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教在唐朝的传布

没有说到唐朝基督教以前,先须说到唐朝的政治背景与宗教情形。从南北朝以来,经过了大约二百年(420—620)的纷纭扰攘与政治分裂,至此才告统一。唐高祖开创基业以后,有太宗的英明守成,规复了汉朝承平的旧观,史称为贞观之治,发挥其伟大的政治力量,不但在治内方面臻于全盛,而且四夷宾服,满、蒙、朝鲜、新疆、西藏、安南、北印诸地,尽隶版图,国富民安,实为中国历史上最光明的时代。又与中亚细亚的波斯、米索布达米以及印度等国,有水陆交通,往来贸易,东西各邦外人的来华观光、朝贡、游学者,颇不乏人。由是西方宗教信徒,亦得挟其宗教经典,东渐宣传,如火祆、摩尼、回回等教,在中国创立起不少寺宇,尤其是佛教徒,往来频繁,为中国佛教最发达的时期。那末,在中亚细亚最活动的景教,乘此向东发展,实是一件很自然的事。

一 景教碑的发现

说到景教,当时并没有人知道是基督教,在《唐会要》、《唐书》等典籍中,只有波斯僧、大秦穆护祆、弥尸诃教等名称,一般人都看它是佛教一类的东西,而且在唐武宗毁灭佛教以后,与景教碑未发现以前,很少有人知道在九百年前,有过这长时期传布的景教,因为在中国历史上没有什么显著的记录。及至明朝天启五年(1625年)陕西西安西郊土中无意中掘得了一块大石碑,上面刻着“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颂”等字样,方始引起了许多学者及教士们的注意而加以考证。在学者之中,那些研究金石文字的,如清代有钱谦益的《金石文跋尾》(见《潜研堂集》卷七)、王昶的《金石萃编》(卷一○二)等等,他们的考证,往往有许多附会错误的地方。惟有仁和李之藻的《读景教碑书后》一文与葡萄牙教士阳玛诺的《唐景教碑颂正诠》一书,以及后来意大利教士艾儒略所著《西学凡》中附录《大秦寺碑》一篇,比较正确。李之藻得岐阳张赓虞拓寄碑文云:

迩者长安中掘地所得,名曰景教流行中国碑颂,此教未之前闻,其即利氏西泰所传圣教乎?余读之良然。

才知道这所谓大秦景教,就是现在所盛行的基督教。并且继续在清光绪庚子时,从敦煌石室中发现了《大秦景教三威蒙度赞》、《世尊布施论》、《序听迷诗所经》(由日本羽田享氏译出共170条)与李盛铎氏所藏《志元安乐经》、《宣天至本经》二种,以及日人所收藏的《一神论》、《一天论》等,更足以证明景教之即基督教无疑。再根据这些材料,考证到前此的《西溪丛话》、《僧史略》、《释门正统斥伪志》、《唐会要》、《册府元龟》、《贞元释教录》、《新旧唐书》一类的古籍,更知道景教在唐朝的流行,确是一桩实事,并没有丝毫的假借。当时有人怀疑到埋没土中七百八十年之久,碑文未尝剥蚀的缘故,认为近代教士所伪造,究竟无法否认其事实。

这块石碑上刻着“大唐建中二年岁在作噩太簇月七日大耀森文日建立”字样。建中是唐德宗的年号,建立后经六十四年因唐武宗毁灭佛教及大秦教的缘故,或由教士们自动把这石碑埋入土中,直到明朝末叶重行发现。碑的形式是这样的:上端刻着十字架,两旁有莲花云霓;碑高长四尺七寸半,广三尺五寸,除上下款碑题及具名外,文长凡1 695字。碑文之后与左右两旁,具人名及职名,每一人名有叙利亚文汉文并列,并叙利亚文之职务,如大主教、中国教父、长老、乡主教、修士、牧师、博士等分别。人名之上皆题一“僧”字,撰碑文者具名为“大秦寺僧景净述”,后有“时法主僧宁恕知东方之景众也”句(意或宁恕为当时的大主教)。书写碑文的,具名为“朝议郎前行台州司参军吕秀岩书”(有人怀疑到吕秀岩就是吕洞宾,我以为是穿凿的)。

从碑文中写着“太宗文皇帝光华启运,明圣临人,大秦国有上德曰阿罗本,占青云而载真经,望风律以驰艰险,贞观九祀,至于长安,帝使宰臣房公玄龄,总使西郊,宾迎入内,翻经书殿,问道禁闱”等语,知道景教传入中国,乃在唐太宗贞观九年(635),首来中国的教士,名阿罗本。我们从基督教历史中知道431年的时候,在以弗所第三次会议中,聂斯脱里派与亚力山大派起了冲突。聂斯脱里是第5世纪中一个教会领袖,他当过君士坦丁堡的大主教,具有虔敬的信心与办事的热忱的。因为神学上有他自己的主张,注重耶稣为人之道,而与亚派注重耶稣为神之道不同。故亚派领袖西里尔(Cyril)讼聂派于东罗马帝及教皇,结果,判定聂派为异端而开除教籍。聂派便流窜到阿拉伯及埃及,后来他的学说为波斯学者所欢迎,遂得由波斯渐布及印度、中国等处,阿罗本奉其教而来中国,可知此所谓景教者,即聂斯脱里派的基督教。

二 景教教义与基督教

现在且把景教教义与基督教互相比较,可以确实承认景教之即基督教,李之藻亦曾从景教碑加以比较,略举如下:

这些经名或人名,都是译音的,略举几条以概其余,若再从《世尊布施论》加以研究,更为明了。所云:

“若左手布施,勿令右觉。”与《马太》六章三节同。

“有财物不须放置地上,……有盗贼将去,财物皆须向天堂上,必竟不坏不失。”与《马太》六章十九节同。

“唯看飞鸟,亦不种不列,亦无仓窖可守。”与《马太》六章廿六节同。

“梁柱着自己眼里,倒向余人说言汝眼里有物。”与《马太》七章四节同。

“汝等于父边索饼,即得,若从索石,恐畏自害,即不得。若索鱼亦可,若索蛇恐螫汝,为此不与。”与《马太》七章九节同。

从这几条,已可见两种经义完全相同,惟译文稍有分别耳。此可证景教之即基督教毫无疑义。

三 景教的盛况

根据碑文所载,我们便可以推测景教在当时的经过情形。碑云:

贞观十二年秋七月诏曰:道无常名,圣无常体,随方设教,密济群生。大秦国大德阿罗本,远将圣像,来献上京,详其教旨,玄妙无为,观其元宗,生成立要,词无繁说,理有忘筌,济物利人,宜行天下,所司即于京师义宁坊造大秦寺一所,度僧二十一人。

这一个诏谕,在《唐会要》中亦有相同记录:

贞观十二年七月诏曰:道无常名,圣无常体,随方设教,密济群生,波斯僧阿罗本远将经教,来献上京,详其教旨,玄妙无为,生成立要,济物利人,宜行天下,所司即于义宁坊建寺一所,度僧二十一人。(见《唐会要》卷四十九)

其不同之点,即一称波斯,一称大秦,宋敏求长安志》卷十有云:

“义宁坊街东之北波斯胡寺”,其原注“义宁坊本名熙光坊”。波斯胡寺下注云:“贞观十二年太宗为大秦国胡僧阿罗斯立。”

阿罗斯当即是阿罗本之误。先是唐韦述《两京新记》中亦有“义宁坊十字街之东北波斯胡寺”的话。起初原皆称波斯寺,后来因为要与火祆教有所分别,乃改称为大秦。《唐会要》卷四十九有诏改寺名之事,云:

波斯经教,出自大秦,传习而来,久行中国,爰初建寺,因以为名,将欲示人,必修其本,其两京波斯寺宜改为大秦寺,天下诸府郡置之者,亦准此。

碑文又说:

高宗大帝,克恭缵祖,润色真宗,而于诸州各置景寺,乃崇阿罗本为镇国大法主,法流十道,国富元休,寺满百城,家殷景福。

可见太宗为建景寺于义宁坊后,高宗又继续建立景寺于各州,乃至有“法流十道,寺满百城”的盛况。(唐分全国为十道,故所谓十道即全国之意)碑文又云:“圣历年释子(和尚)用壮(疑即玄奘)腾口于东周;先天末下士(道士)大笑讪谤于西镐,。”东周即洛阳,西镐乃长安,又可见长安、洛阳皆设立景寺,引起佛教与道教的反对,景教处此道佛交攻的情形下,得以继续维持于不堕,当然是因为当时帝王的优遇,而景教教士的继来,声望毅力,其功亦有足多故碑文有云。:“有若僧首罗含,大德及烈,并金方贵绪,物外高僧,共振玄纲,俱维绝纽。”罗含、及烈,当是继阿罗本之后而来的教士,及烈之名,亦曾两见于《册府元龟》:“开元二十年九月波斯王遣首领潘那密与大德僧及烈朝贡。”“开元二十年八月庚戌,波斯王遣首领潘那密与大德僧及烈来朝。”及烈原是武后时景教的领袖,这里所说在玄宗时来华,据近人考证,当时曾经回国而复来的。但在玄宗后期,又有许多教士来华,据碑文云:

三载(即天宝三年)大秦国有僧佶和瞻星问化,望日期尊,诏僧罗含僧普论等一七人与大德佶和于兴庆宫修功德。

肃宗时命令景僧伊斯,参郭子仪戎事,碑云:

伊斯和而好惠,闻道勤行,远自王舍之城,聿来中夏,……中书令汾阳郡王郭公子仪初总戎于朔方也,肃宗俾之从迈,虽亲见于卧内,不自异于行间,为公爪牙,作军耳目。

亦见教士中,于修德传教之外,竟有参与戎幕的人。西来教士,见于碑文中的,虽仅二十余人,一为推测,必不止此数。从碑末具名之人数计之,有七十六人之多。长安大约为景教教会之总机关,列名于碑上的,当为总机关中的职员。而当时教会已推及全国,所谓“法流十道,寺满百城”,虽属形容之词,但教会日渐扩展,传道人数,更不止碑文所载十人而已。

碑文中的话,虽近于夸大,但当时取得帝王及大臣的赞助,不是绝对无因的。因为唐朝对各种外来宗教的优容,不独于景教是如此。碑中所举自太宗以至德宗六代帝王,莫不予景教以好感;如太宗命宰臣房玄龄宾迎阿罗本,又把皇帝肖像画在景教寺墙壁之上,碑云:“旋命有司,将帝写真,转模寺壁。”高宗又于诸州各置景寺,仍崇阿罗本为镇国大法主;玄宗命宁国五王,亲到景寺中设立坛场,并且把五代祖宗遗像,陈列寺中;碑云:“玄宗至道皇帝,令宁国五王,亲临福宇,建立坛场。天宝初,令大将军高力士送五圣写真,寺内安置。”肃宗又重建景寺,碑云:“肃宗文明皇帝于灵武等五郡,重立景寺。”代宗则于耶稣圣诞时送香赐馔,以表庆祝,碑云:“代宗文武皇帝,每于降诞之辰,锡天香以告成功,颂御馔以光景象。”至于德宗登极的第二年,即为立碑纪念之时,其于景教的优容,亦可以见。德宗以后情形如何,我们不得而知,而从此至武宗,尚有六十多年经过,单从武宗毁废佛寺的诏令中,与李德裕的《德音表》观之,亦可以反证当时景教的隆盛,与佛教相伯仲。当时大臣如房玄龄、高力士、郭子仪等皆奉命招待,与景教发生密切关系,后人疑房、郭为景教徒,虽无佐证,也有可能。

四 景教的传教方法

景教的传教方法,我们在景教碑里,可以看出有两种:一为翻译经典,一为医治疾病。当唐太宗宾迎阿罗本时,即令为他“翻经书殿”。后来那个撰碑的景净,确是景教中的一个著作家,《诸经目录》中曾说他译经三十部卷,大约当时景教经典,经他翻译的,一定不少。从敦煌石室中所获得的《三威蒙度赞》等等(见上述),是不是这三十部卷中的东西,却不能断定,但他确曾努力译著,是可信的。我们从《贞元释教录》,知道他曾与般若共同翻译佛经,其文如下:

乃与大秦寺波斯僧景净,依胡本《六波罗密经》译成七卷,时为般若不闲胡语,复未解唐言,景净不识梵文,复未明释教;虽称传译,未获半球,图窃虚名,匪为福利,录表闻奏,意望流行。圣上浚哲文明,允恭释典,察其所译,理昧词疏。且夫释氏伽南,大秦寺僧,居止既别,行法全乖。景净应传弥尸诃教,沙门释子,弘阐佛经,欲使法区分,人无滥涉,正邪异类,泾渭殊流。

查《六波罗密经》,原有两译本,一为十卷本,一为七卷本,现存藏中,题为唐罽宾沙门般若译,而七卷本今已无存,当即般若、景净合译,德宗评其“理昧词疏”,乃至废弃。然所谓理昧词疏,大约是译文中有许多牵强之处,基督徒而翻译佛经,所用名词,或许多附会,看景教碑与《三威蒙度赞》等文中,有许多佛教名词,如“妙身”、“慈航”、“真寂”、“僧”、“法王”、“寺”、“功德”、“大施主”、“救度无边”、“普度”、“世尊”等类,便可以知道了。

传教之士,往往有精通医术的人,以医药为传教方法,为历来基督教所看重。唐朝景教教士中,亦必有不少医生在内。《旧唐书》记睿宗之子玄宗之弟让皇帝宪有病,经景僧崇一为他医治。《让皇帝宪传》里这样记着:

开元二十八年冬,宪寝疾,上令中使送医及珍膳,相望于路;僧崇一疗宪稍瘳,上大悦,特赐绯袍鱼袋,以赏异崇一。(见《旧唐书》卷九十五)

崇一这个名字,含有“崇奉一神”的意思,景教徒中以“一”为名的,如景教碑所列的人名中有“元一”、“守一”、“明一”,以“崇”为名的,也有“敬崇”、“崇德”等类,可知“崇一”是个景教教士,而不是和尚。并且所赐的“绯袍鱼袋”,据《唐书·舆服志》,绯袍是红色的品官服饰:

四品服深绯色,五品服浅绯色。

鱼袋也是唐朝一种大官所用的东西,上面刻着官姓名,随身悬佩,都不是和尚所用的,故可以断定这崇一是景教徒之名医的。又杜环《经行记》说:

大秦善医眼及痢,或未病先见,或开脑出虫。

足证西医已于此时随景教以输入,而为传教的一种工具了。

五 景教的灭亡

景教传到了武宗会昌五年(845年)遭受着很大的打击,因为武宗听信了道士赵归真的话,发出一道严厉的灭佛诏谕。从经济的立场,以为僧尼穆护,都是坐食分利,饬令还俗。在诏谕中有这样的话:

僧徒日广,佛寺日崇,劳人力于土木之功,夺人利为金宝之饰,……今天下僧尼不可胜数,皆待农而食,待蚕而衣。(《唐书》卷八十)

当是宰相李德裕十分赞成,所以上一道庆贺武宗毁佛寺《德音表》,也这样说:

遂使土木兴妖,山林增构,一岩之秀,必极雕镌,一川之腴,已布高刹,耗蠹生灵,侵灭征税。(见《李卫公文集》卷二十)

资治通鉴》记着:

会昌五年秋七月,上恶僧民耗蠹天下,欲去之;道士赵归真复劝之,乃先毁山野招提兰若。至是敕上都东都两街各留二寺,每寺留僧三十人。天下节度观察使治所,及同、华、商、汝州各留一寺。分为三等:上等留僧二十人,中等留十人,下等五人,余僧及尼并大秦穆护祆僧,皆勒还俗。寺非应留者,立期令所在毁撤,仍遣御史分道督之。财货田产并没官,寺材以葺公廨驿舍,铜像钟磬以铸钱。(见《资治通鉴》卷二百四十八)

这里说“道士赵归真复劝之”,究竟他是劝武宗毁灭佛教呢?还是劝武宗存留都城的佛寺呢?很难知道。若以“耗蠹天下”为灭佛理由,当时道教也非常兴盛,何以在这大案中,别的宗教都牵连在内,独不及于道教,难道道教不是耗蠹天下么?那可以知道赵归真之劝与唐武宗之恶,并不单是经济方面的耗蠹天下。我们再看他诏谕中所说:

是逢季时,传此异俗。……而岂可以区区西方之教与我抗衡哉?

一则曰“异俗”,再则曰“西方之教”,便可了然于武宗此举,是出发于排外思想,佛教是印度来的,景教是大秦来的,其余波及的一切宗教,都是外国教,所以他毁灭了一切宗教而独不及道教。究竟当时毁灭的宗教有多少呢?《唐书·食货志》云:

武宗即位,废浮屠法,天下毁寺四千六百,招提兰若四万,籍僧尼为民二十六万五千人,奴婢十五万人,田数千万顷。(官赐额为寺,私造者为招提兰若,招提梵语,汉译为四方僧物,兰若亦梵语,汉语译为空净闲静之处。)大秦穆护祆二千余人。(即景教回教祆教信徒)

《唐会要》有相同的记载:

其天下所拆寺四千六百余所,还俗僧尼二十六万余人,收充两税户;拆招提兰若四万余所,收膏腴上田四千万顷,收奴婢为两税户十五万人,隶僧尼属主客,明显外国之教,劝大秦穆护祆三千余人还俗。(见《唐会要》卷四十九)

而李德裕《德音表》中所举数目略有不同:

拆寺兰若共四万六千六百余所,还俗僧尼并奴婢为两税户共约四十一万余人,得良田数千顷,其僧尼令属主客户。大秦穆护祆二十余人,并令还俗者。(见《李卫公文集》卷二十)

这里所说的二十余人,或为二千余人之误。数目虽有不同,毁灭佛教及一切外来宗教的事实,是可信的。所以在唐朝二百十年传布的景教,遭着这一次空前的教难,是非常不幸的。观会昌五年七月中书门下条奏所云:“其大秦穆护等祠,释教既已厘革,邪法不可独存,其人并勒还俗,递归本贯,充税户。如外国人所送还本处收管。”知道外国教士都被驱逐回国,中国信徒均须纳税为民(当时宗教徒是免纳国税的),景教在中国,似乎告一段落,但却依旧没有绝迹。因为下一年武宗就死了,继他的王位的是宣宗,是武宗的叔父。他即位之始,便贬斥李德裕,一反武宗所为,收回灭教的成命,重建寺院,有“虽云异方之教,无损致理之源,中国之人,久行其道,厘革未当,事体未弘,其灵山胜境,天下州府,应会昌五年四月所废寺宇,有宿旧名僧,复能修创,一任住持,所司不能禁止”这一番敕谕,佛教便恢复起来。景教有没有恢复呢?这却无从知道。不过从此三十多年以后,据一个阿拉伯作家的述说,黄巢作乱时,曾经在广府歼灭了十二万回回、犹太、波斯和信奉景教的人,事在880年左右。广府在何处?有说是广州,有说是杭州,至难考定,不过在武宗以后,景教仍旧在传布,可以想见的。经过黄巢的大屠杀以后,中国又入于纷乱之局,西北土地沦陷于吐蕃,西域来华之路于是被塞,又经八姓十三君的五代大乱,景教便陷于无法继续的情形之下了。一部分教士退入到蒙古境内,待机恢复,裴化行在所著的《天主教16世纪在华传教志》中这样说:

景教直到一四○五年,在外蒙古一带,还有他们的踪迹。又有一个亲眼见过他们的人记载说:那些聂斯脱里教人,仿佛是从作坊里走出来的铁匠一样。直到现在,还时常在黄河套左近发现些古时崇拜十字架的人们的遗迹,有人曾想在当时那些人们所信奉的或许是景教。(见该书32、33页)

似乎景教在中国已经灭绝,只活动在蒙古境内;其实不然。我们从马哥孛罗的游记中,看见他跟着他父亲到中国来的时候,经过梁州府、宁夏、归化等处,多遇到景教的人。后来他另一次旅行,经河间府,见该处有景教徒,也有教堂。南行经运河到扬州,记载在该处及镇江有景教教堂,杭州亦有景教堂一所,这可见唐朝以后,景教在中国内地未尝绝迹,惟其势力不若唐时之盛而已。容于下文再为详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