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 論

則不然

「以桀紂爲常有天下之籍則然,親有天下之籍則不然,天下謂在桀紂則不然」。引之曰:上「則不然」,亦當作「則然」。親有天下之籍則然,天下謂在桀紂則不然者,言桀、紂雖親有天下之籍,而天下之人心已去桀紂而歸湯武也。今本「則然」作「則不然」涉下句而誤耳。下文云「有天下之後也,埶籍之所在也」,則桀紂固親有天下之籍矣,何得云「不然」乎?楊曲爲之説,非是。

不材不中

「然而不材不中」。楊注曰:「不中,謂處事不當也。中,丁仲反。」念孫案:「中」讀「中正」之「中」,《孟子·離婁篇》「中也養不中,材也養不材」,是其證。楊説非。

天下未嘗有説

「以天下之合爲君,則天下未嘗合於桀紂也。然則以湯武爲弑,則天下未嘗有説也」。念孫案:「天下未嘗有説」,「天下」二字涉上文而衍。據楊注云「自古論説,未嘗有此」,則本無「天下」二字明矣。

行之爲

「其知慮至險也,其至意至闇也,楊注:「『至意』當爲『志意』。」其行之爲至亂也」。引之曰:「知慮」、「志意」、「行爲」相對爲文,則「行」下不當有「之」字。《荀子書》「行爲」字皆作「僞」,今作「爲」者,後人以其所知改其所不知耳。

不容妻子之數

「是不容妻子之數也」。楊注曰:「不能容有其妻子,是如此之人數也,猶言不能保妻子之徒也。」念孫案:楊未曉「數」字之意。數,猶道也。《吕氏春秋·壅塞篇》「寡不勝衆,數也」,高注:「數,道數也。」言是不容妻子之道也。凡道有吉有凶,下文曰「故至賢疇四海,湯武是也;至罷不容妻子,桀紂是也」,然則如湯武者,是疇四海之道也,吉道也;如桀紂者,是不容妻子之道也,凶道也。

可以

「可以奪之者,可以有國,而不可以有天下」。念孫案:「奪之」上不當有「可以」二字,此涉上下文而衍。

墨黥慅嬰共艾畢菲對屨殺赭衣而不純

「世俗之爲説者曰:『治古無肉刑而有象刑:墨黥;慅嬰;共,艾畢;菲,對屨;殺,赭衣而不純。』」楊注「墨黥」曰:「世俗以爲古之重罪,以墨涅其面而已,更無劓、刖之刑也。或曰『墨黥』當爲『墨幪』,但以墨巾蒙其頭而已。」注「慅嬰」曰:「當爲『澡嬰』,謂澡濯其布爲纓。『凶冠之飾,令罪人服之』。《禮記》曰『緦冠澡纓』,鄭云:『有事其布以爲纓也。』《雜記》『慅』或讀爲『草』,《慎子》作『草纓』。」注「共,艾畢」曰:「共,未詳,或衍字耳。艾,蒼白色。畢,與『韠』同,紱也。所以蔽前,令罪人服之,故以蒼白色爲韠也。」注「菲、對屨」曰:「菲,草屨也。『對』當爲『』,傳寫誤耳。,枲也,《慎子》作『』,言罪人或菲或枲爲屨,故曰『菲屨』。,方孔反。」注「殺,赭衣而不純」曰:「以赤土染衣,故曰『赭衣』。純,緣也。殺之,所以異於常人之服也。純,音準。殺,所介反。《慎子》曰:『有虞氏之誅:以畫跪當黥,以草纓當劓,以屨當刖,以艾畢當宫。』又《尚書大傳》曰:『唐虞之象刑:上刑赭衣不純,中刑雜屨,下刑墨幪。』」劉云:「『共』當作『宫』,『菲』當作『剕』,『殺』當如字讀,言犯墨黥之罪者以草纓代之,宫罪以艾畢代之,刖罪以屨代之,殺罪以赭衣不純代之。注引《尚書大傳》及《慎子》之言正可參證。」念孫案:「墨黥」二字語意未完,當有脱文。以《慎子》言「畫跪當黥」,《書大傳》言「下刑墨幪」知之。「慅嬰」上,蓋脱「劓」字,以《慎子》言「草纓當劓」知之。

赤旂宋吕本如是。

「昔者武王伐有商,誅紂,斷其首,縣之赤旂」。宋錢本「旂」作「旆」。注「旂」字同。元刻世德堂本同。念孫案:《解蔽篇》云「紂縣於赤旆」,則作「旆」者是。

同儀

「故諸夏之國同服同儀」。楊注曰:「儀,謂風俗也。」念孫案:風俗不得謂之儀,「儀」謂制度也,下文「蠻、夷、戎、狄之國同服不同制」,正與此相反。

王者之至

「夫是之謂視形埶而制械用,稱遠近而等貢獻,是王者之至也」。楊注曰:「至,當爲志。所以志識遠近也。」念孫案:「至」當爲「制」。上文云「彼王者之制也,視形埶而制械用,稱遠邇而等貢獻」,下文云「則未足與及王者之制也」,皆其證,楊説非。

代皋而食

楊注曰:「皋,未詳,蓋香草也。或曰:皋,讀爲『藁』,即所謂蘭茝藁本也。或曰:當爲『澤』,澤,蘭也。《士喪禮》『茵著用荼,實綏澤焉』,俗書『澤』字作『水』傍『皋』,傳寫誤遺其『水』耳。代澤而食,謂焚香氣歇,即更以新者代之。」劉云:「案:『代皋』當爲『伐皋』。《淮南·主術訓》云『鼛鼓而食』,高注:『鼛鼓,王者之食樂也。』引《詩》『鼓鐘伐鼛』。」念孫案:《周官·大司樂》「王大食,三侑,皆令奏鐘鼓。」又案:《淮南》亦本作「伐鼛而食」,與「奏雍而徹」對文,《淮南》即本於《荀子》也。高注引《詩》「鼓鐘伐鼛」,正釋「伐鼛」二字之義。今本正文作「鼛鼓」者,涉注文而誤。《玉海》一百九引《淮南》正作「伐鼛而食」。《考工記·韗人》作「皋鼓」。

雍而徹乎五祀執薦者百人侍西房

楊以「《雍》而徹乎」爲句,而釋之曰:「《奏》雍而徹饌,《論語》曰『三家者以《雍》徹』,言其僭也。」又以「五祀」爲句,連下文「執薦者百人侍西房」而釋之曰:「《周禮·宗伯》『以血祭祭社稷、五祀』。或曰:此『五祀』謂礿、祠、烝、嘗及大祫也。或曰:《國語》展禽曰:『禘、郊、祖、宗、報,此五者,國之祀典也。』皆王者所親臨之祭,非謂户、竈、中霤、門、行之五祀也。薦,謂所薦陳之物,籩豆之屬也。」劉云:「案此當以『《雍》而徹乎五祀』爲句。『徹乎五祀』,謂徹於竈也。《周禮·膳夫職》云:『王卒食,以樂徹于造。』《淮南·主術訓》云:『奏雍而徹,已飯而祭竈。』蓋徹饌而設之於竈,若祭然,天子之禮也。『造』、『竈』古字通用,《大祝》『六祈』『二曰造』,故書『造』作『竈』,《吴語》『係馬舌,出火竈』,《吴越春秋》作『出火於造』。」念孫案:《史記·秦本紀》「客卿竈」,《秦策》作「造」。《管子·輕重己篇》「熯竈泄井」,《禁藏篇》作「造」。專言之則曰『竈』,連言之則曰『五祀』,若謂丞相爲『三公』,左馮翊爲『三輔』也。楊氏失其句讀,乃爲是多方駢枝之説。此言天子奉養之盛,而以祭祀爲言,何當乎?」念孫案:劉説既得其句,而又得其義,確不可易。劉又云:「案天子羞用百有二十品。『執薦者百人』,舉成數。」

居則設張容負依而坐

楊注曰:「容,謂羽衞也。居則設張其容儀,負依而坐也。念孫案:「坐」當爲「立」,説見《儒效篇》。或曰:《爾雅》曰『容謂之防』,郭璞云:『如今牀頭小曲屏風,唱射者所以自防隱也。』言施此容於户牖閒,負之而坐也。」郝云:「案『張』與『帳』同,古以『張』爲『帳』也。『容』則《爾雅》『容謂之防』,『張』、『容』二物,與『依』而爲三。」

夾道

「庶士介而夾道」。宋吕本如是。宋錢佃本及元刻「夾道」竝誤作「坐道」,而盧本從之。念孫案:作「坐道」者非也,上文云「天子出則三公奉軶持納,諸侯持輪挾輿先馬」,然則庶士豈得坐道乎?當從吕本作「夾道」,《周官·條狼氏》「王出入則八人夾道」是也。楊注本云「介而夾道,被甲夾於道側,以禦非常也」,而今本注文兩「夾」字亦誤爲「坐」矣。

不老者休也休猶有安樂恬愉如是者乎

楊注曰:「不老,老也,猶言不顯,顯也。或曰:衍『不』字。夫『老』者,休息之名,言豈更有休息安樂過此者?」念孫案:或説是。

不能以撥弓曲矢中

「羿、蠭門者,天下之善射者也,不能以撥弓、曲矢中」。陳云:「案:『中』下脱『微』字,『撥弓曲矢不能中微』與下文『辟馬毁輿不能致遠』句法相同,《儒效篇》曰:『輿固馬選矣,而不能以至遠一日而千里,則非造父也;弓調矢直矣,而不能以射遠中微,則非羿也。』《王霸篇》曰:『人主欲得善射,射遠中微則莫若羿、蠭門矣;欲得善馭,及速致遠,則莫若王良、造父矣。』《君道篇》曰:『人主欲得善射,射遠中微者,欲得善馭,及速致遠者。』《議兵篇》曰:『弓矢不調則羿不能以中微,六馬不和則造父不能以致遠。』皆『中微』與『致遠』作對文,可證。《小雅》毛傳曰『殪,壹發而死,言能中微而制大也』,語本《荀子》。」

不以備不足足則以重有餘也

盧云:「下『足』字衍。」

則求利之詭緩而犯分之羞大也

楊注曰:「詭,詐也,求利詭詐之心緩也。」郝云:「按:詭者,責也,言抇人冢墓以求利,國法必加罪責也。《漢書》趙充國傳,陳湯、京房、尹賞、王莽傳及《後漢》孟嘗、陳重傳注皆以『詭』爲『責』。今人但知『詭詐』不知『詭責』,楊氏亦習於今而忘於古矣,此『詭』訓『詐』其義難通。」

當厚

「聖人之生民也,皆使當厚」。楊注曰:「當,謂得中也,丁浪反。」念孫案:「當厚」二字不詞,楊説非也。「當厚」蓋「富厚」之誤。《秦策》:「勢位富厚。」下文「優猶知足」正承「富厚」言之。舊本作「不知足」,楊云:「『不』字衍。」

潮陷

「是特姦人之誤於亂説,以欺愚者而潮陷之」。盧云:「案:『潮』,當作『淖』。古『潮』字作『』,故『淖』誤爲『』,又誤爲『潮』。」

豈鉅知

「今俳優、侏儒、狎徒詈侮而不鬬者,是豈鉅知見侮之爲不辱哉」。楊注云:「『鉅』與『遽』同。言此倡優豈速遽知宋子有見侮不辱之論哉?」盧删「速」字,非各本皆有。念孫案:「豈鉅知」者,豈知也。鉅,亦豈也,古人自有複語耳。或言「豈鉅」,或言「豈遽」,或言「庸詎」,或言「何遽」,其義一而已矣。説見《漢書·陸賈傳》。楊讀「鉅」爲「遽」,而云「豈速遽知」,失之。

與無益於人

「將以爲有益於人邪,則與無益於人也」。楊注曰:「與,讀爲『預』。本謂有益於人,反預於無益人之論也。」念孫案:楊説甚迂。余謂「與」讀爲「舉」。「舉」古通作「與」,説見《經義述聞·禮運》。舉,皆也。見《左傳·宣十七年》注、《哀六年》注。言其説皆無益於人也。

枯磔

「斬斷枯磔」。楊注曰:「枯,棄世暴屍也。磔,車裂也。」又曰:「《周禮》『以疈辜祭四方百物』,注謂:『披磔牲也』。或者『枯』與『疈辜』義同歟?《韓子》曰:『采金之禁,得而輒辜磔。』疑『辜』即『枯』也。」念孫案:後説是也。《周官·掌戮》「殺王之親者辜之」,鄭注曰:「辜之言枯也,謂磔之。」

以爲成俗

「聖王以爲法,士大夫以爲道,官人以爲守,百姓以爲成俗」。念孫案:第四句本作「百姓以成俗」,與上三句對文。《晉語》注曰:「爲,成也。」《廣雅》同。「以成俗」即「以爲俗」。今本「成」上有「爲」字,乃涉上三「爲」字而衍。《禮論篇》「官人以爲守,百姓以成俗」,「成」上無「爲」字。

成文曲

「今子宋子嚴然而好説,聚人徒,立師學,成文曲」。念孫案:「成文曲」義不可通,「曲」當爲「典」,字之誤也,故楊注云「文典,文章也」。今本注文亦誤作「文曲」。「成文典」謂作《宋子》十八篇也。見《藝文志》。《非十二子篇》云「終日言成文典」是其證。

禮 論

五味調香

「芻豢稻粱,五味調香,所以養口也」。念孫案:香,臭也,非味也,與「五味調」三字義不相屬。下文云「椒蘭芬苾,所以養鼻」,是「香」以「養鼻」,非以「養口也」。「香」當爲「盉」,《説文》:「盉,調味也,從皿,禾聲。」今通作「和」,昭二十年《左傳》曰:「和如羹焉,水火醯醢鹽梅,以亨魚肉,宰夫和之,齊之以味,濟其不及,以洩其過,君子食之,以平其心。」故曰:「五味調盉,所以養口也。」「盉」與「香」字相似,故「盉」誤爲「香」,而楊注不釋「盉」字,則所見本已誤爲「香」矣。《説文》又曰:「,與「羮」同。五味盉羮也。」《博古圖》所載商、周器皆有盉,蓋因其可以盉羮而名之,故其字從皿而以禾爲聲。今經傳皆通用「和」字,而「盉」字遂廢。此「盉」字若不誤爲「香」,則後人亦必改爲「和」矣。

持虎 彌龍

「寢兕、持虎、蛟韅、絲末、彌龍,所以養威也」。楊注曰:「持虎,謂以虎皮爲弓衣,武士執持者也。《詩》曰『虎韔鏤膺』,劉氏云『畫虎於鈴竿及楯也。』彌龍,彌,如字。又讀爲弭,弭,末也,謂金飾衡軶之末爲龍首也,徐廣曰:『乘輿車以金薄繆龍爲輿倚較。』」盧云:「案:『持』當爲『特』,字之誤也。寢兕、特虎,謂畫輪爲飾也。劉昭注《輿服志》引《古今注》:『武帝天漢四年,令諸侯王朱輪,特虎居前,左兕右麋;小國朱輪,畫特熊居前,寢麋居左右。』《白虎通》亦曰:『朱輪特熊居前,寢麋居左右。』此謂朱輪每輪畫一虎居前,兕、麋在兩旁,卻後而相竝,故虎稱『特』。左右,謂每輪兩旁也。寢,伏也。大國畫特虎,兕麋不寢;小國則畫特熊,二寢麋,無兕。天子乘輿,蓋畫二寢兕居輪左右、畫特虎居前歟?此段若膺説。」念孫案:向聞盧校《荀子》多用段氏之説,而盧校本所引者則唯此一條。又云:「案:『彌』即《説文》之『』,《廣韻》引《説文》云『,乘輿金耳也,讀若渳水。一讀若《月令》「靡艸」之「靡」。』金耳,謂車耳,即重較也。徐廣説爲得之。」念孫案:此亦段説也。今本《説文》作「乘輿金飾馬耳也」,經段氏校正,説見段氏《説文注》。

道及

「郊止乎天子,而社至於諸侯,道及士大夫」。楊注曰:「道,通也。言社自諸侯通及士大夫也。或曰:道,行神也。《祭法》『大夫適士皆得祭門及行』,《史記》『道』作『啗』,司馬貞曰:『啗音含,苞也。』言士大夫皆得苞立社。倞謂當是『道』誤爲『蹈』,傳寫又誤以『蹈』爲『啗』耳。」念孫案:楊注皆出於小司馬,其説「道」、「啗」二字皆非也。楊以「道」爲「行神」,亦非。「道及」者,覃及也,説見《史記·禮書》。

積厚

「所以别積厚,積厚者流澤廣,積薄者流澤狹也」。盧云:「《大戴》及《史記》『積厚』二字不重。」念孫案:不重者是也,上文「所以别尊者事尊,卑者事卑」,與此文同一例,則「積厚」二字不當重。

不文

「三年之喪,哭之不文也」。楊注曰:「不文,謂無曲折也。《禮記》曰:『斬衰之哭,若往而不反。』」盧云:「不文,《大戴禮》《史記》皆作『不反』,觀注意,此亦似本作『不反』,『文』字疑誤。」

至文以有别至察以有説

念孫案:以,猶而也。説見《釋詞》。言至文而有别,至察而有説也。《史記》「以有」二字皆倒轉,誤也。楊前説誤解「以」字,後用小司馬説,讀「説」爲「悦」,尤非。

足禮

「不法禮,不足禮,謂之無方之民;法禮,足禮,謂之有方之士」。念孫案:「足禮」,謂重禮也,「不足禮」謂輕禮也。《儒效篇》云「縱性情而不足問學,則爲小人矣」,《樂論篇》云「百姓不安其處,不樂其鄉,不足其上」,與此言「不足禮」同。反是則足禮矣。上文云「禮者人道之極也」正「足禮」之謂也。楊云「足」謂「無闕失」,失之。

竝行而雜

「文理、情用,相爲内外表裏,竝行而雜」。念孫案:「雜」讀爲「集」。《爾雅》:「集,會也。」言文理、情用竝行而相會也。「集」、「雜」古字通。《月令》「四方來集」,《吕氏春秋·仲秋紀》「集」作「雜」。《論衡·别通篇》「集糅非一」,即「雜糅」。楊未達假借之旨。

人有是

「是君子之壇宇、宫廷也。人有是,士君子也;外是,民也」。「是」謂禮也。念孫案:「有」讀爲「域」,《孟子·公孫丑篇》注曰:「域,居也。」人域是,人居是也,故與「外是」對文。《商頌·玄鳥篇》「奄有九有」,《韓詩》作「九域」。見《文選·册魏公九錫文》注。《魯語》「共工氏之伯九有也」,韋注曰:「有,域也。」《漢書·律曆志》引《祭典》曰:「共工氏伯九域。」是「域」、「有」古通用。《史記·禮書》正作「人域是」。索隱:「域,居也。」

衣衾

「然後皆有衣衾多少厚薄之數」。楊注曰:「衣,謂衣衾。《禮記》所謂『君陳衣於庭,百稱』之比者也。衾,謂君錦衾,大夫縞衾,士緇衾也。食,謂遣車所苞。遣,奠也。」盧云:「正文『衣衾』,案注當本作『衣食』。元刻於注頗有删節,今悉依宋本。」念孫案:盧説是也。正文本作「然後皆有衣食多少厚薄之數」。「衣」字統衣衾而言。楊注本作「衣,謂衣衾。此釋正文「衣」字。衣,《禮記》『所謂君陳衣於庭,百稱』之比者也。衾,謂君錦衾,大夫縞衾,士緇衾也。此是楊氏自釋注内「衣衾」二字,非釋正文也。正文本無「衾」字。食,謂遣車所苞。遣,奠也。」此釋正文「食」字。宋本正文「食」字誤而爲「衾」,注文「《禮記》」上又脱一「衣」字,則義不可通,而元刻遂妄加删節矣。

「天子之喪動四海,屬諸侯」。念孫案:屬,合也。下文四「屬」字義竝同。下文云「庶人之喪合族黨,動州里」是也。《周官·州長》「各屬其州之民而讀法」,鄭注曰:「屬,猶合也、聚也。」《晉語》「三屬諸侯」,韋注曰:「屬,會也。」楊以「屬」爲「付託」,失之。

反其平

「各反其平,各復其始」。引之曰:「平」字文義不明,「平」當爲「本」,字之誤也。「本」亦「始」也。《吕氏春秋·孝行篇》注:「本,始也。」《晉語》注:「始,本根也。」「反其本」,即「復其始」。「復其始」,謂若無喪時也。

卜日 卜宅

「然後月朝卜日,月夕卜宅」。楊注曰:「月朝,月初也。月夕,月末也。先卜日知其期,然後卜宅,此大夫之禮也。士則筮宅。《士喪禮》先筮宅,後卜日;此云『月朝卜日,月夕卜宅』,未詳也。」引之曰:當作「月朝卜宅,月夕卜日」,今本「宅」、「日」二字上下互誤耳,斷無先卜日、後卜宅之理。

時舉而代御

「故文飾、麤惡,聲樂、哭泣,恬愉、憂戚,是反也。楊注:「是相反也。」然而禮兼而用之,時舉而代御」。念孫案:此「時」字非謂天時,時者,更音「庚」。也。謂文飾與麤惡,聲樂與哭泣,恬愉與憂戚,皆更舉而代御也。《方言》曰:「蒔,郭音「侍」。更也。」古無「蒔」字,故借「時」爲之。《莊子·徐無鬼篇》云:「堇也,桔梗也,雞也,豕零也,是時爲帝者也。」《爾雅》:「帝,君也。」《淮南·齊俗篇》云:「見雨則裘不用,升堂則蓑不御,此代爲帝者也。」「帝」今本誤作「常」。《説林篇》云:「旱歲之土龍,疾疫之芻靈,是時爲帝者也。」今本脱「時」字,據高注補。《太平御覽·器物部十》引馮衍《詣鄧禹牋》云:「見雨則裘不用,上堂則蓑不御,此更爲適者也。」「適」讀「嫡子」之「嫡」,《廣雅》:「嫡,君也。」或言「時爲」,或言「代爲」,或言「更爲」,是「時」、「代」皆「更」也。《方言》:「更,代也。」《説文》:「代,更也。」故曰「時舉而代御」,楊説「時」字之義未了。

麤衰

「麤衰、哭泣、憂戚」。念孫案:「麤衰」本作「麤惡」,此後人不曉文義而妄改之也。「麤惡」對「文飾」,「哭泣」對「聲樂」,「憂戚」對「恬愉」,皆見上文。「麤惡」二字,所包者廣,不止麤衰一事,不得改「麤惡」爲「麤衰」也。下注云「立麤衰以爲居喪之飾」,則楊所見本已誤。

娩澤

「故説豫娩澤,憂戚萃惡,是吉凶憂愉之情發於顔色者也」。念孫案:「娩」讀若「問」。「娩澤」,謂顔色潤澤也。「説豫」與「憂戚」對文,「娩澤」與「萃惡」對文,故曰「是憂愉之情發於顔色者也」。《内則》「免薧」,鄭注:「免,新生者。薧,乾也。」釋文:「免,音問。」「娩」、「免」古字通。《内則》以「免」對「薧」,猶此文之以「娩澤」對「惡萃」也。楊云「娩,媚也,音晚」,則讀爲「婉娩」之「娩」,分「娩」、「澤」爲二義,且與「萃惡」不對矣。

酒漿

「芻豢、稻粱、酒醴、餰鬻、魚肉、菽藿、酒漿,是吉凶憂愉之情發於食飲者也」。念孫案:「酒漿」當爲「水漿」。芻豢、稻粱、酒醴、魚肉,吉事之飲食也;餰鬻、菽藿、水漿,凶事之飲食也。今本「水漿」作「酒漿」,則既與凶事不合,又與上文「酒醴」相複矣。此「酒」字即涉上「酒醴」而誤。

卑絻

「卑絻、黼黻、文織」。楊注曰:「卑絻,與裨冕同,衣裨衣而服冕也。」念孫案:《富國篇》曰「天子袾裷衣冕,諸侯玄裷衣冕,大夫裨冕,士皮弁」,《大略篇》曰「天子山冕,諸侯玄冠,大夫裨冕,士韋弁」,其制上下不同,此不當獨舉「裨冕」言之,楊以「卑絻」爲「裨冕」,未是也。「卑絻」疑當爲「絻」,「」即今「弁」字也。「弁絻」、「黼黻」、「文織」皆二字平列,且「弁絻」二字兼上下而言,此篇曰「弁絻、黼黻、文織」,《君道篇》曰「冠弁、衣裳、黼黻、文章」,《曾子問》曰「天子賜諸侯大夫冕弁服」,《禮運》曰「冕弁兵革」,昭元年《左傳》曰「吾與子弁冕端委」,九年《傳》曰「猶衣服之有冠冕」,宣元年《公羊傳》曰「已練可以弁冕」,僖八年《穀梁傳》曰「弁冕雖舊,必加於首」,或言「弁冕」,或言「冕弁」,或言「冠冕」,或言「冠弁」,皆二字平列,且兼上下而言,故知「卑絻」爲「絻」之誤。《説文》:「,冕也。籀文作,或作。」今經傳皆作「弁」,而「」、「」、「」三字遂廢,此「」字若不誤爲「卑」,則後人亦必改爲「弁」矣。

説褻衣

楊注:「《禮記》曰『季康子之母死,陳褻衣』,鄭云:『褻衣非上服,陳之將以斂也。』」盧云:「正文『説』字疑當是『設』。」

不成内

「薄器不成内」。楊注曰:「薄器,竹葦之器。不成内,謂有其外形,内不可用也。『内』或爲『用』。《禮記》曰『竹不成用』,鄭云:『成,善也。』竹不可善用,謂邊無縢也。」念孫案:作「用」者是,「内」即「用」之譌,注前説非。

金革

「金革轡靷而不入」。念孫案:「金革」即《小雅·蓼蕭》所謂「革」也。《説文》「」作「鋚」,云:「轡首銅也。從金攸聲。」《石鼓文》及《寅簋文》作「鋚勒」,《焦山鼎》作「攸勒」,《伯姬鼎》作「攸勒」,《宰辟父敦》作「攸革」。《爾雅》曰:「轡首謂之革。」故曰「金革轡靷」。楊以「金」爲「和鸞」,失之。又曰「革,車鞅也」,宋本「鞅」譌作「軮」,今本譌作「軼」,盧又改「軼」爲「鞎」,皆與「金革」無涉。

無帾

「無、帾、絲、歶、縷、翣,其以象菲、帷、幬、尉也」。楊注曰:「無,讀爲幠,幠,覆也。所以覆尸者也。《士喪禮》『幠用斂衾、夷衾』是也。」念孫案:幠者,柳車上覆,即《禮》所謂「荒」也。《喪大記》曰「飾棺,君龍帷,黼荒,素錦褚,加僞荒」,鄭注曰:「荒,蒙也。《鄘風·君子偕老》傳曰:「蒙,覆也。」在旁曰帷,在上曰荒,皆所以衣柳也。」「僞,當爲帷。大夫以上有褚以襯覆棺,乃加帷荒於其上。」以上鄭注。「荒」、「幠」一聲之轉,皆謂「覆」也。故柳車上覆謂之「荒」,亦謂之「幠」。「帾」即「素錦褚」之「褚」。幠、帾皆所以飾棺,幠在上,象幕;帾在下,象幄,故曰:「其象菲、帷、幬、尉也。」《周官·縫人》「掌縫棺飾」,鄭注曰:「若存時居於帷幕而加文繡。」是也。若斂衾、夷衾,非所以飾棺,不得言「象菲、帷、幬、尉」矣。《詩·公劉》傳曰:「荒,大也。」《閟宫》傳曰:「荒,有也。」《爾雅》曰:「幠,大也,有也。」是「幠」與「荒」同義,幠從無聲,荒從聲,從亡聲,荒之轉爲幠,猶亡之轉爲無,故《詩》「遂荒大東」,《爾雅》注引作「遂幠大東」,《禮記》「毋幠毋敖」,《大戴》作「無荒無慠」矣。

謂之墨

「刻死而附生謂之墨,刻生而附死謂之惑,殺生而送死謂之賊」。楊注曰:「墨,墨子之法。」念孫案:「墨」與「惑」、「賊」對文,則「墨」非墨子之謂。上文云「事生不忠厚、不敬文謂之野,送死不忠厚、不敬文謂之瘠」,楊注:「瘠,薄。」此云「刻死而附生謂之墨」,《樂論》云「亂世之徵,其養生無度,其送死瘠墨」,又以「瘠」、「墨」連文,則「墨」非墨子明矣。

父能生之不能養之

楊注曰:「養或爲食。」念孫案:作「食」者是也。下文「母能食之,不能教誨之;君者,已能食之矣,又善教誨之者也」,兩「食」字竝承此「食」字而言。

志意思慕之情 志意之情者

「祭者,志意思慕之情也」。念孫案:「情」與「志意」義相近,可言「思慕之情」,不可言「志意思慕之情」,「情」當爲「積」,字之誤也。《儒效篇》「師法者所得乎情」,楊注:「或曰:情,當爲積。」志意思慕積於中而外見於祭,故曰「祭者,志意思慕之積也」。下文「唈僾」,注云「氣不舒,憤鬱之貌」,正所謂「志意之積」也。又下文「則其於志意之情者惆然不嗛」,「情」亦當爲「積」,言志意之積於中者不慊也。楊云「忠臣孝子之情悵然不足」,則所見本已誤。

箾簡象

「故鐘鼓、管磬、琴瑟、竽笙,《韶》《夏》《護》《武》《酌》《桓》《箾》《簡》《象》」。楊注曰:「箾,音朔。賈逵曰:『舞曲名。』《左傳·襄二十八年》「見舞《象箾》《南籥》者」注。簡,未詳。」念孫案:《箾象》即《左傳》之《象箾》也。自「鐘鼓管磬」以下皆四字爲句。則「《箾象》」之閒不當有「簡」字,疑即「箾」字之誤而衍者。

脩塗

「齋戒脩塗」。楊注曰:「脩塗,謂脩自宫至廟之道塗也。」念孫案:「塗」讀爲「除」,《周官·典祀》「若以時祭祀,則帥其屬而脩除」,鄭注曰:「脩除,芟埽之。」「脩除」二字專指廟中而言。作「塗」者,借字耳,非謂「脩自宫至廟之道塗」也。

樂 論

不諰

「使其文足以辨而不諰」。盧云:「《禮記·樂記》作『論而不息』,《史記·樂書》作『綸而不息』,此作『諰』,乃『』之訛。《莊子·人閒世篇》『氣息茀然』,向本作『』,崔本亦同。案《詩·南有喬木》『不可休息』,『息』亦是『思』字,此二字形近易訛也。」

美善相樂

「故樂行而志清,禮脩而行成,耳目聰明,血氣和平,移風易俗,天下皆寧,美善相樂」。宋本如是。盧從元刻改「美善相樂」爲「莫善於樂」。念孫案:元刻以上文言「移風易俗」,又以《孝經》言「移風易俗,莫善於樂」,故改爲「莫善於樂」也。不知「美善相樂」正承上五句而言,唯其樂行志清,禮脩行成,是以天下皆移風易俗而美善相樂。此「樂」字讀「喜樂」之「樂」,下文「君子樂得其道,小人樂得其欲」云云,皆承此「樂」字而言,若改爲「莫善於樂」,則仍讀「禮樂」之「樂」,與上下文皆不相應矣。《樂記》亦云:「故樂行而倫清,耳目聰明,血氣和平,移風易俗,天下皆寧。」此下若繼之曰「莫善於樂」,尚成文理乎?仍當依宋本作「美善相樂」爲是。

簫和

「聲樂之象:鼓大麗,宋本「大」作「天」。鐘統實,磬廉制,竽笙簫和,筦籥發猛,塤篪翁博」。引之曰:「竽笙簫和」,「簫」當爲「肅」,言竽笙之聲既肅且和也。《漢書·劉向傳》曰「雜遝衆賢,罔不肅和」是也。「竽笙肅和」、「筦籥發猛」、「塤篪翁博」三句相對爲文。今本「肅」作「簫」者,因與「竽笙」二字相連而誤加「竹」耳。又下文云「鼓似天,鐘似地,磬似水,竽笙筦籥似星辰日月」,今本「竽笙」下有「簫和」二字,亦因上文而衍。

吾觀於鄉而知王道之易易也

盧云:「案《禮記·鄉飲酒義》,此爲孔子之言,句首『孔子曰』三字似當有。」

不酢而隆殺之義辨矣 終於沃者

盧云:「元刻『而』下有『降』字。下文『終於沃者』,元刻『沃』下有『洗』字,皆與《禮記》同。」念孫案:元刻是。下文「焉知其能弟長而無遺也」,「焉」字下屬爲句,説見劉氏《經傳小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