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以后天主教的复兴

1773年耶稣会被罗马教皇解散以后,天主教在中国的传教工作,几乎陷于停顿;直到1814年在欧洲始行恢复。1842年由教皇选派巴黎南格禄(Gotteland)与艾方济(Estēve)、李秀芳(Brueyre)三人重来上海。其时正值鸦片战争结束,《中英条约》上有“耶稣天主教原系为善之道,自后有传教者来至中国,一体保护”的话,于是教士来华设堂传教,为条约所许。从此基督教在中国,转入了一个新的时代。1846年道光又有上谕说:

前据耆英等奏,学习天主教为善之人,请免治罪;其设立供奉处所,会同礼拜,供十字架图像,诵经讲说,毋庸查禁……所有康熙年间,各省旧建之天主教堂,除改为庙宇民居毋庸查办外,其原有旧房屋,各勘明确实,准其给还该处奉教之人。

因这道上谕与后来《法国条约》所规定,各省天主堂均得收回:例如上海南门的圣墓堂与老天主堂,皆归还天主教;北京的南堂,亦得启封。于是天主教工作不但尽行恢复,抑且日见进展;各国天主教的修会,又纷纷派员来华。除耶稣会已于1824年重来分派在江苏、安徽两省及河北省东南部传教外,不久,在上海徐家汇设立总部。由各修会认定地点工作:如传教于福建的,则由西班牙多明尼会士;管辖四川、贵州、云南、两广、满洲和西藏的,则有巴黎外方传教会;在山东、山西、陕西、湖北、湖南五省工作的,则有方济各会士;至于遣使会的教士们,接管耶稣会在河北、江西、河南、浙江等处工作。到19世纪的下半期,更有其他修会来华,试观下表:

各修会来华表

续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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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上表,我们看见天主教在中国传教的修会,有三十余种之多,另外有八十多个女修会,可见他的派别也是很多的。不过德礼贤氏在他所著的《中国天主教史》十三章内这样声明说:

非天主教读者,宜注意此等传教会,都是天主会各种修会,并不是像圣公会、长老会等各树一帜,不相统属的。天主教内传教会,不过是修士团体,都在唯一天主教公教教会以内。

外国来华的女修会表

续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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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鸦片战争以后,天主教事业的发展,固已不是已往所可比拟。然而在这发展的过程中,却又遭遇着不少的风波;其所遭遇的迫逼,实比更正教为大。且略举咸同以来的天主教教难如下:

1856年(咸丰六年)在广西西林法国神甫马奥斯定,为知县张凤鸣逮捕处死,同时,有教士贝满及女教师曹桂英皆一同丧命。经法领事交涉之后,乃将该知县革职了事。此后杀死外国人及教友的事,仍旧继续不断地发生;如两广总督叶铭琛捕杀了英国的水手,焚毁了工艺厂,便引起极大的交涉。同时法国亦因中国官吏屡次有杀死教士的事,英法两国便联合出兵,会师于香港,移文两广总督,要求遵约保护,赔偿损失。不意叶铭琛竟置之不理,反而下令备战,结果,叶氏兵败被擒。这是咸丰七年的事。次年2月间联军移师北上,要求派遣大臣议约,清廷又不理。不得已率师进逼,于5月30日入天津,清廷始派大学士桂良议和,订立《天津条约》,说定第二年换约,两国遂撤兵。清廷又复反悔,并出上谕禁止传教。到了次年6月间换约时,不但拒而不行,反命僧格林沁封锁白河,伏兵攻杀英兵五百余人,并毁战舰三艘,清廷且嘉其忠勇。禁止传教,更甚于前。江西、福建又有查拿教友的事。英兵中伏败衄,乃约同法国,派遣大队战舰,以图报复。兵至上海,下哀的美敦书,要求认罪赔偿,履行《天津条约》,这是咸丰十年3月间事。北京接到哀的美敦书后,不知悔祸,反而下令宣战,任命僧格林沁经略战守事宜。8月间交战数次,大沽炮台失陷,英、法兵复入天津,清廷方始惶惧,复遣桂良议和,仍图虚与委蛇,一面求和,一面整顿军队,出其不意,将通州两国使臣三十八人掳掠而去。联军不得已乃继续进攻,清兵伤亡甚众,僧格林沁率部北逃。皇帝亦携后妃逃至热河,命皇弟恭王留守京师,遣使求和。联军要求先行释放被掳三十八人,不意这三十八人,已被处死过半,联军闻信,愤怒异常,乃焚烧圆明园,情势愈趋紧张。恭王遂被任为全权议和大臣,签订数十条和约。其实在此前所订的《天津条约》的第十三款中,就有几句是关于传教问题的;略举如下:

天主教原以劝人行善为本,凡奉教之人,皆得保其身家,其会同礼拜诵经等事,概听其便。

凡按第八款备有盖印执照,入内地传教之人,地方官务必厚待保护。

凡中国人愿信崇天主教,而循规蹈矩者,毫无查禁,皆免惩治。

从此美、俄、意、葡等国,皆沿例要求通商传教,中国门户,于是洞开。时洪秀全领导太平天国,尚与清廷争持;同时,河南张总愚的捻匪,四川、云南的回匪,相继骚扰,全国鼎沸,人民涂炭,教会亦遭波及。而仇教官吏,往往借端陷害,诬教友为匪;离京较远的地方,又往往任意惨杀。咸丰十一年有贵州教友张有扬等四人被杀,同治元年又有文神甫与教友吴学圣等四人被杀,皆诬以通匪之罪。这一年南昌、重庆也有捣毁教堂等事。各省仇教之事,仍不断发生。

四川酉阳以巨绅张丕昭作谤教书,人民为所蛊惑,群起仇教。在同治四年,又有杀死教友与马神甫的事。到同治七年闹得更凶了,仇教者聚众搜杀洋人,被杀者有李神甫与教友等四十人,堂屋尽毁。彭水地方亦有焚掠教友七八百家之多。四川闹教,影响贵州,在遵义地方,亦起仇教风波。知府陈光璧放任人民劫掠教堂,教友家被抢劫者不下七八百家,教士虽未遇害,而遭打受辱。亦有多人。

江苏省中镇江、淮安、扬州等处,谣言“教士迷拐幼孩,摘心挖眼”,乃至演成驱逐教士,焚毁教堂等惨剧。安徽省城安庆亦然,绅民为谣言所惑,亦有驱逐教士、焚毁教堂之事,教友家之被掠者,八十余家,死于非命者,二十五人。

湖北亦有仇教事,天门县地方,有莠民聚众仇教,焚毁教堂四五座,焚掠教友数十家。利川县知县拘捕教友,毁其庐舍。湖南更甚,蓝月旺神甫在长沙罹难后,竟不许西人驻足。江西、河南、广东、陕西、直隶皆有同样的遭遇,教士教友,有死于闹教中的,也有死于兵乱中的,不胜列举。而当时最大的教案,要算同治九年的天津事件。

天津教案,由陈国瑞一人煽动而成。陈国瑞本是僧格林沁的义子,疾恶洋人特甚。当他在南京时散播谣言,希图煽起仇教事件,因计不得售,乃北上至天津,遍贴谤教传单。果于6月22日发生暴动,围攻天主教堂。官府不加弹压,乱民愈聚愈多,谢、吴两神甫即报告法领事丰大业,丰领事即请北洋大臣崇厚保护。崇厚百端推诿,领事与随员及神甫均因而遇害,领事署天主堂亦付之一炬。又焚烧“仁爱堂”。“仁爱堂”乃一修女院,内有修女十名,收养孤儿幼女,并施药施诊,行种种慈善事业。是日屋宇被焚,修女被杀,孤儿亦多死伤,并波及邻居法商及俄侨多人丧命,英、美福音堂亦遭焚掠。结果,赔偿抚恤,惩办官吏了事。

光绪二年,长江下游又起谣言,说天主教教友杨琴锡等,散放纸人,夜间剪人发辫。仇教者乘机鼓惑,安徽建平、宣城、富国等处又演成焚毁教堂,杀死教友等事。光绪十年中法战争,广东等省竟有迁怒于教会,多处教堂遭受毁损。越南东京国王下令屠杀教友三万八千多人。光绪十四年长江流域又有仇教排外之谣,引起骚动。到十七年湖南有周汉者编印书籍图画,煽起教祸,影响及于安徽的芜湖、广德,江苏的丹阳、无锡,湖北的武穴、宜昌,江西的九江等处,又有焚毁教会和各种房屋,劫掠财物等暴举,惟幸未伤人。此后更有庚子的大屠杀,当另述。

总之,此种教案之起,纯由于民智未开,以天主教所举办的育婴事业,误为诱拐小孩,发生种种谣言,说什么挖眼剖心,制为药材。不独愚民无智,盲目听信;即士大夫中知识阶级,亦多相信,见于文章著述之中。试看梁章钜所著《浪迹丛谈》的话:

自西洋人设立天主教,细民有归教者,必先自斧其祖先神主及五祀神位,而后主教者受之,名曰吃教,按名与白银四两。……有疾病不得如常医药,必其教中人来施针灸,妇女亦裸体受治。死时主人遣人来殓,尽驱死者血属,无一人在前,方临门行殓。殓毕以膏药二纸掩尸目,后裹以红巾囊曰衣胞,纫其顶以入棺,或曰借事以刳死人睛,作炼银药。(陈恭禄《中国近代史》上卷292,下卷491)

如此愚昧之言,见之于记载者,固属不一而足。《辟邪纪实》书中捏造事实,尤为荒谬绝伦,此皆引起教案的唯一原因。在此种教案之中,往往波及更正教堂,特别是庚子之变。不过教会往往在苦难中生长的,每遇一次苦难,便有更进一步的发展;因为在苦难中,不但可以增强奋斗精神且可以从反省觉悟自身的缺点,以资改进。所以这时候的教会当局,觉得在外人领导下的教会,很容易引起误会,因而有基督教的“本色”运动。“本色教会”这个名称,虽然产生于最近更正教会中,但也是天主教多年来所注重的一件事。他们最初便注意到“本籍神职班”的造就,希望有多数中国人出来负担中国教会的各项职司。当1893年教皇宗良十三世曾颁布过这样的话:

要是没有国籍神职和国籍主教,那么,教外国中的天主教信仰,不会有确定的将来。

后来像本笃十五世、庇护十五世都发表同样的意见,如说“每一个国家,应该培养自己的神职班”,“耶稣的神国,假使没有本籍神职班做基础,不能有稳固的进展”。可见他们把“本籍神职班”的培植,看做一件重要的事。当利玛窦最初传教时,便领导钟鸣仁、黄明沙进耶稣会为修士,他曾经这样记着说:

在我们各处的住院中,除了本会会士以外,还有其他许多的学生们,都是生长在中国的,他们正在预备着进耶稣会。(见《利玛窦》二册)

据1911年北京出版的《一六九七年以来传教中国遣使会司铎修士目录》说道:“从1697年至1911年间,在中国传教的五百九十三名会士中,有十一个蒙古人都是司铎,一百八十五个中国人,除了八人外,其余都是司铎。”其中有二人,在1926年祝圣为主教。这个单从遣使会一会而言,其他修会也可以此为比例的。最有名的,要算1685年在广州祝圣的主教,名叫罗文藻,他是第一个中国主教。后来由他所祝圣的三个司铎,一个叫万其渊号三泉,一个叫吴历号渔山,别号叫墨井道人,是清代六大名画家之一,现在有《墨井集》流传,一个叫刘蕴德号素公,做过“钦天监”监副。此后华籍教士一天天的增加,有些地方,反比外籍教士超过许多。尤其女修士们的数量,很快得增加。庚子以后,其进展更不以道里计,下章当另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