其《赠法和诗》(见本传)及与慧远往复书(见《远传》),虽颜、鲍、沈、任,不是过也。故所译文质斐舋,传诵不衰。《玄奘传》云:“前代已来所译经教,初从梵语,倒写本文;次乃回之,顺同此俗。然后笔人观理文句。中间增损,多坠全言。今所翻传,都由奘旨,意思独断,出语成章,词人随写,即可披玩。”观此可知前期后期译业大不相同之处。彦琮所谓:“梵师独断,则微言罕革”也。大抵欲输入外国学术以利本国,断不能以此责任诿诸外人。自隋以前,诸经译主,什九梵僧。梵僧如罗什者,能有几人?自唐以后,玄奘、义净自揽元匠,此则译业所由造于峰极也。
吾撰本章已,忽起一大疑问。曰:“当时梵文何故不普及耶?”吾竟不能解答此问题。自晋迄唐数百年间,注意及此者,惟彦琮一人。其言曰:“彼之梵法,大圣规摹[11]。……研若有功,解便无滞。匹于此域,固不为难。难尚须求,况其易也。或以内执人我,外惭咨问,枉令秘术,旷隔神州。静言思之,愍然流涕。向使……才去俗衣,寻教梵字,……则应五天正语,充布阎浮;三转妙音,普流震旦。人人共解,省翻译之劳;代代咸明,除疑网之失。……”(《续高僧传》本传)琮之此论,其于我学界污隆,信有绝大关系。前此且勿论,隋唐以降,寺刹遍地,梵僧来仪,先后接踵,国中名宿,通梵者亦正不乏。何故不以梵语,泐为僧课?而乃始终乞灵于译本,致使今日国中,无一梵籍。欲治此业,乃籍欧师,耻莫甚焉。诘其所由,吾未能对。吾认此为研究我国民性者应注意之一事实而已。
吾草此章,本图略叙,及其脱稿,忽数万言。词太繁芜,惧致厌读。然吾所以不避者,以我国吸受外来文化,此为其第一度。在国史全体上,实占最重要之位置。而千年以来,绝无记述,国人至今,熟视无睹。非稍详赡,莫洞渊源。且今日则其第二度行至矣,我先民之精神,在在足资奋发;其长短得失,亦一一可取鉴。夫吾之言,则岂仅为望古怀旧而言也。
[1] “见什师后”四字,非原文,今置括号中。
[2] 原误作“九”,今改正。
[3] 原脱“政”字,今补。
[4] 原脱“者”字,今补。
[5] 原作“揽”,今改正。
[6] “藻”,今《高僧传》什本传作“制”。
[7] 原作“秽”,今改正。
[8] 原误作“何”,今改正。
[9] 此段引文与原文不符,原文如次:“二《含》之显,念宣译之功也。自世高、支谦以后,莫逾于念。”
[10] 此处原省数语,今以省略号识之。
[11] 原误作“模”,今改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