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 術

謀無過事

「是故慮無失策,謀無過事」。念孫案:「謀」本作「舉」,此後人以意改之也。舉,猶動也。「慮無失策」以謀事言之,「舉無過事」以行事言之。若改「舉」爲「謀」,則與「無過事」三字義不相屬,且與上句相複矣。《羣書治要》引此正作「舉無過事」。《賈子·保傅篇》「是以慮無失計,而舉無過事」,即《淮南》所本。《大戴禮·保傅篇》同。《文子·自然篇》「謀無失策,舉無過事」,又本於《淮南》也。

所守者少

「故所理者遠,則所在者邇;所治者大,則所守者少」。念孫案:「少」當爲「小」,字之誤也。《羣書治要》引此正作「小」。

通於天道

「太一之精,通於天道」。念孫案:「通於天道」本作「通合於天」,今本脱「合」字,衍「道」字。「道」字涉下句「天道玄默」而衍。《文子·自然篇》正作「通合於天」。「天」與「精」爲韻,「天」字合韻讀若「汀」。《小雅·節南山篇》「不弔昊天」,與「定」、「生」、「寧」、「酲」、「成」、「政」、「姓」爲韻;《大雅·雲漢篇》「瞻卬昊天」,與「星」、「贏」、「成」、「正」、「寧」爲韻;《瞻卬篇》「瞻卬昊天」,與「寧」、「定」爲韻;《乾·彖傳》「乃統天」、「時乘六龍以御天」,與「形」、「成」、「命」、「貞」、「寧」爲韻;《坤·彖傳》「乃順承天」,與「生」爲韻;《乾·文言》「時乘六龍以御天也」,與「精」、「情」、「平」爲韻;《楚辭·九章》「瞭杳杳而薄天」、《九辯》「瞭冥冥而薄天」,竝與「名」爲韻。凡周秦用韻之文,「天」字多有入耕部者,《詩》《易》《楚辭》而外,不可枚舉。若作「通於天道」,則失其韻矣。此文上下十八句皆用韻。

不殺

「是故威厲而不殺,刑錯而不用」。念孫案:「殺」本作「試」,此後人以意改之也。《荀子·議兵》《宥坐》二篇及《史記·禮書》竝云「威厲而不試,刑錯而不用」,「不試」猶「不用」也。若云「不殺」,則非其指矣。《太平御覽·皇王部三》引此正作「不試」。《文子·精誠篇》同。

「無以異於執彈而來鳥,棁而狎犬也」。陳氏觀樓曰:「《説山篇》作『執彈而招鳥,揮棁而呼狗』,則『』字當爲『揮』字之譌。《説文》:『揮,奮也。』」

害其鋒 明有不害

「昔孫叔敖恬卧,而郢人無所害其鋒」。高注曰:「但恬卧養德,折衝千里之外,敵國不敢犯句害,此「害」字因上下文而衍。司馬彪注《莊子》曰「言叔敖安寢恬卧,以養德於廟堂之上,折衝於千里之外,敵國不敢犯」,即用高注語,則「犯」下無「害」字明矣。故郢人不舉兵出伐,無所害其鋒於四方也。」念孫案:「害其鋒」三字義不相屬,「害」當爲「用」,字之誤也。隷書「害」字作「」,其上半與「用」相似。高注亦當作「故郢人不舉兵出伐,無所用其鋒於四方也」。《莊子·徐無鬼篇》作「孫叔敖甘寢秉羽,而郢人投兵」。「投兵」,亦謂無所用之也。又《繆稱篇》:「夜行瞑目而前其手,事有所至而明有不害。」案:「不害」二字義不可通,「害」亦當爲「用」。夜行者瞑目而前其手,是不用目而用手,故曰「明有不用」也。《説林篇》曰:「夜行者掩目而前其手,涉水者解其馬載之舟,事有所宜,而有所不施。」施,亦用也。見《原道》《脩務》二篇注。

往覿

「簡子欲伐衞,使史黯往覿焉」。高注曰:「覿,觀之也。」念孫案:「覿」訓爲「見」,不訓爲「觀」。「覿」皆當爲「」。《廣雅》曰:「觀、,視也。」《玉篇》:「,七亦切,觀也。」義皆本於高注。後人多見「覿」少見「」,故「」誤爲「覿」矣。

民之化也

「故民之化也,不從其所言,而從所行」。念孫案:「民之化也」本作「民之化上也」。下句「其」字正指「上」而言,脱「上」字,則義不相屬。《文子·精誠篇》正作「民之化上」。

樂聽其音

「故曰:樂聽其音則知其俗,見其俗則知其化」。念孫案:「樂」字與下文義不相屬,當有脱文。《文子·精誠篇》作「聽其音則知其風,觀其樂即知其俗,見其俗即知其化」。

業貫

「業貫萬世而不壅,横扃四方而不窮」。高注曰:「貫,通。壅,塞。」念孫案:「業」當爲「葉」,聲之誤也。葉,聚也,積也。貫,累也。言積累萬世而不壅塞也。《方言》曰:「葉,聚也。《廣雅》同。楚通語也。」《楚辭·離騷》「貫薜荔之落蘂」,王注曰:「貫,累也。」《廣雅》同。《荀子·王霸篇》「貫日而治詳」,楊倞曰:「貫日,積日也。」是「葉」、「貫」皆積累之意也。《俶真篇》曰「枝解葉貫,萬物百族」,義與此「葉貫」同。《原道篇》曰:「大渾而爲一,葉累而無根。」「葉累」,猶「葉貫」也。《俶真篇》曰:「横廓六合,揲貫萬物。」「揲貫」,猶「葉貫」也。彼言「横廓六合」,猶此言「横扃四方」。彼言「揲貫萬物」,猶此言「葉貫萬世」。故《廣雅》云:「揲,積也。」高注訓「貫」爲「通」,失之矣。

不與焉

「故爲治者,不與焉」。念孫案:「不與」上當有「智」字。《老子》曰:「以智治國,國之賊;不以智治國,國之福。」故曰「爲治者,智不與焉」。脱去「智」字,則文不成義。高注曰:「治在道,不在智,故曰『不與焉』。」「不與」上亦當有「智」字。則有「智」字明矣。《文子·下德篇》正作「知不與焉」。

幹舟

「湯、武,聖主也,而不能與越人乘幹舟而浮於江湖」。高注曰:「幹舟,小船也。越人習水,自能乘之。」念孫案:古無謂小船爲「幹」者,「幹」當爲「軨」,字之誤也。「軨」與「舲」同,字或作「」。《廣雅》曰:「,舟也。」《玉篇》:「舲,與同,小船有屋也。」《楚辭·九章》「乘舲船余上沅兮」,王注曰:「舲船,船有牕牖者。」《俶真篇》「越舲蜀艇,不能無水而浮」,高注曰:「舲,小船也,越人所便習。」正與此注相同。《藝文類聚·舟車部》《太平御覽·舟部》引此竝作「舲舟」。《御覽》又引高注:「舲舟,小船也。」皆其證矣。

入榛薄險阻

伊尹,賢相也,而不能與胡人騎騵馬而服騊駼;孔、墨博通,而不能與山居者入榛薄險阻也」。念孫案:「險阻」上脱「出」字。「入榛薄,出險阻」與「騎騵馬,服騊駼」相對爲文。《羣書治要》引此有「出」字。

道之數 不達

「不因道之數,而專己之能,則其窮不達矣」。念孫案:「道之數」本作「道理之數」,此後人以意删之也。下文曰:「不循道理之數。」又曰:「拂道理之數,詭自然之性。」《原道篇》曰:「循道理之數,因天地之自然。」皆其證也。《羣書治要》引此正作「道理之數」。《文子·下德篇》同。「則其窮不達矣」,「達」當爲「遠」,字之誤也。其窮不遠,謂其窮可立而待也。《文子·下德篇》正作「遠」。《氾論篇》「人章道息,則危不遠矣」,語意略與此同。

勇力

「由此觀之,勇力不足以持天下矣」。念孫案:「力」字因「勇」字而衍。「勇不足以持天下」與上文「智不足以治天下」相對爲文,不當有「力」字。《羣書治要》及《太平御覽·人事部七十六》引此皆無「力」字。下文「勇不足以爲强」,亦無「力」字。

豺狼

「夫華騮、緑耳,一日而至千里,然其使之搏兔,不如豺狼,伎能殊也」。《太平御覽·獸部八》引此「豺狼」作「狼契」。引之曰:「狼」、「契」,皆犬名也。《廣雅》曰:「狼、狐、、獖,犬屬也。」《玉篇》:「猰,公八切,雜犬也。」《廣韻》同。「猰」與「契」通。犬能搏兔,而馬不能,故曰「搏兔不如狼契」也。後人不知「狼」、「契」爲犬名,而改爲「豺狼」。豺狼可使搏兔,所未聞也。

撮蚤蚊 顛越

「鴟夜撮蚤蚊,察分秋豪,晝日顛越不能見丘山,形性詭也」。高注曰:「鴟,鴟鵂也,謂之老菟,夜鳴人屋上也。夜則目明,合聚人爪以著其巢中,故曰『察分秋毫』;晝則無所見,故曰『形性詭也』。」引之曰:《莊子·秋水篇》:「鴟夜撮蚤,察豪末,晝出,瞋目而不見丘山。」司馬本「蚤」作「蚉」,云:「鴟夜取蚉食。」崔本作「爪」,云:「鵂鶹夜聚人爪於巢中也。」「爪」、「蚤」通用,故崔本作「爪」。「蚤」、「蚉」字形相似,故司馬本作「蚉」。然則「蚤」、「蚉」二字,不得而竝存矣。《淮南》作「蚤」,故高氏但言合聚人爪,而不言食蚉。後人乃取司馬本之「蚉」字增於此處「蚤」字之下,其失甚矣。《秋水篇》釋文曰:「《淮南子》『鴟夜聚蚤,察分豪末』,許慎云:『鴟夜聚食蚤蝨不失也。』」李善注《文選·演連珠》曰:「《淮南子》曰:『鴟夜撮蚤,察分豪末,晝出,瞋目而不見丘山。』高誘曰:『鴟鵂謂之老菟。』」據二書所引,則許、高本俱無「蚉」字明矣。「顛越」二字與不見丘山意不相屬,且高注但言晝無所見,而不言顛越。《文選注》引此正作「瞋目而不見丘山」,與《莊子》同。疑「瞋目」二字譌作「顛目」,而後人遂改爲「顛越」也。撮蚤之説,許、高異義,揆之事理,則許注爲雅馴耳。

游霧而動

「夫螣蛇游霧而動,應龍乘雲而舉」。念孫案:上句本作「螣蛇游霧而騰」,後人以「騰」與「螣」同音,因妄改爲「動」耳。不知「螣」是蛇名,而「騰」爲升義,本不相複。「騰」與「舉」亦同義。故下句云「應龍乘雲而舉」。改「騰」爲「動」,則文不成義矣。《太平御覽·鱗介部一》引此正作「騰」。《説苑·説叢篇》同。《説苑》作「騰蛇遊霧而騰,龍乘雲而舉」,今本「騰」上有「升」字,此後人誤以「騰」字屬下句讀,因妄加「升」字也。《大戴禮·勸學篇》亦云:「螣蛇無足而騰。」

不爲醜飾不爲僞善

「是故得道者,不爲醜飾,不爲僞善」。念孫案:此本作「不僞醜飾,不僞善極」。「僞」即「爲」字也。古「爲」字多作「僞」,説見《史記·淮南衡山傳》「爲僞」下。「不僞醜飾,不僞善極」,相對爲文,故高注云:「不飾爲美,亦不極爲善也。」《道藏》本、劉本、朱本、茅本皆如是。莊改「不極」爲「不枉」,謬甚。後人誤讀「僞」爲詐僞之「僞」,而改上句「僞」字作「爲」,又改下句作「不爲僞善」,則既與上句不對,而又與高注不合矣。且「極」與「飾」爲韻,若作「不爲僞善」,則失其韻矣。

重爲惠若重爲暴

「是故重爲惠若重爲暴,則治道通矣」。念孫案:「重爲惠若重爲暴」,本無「若」字,後人以《詮言篇》云「重爲善若重爲非」,故加「若」字也。不知彼文是言「爲善者必生事」,故曰「重爲善若重爲非」,此言惠、暴俱不可爲,則二者平列,不得云「重爲惠若重爲暴」也。下文「爲惠者生姦,爲暴者生亂」,即承此文言之,則惠、暴平列明矣。《文子·自然篇》作「是故重爲惠重爲暴,即道達矣」,無「若」字。

以避姦賊

「人主深居隱處以避燥溼,閨門重襲以避姦賊」。念孫案:下「避」字當作「備」。俗讀「備」、「避」聲相亂,又涉上「避」字而誤也。《吕氏春秋·節喪篇》「姦邪盜賊寇亂之患,慈親孝子備之者,得葬之情矣」,俗本「備」作「避」,亦因上文而誤。重門所以防賊,故言「備」。作「避」則義不可通矣。《文選·西京賦》注引此正作「備」。

員者運轉而無

「主道員者,運轉而無端,化育如神,虚無因循,常後而不先也。臣道員者,運轉而無方者,劉本删去下「者」字,而莊本從之,非是。説見下。論是而處當,爲事先倡,守職分明,以立成功也」。念孫案:「臣道員者運轉而無方」者,本作「臣道方者」,其「員者運轉而無」六字,則因上文而誤衍也。《羣書治要》引無此六字。《文子·上義篇》亦無。主道員,臣道方,方員不同道,故下文云「君臣異道則治,同道則亂」也。《吕氏春秋·圜道篇》亦云:「主執圜,臣執方,方圜不易,其國乃昌。」

推而不可爲之勢

「夫推而不可爲之勢,而不循道理之數,今本「循」誤作「脩」,辯見《原道》。雖神聖人不能以成其功」。高注曰:「推,行也。」念孫案:「推而不可爲之勢」,「而」字涉下文而衍。

不可使言

「聾者可令嗺筋,「嗺筋」,未詳。《易林·蒙之離》亦云:「抱關傳言,聾跛摧筋。」而不可使有聞也;瘖者可使守圉,而不可使言也」。念孫案:「不可使言」本作「不可使通語」,今本「語」誤作「言」,又脱「通」字。「筋」、「聞」爲韻,「圉」、「語」爲韻,如今本,則失其韻矣。《太平御覽·疾病部三》引此正作「不可使通語」。

營事

「人主貴正而尚忠,忠正在上位,執正營事,「正」與「政」同。則讒佞姦邪無由進矣」。高注曰:「營,典。」引之曰:諸書無訓「營」爲「典」者,「營」當爲「管」,字之誤也。隷書「管」字或作「菅」,俗書「營」字作「营」,二形相似而誤。「管事」與「執政」義相近。《史記·李斯傳》曰「管事二十餘年」是也。管、典,皆主也,故訓「管」爲「典」。《秦策》「淖齒管齊之權」,高彼注曰:「管,典也。」見《史記·范雎傳》索隱。正與此注同。

不可同羣

「夫鳥獸之不可同羣者,其類異也;虎鹿之不同游者,力不敵也」。念孫案:「不可同羣」,「可」字後人所加。「鳥獸不同羣」、「虎鹿不同游」相對爲文,則上句内不當有「可」字。後人熟於「鳥獸不可與同羣」之文,因加「可」字耳。

一舉

「是故人主之一舉也,不可不慎也」。念孫案:此謂舉賢不可不慎,「舉」上不當有「一」字,蓋因下文「一舉不當」而衍。

「夫人之所以莫玉石而瓜瓠者,何也?無得於玉石弗犯也」。高注曰:「玉石堅,不能入,故不。」念孫案:「」皆當爲「挀」,字之誤也。《廣雅》「挀,裂也」,曹憲音必麥反。字從手、聲。,匹卦反。挀之言劈也。瓜瓠可劈而玉石不可劈,故曰「玉石堅,挀不能入」也。《方言》「、摫,裁也。梁益之閒,裁木爲器曰,裂帛爲衣曰摫」,郭璞音「劈歷」之「劈」,義亦與「挀」同。若作「」,則非其義矣。《玉篇》:「,古華切,引也,擊也。」字從瓜。此字各本皆誤爲「」。茅一桂不得其解,乃讀爲「抓痒」之「抓」,其失甚矣。《玉篇》:「抓,側交切,抓痒也。」字從爪。

其以移風易俗矣

「權勢之柄,其以移風易俗矣」。念孫案:「其以移風易俗矣」,文義未足。下文曰:「攝權勢之柄,其於化民易矣」,則此亦當曰「權勢之柄,其以移風易俗易矣」。蓋上「易」爲「變易」之「易」,下「易」爲「難易」之「易」。《漢書·禮樂志》「其感人深,其移風易俗易」,今《樂記》脱下「易」字,辯見《經義述聞》。顔師古曰:「易,音弋豉反。」是其證也。今本無下「易」字者,後人誤以爲複而删之耳。

而被甲兵不隨南畝 非所以都於國也

「且夫不治官職,而被甲兵,不隨南畝,而有賢聖之聲者,非所以都於國也。騏驥、騄駬,天下之疾馬也,驅之不前,引之不止,雖愚者不加體焉」。念孫案:「而被甲兵」,「而」當爲「不」,與上下兩「不」字文同一例,作「而」者,字之誤耳。「不隨南畝」,「隨」當爲「脩」,謂不治南畝也。隷書「隨」字或作「」,見漢《司隷校尉楊涣石門頌》。其右畔與「脩」相似,故「脩」誤爲「隨」。《史記·趙世家》「脩下而馮」,「脩」或作「隋」。《李斯傳》「隨俗雅化」,「隨俗」一作「脩使」,皆以右畔相似而誤。「非所以都於國也」,「都」字義不可通,當是「教」字之誤。「教」、「都」草書相似。《韓子·外儲説右篇》曰:「不服兵革而顯,不親耕槈而名,非所以教於國也。今有馬於此,如驥之狀者,天下之至良也。然而驅之不前,卻之不止,則臧獲雖賤,不託其足。」即《淮南》所本也。

疾風

「夫疾風而波興,木茂而鳥集,相生之氣也」。念孫案:「疾風」當爲「風疾」。「風疾」、「木茂」相對爲文。《意林》引此正作「風疾」。

不斷

「是故茅茨不翦,采椽不斷」。念孫案:「斷」當爲「斲」,字之誤也。《精神篇》作「樣桷不斲」。高注:「樣,采也。桷,椽也。」《晉語》曰:「天子之室,斲其椽而礱之,加密石焉。諸侯礱之,大夫斲之,士首之,以采爲椽而又不斲,儉之至也。」《太平御覽·皇王部五》引此正作「斲」。《韓子·五蠧篇》《史記·李斯傳》竝同。

不安其性

「人主急兹無用之功,百姓黎民顦顇於天下,是故使天下不安其性」。高注曰:「不得安其正性,僞詐生也。」念孫案:此注後人所改。性之言生也。「性」與「生」義同而字亦相通。説見《經義述聞·周語》。「不安其生」,即承上「黎民顦顇」言之。昭八年《左傳》曰:「今宫室崇侈,民力彫盡,怨讟竝作,莫保其性。」義與此同。高注當云:「性,生也。」後人熟於「性即理也」之訓,故妄改高注耳。下文「近者安其性」,高注曰:「性,生也。」故知此注爲後人所改。

楫楔

「大者以爲舟航柱梁,小者以爲楫楔」。念孫案:「楫楔」本作「椄槢」,此後人以意改之也。「椄」、「楫」竝在《葉韻》,「槢」在《緝韻》,「楔」在《薛韻》。「椄」、「槢」疊韻字也。「楫」、「楔」則非疊韻矣。「椄槢」謂梁之小者,對上文「大者爲柱梁」而言。《莊子·在宥篇》「吾未知聖知之不爲桁楊椄槢也」,釋文:「崔云:『椄槢,桎梏梁也。』《淮南》曰:『大者爲柱梁,小者爲椄槢也。』」案:小梁謂之椄槢,故桎梏之梁亦謂之椄槢。《集韻》:「椄,槢梁也。《淮南子》:『大者爲柱梁,小者爲椄槢。』」蓋高注以椄槢爲梁而今本脱之也。據《集韻》引此作「椄槢」,則北宋本尚未誤。

脱文二句

「無大小脩短,各得其所宜,《羣書治要》作「大小脩短,皆得所宜」。規矩方員,各有所施」。念孫案:《羣書治要》引此「各有所施」下有「殊形異材,莫不可得而用也」二句,今本脱去。下文「天下之物,莫凶於奚毒,然而良醫橐而藏之,有所用也」即承「莫不可得而用」言之,則原有此二句明矣。凡《治要》所引之書,於原文皆無所增加,故知是今本遺脱也。

鷄毒

「天下之物,莫凶於鷄毒」。念孫案:「鷄毒」當爲「奚毒」,注同。此涉上文注内「枅,讀如『鷄』」而誤也。《廣雅》《本草》竝作「奚毒」。《羣書治要》《意林》及《太平御覽·藥部七》引《淮南》亦作「奚毒」,《急就篇補注》引作「奚毒」,則南宋本尚不誤。無作「鷄毒」者。

并方外

「或欲平九州,并方外,存危國,繼絶世」。引之曰:「并」本作「從」。從,猶服也。襄十年《左傳》注:「從,猶服也。」言使方外之國服從也。《原道篇》曰:「從裸國,納肅慎。」《人閒篇》曰:「王若欲從諸侯,不若大城城父,而令太子建守焉,以來北方。」司馬相如《難蜀父老》曰:「朝冉從駹,定笮存邛。」皆是也。後人不達「從」字之義,遂改「從」爲「并」,不知「平九州,從方外,存危國,繼絶世」,皆謂撫柔中外,非謂吞并之也。《羣書治要》引此正作「從方外」。

以刀抵木

「是猶以斧劗毛,高注:「劗,翦也。」以刀抵木也,皆失其宜矣」。此言刀可以剃毛,斧可以伐木,易之則皆失其宜矣。劉本「刀」作「刃」,非也。凡刀、劒、戈、矛之屬皆有刃,泛言刃,則不知爲何物。《道藏》本、茅本竝作「刀」。莊從劉本作「刃」,失之矣。念孫案:木當言伐,不當言抵,蓋「伐」誤爲「氐」,「伐」、「氐」字形相似。後人因加手旁耳。《説山篇》云:「刀便剃毛,至伐大木,非斧不剋。」是其證。《羣書治要》引此正作「以刀伐木」。

以天下之力争

「人主者以天下之目視,以天下之耳聽,以天下之智慮,以天下之力争」。念孫案:「争」本作「動」。動謂舉事也。慮則用羣策,動則用羣力,故曰「以天下之智慮,以天下之力動」。今本「動」作「争」者,後人依《文子·上仁篇》改之耳。《藝文類聚·帝王部一》《太平御覽·皇王部二》引此竝作「動」。

脩通

「百官脩通,羣臣輻湊」。劉本作「脩同」,云:「同,一作『通』。」莊本從劉本作「同」。念孫案:作「通」者是也。《藝文類聚》引此作「脩道」,「道」即「通」之誤。《太平御覽》引此正作「脩通」。《文子·上仁篇》同。《韓子·難篇》「百官脩通,羣臣輻湊」,即《淮南》所本。《管子·任法篇》亦云:「羣臣脩通輻湊,以事其主。」

先而不弊

「聰明先而不弊」。「弊」與「蔽」同。高注曰:「弊,闇。」《秦策》「南陽之弊幽」,高彼注曰:「弊,隱也。」是「蔽」、「弊」古字通。《齊語》「使海於有蔽」,《管子·小匡篇》作「弊」,是其證。《道藏》本、朱本、茅本竝作「弊」。劉本改「弊」爲「蔽」,而莊本從之,皆未達假借之義。念孫案:「先」與「不弊」義不相屬,「先」當爲「光」,字之誤也。光,明也。《太平御覽·皇王部二》引此正作「光」。

志達

「然而羣臣志達效忠者,希不困其身」。念孫案:「志達」當爲「達志」,寫者誤倒耳。「達志」、「效忠」相對爲文。《氾論篇》「不能達善效忠」,即其證。

其主言可行

「明主之聽於羣臣,其計乃可用,不羞其位;其主言可行,不責其辯」。劉本作「其言可行,而不責其辯」。念孫案:此當作「其言而可行,不責其辯」。「其計乃可用」、「其言而可行」相對爲文。乃、而,皆如也。《道藏》本作「其主言可行」,「主」字因上下文而衍,又脱「而」字,劉本「而」字在「可行」下,皆非也。《文子·上仁篇》作「其言可行,不責其辯」。

縣法者法不法也

「縣法者,法不法也;設賞者,賞當賞也」。念孫案:「縣法者,法不法也」,上二「法」字皆當爲「罰」,與「設賞者,賞當賞也」相對爲文。下文「中程者賞」,謂賞當賞也,「缺繩者誅」,謂罰不法也。今本二「罰」字作「法」,後人依《文子·上義篇》改之耳。

以其言

「無爲者非謂其凝滯而不動也,以其言莫從己出也」。念孫案:「以其言」當作「以言其」,與「非謂其」相對爲文。今本「言其」二字誤倒,則文不成義。《文子·上義篇》正作「言其」。

「夫寸生於,生於日,日生於形,形生於景,此度之本也」。高注曰:「,禾穗孚榆頭芒也。十爲一分,「十」下當有「二」字。十分爲一寸,十寸爲一尺,十尺爲一丈,故爲度之本也。」引之曰:《説文》《玉篇》《廣韻》《集韻》皆無「」字,「」當爲「」,字之誤也。「」與「秒」同。《説文》:「秒,禾芒也。」字或作「蔈」,通作「漂」,又通作「翲」。《天文篇》曰:「秋分而禾蔈定,蔈定而禾孰。律之數十二,故十二蔈而當一分,今本誤作「十二蔈而當一粟,十二粟而當一寸」,辯見《天文》。律以當辰,音以當日,日之數十,故十分而爲寸,十寸而爲尺,十尺而爲丈。」彼注云:「蔈,禾穗蔈孚榆之芒也。古文作秒。」《宋書·律志》曰:「秋分而禾定,定而禾孰。」注云:「,禾穗芒也。」《玉篇》:「,亡紹切。」《集韻》:「秒,禾芒也,或作。」皆其明證矣。又《齊策》曰:「象牀之直千金,傷此若髮漂,賣妻子不足償之。」《史記·太史公自序》「閒不容翲忽」,正義曰:「翲字當作秒。秒,禾芒表也。」然則「」、「蔈」、「漂」、「翲」四字竝與「秒」同,而「」爲「」之誤明矣。《字彙補》乃於《禾部》增入「」字,音「粟」,引《淮南子》「寸生於,生於日」,甚矣其謬也。莊以「」爲古「累黍」字,尤不可解。

所謂亡國 有法者

「所謂亡國,非無君也,無法也。變法者,非無法也,有法者而不用,與無法等」。念孫案:「有法者而不用」,「者」字當在上文「所謂亡國」下,與「變法者」相對爲文。今誤入此句内,則文不成義。

先自爲檢式儀表

「是故人主之立法,先自爲檢式儀表,故令行於天下」。念孫案:「先自爲檢式儀表」當作「先以身爲檢式儀表」,言以身爲度,則令無不行也。下文引孔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是其明證矣。上下文「身」字凡四見。今本「身」誤爲「自」,「自」上又脱「以」字。《文子·上義篇》作「先以自爲檢式」,「自」亦「身」之誤,唯「以」字未脱。

心中

「内得於心中,外合於馬志」。念孫案:「心中」當爲「中心」。「中心」與「馬志」相對爲文。《太平御覽·治道部五》《獸部八》引此竝作「中心」。《列子·湯問篇》《文子·上義篇》皆同。

據除

「夫據除而窺井底,雖達視而不能見其睛」。引之曰:階除不得有井,「除」當爲「榦」,字之誤也。《莊子·秋水篇》「吾跳梁乎井榦之上」,司馬彪曰:「井榦,井欄也。」《漢書·枚乘傳》「單極之斷榦」,晉灼曰:「榦,井上四交之榦。」《説文》作「」,云:「井垣也。」此言據井之欄以窺井底耳。

觀其象 遠者治也

「物至而觀其象,事來而應其化,近者不亂,遠者治也」。念孫案:「物至而觀其象」,「象」當爲「變」,草書之誤也。「變」與「化」同義。觀其變,亦謂觀其變而應之也,作「象」則非其指矣。《文子·上義篇》正作「物至而觀其變」。《氾論篇》亦曰:「物動而知其反,事萌而察其變,近者不亂,遠者治也。」《文子》作「近者不亂,即遠者治矣」,亦於義爲長。

美者正於度 建於用

「美者正於度,而不足者建於用,故海内可一也」。念孫案:「美」當爲「羨」,「正」當爲「止」,「建」當爲「逮」,皆字之誤也。《文選·陸雲〈爲顧彦先贈婦詩〉》「佳麗良可羨」,今本「羨」誤作「美」,《玉臺新詠》載此詩正作「羨」。羨謂才有餘也。「羨者止於度,而不足者逮於用」,謂人主有一定之法,則才之有餘者止於法度之中而不得過,其不足者亦可逮於用而不患其不及也。「羨」與「不足」正相反。《文子·上義篇》作「有餘者止於度,不足者逮於用」,是其明證矣。

與臣下争

「君人者,釋所守而與臣下争,則有司以無爲持位,守職者以從君取容,是以人臣藏智而弗用,反以事轉任其上矣」。念孫案:「與臣下争」當作「與臣下争事」。唯君與臣争事,是以臣藏智弗用,而以事轉任其上也。脱去「事」字,則文義不明。《文子·上仁篇》正作「與臣争事」。

與天下交

「智不足以爲治,威不足以行誅,則無以與天下交也」。念孫案:「與天下交」當作「與下交」。「下」謂羣臣也。「下」字上下文凡四見。上文曰:「法律度量者,人主之所以執下。」舍是,則智不足以爲治,威不足以行誅矣。故曰「無以與下交」。《大學》曰:「與國人交。」「下」上不當有「天」字。《文子·上仁篇》有「天」字,亦後人依誤本《淮南》加之。《羣書治要》引《文子》無「天」字。

者欲

「喜怒形於心,者欲見於外」。念孫案:「者」當爲「耆」,字之誤也。「耆欲」與「喜怒」相對爲文。《文子·上仁篇》作「嗜欲」,是其證。

馬死於衡下

「與馬競走,筋絶而弗能及;上車執轡,則馬死於衡下」。陳氏觀樓曰:「『死』字義不可通,《文子·上仁篇》作『馬服於衡下』,是也。『死』本作『』,『服』或作『』,下半相似而誤。」

有爲

「是故君人者,無爲而有守也,有爲而無好也」。念孫案:「有爲」與「無爲」正相反,且下二句云「有爲則讒生,有好則諛起」,則不當言「有爲」明矣。「有爲」本作「有立」。「有立而無好」,謂有所建立而無私好也。高注:「無所私好。」今本作「有爲」者,涉下句「有爲」而誤。《文子·上仁篇》正作「有立而無好」。

言建之無形也

「故善建者不拔」。今本此下有注云:「言建之無形也。」念孫案:此六字乃正文,非注文也。「故善建者不拔」者,引《老子》語也。「言建之無形也」者,釋其義也。《精神篇》曰:「故曰『其出彌遠者,其知彌少,以言夫精神之不可使外淫也』。」亦是引《老子》而釋之。後人誤以此六字爲注文,故改入注耳。《文子》正作「故善建者不拔,言建之無形也」。

謂之塞

「故中欲不出謂之扃,外邪不入謂之塞」。莊氏伯鴻曰:「《吕覽》作『外欲不入謂之閉』。《君守篇》據下『中扃外閉』云云,則此句疑當如《吕覽》。」念孫案:「扃」與「閉」皆以門爲喻,「閉」字是也。《文子·上仁篇》亦作「閉」。

不伐之言 使自司

「故有道之主,滅想去意,清虚以待,不伐之言,不奪之事,循名責實,使自司」。念孫案:「不伐之言」,「伐」當爲「代」。「不代之言,不奪之事」,謂臣所當言者,君不代之言,臣所當行者,君不奪之事也。《吕氏春秋·知度篇》「代」字亦誤作「伐」。案:上文云「是猶代庖宰剥牲,而爲大匠斲也」,《吕氏春秋》云「是君代有司爲有司也」,則皆當作「代」明矣。「使自司」,《道藏》本如是。當從《吕氏春秋》作「官使自司」,謂使百官自司其事而君不與也。故下文云:「如此則百官之事各有所守。」此文上下皆以四字爲句,脱去「官」字,則不成句矣。劉本作「使有司」,《文子·上仁篇》作「使自有司」,皆於義未安。莊從劉本作「使有司」,非也。

景桓公 魯昭公 荆平王

「衞君役子路,權重也;景、桓公臣管、晏,位尊也」。念孫案:「公」字後人所加。「衞君役子路」、「景、桓臣管、晏」,相對爲文,「景、桓」下加「公」字,則文不成義矣。又《人閒篇》:「故蔡女蕩舟,齊師侵楚。今本「侵楚」上衍「大」字,辯見《人閒》。兩人搆怨,廷殺宰予。簡公遇殺,身死無後,陳氏代之,齊乃無吕。兩家鬬雞,季氏金距,郈公作難,魯昭公出走。」案:「魯昭公」之「公」亦後人所加。自「蔡女蕩舟」以下,皆四字爲句,「魯昭」下加「公」字,則累於詞矣。又《泰族篇》:「闔閭伐楚,五戰入郢,燒高府之粟,破九龍之鍾,鞭荆平王之墓,舍昭王之宫。」案:「荆平王」之「王」亦後人所加。「燒高府之粟」以下,皆五字爲句,「荆平」下加「王」字,則累於詞矣。《吕氏春秋·胥時篇》「鞭荆平之墳」,亦無「王」字。

則輕重小大有以相制也

「故枝不得大於榦,末不得强於本,則輕重小大有以相制也,若五指之屬於臂,搏援攫捷,莫不如志,言以小屬於大也」。念孫案:「則輕重小大有以相制也」本作「言輕重小大有以相制也」。此釋上之詞,與下言「以小屬於大也」文同一例。後人不達,而改「言」爲「則」,上言「不得」,下言「則」,則文義不相承接矣。《文子·上義篇》正作「言輕重大小有以相制也」。

其存

「所持甚小,其存甚大,所守甚約,所制甚廣」。念孫案:「其存甚大」本作「所任甚大」。「所持甚小,所任甚大」,即下文所謂「十圍之木,持千鈞之屋也」。今本「所任」作「其存」者,「其」字因與上下三「甚」字相似而誤,「任」誤爲「在」,後人因改爲「存」耳。《文子》作「所在甚大」,「在」亦「任」之誤。《羣書治要》引《文子》正作「所任甚大」。

制開闔

「是故十圍之木,持千鈞之屋;五寸之鍵,制開闔」。念孫案:「制開闔」三字文義未足。《説苑·説叢篇》作「而制開闔」,《文子》作「能制開闔」,「能」亦「而」也。「而」字古通作「能」,説見《經義述聞》「能不我知」下。二書皆本於《淮南》,則《淮南》原文本作「五寸之鍵,而制開闔」明矣。《道藏》本脱「而」字,劉績不能攷正,乃於「制開闔」下加「之門」二字,而諸本及莊本皆從之,謬矣。上言「持千鈞之屋」,若無「之屋」二字,則文不成義。此言「制開闔」,則其義已明,無庸加「之門」二字。

「故握劒鋒以離北宫子、司馬蒯蕢,不使應敵;操其觚,招其末,則庸人能以制勝」。念孫案:「握劒鋒以」之下脱去一字。「離」字與上下文皆不相屬,當是「雖」字之誤。隷書「離」字或作「」,説見《天文篇》「禹以爲朝晝昬夜」下。形與「雖」相近,故「雖」誤爲「離」。《漢書·衞青霍去病傳》「大當户調雖」,《史記》作「銅離」。《秦策》「主雖困辱,悉忠而不解」,今本「雖」誤作「離」。「不使應敵」,「使」上當有「可」字。言手握劒鋒,則雖北宫黝、司馬蒯蕢,亦不可使應敵;若操其本而舉其末,則庸人亦能以制勝也。「可使」與「能以」,文正相對。注

饑饉

「人主租斂於民也,《羣書治要》作「人主之賦斂於民也」。必先計歲收,量民積聚,知饑饉有餘不足之數,然後取車輿衣食供養其欲」。《羣書治要》引此「饑饉」作「饒饉」。念孫案:作「饒饉」者,原文;作「饑饉」者,後人所改也。「饒」與「饉」,「有餘」與「不足」,皆相對爲文,《鹽鐵論·通有篇》:「多者不獨衍,少者不獨饉。」若作「饑饉」,則與「有餘不足」之文不類矣。此言人主必知民積聚之多寡,然後可以取於民。若上言「饑饉」,則下不得言「取車輿衣食供養其欲」矣。後人熟於「饑饉」之文,遂以意改之,而不知其與下文相抵啎也。

掘穴

「高臺層榭,接屋連閣,非不麗也,然民無掘穴狹廬所以託身者,則明主弗樂也」。各本脱「則」字,今據下文及《羣書治要》《太平御覽》引補。念孫案:「掘穴」本作「堀室」。「堀」,古「窟」字。昭二十七年《左傳》「吴公子光伏甲於堀室而享王」,《史記·吴世家》作「窟室」是也。因「堀」誤爲「掘」,後人遂妄改爲「掘穴」耳。「窟室」與「狹廬」事相類,若云「掘穴狹廬」,則文不成義矣。《羣書治要》引此正作「窟室」,又引注云:「窟室,土室。」《太平御覽·木注部七》引此亦作「窟室」。又案:「民無掘穴狹廬所以託身者」,《道藏》本如是。劉本作「民有掘穴狹廬無所託身者」,此依下文改也。案:下文云「民有糟糠菽粟不接於口者」,又云「民有處邊城,犯危難,澤死暴骸者」,此云「民無堀室狹廬所以託身者」,文與下二條異,不當據彼以改此。且既有狹廬,則不得言無所託身。《羣書治要》《太平御覽》引此竝作「民無窟室狹廬」,則劉改非也。莊依劉本作「民有掘穴狹廬」,又依《道藏》本作「所以託身者」,兩無所據矣。

效善

「故古之爲金石管弦者,所以宣樂也;兵革斧鉞者,所以飾怒也;觴酌俎豆酬酢之禮,所以效善也;高注:「效,致也。」衰絰菅屨辟踊哭泣,所以諭哀也」。念孫案:「效善」當爲「效喜」,字之誤也。此以「喜」、「怒」、「哀」、「樂」相對,作「善」則義不可通。《羣書治要》引此正作「喜」。

有以

「一人跖耒而耕,不過十畝,中田之獲,卒歲之收,不過畝四石,妻子老弱仰而食之,《文子·上仁篇》作「仰之而食」。時有涔旱災害之患,有以給上之徵賦車馬兵革之費」。念孫案:「有以」之「有」,各本多作「無」,惟《道藏》本及茅本作「有」,「有」字是也。「有」讀爲「又」,《淮南》通以「有」爲「又」,《史記》《漢書》及諸子竝同。言終歲之收僅足供一家之食,既時有水旱之災,而又以此給上之徵賦也。後人不知「有」爲「又」之借字,而改「有」爲「無」,斯爲謬矣。莊刻仍從諸本作「無」,故特辯之。

人君者

「是故人君者」。念孫案:「君」字當在「人」字上。《羣書治要》引此正作「君人者」。

以火燒田

「昆蟲未,不得以火燒田」。高注曰:「不得用燒田也。」《道藏》本、劉本、朱本竝如是,莊本作「用不得燒田也」,非。念孫案:正文「燒」字因注内「燒田」而衍。「不得以火田」,謂田獵不得用火。《爾雅》曰「火田爲狩」是也。高注「不得用燒田」,「燒」讀去聲。《管子·輕重甲篇》「齊之北澤燒」,尹知章注曰:「獵而行火曰燒,式照反。」是也。「燒」字正釋「火」字,若云「以火燒田」,則不詞矣。《王制》及《賈子·容經篇》竝云「昆蟲未,不以火田」,《説苑·脩文篇》同。此即《淮南》所本。《文子·上仁篇》亦作「不得以火田」。

王皆坦然天下而南面焉

「堯、舜、禹、湯、文、武,句王皆坦然天下而南面焉」。念孫案:次句當作「皆坦然南面而王天下焉」。今本顛倒,不成文理。劉本删去「王」字,尤非。莊本同。

鼛鼓

「鼛鼓而食,奏雍而徹,已飯而祭竈」。高注曰:「鼛鼓,王者之食樂也。《詩》云:『鼓鍾伐鼛。』」念孫案:「鼛鼓而食」當爲「伐鼛而食」,今作「鼛鼓」者,涉注文而誤也。《周官·大司樂》曰:「王大食三侑,皆令奏鍾鼓。」奏鍾鼓而食,故曰「伐鼛而食」。高注引《詩》「鼓鍾伐鼛」,正釋「伐鼛」二字之義,若云「鼛鼓而食」,則文不成義矣。且「伐鼛而食,奏雍而徹」,相對爲文。《荀子·正論篇》曰「曼而饋,伐皋而食,今本「伐」誤作「代」,辯見《荀子》。「皋」與「鼛」同。《考工記》「韗人爲皋鼓」是也。雍而徹乎五祀」,即《淮南》所本也。《玉海·音樂部·樂器類》引此正作「伐鼛而食」。

伐紂

「武王伐紂,發鉅橋之粟,散鹿臺之錢,封比干之墓,表商容之閭,朝成湯之廟,解箕子之囚」。念孫案:「伐紂」本作「克殷」,此後人妄改之也。下文「解箕子之囚」,高注:「武王伐紂,赦其囚執。」「伐紂」二字亦後人所加。下文所述六事,皆在克殷以後,若改「克殷」爲「伐紂」,則自孟津觀兵以後,皆是伐紂之事,與下文不合矣。《羣書治要》引此正作「武王克殷」。又《齊俗篇》:「昔武王執戈秉鉞以伐紂勝殷,笏杖殳以臨朝。」「伐紂」二字亦後人所加。「執戈秉鉞以勝殷」、「笏杖殳以臨朝」,相對爲文,加入「伐紂」二字,則文不成義,且與下句不對矣。《太平御覽·兵部八十四》引此無「伐紂」二字,蓋後人熟於「武王伐紂」之語,遂任意增改而不顧文義,甚矣其妄也。

其所事者多

「夫聖人之智,固已多矣,其所守者有約,故舉而必榮;愚人之智,固已少矣,其所事者多,故動而必窮矣」。念孫案:「其所事者多」,「多」上亦當有「有」字。「其所守者有約」、「其所事者有多」,兩「有」字皆讀爲「又」。「又」與「固已」,文義相承。《羣書治要》引此正作「其所事者又多」。《荀子·王霸篇》引孔子曰:「知者之知,固已多矣,有以守少,能無察乎?愚者之知,固已少矣,有以守多,能無狂乎?」此即《淮南》所本。

捨其易成者

「夫以正教化者,易而必成;以邪巧世者,難而必敗。凡將設行立趣於天下,捨其易成者,而從事難而必敗者,愚惑之所致也」。念孫案:「捨其易成者」當作「捨其易而必成者」。今本脱「而必」二字,則與上文不合。《文子·微明篇》正作「捨其易而必成」。

仁智錯

「故仁智錯,有時合。合者爲正,錯者爲權」。念孫案:「故仁智錯,有時合」當作「故仁智有時錯,有時合」。

事可權者多愚之所權者少此愚者之所多患

「人之情,不能無衣食。衣食之道,必始於耕織,萬民之所容見也。「容」與「公」古字通,劉本改作「公」,莊從劉本,非。物之若耕織者,始初甚勞,終必利也衆。句愚人之所見者寡,事可權者多,愚之所權者少,此愚者之所多患」。念孫案:「事可權者多」二句當作「事之可權者多,對上文「物之若耕織者始,初甚勞,終必利也衆」。愚人之所權者少。對上文「愚人之所見者寡」。」各本脱「之」字、「人」字,則文義不明。「此愚者之所多患」,劉本作「此愚者之以多患也」。案:當作「此愚者之所以多患也」。對下文「此智者所以寡患也」。《道藏》本脱「以」字、「也」字,劉本脱「所」字。

遲利

「仁以爲質,智以行之,兩者爲本,而加之以勇力、辯慧、捷疾、劬録,巧敏、遲利,聰明審察,盡衆益也」。念孫案:「遲利」二字義不相屬,「遲」當爲「犀」,字之誤也。「犀」亦「利」也。《漢書·馮奉世傳》「器不犀利」,如淳曰:「今俗刀兵利爲犀。」自「勇力」以下,皆兩字同義。

懷給 棄驥而不式

「故不仁而有勇力果敢,則狂而操利劒;不智而辯慧懷給,則棄驥而不式」。高注曰:「不智之人,辯慧懷給,不知所裁之,猶棄驥而或,《道藏》本如是。「棄」字雖誤,而「或」字尚未誤。各本或作「棄驥而式」,或作「棄驥不式」,皆後人據已誤之正文,改未誤之注文也,辯見下。不知所詣也。懷,佞也。」念孫案:「懷」與「佞」義不相近,「懷」皆當爲「懁」,字之誤也。「懁」與「儇」同,字或作「譞」。《方言》曰:「儇,慧也。」《説文》同。又曰:「譞,譞慧也。」《廣雅》曰:「辯、儇,慧也。」即此所云「辯慧懁給」也。《楚辭·九章》「忘儇媚以背衆兮」,王注曰:「儇,佞也。」正與高注同。「棄驥而不式」本作「乘驥而或」,因「乘」誤爲「棄」,隷書「乘」或作「」,「棄」或作「」,二形相似。「或」誤爲「式」,草書「或」、「式」相似。後人遂於「式」上加「不」字耳。「或」與「惑」同,故高注云:「不智之人,辯慧懁給,不知所裁之,猶乘驥而或,不知所詣也。」《吕氏春秋·當務篇》曰:「辯而不當論,信而不當理,勇而不當義,法而不當務,或而乘驥也,狂而操吴干將也。」《春秋繁露·必仁且知篇》曰:「不仁而有勇力材能,則狂而操利兵也;不知而辯慧獧給,則迷而乘良馬也。」是皆其明證矣。「獧」亦與「儇」同。

專誠

「誠身有道,心不專一,不能專誠」。念孫案:以上文例之,則「不能專誠」當作「不能誠身」。據高注云「不脩其本而欲得悦親誠身之名,皆難也」,則正文本作「不能誠身」明矣。今作「不能專誠」者,涉上文「心不專一」而誤。《中庸》作「誠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誠乎身矣」。次句雖異義,而首句、三句則同。

注 文正相對,原作「文相正對」,據《國學基本叢書》本改。

注 木,原作「本」,據《國學基本叢書》本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