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经文学列传

馀尝读史公叙《儒林列传》,至云:读功令至于广学官之路,则废书而叹。盖以公孙弘奏为博士弟子,能通一艺以上,补文学掌故,文学掌故补郡属。自是以来,公卿大夫士吏多文学之士矣。详其用意,若太息学者诱于利禄而然耳。然两汉经学之明,实自兹始。公孙丞相之功未可没。故馀之辑学案,于本传著传某经者,则入之某经。其但以明经及文学进身者,则入之此傅;而其博习群经,不名一艺,及以文章传后,而其文实本之经术者,亦入焉。于是两汉、三国之儒大略在是矣。

贾山  邹阳  司马迁 龚遂  召信臣 韩延寿杜钦  谷永  诸葛丰 刘辅  王嘉  郑崇孙宝  毋将隆 扬雄  祭遵  耿纯  桓谭  景丹

蔡茂  郭丹  井丹  张玄  魏应  班固  王充乐恢  何敞  樊准  李法  王符  张皓(子纲)李固  吴佑  胡广  朱穆  赵典  蔡衍

刘丕  刘宠  史弼  蔡邕  申屠蟠 刘淑李膺  范滂  郭諝  爰延  徐璆  赵谘  陆康应劭  仲长统 刘虞  苏林  王昶  王基

任嘏  锺会  谯周  姜维  薛综  华核

贾山,颍川人也。祖父怯,故魏王时博士弟子也。山受学祛,所言涉猎书记,不能为醇儒。尝给事颍阴侯为骑。孝文时,言治乱之道,借秦为谕,名曰《至言》。其言多激切,善指事意,然终不加罚,所以广谏争之路也。

引经:

秦皇帝居灭绝之中而不自知者何也?天下莫敢告也。其所以莫敢告者何也?亡养老之谊,亡辅弼之臣,亡进谏之士,纵恣行诛,退诽谤之人,杀直谏之士。《诗》曰:「匪言不能,胡此畏忌,听言则对,谮言则退。」此之谓也。又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天下未尝亡士也,然而文王独言以宁者何也?文王好仁则仁兴,得士而敬之则士用,用之有礼义。故不致其爱敬,则不能尽其心;不能尽其心,则不能尽其力;不能尽其力,则不能成其功。

邹阳,齐人也。吴王濞招致四方游士,阳与吴庄忌、枚乘等俱仕吴,皆以文辨著名。以谏王不听,乃去之梁。从梁孝王游。阳为人有智略,忼慨不苟合。羊胜等疾,恶之孝王。孝王下阳狱,将杀之,乃上书自免,孝王立出之,卒为上客。

引经:

夫仁人之于兄弟,无臧怒,无宿怨,厚亲爱而已。是以鲁公子庆父使仆人杀子般,狱有所归,季友不探其情而诛焉;庆父亲杀闵公,季子缓追免贼,《春秋》以为亲亲之道也。鲁哀姜薨于夷,孔子曰「齐恒公法而不谲」,以为过也。

昔者郑祭仲许宋人立公子突以活其君,非义也。《春秋》记之,为其以生易死,以存易亡也。

司马迁字子长,阿东龙门人也。耕牧河山之阳。年十岁则诵古文。二十而南游江、淮,上会稽,探禹穴,窥九疑,浮沅、湘。北涉汶、泗,讲业齐、鲁之都,观夫子遗风,乡射邹、峄;陀困蕃、薛、彭城,过梁、楚以归。仕为郎中,奉使西征巴、蜀以南,略筇、筰、昆明,还报命天子。三岁而为太史令,史记石室金匮之书,乃依《春秋》,作《史记》百三十篇。因谏李陵事,被刑下蚕室,遂为中书令,尊宠任职。

引经:

馀闻之董生:「周道废,孔子为鲁司寇,诸侯害之,大夫壅之。孔子知时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为天下仪表,贬诸侯,讨大夫,以达王事而已矣。」子曰:「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于行事之深切著明也。」《春秋》上明天子之道,下辨人事之经纪,别嫌疑,明是非,定犹与,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绝世,补弊起废,王道之大者也。《易》著天地阴阳四时五行,故长于变。《礼》纲纪人伦,故长于行。《书》记先王之事,故长于政。《诗》记山川溪谷、禽兽草木、牝牡雌雄,故长于风。《乐》乐所以立,故长于和。《春秋》辨是非,故长于治人。是故《礼》以节人,《乐》以发和,《书》以道事,《诗》以逢意,《易》以道化,《春秋》以道义。拨乱世反之正,莫近于《春秋》。《春秋》文成数万,其指数千。万物之散聚皆在《春秋》。《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社稷者不可胜数。察其所以,皆失其本已。故《易》曰:「差以豪厘,谬以千里。」故「臣弑君,子弑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渐久矣」。有国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谗而不见,后有贼而不知。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经事而不知其宜,遭变故而不知其权。为人君父者而不达于《春秋》之义者,必蒙首恶之名。为人臣子不达于《春秋》之义者,必陷篡弑诛死之罪。其实皆以善为之,而不知其义,被之空言不敢辞。夫不知礼义之指,至于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夫君不君则犯,臣不臣则诛,父不父则无道,子不子则不孝。此四行者,天下之大过也。以天下之大过予之,而不敢辞。故《春秋》者,礼义之大宗也。夫礼禁未然之前,法施已然之后;法之所为用者易见,而礼之所为禁者难知。

太史公引经遗文、异字、异训,皆载在《史记》,不具列。

龚遂字少卿,山阳南平阳人也。以明经为官,至昌邑郎中令,事王贺。辽为人忠厚,刚毅有大节,内谏争于王,外责傅相,引经义,陈祸福,至于涕泣,蹇蹇亡已,面刺王过,王至掩耳起走,曰:「郎中令善鬼人。」及国中皆畏惮焉。及昌邑王立为天子而废,群臣坐诛者二百馀人,唯遂典王吉以数谏争得减死,髡为城旦。宣帝即位,久之,渤海郡饥,盗贼并起。上选能治者,丞相御史举遂,以为渤海太守,召见,遂曰:「海滨遐远,不沾圣化,其民困于饥寒而吏不恤,使陛下赤子盗弄陛下之兵于潢池中耳。今欲使臣胜之耶,将安之也?」上曰:「选用贤良,固欲安之也。」遂曰:「臣闻治乱民犹治乱绳,不可急也。臣愿丞相御史且无拘臣以文法,得一切便宜从事。」上许焉。郡闻新太守至,发兵以迎,遂皆遣还,移书饬属县悉罢逐捕盗脓吏。诸持■钩田器者皆为良民,吏毋得问,持兵者乃为盗贼。遂单车独行至府,郡中翕然,盗贼亦皆罢。邃见齐俗奢侈,好末技不田作,乃躬率以俭约,劝民务农桑,令口种一树榆,百本■,五十本葱,一畦韭,家二母彘、五鸡。民有带持刀剑者,使卖剑买牛,卖刀买犊,曰:「何为带牛佩犊!」春夏不得不趋田亩,秋冬课收敛,益畜果实菱芡,势徕循行,郡中皆有畜积,吏民皆富寅。狱讼止息。数年,上使使者徵遂,以为水衡都尉。

按:辽所为真儒者也。昔孟子所以教齐、梁之君而谓为王道者,不过足其衣食耳,而遂能用之于渤海,孰谓儒者不可复见于三代下乎!惜乎遂能养之,尚未能教之。尤惜宣帝用遂而未能竞其用,但以水衡都尉终其老也。

召信臣字翁卿,九江寿春人也。以明经甲科为郎,出补谷阳长。举高第,迁上蔡长。其治视民如子,所居见称述。超为零陵太守,病归。复徵为谏大夫,迁南阳太守,其治如上蔡。信臣为人勤力有方略,好为民兴利,务在富之。躬劝耕农,出入阡陌,止舍离乡亭,稀有安居时。行视郡中水泉,开通沟渎,起水门堤辟凡数十处,以广溉灌,岁岁增加,多至三万顷。民得其利,畜积有馀。信臣为民作均水约束,刻石立于田畔,以防分争。禁止嫁娶送终奢靡,务出于俭约。府县吏家子弟好游敖,不以田作为事,辄斥罢之,甚者案其不法,以视好恶。其化大行,郡中莫不耕稼力田,百姓归之,户口增倍,盗贼狱讼衰止。吏民亲爱号之曰召父。迁河南太守,治行常第一,数增秩赐金。竞宁中,徵为少府,年老以官卒。元始四年,韶书祀百辟卿士有益于民者,蜀郡以文翁,九江以召父应诏书。岁时郡二千石率官属行礼奉祠,而南阳亦为立祠。

韩延寿字长公,燕人也,徒仕陵。少为郡文学。父义为燕郎中。刺王之谋逆也,义谏而死,燕人闵之。魏相以文学对策,以「义无比干之亲而蹈比干之节,宜显赏其子,以示天下」。因擢延寿为谏大夫,迁准阳太守。治甚有名,徙颍川。颍川民多雠怨。延寿欲更之,教以礼让,恐百姓不从,乃历召郡中长老为乡里所信向者数十人,设酒具食,亲与相对,接以礼意,人人问以谣俗,民所疾苦,为陈和睦亲爱销除怨咎之路。长老皆以为便,可施行,因与议定嫁娶丧祭仪品,略依古礼,不得过法。延寿于是令文学校官诸生皮弁执俎豆,为吏民行丧嫁娶礼。百姓遵用其教,卖偶车马下里伪物者,弃之市道。数年,徙为东郡太守。黄霸代延寿为颍川,霸因其迹而大治。延寿为吏,上礼义,好古教化,所至必聘其贤士,以礼待用,广谋议,纳谏争;举行丧让财,表孝弟有行;修治学官,春秋乡射,陈锺鼓管弦,盛升降揖让,及都试讲武,设斧钺旌旃,习射御之事。治城郭,收租赋,先明布告其日,以期会为大事,吏民敬畏趋向之。又置正、五长,相率以孝弟,不得舍奸人,闾里阡陌有非常,吏辄闻知,奸人莫敢入界。其始若烦,后吏无追捕之苦,民无棰楚之忧,皆便安之。接待下吏,恩施甚厚而约誓明。或欺负之者,延寿痛自刻责:「岂其负之,何以至此?」吏闻者自伤悔,其县尉至自刺死。及门下掾自刭,人救不殊,因喑不能言。延寿闻之,对掾史涕泣,遣吏医治视,厚复其家。延寿尝出,临上车,骑吏一人后至,敕功曹议罚白。还至府门,门卒当车,愿有所言。延寿止车问之,卒曰:「《孝经》曰:『资于事父以事君,而敬同,故母取其爱,而君取其敬,兼之者父也。』今旦明府蚤驾,久驻未出,其吏父来至府门,不敢入。骑吏闻之,趋走出谒,适会明府登车。以敬父而见罚,得毋亏大化乎?」延寿举手舆中曰:「微子,太守不自知过。」归舍,召见门卒。卒本诸生,闻延寿贤,无因自达,故代卒,延寿遂待用之。其纳善听谏,皆此类也。在东郡三岁,令行禁止,断狱大减,为天下最。入守左冯翊,满岁称职为真。岁馀,不肯出行县。丞掾数白:「宜循行郡中,览观民俗,考长吏治迹。」延寿曰:「县皆有贤令长,督邮分明善恶于外,行县恐无所益,重为烦扰。」丞掾皆以为方春月,可壹出劝耕桑。延寿不得已,行县至高陵,民有昆弟相与讼田自言,延寿大伤之,曰:「幸得备位,为郡表率,不能宜明教化,至令民有骨肉争讼,既伤风化,重使贤长吏、啬夫、三老、孝弟受其耻,咎在冯翊,当先退。」是日移病不听事,因入卧传舍,闭合思过。一县莫知所为,令、丞、啬夫、三老亦皆自系待罪。于是讼者宗族传相责让,此两昆弟深自悔,皆自髡肉袒谢,愿以田相移,终死不敢复争。延寿大喜,开合延见,内酒肉与相对饮食,励勉以意告乡部,有以表劝悔过从善之民。延寿乃起听事,劳谢令丞以下,引见尉荐。郡中歙然,莫不传相敕厉,不敢犯。延寿恩信周遍二十四县,莫复以辞讼自言者。推其至诚,吏民不忍欺绐。延寿代萧望之为左冯翊,而望之迁御史大夫。发延寿在东郡放散官钱千馀万,延寿闻知,即部案校望之在冯翊时廪牺官钱散放百馀万,廪牺吏掠治急,自引与望之为奸。延寿劾奏,移殿门禁止望之。望之自奏:「职在总领天下,闻事不敢不问,而为延寿所拘。」上由是不直延寿,各令穷竟所考。望之卒无事实,而望之遣御史案东郡,具得其事。于是望之劾奏延寿上僭不道。事下公卿,皆以延寿前既无状,后复诬恕典法大臣,欲以解罪,狡猾不道。天子恶之,延寿竟坐弃市。吏民数千人送至渭城,老小扶持车毂,争奏酒炙。延寿不忍拒逆,人人为饮,计饮酒石馀。使掾史分谢送者:「远苦吏民,延寿死无所恨。」百姓莫不流涕。延寿三子皆为郎吏。且死,属其子勿禹吏,以己为戒。

按:延寿《汉书》置之赵广汉、尹翁归之列,最为无识。夫延寿所为,乃三代以上所以为治也。昔子游之治武城、子贱之治单父,盖如是。两汉以下,孰复解此?宜乎为萧望之所忮而必欲败之也。然而延寿能闭阁思过于子民,而独不能思过于望之之劾,遂致以暴易暴,则不足称述矣。然而是不能徒责韩、萧,固宣帝之过耳。宣帝以法律治天下,自难望以帝王礼乐之盛焉。

杜钦字子夏,南阳杜衍入,周之孙也。少好经书,家富而目偏盲,故不好为吏。帝舅大将军王凤奏为大将军军武库令,职闲无事,钦所好也。为人深博有谋。后有日蚀地震之变,诏举贤良方正能直言士,合阳侯梁放举钦,诏诣白虎殿对策。后为议郎,复以病免。徵诣大将军莫府,国家政媒,凤常与钦虑之。数称达名士王骏、韦安世、王延等,救解冯野王、王尊、胡常之罪过,及继功臣绝世,填抚四夷,当世善政,多出于钦者。钦见凤专政泰重,戒之。顷之,复日蚀,京兆尹王章上封事,果言凤专权。钦令凤上疏乞骸骨,上怜之,复起凤。凤心惭,称病笃,欲遂退。钦复说之,凤起视事。章遂下狱死。众庶冤之,以讥朝廷。钦教凤宜因事举直言极谏,凤白行其策。钦之所为,皆此类也。优游不仕,以寿终。

引经:

礼壹娶九女,所以极阳数,广嗣重祖也。必乡举求窈窕,不问华色,所以助德理内也。娣侄虽映,不复补,所以养寿塞争也。故后妃有贞淑之行,则胤嗣有贤圣之君。制度有威仪之节,则人君有寿考之福。废而不由,则女德不厌;女德不厌,则寿命不究于高年。《书》云「或四、三年」,言失欲之害生也。

《诗》言「殷监不远,在夏后之世」,刺戒者至迫近,而省听者常怠忽。

《易》曰:「正其本,万物理。」凡事论有疑未可立行者,求之往古则典刑无,考之来今则吉凶同,卒摇易之则民心惑,若是者诚难施也。高宗遭雊雉之戒,饬己正事,享百年之寿,殷道复兴。

不孝,则事君不忠,涖官不敬,战阵无勇,朋友不信。孔子曰:「孝无终始,而患不及者,未之有也。」

达观其所举,富观其所予,穷观其所不为,乏观其所不取,近观其所为主,远观其所主。孔子曰:「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渽?」取人之术也。

宜抑文尚质,废奢长俭,表实去伪。孔子曰「恶紫之夺朱。」

仲山父异姓之臣,无亲于宣,就封于齐,犹叹息永怀,宿夜徘徊,不忍远去。

谷永字子云,长安人也。少为长安小吏,后博学经书。建昭中,举为太常丞,数上疏言得失。建始三年冬,日蚀地震同日俱发,诏举方正直言极谏之士。永对策曰:「窃闻明王即位,建大中,以承天心,则庶徵序于下,日月理于上。如人君淫溺后宫,般乐游田,五事失于躬,大中之道不立,则咎徵见而六极至。凡灾异之发,各象过失,以类告人。乃十二月朔戊申,日食婺女之分,地震萧墙之内,二者同日俱发,厥咎不远,宜厚求诸身。意岂陛下志在闺门,未恤政事,不慎举错,娄失中与?内宠太盛,女不遵道,嫉妒专上,妨继嗣与?古之王者废五事之中,失夫妇之纪,妻妾得意,谒行于内,执行于外,至覆倾国家,或乱阴阳。昔襃姒用国,宗周以丧;阎妻骄扇,日以不臧。此其效也。经曰:『皇极,皇建其有极。』传曰:『皇之不极,是谓不建,时则有日月乱行。』陛下践至尊之祚为天下主,奉帝王之职以统群生,方内之治乱,在陛下所执。诚留意于正身,勉强于力行,损燕私之间以劳天下,放去淫溺之乐,罢归倡优之失,绝却不享之义,慎节游田之虞,起居有常,循礼而动。经曰:『继自今嗣王,其毋淫于酒,毋逸于游田,惟正之共。』未有身治正而臣下邪者也。夫妻之际,王事纲纪,安危之机,圣王所致慎也。昔舜饬正二女,以崇至德。楚庄忍绝丹姬,以成伯功。幽王惑于褒姒,周德降亡。鲁桓胁于齐女,社稷以倾。诚修后宫之政,明尊卑之序,贵者不得嫉妒专宠,以绝骄嫚之端,抑褒、阎之乱,贱者咸得秩进,各得厥职,以广继嗣之统,息《白华》之怨。后宫亲属,饶之以财,勿与政事,以远皇父之类,损妻党之权。未有闺门治而天下乱者也。治远自近始,习善在左右。昔龙管纳言,而帝命惟允;四辅既备,成王靡有过事。诚敕正左右齐栗之臣,戴金貂之饰、执常伯之职者,皆使学先王之道,知君臣之义,济济谨孚,无敖戏骄恣之过,则左右肃艾,群僚仰法,化流四方。经曰:『亦惟先正克左右。』未有左右正而百官枉者也。治天下者尊贤考功则治,简贤违功则乱。诚审思治人之术,欢乐得贤之福,论材选士,必试于职,明度量以程能,考功实以定德,无用比周之虚誉,毋听寝润之谮,则抱功修职之吏无蔽伤之忧,比周邪伪之徒不得即工,小人日销,俊艾日隆。经曰:『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又曰:『九德咸事,俊艾在官。』未有功赏得于前、众贤布于官而不治者也。尧遭洪水之灾,天下分绝为十二州,制远之道微而无乖畔之难者,德厚恩深,无怨于下也。秦居平土,一夫大呼而海内崩析者,刑罚深酷,吏行残贼也。夫违天害德,为上取怨于下,莫甚乎残贼之吏。诚放退残贼酷暴之吏,锢废勿用,益选温良上德之士以亲万姓,平刑释冤以理民命,务省繇役,毋夺民时,薄收赋税,毋弹民财,使天下黎元咸安家乐业,不苦逾时之役,不患苛暴之改,不疾酷烈之吏,虽有唐尧之大灾,民无离上之心。经曰:『怀保小人,惠于鳏寡。』未有德厚吏良而民畔者也。臣闻灾异,皇天所以谴告人君过失,犹严父之明诫。畏惧敬改,则祸销福降;忽然简易,则咎罚不除。经曰:『飨用五福,畏用六极。』传曰:『六沴作见,若不共御,六罚既侵,六极其下。』今三年之间,灾异锋起,小大毕具,所行不享上帝,上帝不豫,炳然甚著。不求之身,无所改正,疏举广谋,又不用其言,是循不享之迹,无谢过之实也,天责愈深。此五者,王事之纲纪,南面之急务,唯陛下留神。」是时,上初即位,谦让委政大将军王凤,议者多归咎焉。永知凤方见柄用,阴欲自托。永于经书,泛为疏达,与杜钦、杜邺略等,不能洽浃如刘向父子及杨雄也。其于天官、《京氏易》最密,故善言灾异,前后所上四十馀事,略相反覆,专攻上身与后宫而已。党于王氏,上亦知之,不甚亲信也。为北地太守,岁馀,入为大司农,永病,三月有司奏请免。故事,公卿病,辄赐告,至永独即时免。数月卒。

引经:

三代所以陨社稷丧宗庙者,皆由妇人与群恶沈湎于酒。《书》曰:「乃用妇人之言,自绝于天。」

「四方之逋逃多罪,是宗是长,是信是使。」《诗》云:「燎之方阳,宁或灭之?赫赫宗周,褒姒灭之。」《易》曰:「濡其首,有孚失是。」《易》曰:「在中馈,无攸遂。」言妇人不得与事也。

民饥馑而吏不恤,百姓困而赋敛重,下怨离而上不知。《易》曰:「屯其膏,小贞吉,大贞凶。」

古者,谷不登亏膳,灾娄至损服,凶年不垩涂,明王之制也。《诗》云:「凡民有丧,扶服救之。」《周书》曰:「记人之功,忘人之过,宜为君者也。」

楚有子玉,文公为之仄席。

按:辕固生之讥公孙弘曰:「正学以言无,曲学以阿世。」若杜钦、谷永之伦,可云曲学阿世矣。当时,政在王氏,钦、永知之而自便私图,遂阿谀取容,足以为儒林之辱矣。岂以西汉以来,战国之馀习未殄而然乎?

诸葛丰字少季,琅邪人也。以明经为郡文学,名特立刚直。贡禹为御史大夫,除丰为属,举侍御史。元帝擢为司隶校尉,刺举无所避,京师为之语曰:「间何阔,逢诸葛。」上嘉其节,加秩光禄大夫。时侍中许章以外属贵幸,奢淫不奉法度,宾客犯事,与章相连。丰案劾章,欲奏其事,适逢许侍中出,丰举节诏章曰:「下!」欲收之。章窘迫,驰车去,因得入宫门,自归上。丰亦上奏,于是收丰节。司校去节自丰始。于是丰上书谢。丰以春夏系治人,在位多言其短。上徙丰为城门校尉,丰上书告光禄勋周堪、光禄大夫张猛。上不直丰,乃免为庶人,终于家。

刘辅,河间宗室也。举孝廉,为襄贲令。上书言得失,召见,上美其材,擢为谏大夫。会成帝欲立赵婕妤为皇后,辅上书谏,上使侍御史收缚辅,系掖廷秘狱。辛庆忌、廉襃、师丹、谷永惧上书救之,上乃徙辅共工狱,减死罪一等,论为鬼薪,终于家。

引经:

皆武王、周公承顺天地,以飨鱼乌之瑞,然犹君臣祗惧,动色相戒。

王嘉字公仲,平陵人也。以明经射策甲科为郎,坐户殿门失阑免。察廉为南陵丞。鸿嘉中,举敦朴能直言,召见宣室,对政事得失,超迁大中大夫。出为九江、河南太守,治甚有声。徵入为大鸿胪,徒京兆尹,御史大夫。建平三年,为丞相,封新甫侯。后以哀帝益封董贤,嘉封上,诏书下韶狱。嘉卬天叹曰:「幸得充备宰相,不能进贤退不肖,以是负国,死有馀责。」吏问贤不肖主名,嘉曰:「贤,故丞相孔光、故大司空何武,不能进;恶,高安侯董贤父子,佞邪乱朝,而不能退。罪当死。」遂不食死。

引经:

圣王之功在于得人。孔子曰:「材难,不其然与!」故继世以立诸侯,象贤也。」虽不能尽贤,天子为择臣,立命卿以辅之。居是国也,累世尊重,然后士民之众附焉,是以教化行而治功立。

咎繇戒帝舜曰:「亡敖佚欲有国,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机。」箕子戒武王曰:「臣亡有作威作福,亡有玉食。臣之有作威作福玉食,害于而家,凶于而国,人用侧颇辟,民用僭慝。」言如此则逆尊卑之序,乱阴阳之统,而害及王者,其国极危。国人倾仄不正,民用僭差不壹,此君不由法度,上下失序之败也。

孔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孝文皇帝备行此道,海内蒙恩,为汉太宗。

爵禄、土地,天之有也。《书》云:「天命有德,五福五章哉!」

郑崇字子游,本高密大族。少为郡文学史,至丞相大车属。傅喜荐为尚书仆射,数求见谏争,上初纳用之。及上欲封傅太后从弟商,崇谏,因持诏书案起。傅太后大怒曰:「何有为天子乃反为一臣所颛制邪!」上遂下诏封商。崇又以董贤贵盛过度谏,由是得罪。尚书令赵昌佞■,素害崇,知其见疏,因奏崇与宗族通,疑有奸。上责崇曰:「君门如市人,何以欲切禁主上?」崇曰:「臣门如市,臣心如水,愿得考覆。」上怒,下崇狱,竟死。

引经:

逆阳者厥极弱,逆阴者厥极凶,短折犯人者有乱亡之患,犯神者有疾天之祸。故周公著戒曰:「惟王不知艰难,唯耽乐是从,时亦罔有克寿。」故衰世之君夭折蚤没,此皆犯阴之害也。

孙宝字子严,颍川鄢陵人也。以明经为郡吏。御史大夫张忠辟宝为属,欲令授子经,更为除舍,设储偫。宝自劾去,忠固还之,心内不平。后署宝主簿,宝徒入舍,祭■请比邻。忠使所亲问宝,宝曰:「高士不为主簿,而大夫君以宝为可,一府莫言非,土安得独自高?前日君男欲学文,而移宝自近。礼有来学,义无往教,道不可诎,身诎何伤?且不遭者可无不为,况主簿乎!」忠闻之,甚惭。上书荐宝经明直质,宜备近臣,为议郎,迁谏大夫。为广汉太守,蛮夷安辑,吏民称之。徵为京兆尹。三岁会淳于长败,宝与萧育等皆免官。哀帝即位,徵为司隶,以罪免。哀帝崩,王莽白王太后徵宝。平帝立,为大司农。越巂郡上黄龙游江中,太师孔光、大司徒马宫等咸称莽功德比周公,宜告祠宗庙。宝曰:「周公上圣,召公大贤,尚犹有不相说,著于经典,两不相损。今风雨未时,百姓不足,每有一事,群臣同声,得无非其美者。」时大臣皆失色,侍中奉车都尉甄邯即时承制罢议者。会宝遣吏迎母,母道病,留弟家,独遣妻子。司直陈崇以奏,下三公即讯,宝对曰:「年七十■■,恩衰共养,营妻子,如章。」宝坐免,终于家。

毋将隆字君房,东海兰陵人也。大司马王音奏为从事中郎。迁谏大夫,迁冀州牧、颍川太守。入为京兆尹,迁执金吾。上使中黄门发武库兵,前后十辈,送董贤及上乳母王阿舍。隆奏请收还之,上不悦。顷之,傅太后使谒者买诸官婢,贱取之,复取执金吾婢八人。隆奏言贾贱,请更平直,左迁为沛邵都尉。迁南郡太守。王莽秉政,免官,徙合浦。

引经:古者诸侯方伯得颛征伐,乃赐斧钺。《春秋》之谊,家不藏甲,所以抑臣威,损私力也。古者选诸侯入为公卿,以褒功德。

扬雄字子云,蜀郡成都人也。少而好学,不为章句,训诂通而已,博览无所不见。为人简易佚荡,口吃不能剧谈。孝成帝时,客有荐雄文似相如者,上召雄待诏,因奏《甘泉》、《羽猎》、《长杨》诸赋。又为《太玄》、《法言》等书。以为经莫大于《易》,故作《太玄》;传莫大于《论语》,作《法言》,史篇莫善于《仓颉》,作《训篡》;箴莫善《虞箴》,作《州箴》;赋奠深于《离骚》,反而广之;辞莫丽于相如,作四赋,皆斟酌其本,相与放依而驰骋云。王莽篡位,雄以耆老久次转为大夫,校书天禄阁。后以畏罪自投阁下,以病免。莽复召为大夫,年七十一,王氏天凰五年卒。

按:子云为学,最工于拟,故赋则拟相如,《玄》则拟《周易》,《法言》则拟《论语》。计其一生所为,无往非拟。而问子云之所以自立者,无有也。故其晚节失身贼莽,正其不能自立之所致也。后之人可以知所戒矣。

祭遵字弟孙,颍川颍阳人也。少好经书。家富给,而遵恭俭,恶衣服。丧母,负土起坟。光武过颍阳,遵以县吏数进见,光武爱其容仪,署为门下史。从征河北,为军市令。舍中儿犯法,遵杀之。光武怒,令收遵。主簿陈副谏曰:「明公尝欲军众整齐,今遵奉法不避,是教令所行也。」帝乃赏之,以为刺奸将军。谓诸将曰:「当备祭遵!吾舍中儿犯法尚杀之,必不私诸卿也。」建武二年,拜征虏将军,封颍阳侯。伐公孙述,卒于军。谧曰成侯。遵为将军,取士皆用儒术,对酒设乐,必雅歌投壶。又建为孔子立后,奏置《五经》大夫。虽在军旅,不忘俎豆。

耿纯字伯山,钜鹿宋子人也。学于长安,因除为纳言士。光武渡河至邯郸,纯谒见,拜纯为前将军,封耿乡侯。后为东郡太守,吏民悦服。十三年,卒官,谧曰成侯。

桓谭字君山,沛国相人也。少好学,徧治《五经》,皆训诂大义,不为章句。哀、平间,位不过郎。光武即位,拜议郎,能文章,尤好古学,数从刘歆、扬雄辨析疑异。性嗜倡乐,简易不修威仪,而憙非毁俗儒,由是多见排诋。时帝方信谶,多以决定嫌疑,又寿赏少薄,天下不时安定。谭上疏曰:「凡人情忽于见事而贵于异闻,观先王之所记述,咸以仁义正道为本,非有奇怪虚诞之事。盖天道性命,圣人所难言也。自子贡以下,不得而闻,况后世浅儒能通之乎?今诸巧慧小才伎数之人,增益图书,矫称谶记,以欺惑贪邪,诖误人主,焉可不抑远之哉!」书奏,帝不说。后有诏议灵台所处,帝谓谭曰:「吾欲谶决之,何如?」 谭默然良久,曰:「臣不读谶。」帝问其故,谭复极言谶之非经。帝大怒,将斩之,谭叩头流血,良久乃解。出为六安郡丞,意忽忽不乐,道病卒。初谭著书言当世行事二十九篇,号曰新论,上书献之,世祖善焉。

景丹字孙卿,冯翊栎阳人也。少学长安。王莽时举四科,丹以言语为固德侯相。归光武,拜偏将军,号奉义侯。帝即位,拜骠骑大将军,封栎阳侯。

蔡茂字子礼,河内怀人也。哀、平间,以儒学显,徵试博士,对策陈灾异,以高等擢拜议郎,迁侍中。王莽居摄,以病免。素与窦融善,因避难归之。后与融俱徵拜议郎,再迁广汉太守,有政绩。建武二十年,代戴涉为大司徒。二十三年薨于位。

郭丹字少卿,南阳穰人也。七岁而孤,小心孝顺,后母哀怜之,为鬻衣装,买产业。后从师长安,买符入函谷关,乃慨然叹曰:「丹不乘使者车,终不出关。」既至京师,常为都讲,诸儒咸重之。大司马严尤请丹,辞病不就。王莽又徵之,遂与诸生逃于北地。更始二年,三公举丹,徵为谏大夫,持节使归南阳,安集受降。果乘高车出关。更始败,诸将悉归光武,并获封爵。丹独保平氏不下,为更始发丧尽哀。建武二年,遂潜逃去,敝衣闲行,涉历险阻,求谒更始妻子,奉还节传,因归乡里。太守杜诗请为功曹,丹荐乡人长者自代而去。诗叹曰:「昔明王兴化,卿士让位,今功曹推贤,可谓至德。敕以丹事编著黄堂,以为后法。」十三年,大司马吴汉辟举高第,再迁并州牧。永平三年,为司徒。五年,卒于家。

井丹字大春,扶风郿人。少受业太学,通《五经》,善谈论故,京师为之语曰:「《五经》纷纶井大春。」性清高,未尝修刺侯人。建武末,沛王辅等五王居北宫,皆好宾客,更遣请丹,不能致也。

张玄字君夏,河内河阳人。建武初,举明经,补弘农文学。

魏应字君伯,任城人。拜五官中郎将。诸儒于白虎观讲论《五经》同异,使应专掌难问。

班固字孟坚,扶风人,彪之子也。年九岁,能属文诵诗赋。及长,遂博贯载籍,九流百家之言,无不穷究。所学无常师,不为章句,举大义而已。永平初,东平王苍以至戚为骠骑将军辅政,开东阁,延英雄。时固始弱冠,奏记说苍,苍纳之。固以彪所续前史未详,乃潜精研思,欲就其业。既而有人上书显宗,告固私改作国史者,有诏下郡,收固系京兆狱,尽取其家书。弟超恐固为郡所核考,不能自明,乃驰诣阙上书,得召见,具言固所著述意。显宗甚奇之,召诣校书部,除兰台令史,与陈宗、尹敏、孟异共成《世祖本纪》。迁为郎,典校秘书。帝复使终成前所著书。固以为汉绍尧运,以建帝业,至于六世,史臣乃追述功德,私作本纪,编于百王之末,厕于秦、项之列,太初以后,阙而不录。故探撰前记,缀集所闻,以为《汉书》。起元高祖,终于孝平王莽之诛,十有二世,二百三十年。为《春秋》考纪、表、志、传凡百篇。固自永平中始受诏,潜精积思二十馀年,至建初中乃成。当世甚重其书。及肃宗雅好文章,固愈得幸,数人读书禁中,或连日继夜。每行巡狩,辄献赋颂,朝廷有大议,使难问公卿,辩论于前,赏赐甚渥。固后以母丧去官。永元初,大将军窦宪出征匈奴,以固为中护军。及宪败,固先坐免官。诸子多不遵法度。初,洛阳令种兢尝行,固奴干其车骑,畏宪不敢发。及窦氏宾客逮考,兢因此捕系固,遂死狱中。时年六十一。固所著《典引》、《宾戏》、《应讥》、诗赋、铭、谏、颂、书、文、记、论、议、六言,在者凡四十一篇。

王充字仲任,会稽上虞人。少孤,乡里称孝。后到京师,受业太学,师事扶风班彪。好博览而不守章句。家贫,常游洛阳市肆,阅所贾书,一见辄能诵忆,遂博通众流百家之言。后归乡里屏居教授。仕郡为功曹,以数谏争不合去。充好论说,始若诡异,终有理实。以为俗儒守文,多失其真,乃闭门潜思,绝庆吊之礼,户牖墙壁各置刀笔,著《论衡》八十五篇,二十馀万言,释物类同异,正时俗嫌疑。刺史董勤辟为从事,转治中,自免还家。友人谢夷吾上书荐充才学,肃宗特诏公车徵,病不行。年七十,乃造《养性书》十六篇,裁节嗜欲,颐神自守。永元中卒。

乐恢字伯奇,京兆长陵人也。父亲为县吏,得罪令,将杀之。恢年十一,常俯伏寺门,昼夜号泣,令即出亲。恢长好经学,事博士焦永。性廉直介立,行不合己者,虽贵不与交。信阳侯阴就数致礼请恢,恢绝不答。后仕本郡,太守坐法诛,恢独奔丧行服,坐以抵罪,复为功曹。同郡杨政数众毁恢,后举政子为孝廉,由是乡里归之。后拜议郎。会窦宪出征匈奴,恢数上书谏,朝廷称其忠。入为尚书仆射。上疏谏曰:「臣闻百王之失,皆由权移于下。陛下富于《春秋》,诸舅不宜干正王室,以示天下之私。经曰:『天地乖互,众物夭伤。君臣央序,众人受殃。』政失不救,其极不测。方今之宜,上以义自割,下以议自引。四舅可长保爵士之荣,皇太后永无惭负宗庙之忧,诚策之上者也。」书奏不省。遂称疾乞骸骨。荐任城郭均、成阳高凤,拜骑都尉。上书谢曰:「仍受厚恩,无以报效。夫政在大夫,孔子所疾;世卿持权,《春秋》以戒。圣人恳恻,不虚言也。近世外戚富贵,必有骄溢之败。臣寿命垂尽,临死竭愚,惟蒙留神。」诏听上印绶,乃归乡里。窦宪因是风州郡迫胁,恢遂饮药死。

何敞字文高,扶风平陵人也。性公正。自以趣舍不合时务,每请召,常称疾不应。元和中,辟太尉宋由府。是时,京师及四方累有奇异鸟兽草木,言事者以为祥瑞。敞通经传,能为天官,意甚恶之。乃言于二公曰:」夫瑞应依德而至,灾异缘政而生。故鸲鹆来巢,昭公有乾侯之戹;西狩获麟,孔子有两楹之殡。海鸟避风,臧文祀之,君子讥焉。今异鸟翔于殿屋,怪草生于庭际,不可不察。」由、安惧然不敢答。居无何而肃宗崩。时窦氏专政,外戚奢侈,赏赐过制,仓帑为虚。敞奏记由曰:「敞闻事君之义,进思尽忠,退思补过。历观世主时臣,无不各欲为化,垂之无穷,然而平和之政万无一者,以圣主贤臣不能相遭故也。今国家秉聪明之弘道,明公履晏晏之纯德,君臣相合,天下翕然,治平之化,有望于今。孔子曰:『如有用我者,三年有成。』今明公视事,出入再期,宜当克己,以寿四海之心。《礼》,一谷不升,则损服彻膳。天下不足,若己使然。而比年水旱,人不收获。凉州缘边,家被凶害,男子疲于战陈,妻女劳于转运,老幼孤寡叹息相依。又中州内郡,公私屈竭,此实损膳节用之时。但闻腊赐,自郎官以上,公卿王侯以下,至于空竭帑藏,损耗国资。明君赏■,宜有品制,忠臣受赏,亦应有度。是以夏禹玄圭,周公东帛。今明公位尊任重,责深负大,上当匡正纲纪,下当安济元元,岂但空空无违而已哉!宜先正己以率群下,还所得赐,因陈得失,奏王侯就国,除苑囿之禁。使百姓歌诵,史官纪德,岂但子文逃禄,公仪退食之比哉!」由不能用。时齐殇王子都乡侯畅奔吊国忧,上书未报,窦宪令人刺杀畅于城门,而主名不立。敞又说由,请独奏案,由许焉。二府闻敞行,皆遣主者随之。于是推举具得事实,京师称其正。以高第拜侍御史。敞数切谏,言诸窦罪过,宪等深怨之。出为济南太傅。迁汝南太守,在职以宽和为政,分遣儒术大吏案行属县,显孝悌有义行者,及举冤狱,以《春秋》义断之。是以郡中无怨声。置立礼官,不任文吏。又修理■阳旧渠,百姓赖其利,增田三万馀顷。元兴元年,卒于家。

樊准字幼陵,南阳人。少励志行,修儒术,以先父产业数百万让孤兄子。和帝幸南阳,准为郡功曹,召见,拜郎中,补尚书郎。邓太后临朝,儒学陵替,准乃上疏曰:「臣闻贾谊有言,『人君不可以不学。』故虽大舜圣德,孳孳为善;成王贤主,崇明师傅。光武皇帝受命中兴,东西诛战,不遑启处,然犹投戈讲艺,息马论道。孝明皇帝尤垂情古典,游意经艺,每飨射礼毕,正坐自讲,诸儒并听,四方欣欣。又多徵名儒,以充礼官,如沛国赵孝、琅邪承宫等,或安车结驷,告归乡里;或丰衣博带,从见宗庙。其馀以经术见优者,布在廊庙。故朝多皤皤之良,华首之老。每燕会,则论难衎衎,共求政化。期门羽林介胄之士,悉通《孝经》。博士议郎,一人开门,徒众百数。匈奴遣伊秩訾王大车且渠来入就学。八方肃清,上下无事。是以议者每称盛时,咸言永平。今学者盖少,远方尤甚。博士倚席不讲,儒者竞论浮丽,忘謇謇之忠,习諓諓之词。宜下明诏,博求幽隐,发扬岩穴,宠进儒雅。公卿各举明经及旧儒子孙,进其爵位,使缵其业。」太后深纳其言,是后屡举方正、敦朴、仁贤之士。准再迁御史中丞,守光禄大夫,拜钜鹿太守、河内太守、光禄勋。

引经:

传曰:「饥而不损兹曰太,厥灾水。」《春秋谷梁传》曰:「五谷不登,谓之大侵。大侵之礼,百官备而不制,群臣祷而不祠。」

夫建化致理,由近及远,故《诗》曰:「京师翼翼,四方是则。」

李法字伯度,汉中南郑人也。博通群书,性刚而有节。对策,除博士,迁侍中、光禄大夫。岁馀,上疏以为朝政苛碎,违永平、建初故事;宦官权重,椒房宠盛;又讥史官记事不实,后世有识,寻功计德,必不明信。坐失旨,下有司,免为庶人。还乡里,杜门自守。故人儒生时有候之者,言谈之次,问其不合上意之由,法未尝应。友人固问之,法曰:「鄙夫可与事君乎哉?苟患失之,无所不至。孟子有言:『夫仁者如射,正己而后发。发而不中,不怨胜己者,反诸身而已矣。』」在家八年,徵拜议郎、谏议大夫,正言极词,无改于旧。出为汝南太守,政有声迹,后归乡里,卒于家。

王符字节信,安定临泾人也。少好学,有志操,与马融、窦章、张衡崔瑗等友善。安定俗鄙庶孽,而符无外家,为乡人所贱。自和、安之后,世务游宦,当涂者更相荐引,而符独耿介不同于俗,以此遂不得升进。志意蕴愤,乃隐居著书三十馀篇,以讥当时失得,不欲章愿其名,故号曰《潜夫论》。后度辽将军皇甫规解官归,乡人有以货得雁门太守者,去职谒规。规卧不迎,问曰:「卿前在雁门食雁美乎?」有顷,符至,规不及带,屣履出迎,同坐极欢。符竟不仕,终于家。

引经:

《书》称「天工人其代之」。王者法天而建官,故明主不敢以私授,患臣不敢以虚受。

《易》曰:「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鲜不及矣。」是故德不称,其祸必酷;能不称,其殃必大。

是故明主之养民,爱之劳之,教之诲之,慎微防萌,以断其邪。故《易》美节以制度,不伤财,不害民。《七月》之诗,大小教之,终而复始。由此观之,人固不可恣也。

古者墓而不坟,中世坟而不崇。仲尼丧母,冢高四尺,遇雨而崩,弟子请修之,夫子泣曰:「古不修墓。」及鲤也死,有棺无椁。

孔子称「既庶则富之,既富乃教之」。是故礼义生于富足,盗窃起于贫穷;富足生于宽暇,贫穷起于无日。圣人深知力者民之本,国之基也,故务省徭役,使之爱日。是以尧勑羲和,钦若昊天,敬授民时。

孔子曰:「听讼吾犹人也。」从此言之,中才以上,足议曲直;乡亭部吏,亦有人决断者。而类多枉曲,盖有故焉。

但以人功见事言之,自三府州郡,至于乡县典司之吏,辞讼之民,官事相连,更相检对者,日可有十万人。一人有事,二人经营,是为日三十万人废其业也。以中农率之,则是岁三百万人受其饥者也。然则盗贼何从而销,太平何由而作乎?《诗》云:「莫肯念乱,谁无父母?」百姓不足,君谁与足?可无思哉!可无思哉!

夫养稂莠者伤禾稼,惠奸轨者贼良民。《书》曰:「文王作罚,刑兹无赦。」先王之制刑法也,非好伤人肌肤,断人寿命也;贵成奸惩恶,除人害也。故经称:「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诗》刺「彼宜有罪,汝反脱之」。

张皓字叔明,犍为武陵人,良之后也。少游学京师,永元中,归仕州郡,辟大将军府,五迁尚书仆射,出为彭城相。永宁元年,拜廷尉。顺帝即位,拜司空。在事多所荐达,天下称其推士。四年,以阴阳不和策免。

张纲字文纪,皓子也。少明经学。虽为公子,而励布衣之节。司徒高第辟为御史。时顺帝委纵宦官,有识危心。纲常感激,慨然叹曰:「秽恶满朝,不能奋身出命,扫国家之难,虽生,吾不愿也。」退而上书曰:「《诗》曰:『不愆不忘,率由旧章。』寻大汉初隆,及中兴之世,文、明二帝,德化尤甚。观其理为,易循易见,但恭俭守节,约身尚德而已。中官常侍不过两人,近幸赏赐裁满数金,惜费重人,故家给人足。夷狄闻中国优富,任信道德,所以奸谋自消而和气感应。而顷者以来,不遵旧典,无功小人皆有官爵,富之骄之而复害之,非爱人重器,承天顺道者也。」书奏不省。汉安元年,遣八使徇行风俗,纲独埋其车轮于洛阳都亭,曰:「豺狼当路,安问狐狸!」遂奏大将军梁冀无君之心十五事。书御,京师震竦。时广陵贼张婴等寇乱扬、徐间。冀乃讽尚书以纲为广陵太守,欲以事中之。纲单车之职,既到,乃将吏卒十馀人,径造婴垒,以慰安之,申示国恩。婴闻,泣下。明日,将所部万馀人面缚归降。人情悦服,南州晏然。论功当封,梁冀遏绝乃止。纲在郡一年,年四十六卒。百姓老幼相携,诣府赴哀者不可胜数。张婴等五百馀人制服行丧,送到犍为,负土成坟。

李固字子坚,汉中南郑人,司徒合之子也。貌状有奇表,鼎角匿犀,足履龟文。少好学,常改易姓名,步行寻师,不违千里。学《五经》,积十馀年。博览古今,明于风角、星算、河图、谶纬。每到太学,密入公府,定省父母,不令向业诸生知是合子。结交英贤,四方有志之士,多慕其风而来学。司隶、益州并命郡举孝廉,辟司空掾,皆不就。阳嘉二年,有地动、山崩之异,公卿举固对策。顺帝览其封,多所纳用,朝廷肃然。以固为议郎。而阿母宦者疾固言直,因诈飞章以陷其罪。出为广汉雒令,至白水关,解印绶,还汉中,杜门不交人事。岁中,梁商请为从事中郎。商以后父辅政,而柔和自守,不能有所整裁,固欲令商先正风化,退辞高满,奏记,商不能用。乃以固为荆州刺史,徙太山太守,迁将作大匠。上疏陈事,荐贤黜邪。有诏徵用杨伦、杨厚,而迁黄琼、周举,以固为大司农。冲帝即位,以固为太尉,与梁冀参录尚书事。明年,帝崩,以与杜乔议立清河王蒜忤冀。先策免固,竞立蠡吾侯。冀畏固名终为己害,乃更掳奏前事,遂诛之。州郡收固二子基、兹于偃城,皆死狱中。小子燮得脱亡命。

吴佑字季英,陈留长垣人也。年二十丧父,居无担石,而不受赡遗。常牧豕于长垣泽中,行吟经书。后举孝廉,以光禄四行迁胶东侯相,九年迁齐相,大将军梁冀表为长史。冀诬奏李固,佑与冀争之,不听。冀遂出佑为河间相,因自免归家,不复仕,躬灌园蔬,以经书教授。年九十八卒。

胡广字伯始,南郡华客人也。少孤贫,亲执家苦。有雅才,学究《五经》,古今术艺皆毕览之。举孝廉,试章奏,安帝以广为天下第一。旬月拜尚书郎,五迁尚书仆射。时尚书令左雄议改察举之制,限年四十以上,儒者试学经,文吏试章奏。广与尚书郭虔、史敞上书驳之,帝不从。广典机事十年,出为济阴太守,入拜大司农,迁司徒,拜太尉,录尚书事。以定策立桓帝,封育阳安乐乡侯。练达事体,明解朝章。虽无謇直之风,屡有补阙之益。故京师谚曰:「万事不理问伯始,天下中庸有胡公。」及共李固定策,大议不全,又与中常侍丁肃婚姻,以此讥毁于时。

朱穆字公叔,南阳宛人也。五岁,便有孝称。及壮耽学,锐意讲诵。或时思至,不自知忘失衣冠,颠队坑岸。其父常以为专愚。穆愈更精笃,学通《五经》。初,举孝廉。顺帝末,梁冀闻穆名辟之,使典兵事。恒帝即位,举高第,为侍御史。梁冀骄暴不悛,视野嗟毒,穆以故吏,惧其衅积招祸,屡奏记极谏,冀终不悟。永兴元年,擢为冀州刺史,以宦者赵忠丧父,归垄安平,僭为璵璠。下郡案验,发墓剖棺。帝闻大怒,徵穆诣廷尉,输作左校。太学书生刘陶等数千人诣阙上书讼穆冤,愿黥首系趾代穆校作。帝赦之。数年,徵拜尚书。穆既深疾宦官,及在台阁,旦夕共事,志欲除之。疏谏口陈,帝悉不纳。自比中官数因事称诏诋毁之。居无几,坟懑发疽。延憙六年,卒。禄仕数十年,蔬食布衣,家无馀财。公卿共表宜蒙旌宠,追赠益州太守。所著论、策、奏、教、书、诗、记、嘲,凡二十篇。

赵典字仲经,蜀郡成都人也。父戒,为太尉,封厨亭侯。典少笃为隐约,博学经书,学孔子《七经》、《河图》、《洛书》,内外艺术,靡不贯综。弟子自远而至受业者百有馀人。建和初,四府表荐,徵拜议郎,侍讲禁内,再迁为侍中。父卒,袭封。出为弘农太守,转右扶风。公事去官,征拜城门校尉,转将作大匠,迁少府,转大鸿胪,迁太常。朝廷每有灾异疑议,辄谘问之。典据经正对,无所曲折。每得赏赐,辄分与诸生之贫者。后以谏争违旨,免官就国。会帝崩,时禁藩国诸侯不得奔吊,典既然曰:「身从衣褐之中,致位上列。且乌鸟反哺报德,况于士耶!」遂解印绶符策付县,而驰到京师。州郡及大鸿胪并处其罪,而公卿百寮嘉典之义,表请以租自赎。再迁长乐少府、卫尉。公卿复表典笃学博闻,宜备国师。会病卒,使者吊祠。谧曰献侯。

蔡衍字孟喜,汝南项人也。少明经讲授,以礼让化乡里。举孝廉,迁冀州刺史,征拜议郎。灵帝即位,复拜议郎。会病卒。

刘宠字祖荣,东莱牟平人,齐悼惠王之后也。父丕,博学,号为通儒。宠少受父业,以明经举孝廉,除东平陵令。迁豫章太守,又拜会稽太守。宠简除烦苛,禁察非法,郡中大化。征将作大匠,有五、六老叟,人斋百钱以送宠。宠劳之曰:「父老何自苦?」对曰:「自明府下车以来,狗不夜吠,民不见吏。年老遭值圣明,今闻当见弃去,故自扶奉送。」宠为人选一大钱受之。转宗正、大鸿胪,历为司空,频迁司徒、太尉。建宁二年,以日食策免,卒于家。

史弼字公谦,陈留考城人。少笃学,聚徒数百。仕州郡,辟公府,迁北军中候。时渤海王悝险辟僭傲。弼惧其骄悖为乱,乃上封事以闻,帝以至亲不忍下其事,后悝竟坐逆谋贬爵。弼迁尚书,出为平原相。时诏书下举钩党,郡国所奏相连及者多至数百,唯弼独无所上。从事坐传责曰:「平原何理而得独无?」弼曰:「水土异齐,风俗不同。它郡自有,平原自无,胡可相比?若承望上司,诬陷良善,相有死而己,所不能也。」迁河东太守。后因事忤中常侍侯览,下司隶,诬弼诽谤,事当弃市。前孝廉魏劭与同郡人行赂于侯览,得减死罪一等。刑竟归田里,称病不出。光和中,为彭城相,会病卒。

蔡邕字伯喈,陈留圉人也。性笃孝,少博学,师事太傅胡广。好辞章、数术、天文,妙操音律。闲居玩古,不交当世。建宁三年,辟司徒桥玄府,出补河平长。召拜郎中,校书东观。迁议郎。邕以经籍去圣久远,文字多谬,俗儒穿凿,疑误后学,熹平四年,乃与堂溪典、杨赐、马日■、张驯、韩说、单■等,奏求正定《六经》文字。灵帝许之,邕乃自书册于碑,使工镌刻立于太学门外。于是后懦晚学,咸取正焉。及碑始立,其观视及摹写者,车乘日千馀两。时频有雷霆疾风,地震陨雹之害,又鲜卑犯境,役斌及民。六年七月,制书引咎,诰群臣各陈政要所当施行。邕上封事,谨条宜所施行七事。书奏,帝乃亲迎气北郊,及行辟雍之礼。又诏宣陵孝子为舍人者,悉改为丞尉焉。光和元年,以灾异诏问,又以邕经学深奥,密特稽问。邕上封事,语涉太尉张颢、光禄勋姓璋、长水校尉赵玄、屯骑校尉盖升。章奏,帝览而叹息,因起更衣,曹节于后窃视之,悉宣语左右,事遂漏露。初,邕与司徒刘合素不相平,叔父卫尉质又与将作大匠杨球有隙。球即中常侍程璜女夫也,璜遂使人飞章言邕、质数以私事请托于合,合不听,邕含隐切志,欲相中。于是诏下尚书,召邕诘状。邕上书自陈。于是下邕、质于洛阳狱,劾以仇怨奉公,议害大臣,大不敌,弃市。中常侍吕强泯邕无罪,请之,帝亦更思其章,诏减死一等,与家属髡钳徙朔方。杨球使客追路刺邕,客感其义,皆莫为用。球又赂其部主使加毒害,所赂者反以其情戒邕,故每得免焉。居五原安阳县。邕前在东观,与卢植、韩说等撰补《后汉书》,会遭事流离,不及得成,因上书自陈,奏其所著十意,曰:「臣常以为《汉书》十志下尽王莽而止,光武以来唯记纪传,无续志者。臣所事师故太傅胡广,知臣颇识其门户,略以所有旧事与臣。虽未备悉,粗见首尾。科条诸志,臣欲删定者一,所当接绩者四,《前志》所无臣欲著者五,及经典群书所宜捃摭,本奏诏书所当依据,分别首目,连置章左。」帝嘉其才高,会明年大赦,乃宥邕还本郡。邕自徙及归,凡九月焉。邕乃亡命江海,远迹吴会。灵帝崩,董卓为司空。举高第,补侍御史,又转侍书御史,迁尚书。三日之间,周历三台。迁巴郡太守,复留为侍中。初平元年,拜左中郎将,从献帝迁都长安,封高阳乡侯。卓重邕才高,厚相遇待。邕亦每存匡益。然卓多自恨用,邕恨其言少从,谓从弟谷曰:「董公性刚而遂非,终难济也。」及卓被诛,邕在司徒王允坐,殊不意言之而叹,有动于色。允叱曰:「董卓国之大贼,几顷汉室。今天诛有罪,而反相伤痛,岂不共为逆哉?」即收付廷尉治罪。邕陈辞谢,乞黥首刖足,继成汉史。士大夫多矜救之,不能得。马日磾驰谓允曰:「伯喈旷世逸才,多识汉事,当续成后史,为一代大典。且忠孝素著,而所坐无名,诛之无乃失人望乎?」允曰:「昔武帝不杀司马迁,使作谤书,流于后世。方今国祚中衰,神器不固,不可令佞臣执笔在幼主左右。」日磾退而告人曰:「王公其不长世乎?善人,国之纪也;制作,国之典也。灭纪废典,其能久乎!」邕遂死狱中。搢绅诸儒莫不流涕。北海郑玄闻而叹曰:「汉世之事,谁与正之!」兖州陈留皆画像而颂焉。其撰集汉事,未见录以继后史。适作《灵纪》及十意,又补诸列传四十二篇,因李傕之乱,湮没多不存。所著诗、赋、碑、诔、铭赞、连珠、箴、吊、论议、《独断》、《劝学》、《释诲》、《叙乐》、《女训》、《篆执》、祝文、章表、书记,凡百四篇,传于世。

申屠蟠字子龙,陈留外黄人也。九岁丧父,哀毁过礼。服除,不进酒肉十馀年。每忌日,辄三日不食。学治《京氏易》、《严氏春秋》、《小戴礼》。三业先通,因博贯《五经》,兼明图伟,学无常师。家贫,佣为漆工。郭林宗见而奇之。同郡蔡邕深重蟠,及被州辟,乃辞让之。郡召为主簿,不行,遂隐居精学。始与济阴王子居同在太学,子居临殁,以身托蟠,蟠乃躬推辇车,送丧归乡里。遇司隶从事于河、巩之间,从事义之,为封传使人护送,蟠不肯受,投传于地而去。先是,京师游士汝南范滂等非讦朝政,自公卿以下皆折节下之。太学生争慕其风,以为文学将兴,处士复用。蟠独叹曰:「昔战国之世,处士横议,列国之主,至为拥篲先驱,卒有坑儒焚书之祸,今之谓矣。」乃绝迹于梁、砀之间,因树为屋,自同佣人。居二年,滂等果罹党锢,蟠礭然免于疑论。年七十四,终于家。

刘淑字仲承,河间乐成人也。少学明《五经》,隐居,立精舍讲授,诸生常数百人。司徒种暠举淑贤良方正,辞以疾。桓帝闻淑高名,使舆病诣京师。对策为天下第一,拜议郎。迁尚书,纳忠建议,多所补益。灵帝即位,宦官谮淑,下狱自杀。

李膺字元礼,颍川襄城人也。初举孝廉,再迁青州刺史,迁渔阳太守,寻转蜀郡太守,转乌桓校尉。以公事免官,还居纶氏,教授常千人。永寿二年,鲜卑寇云中,桓帝闻膺能,复征为度辽将军。延熹二年,再迁河南尹,复拜司隶校尉。时张让弟朔为野王令,贫残无道,至杀孕妇,闻膺厉威严,惧罪逃还京师,因匿兄让第舍,藏于合柱中。膺知其状,率将吏卒破柱取朔,付洛阳狱。受辞毕,即杀之。让诉冤于帝,诏膺入殿,诘以不光请便加诛辟之意。膺对曰:「昔晋文公执卫成公归于京师,《春秋》是焉。《礼》云公族有罪,虽日宥之,有司执宪不从。昔仲尼为鲁司寇,七日而诛少正卯。今臣列官已积一句,私惧以稽留为愆,不意获速疾之罪。诚自知衅责,死不旋踵,特乞留五日,克殄元恶,退就鼎镬,始生之愿也。」帝无复言,顾谓让曰:「此汝弟之罪,司隶何愆?」乃遣出之。自此诸黄门常侍皆鞠躬屏气,休沐不敢复出宫省。是时,朝廷日乱,纲纪颓■,膺独持风裁,以声名自高。及遭党事,太尉陈蕃不肯平署,帝愈怒,遂下膺等黄门北寺狱。会赦,免归居阳城山中。帝崩,陈蕃、窦武共秉朝政,引用天下名士,以膺为长乐少府。及陈、窦事败,膺等复废。张俭事起,收捕钩党,乃诣诏狱。考死,妻子徙边。

范滂字孟博,汝南细阳人也。少厉清节,为州里所服,举孝廉、光禄四行。案察冀州,登车揽辔,慨然有澄清之志。迁光禄勋主事。及党事起,滂坐系黄门北寺狱。帝使王甫以次辨诘,滂乃慷慨仰天曰:「古之循善,自求多福;今之循善,身陷大戮。身死之日,愿埋滂于首阳山侧,上不负皇天,下不愧夷、齐。」甫泯然为之改容。后事释,遁还乡里。建宁二年,大诛党人,诏下急捕滂等。督邮吴遵抱诏书伏床而泣。滂闻之曰:「必为我也。」即自诣狱。县令郭揖引与俱亡。滂曰:「滂死则祸塞,何敢以罪累君,又令老母流离乎。」其母就与之诀。曰:「汝今得与李、杜齐名,死亦何恨!」滂顾谓子曰:「吾欲使汝为恶,则恶不可为;使妆为善,则我不为恶。」行路闻之,莫不流涕。时年三十三。

按:党锢,诸贤论者多谓其恶恶太严,使小人无以自容,故致身遭辱戮,罪在君子,不在小人也固矣。然季汉之世,纲纪颓坏,奸邪充溢,使无党锢,诸君子树之风声沦亡久矣。李膺之诛张朔,古之直臣不能过也。范滂数语能动王甫,临难不避,就死为义。东汉节义,数君为尤。孔子之言曰:「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又曰:「唯仁人能好人,能恶人。」是真儒者之好恶也。

霍諝字叔智,魏郡邺人也。少为诸生,明径。仕郡,举孝廉,迁金城太守。性明连笃厚,能以恩信化诱殊俗,甚为羌胡所敬服。再迁北海相,入为尚书仆射,出为河南尹,迁司隶校尉,转少府、廷尉,卒官。

爰延字季平,陈留外黄人也。清苦好学,能通经教授。性质悫,少言辞。县令以为乡啬夫,仁化大行。桓帝时征博士,再迁侍中,拜五官中郎将,转长水校尉,迁魏郡太守,征拜大鸿胪。以病自上,乞骸骨还家。灵帝复征,不行。

徐璆字孟本,广陵海西人也。少博学,辟公府,举高第。稍迁荆州刺史,后再征汝南太守,转东海相,所在化行。献帝迁许,以廷尉征,道为袁术所劫,授以上公之位。璆叹曰:「龚胜、鲍宣,独何人哉?守之必死!」术不敢逼。术死军破,璆得其盗国玺,及还许,上之,并送前所假汝南、东海二郡印经。司徒赵温谓璆曰:「君遭大难,犹存此耶?」璆曰:「昔苏武困于匈奴,不坠七尺之节,况此方寸印乎?」

赵谘字文楚,东郡燕人也。父畅,为博士。谘少孤,有孝行,州郡召举孝廉,并不就。延熹元年,举至孝有道,仍迁博士。陈、窦被诛,谘乃谢病去。太尉杨赐特辟,使饰巾出入,请与讲议。举高第,迁敦煌太守,以病免。复拜东海相,徵拜议郎。终于京师。遗书戒子曰:「夫含气之偷,有生必终,盖天地之常期,自然之至数。是以通人达土,鉴兹性命,以存亡为晦明,死生为朝夕,故其生也不为娱,亡也不为戚。夫亡者,元气去体,贞魂游散,反素复始,归于无端。既已销仆,还为粪土。土为弃物,岂有性情,而欲制其厚薄,调其燥湿邪?但以生者之情,不忍见形之毁,乃有掩骼埋窆之制。《易》曰:『古之葬者,衣以薪,藏之中野,后世圣人易之以棺椁。』棺椁之造,自黄帝始。爰自陶唐,逮于虞、夏,犹尚俭朴,或瓦或木,及至殷人而有加焉。周室因之,制兼二代。爰暨暴秦,违道废德,灭三代之制,兴淫邪之法,同资糜于三泉,人力单于郦墓。自生民以来,厚终之敝,未有若此者。虽有仲尼重明周礼墨子勉以古道,犹不能御也。记曰:『丧虽有礼,哀为主矣。』又曰:『丧与其易也,宁戚。』今则不然,并棺合椁,以为孝恺,丰资重■,以昭恻隐,吾所不取也。但欲制坎,令容棺椁,棺归即葬,平地无坟。勿卜时日,葬无设奠,勿留墓侧,无起封树。于戏小子,其勉之哉,吾蔑复有言矣。」

陆康字季宁,吴郡吴人也。少仕郡,以义烈称举茂才,除高城令,以恩信为治。迁武陵太守,转桂阳、乐安二郡。灵帝欲铸铜人,而国用不足,乃诏调民田,亩敛十钱,而比水旱伤稼,百姓贫苦。康上疏谏曰:「夫什一而税,周谓之彻。彻者,通也,言其法度可通万世而行也。故鲁宣税亩,蝝灾自生;哀公增赋,孔子非之。岂有聚夺民物,以营无用之铜人;捐舍圣戒,白蹈亡王之法哉!传曰:『君举必书,书而不法,后世何述焉?』陛下宜留神省察,改敝从善,以塞兆民怨恨之望。」书奏,内幸因此谮康援引亡国以譬圣明,大不敬,槛车征诣廷尉。侍御史刘岱典考其事,岱为表陈解释,免归田里。复征拜议郎。拜庐江太守,申明赏罚,击破贼黄穰等,馀党悉降。献帝即位,天下大乱,康蒙险遣孝廉计吏奉贡朝廷,诏书策劳,加忠义将军,秩中二千石。袁术屯兵寿春,遣使求委输兵甲。康闭门不通,内修战备。术遣孙策攻之。二年,城陷,月馀而卒。

应劭字仲远,汝南人,奉之子也。少笃学,博览多闻。灵帝时,举孝廉,辟车骑将军何苗掾。中平六年,拜太山太守。初平二年,黄巾三十万众人郡界。劭纠率文武,连与贼战,前后斩首数千级,获生口老弱万馀人,辎重二千两。贼皆退却,郡内以安。后以陶谦杀曹嵩于郡界,劭畏操诛,乃奔袁绍,遂卒于邺。

驳尹次、史玉罪议:

《尚书》称:「天秩有礼,五服五章哉。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而孙卿亦云:「凡制刑之本,将以禁暴恶,且惩其末也。凡爵列官秩、赏庆刑威,皆以类相从,使当其实也。」若德不副位,能不称官,赏不酬功,刑不应罪,不祥莫大焉。杀人者死,伤人者刑,此百王之定制,有法之成科。高祖入关,虽尚约法,然杀人者死,亦无宽降。夫时化则刑重,时乱则刑轻。《书》曰:「刑罚时轻时重。」此之谓也。今次、玉公以清时释其私憾,阻兵安忍,僵尸道路。朝恩在宽,幸至冬狱,而初、军愚狷,妄自投毙。昔召忽亲死子纠之难,而孔子曰:「经于沟渎,人莫之知。」朝氏之父非错刻峻,遂能自殒其命。班固亦云:「不如赵母指括以全其宗。」传曰:「仆妾感慨而致死者,非能义勇,顾无虑耳。」夫刑罚威狱,以类天之震耀杀戮也;温慈和惠,以放天之生殖长育也。是故春一草枯则为灾,秋一木华则为异。今杀无罪之初、军,而活当死之次、玉,其为枯华,不亦然乎?陈忠不详制刑之本,而信一时之仁,遂广引八议求生之端。夫亲故贤能功贵勤宾,岂有次、玉当罪之科哉?若乃小大以情,原心定罪,此谓求生,非谓代死可以生也。败法乱政,悔其可追。

仲长统字公理,山阳高平人。少好学,博涉书记,赡于文词。年二十馀,游学青、徐、并、冀之间。并州刺史高干素贵有名,招致四方游士。统过干曰:「君有雄志而无雄才,好士而不能择人,所以为君深戒也。」干不纳其言,统遂去之。来几,干以并州叛,卒至于败。统性■傥,敢直言,不矜小节,语默无常,时人或谓之狂生。每州郡命召,辄称病不就。后荀彧闻其名,举为尚书郎。后参丞相曹操军事。献帝逊位之年,卒。缪袭常称统才足继西京董、贾、扬、刘。著论名《昌言》,凡三十四篇,十馀万言。

引经:

《易》曰:「阳一君二臣,君子之道也;阴二君一臣,小人之道也。」然则寡者,为人上者也;众者,为天下者也。一伍之长,才足以长一伍者也;一国之君,才足以君一国者也;天下之王,才足以王天下者也。愚役于智,犹枝之附干,此理天下之常法也。

《周礼》六典,冢宰贰王而理天下。春秋之时,诸侯明德者,皆一卿为政。爱及战国,亦皆然也。秦兼天下,则置丞相,而贰之以御史大夫。自高帝逮于孝成,因而不改,多终其身。汉之隆盛,是惟在焉。夫任一人则政专,任数人则相倚。政专则和谐,相倚则违戾。

刘虞字伯安,东海郯人也。通《五经》,东海恭王之后。

苏林字孝友,陈留人。博学,多通古今字指,凡诸书传文间危疑,林皆释之。建安中,为五官将文学,甚见礼待。黄初中,为博士给事中。以老归第。年八十馀卒。

王昶字文舒,太原晋阳人也。文帝在东宫,昶为太子文学,迁中庶子。文帝践阼,徙散骑侍郎,为洛阳典农。明帝即位,加扬烈将军,赐爵关内侯。卒諡穆侯。

王基字伯舆,东莱曲城人也。年十七,郡召为吏,非其好也,去,入琅邪界游学。黄初中,察孝廉,除郎中,擢中书侍郎。王肃著诸经传解及论定朝仪,改易郑玄旧说,而基据持玄义,常与抗衡。迁安平太守,公事去官。寻为安丰太守,郡接吴境,为政清严有威惠,加讨寇将军。随王昶击吴。毋邱俭、文钦作乱,以基为行监军。诸葛诞反,以基都督扬、豫诸军事。诸论敌情,深得大体。景元二年,卒,追赠司空,諡景侯。

任嘏字昭先,乐安博昌人也。幼以至性见称。年十四,始毕,疑不再问,三年中诵《五经》皆究其义,兼包群言,无不综览。于时号之神童。邑中争讼,皆谐嘏质之,然后意厌。其子弟有不顺者,父兄窃效之曰:「汝所行岂可令任君知邪!」文帝时,为黄门侍郎。累迁东郡、赵郡、河东太守,所在化行,有遗风馀教。著书三十八篇,凡四万馀言。

锺会字士季,颍川长社人,太傅繇小子也。少敏慧夙成。其母夫人张氏明于教训,年四岁授《孝经》,七岁诵《论语》,八岁诵《诗》,十岁诵《尚书》,十一诵《易》,十二诵《春秋左氏传》,《国语》,十三诵《周礼》、《礼记》,十四诵成侯《易记》,十五使入太学,问四方奇文异训。谓会曰:「学猥则倦,倦则意怠。吾惧汝之意怠,故以渐训汝,今可以独学矣。」每读《易》孔子说鸣鹤在阴、劳谦君子、藉用白茅、不出户庭之义,每使会反覆读之,曰:「《易》三百馀爻,仲尼特说此者,以谦恭慎密,枢机之发,行己至要,荣身所由故也。顺斯术以往,足为君子矣。」后与邓艾灭蜀,内有异志,为艾所杀。

按:会母之教会,可为法于后世。至释《易》之义,深得宣尼说卦之心。惜志得易溢,功成自骄,死于叛逆,固不免为功名之累。而自古功臣能保令终者,实鲜。若会者智过其仁者乎!

谯周字允南,巴西西充国人也。建兴中,为劝学从事。后主立太子,以周为仆,转家令。徙中散大夫,迁光禄大夫。邓艾入阴平,周独议出降,时论非之。著述撰定《法训》、《五经论》、《古史考》书之属,百馀篇。

按:三国之际,谯周经术最深,著书亦众。而后人不甚重之者,岂非以其晚节之不善自持乎!以一端而摈其大节,故君子不可不慎所立。

姜维字伯约,天水冀人也。少孤,与母居。好郑氏学。仕郡,为官中郎,参本郡军事。建兴六年,诣丞相诸葛亮军,辟维为仓曹掾,加奉义将军,封当阳亭侯。亮与张裔、蒋琬书曰:「姜伯约忠勤时事,思虑精密,考其所有,永南、季常诸人不如也。其人凉州上士也。」迁中监军征西将军。十二年,亮卒,维还成都,为辅汉将军。延熙十年,与费禕共录尚书事。每欲兴军大举,费禕常裁制不从。十六年,禕卒。由是累年伐魏,功绩不立,而宦官黄皓等弄权于内,欲废维树宇,维亦疑之,因求遝中种麦,不复还成都。景耀六年,邓艾入成都,后主出降。维被后主敕令,乃投戈放甲,指踵会军前。会曰:「来何迟也?」维正色流涕曰:「今日见此为远矣。」会既构邓艾,因自称益州牧以叛,欲授维兵五万人,使为前驱。魏将士愤发,杀会及维。

薛综字敬文,沛郡竹邑人也。少明经,善属文,有秀才。依族人避地交州,从刘熙学。七燮既附孙权,召综为五官中郎,除合浦、交址太守。黄龙三年,建昌侯虑为镇军大将军、屯半州,以综为长史,外掌众事,内授书籍。迁尚书仆射。赤乌三年,徙选曹尚书。为太子少傅,领选职如故。六年春,卒。凡所著诗赋难论,数万言,名曰《私载》。又定《五宗图述》、《二京解》,皆传于世。

华核字永先,吴郡武进人也。始为上虞尉、典农都尉。以文学入为秘府郎,迁中书丞。蜀为魏所并,核诣宫门,拜表以闻。孙皓即位,更营新宫,制度弘广。是时盛夏兴工,农守并废。核上疏谏曰:「蜀为西藩,土地险固,加承先主统御之术,谓其守御足以长久,不图一朝,奄至倾覆。唇亡齿寒,古人所惧。《月令》:季夏之月,不可以兴土功,不可以会诸侯,不可以起兵动众,举大事必有大殃。六月戊己,土行正王,既不可犯;加又农月,时不可失。昔鲁隐公夏城中丘,《春秋》书之,垂为后戒。今筑宫为长世之洪基,而犯天地之大禁,袭《春秋》之所书,废敬授之上务,臣以愚管,窃所未安。」书奏,皓不纳。后迁东观令,领右国史。核上疏辞让,皓答曰:「以卿研精坟典,博览多闻,可谓悦礼乐、敦诗书者也。」时仓廪无储,世俗滋侈。核疏谏,不省。核前后陈便宜,及贡荐良能,解释罪过,书百馀上,皆有补益。天册元年,免。数岁卒。

华核以词赋擅名,然精勤谋国,忠盖足多。其章奏悉自经义中来,亦一代之雅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