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書•孝友傳》例可仿

《新唐書•孝友傳》先書其名通朝廷者姓名,分類而載,不載行事,其載小說而未經上旌者概不書。此亦簡便之一法。

李、郭事散見他傳

「李、郭同為牙門都將,兩不相能同盤飲食不交一言。及汾陽代安思順,光弼在麾下請死」等語,《新書》不載兩人本傳,而著於《高麗傳讚》中,為張保皋與鄭年故也。白望宮市之弊散見於《張建封傳》中,亦此例。

《五代史》持論太苛

《五代史》持論太苛,如元行欽首明嗣源之反,又殺其子從璟;與莊宗臨危誓發,志如皎日;莊宗死而出奔,豈無再圖匡復之意?卒罵明宗,折股而死,市人皆哭,真是顏、段一流。歐公以為「雖不屈而死,非其志也」。志之所在,公何以知之?烏震事趙王鎔,鎔為張文禮所弑,震討文禮,文禮執其母妻以招之,震不顧;文禮斷其手鼻,縱之震軍,軍中皆不忍視,震一慟而止,憤激自厲,卒破鎮州。歐公以為「不忠不孝」。夫委質事人,王陵、溫嶠、趙苞之事,皆事之無可奈何者也。忠孝不能兩全,君子必以一端與之,未始非善善從長之意,而歐公一筆抹殺,過矣。張憲涕泣而拒張昭遠,亦以出奔見殺,不得列於死事,然則季友出奔而《春秋》與之,陳文子出奔而夫子稱之,何也?

薛居正《五代史稿》與歐史異同

薛居正《五代史稿》久已不存,近日翰林在四庫分校者得觀《永樂大典》,乃捃摭成書,兼采《冊府元龜》、《五代會要》等編得一百五十卷,亦盛事也。中有與歐史不合者,如《唐閔帝紀》薛史作「明宗第三子」,而歐史作「第五子」是也。歐史《晉家人傳》止書出帝立皇后馮氏,薛史則云馮氏未立之先,追冊張氏為皇后,歐史所不載也。張萬進賜名守進,故薛史本紀先書萬進,後書守進;歐史刪去賜名一事,故前後遂如兩人矣。再歐史有改更薛史之文而涉筆偶誤者,如梁遣人至京師,本紀以為「朱友謙」,列傳以為「朱友諒」;唐明宗在位「七年餘」,而論讚以為「十年」之類是也。有沿薛史之舊而未及改正者,如吳縝《五代史纂誤》譏《杜曉傳》幅巾自廢不當云十餘年,《羅紹威傳》牙軍相繼不當云二百年之類是也。大抵薛之文筆平冗,不及歐之謹嚴。然而作在宋初,離五代不遠,事多詳備;且凡禮樂、職官之制度,選舉、刑法之沿革,亦頗有裨於文獻。將來必與歐史並存,如新、舊《唐書》之例矣。

宋史》無識

邢昺為王欽若之黨;崔頌性鄙多疑,圬者治室,必以帛蒙其面孔,惟知乞金紫、私官錢而已;胡旦諂事宦者王繼恩,人品卑下,如此匪人,竟入《儒林傳》。程、朱弟子入《道學傳》,張栻亦入《道學傳》,而東萊、元定、二陸又入《儒林》,不知道學與儒林作何區別。李公麟並無著述,不過以善畫故入《文苑》,《文苑》中可容畫匠耶?錢辛楣先生亦云:《宋史》既倡為《道學傳》以尊朱子矣,而朱子之師如劉彥衝、胡原仲、劉殳中,反不得與焉。南軒與東萊俱為朱子友,而獨進南軒,黜東萊。程氏弟子首稱遊、楊、呂、謝,而與叔獨不與焉,以附出《大防傳》故也;然張不附於父而呂獨附於兄,何也?朱子門人多矣,獨進黃幹等六人,而蔡元定父子又擯之於道學之外,何也?予謂《道學傳》亦非有意尊朱子也,因熙寧有道學之禁,遂摘取二字為名,如《東漢》之《黨錮傳》云耳。

《宋史》繁蕪之故

人言《宋史》繁蕪,非其序事之冗也,蓋當時秉筆者雜取諸家行狀、碑誌而為之,多有不應載者。如郭密、李斌、趙舀等數十人,全無事業,又無關係,何必立傳?惟劉平、任福等傳,序事筆致頗有可觀。《桑懌傳》純用歐公本文,殊明潔。《張浚傳》用朱於所作行狀,失之濫矣。他如曲端之冤諱而不言;符離之敗歸罪於李顯忠,而為張浚出脫,皆可笑也。

《宋史》成於道學初熾時

《宋史》陸放翁為侂胄作《南園記》,士論非之;楊龜山受蔡京薦,胡安國受秦檜薦,而士論不非。豈蔡京、秦檜之奸減於侂胄耶?所以然者,侂胄得罪朱子故也。林栗議論侃侃,謝深甫一時佳士,王淮頗著賢聲,俱因與朱子不合,史臣遂與胡紘、鄭丙同傳;趙雄亦賢者,以抑張栻而與陳松同傳;皆非公論。蓋元人作史時,正道學之風初熾也。元尊朱子,至於呼太祖御名成吉思而祭,可以想見當時尊崇之過當矣。史彌遠所以不入《奸臣傳》者,以其能弛偽學之禁,故並其廢濟王事而諱之,不在本傳中。

《宋史》為賢者諱過

《宋史》仿《漢書》之例,為賢者諱過,如:周必大之附曾覿,不見本傳而附於曾傳中;寇準之詆訐求進,不見本傳而附於《宋白傳》及《宦者周懷政傳》中;蔡襄、張方平之傾蘇子美,不見本傳而附於《王拱辰傳》中;虞允文、梁克家兩本傳甚賢,而阿附外戚、排擯直言則見於蔡幼學、張栻傳中。

《宋史》矛盾

本紀岳飛討楊太,太赴水死,賊黨黃誠斬太首,挾鍾子儀、周倫詣都督府降;《朱皋傳》則云楊麼先舉鍾子儀投於水,繼乃自赴,皋投水擒麼。《王韶傳》附王厚,其載賜隴拶姓名,在未棄二州之先,《外國傳》及本紀所載,乃在棄二州之後。《洪皓傳》皓卒後一日秦檜死;《洪適傳》則云檜死,皓還道卒。《留從效傳》張漢思、陳洪進率兵劫從效遷東亭陳;《洪適傳》則云從效卒、洪適誣少子紹鎡以叛,執送江南。《張說傳》梁克家與張說議事不合,求去;《克家傳》則不言張說。《夏國傳》好水川之敗,死者萬三百人;《任福傳》則曰將校死者數十人,士死者六千人;本紀則曰諸將死者十四人。

《宋史》有三

儲同人曰:《宋史》有三:一時政記,一起居注,一日曆。兩府大臣撰時政記;三館應升之士修起居注;日曆即據前二書文學士修撰,而命宰相監修之,故歐公有《論史館日曆狀》。

《王旦傳》不得體

《宋史•王旦傳》稱其大度云:「旦不肯臧否人物。家人故意飯中投墨試之,曰:『吾今日不喜飲,可別具粥。』終不肯說明飯之不善也。」予戲謂再墨其粥,則旦將忍餓而終不言歟?孔子失飪不食,失時不食,必明其失飪失時所以不食之故,故弟子得以記之。孟子曰:「無是非之心,非人也。」在旦當日,或偶有此事未可知,而史家以此為美談,則可笑矣。

元史》重復

《元史》諸帝本紀中載星災月食河決事已詳,而《天文志》、《五行志》又重載之。陰陽家推算重光有災,旃蒙長久,指武宗與仁宗也。太后頗惑其言,已見於《皇后傳》矣,又見於《康裏脫脫傳》中。帝問宋何以亡國,或以賈似道重文臣輕武臣對,已見於《世祖本紀》矣,又見於《董文忠傳》中。史天澤奏兵民之柄不可並居一門,已見於本傳矣,又見於《史楫傳》中。帝與趙子昂論葉李、留夢炎優劣,趙優留,帝優葉,已見《子昂傳》矣,又見於《葉李傳》中。倪哲篤欲錢鈔兼行,不分子母,呂思爭之甚力,曰:「我有三個字:『行不得,行不得!』」已見思本傳矣,又見於《食貨志》中。王著殺阿合馬事已見阿合馬本傳矣,又見於《張九思傳》中。

金史》重復

《金史•張行信傳》言胡沙虎誅,行信上封事,載《胡沙虎傳》,可見一事之不宜兩載,此史例也;乃重復處不一而足。章宗李妃之冤見李妃本傳矣,而又見於《完顏匡傳》中。少監劉景因太府燒案牘兩月,取諸司賬簿補之,吏坐稽緩當得罪,景為之倒署年月,為馮六所告而誅,已見景本傳矣,又見於《孟浩傳》中。世宗稱王脩為老奸,一見本傳,一見《張大節傳》。承安五年天色陰晦,張萬奏咎因小人張煒等,一見本傳,一見《張煒傳》。舉一帝配天之禮,證三祖共配之非,一見《禮志》,一見《石琚傳》。哀宗入蔡事一見《烏古論鎬傳》中,又見《赤盞合喜傳》中。崔立惡浮劉豫而不入《逆臣傳》,何耶?

《遼史》名號互異

《遼•天祚帝紀》云:「以楊割為女真部節度使,即金之穆宗,其名盈歌。」《金史•世表》曰「南人稱楊割太師」,又曰「楊割號仁祖」。金代無號仁祖者,盈楊、歌割,由南北音訛耳。乃宋之楊淑妃再章惠太后,見《宋緩傳》,而淑妃本傳不載其諡。元之文宗名圖帖睦爾,而順帝至元五年詔內稱脫脫木兒。此詔四百餘言而文宗與順帝兩紀重書之。況文宗時固有萬戶脫脫木耳,知樞密院事,及荊王子脫脫木兒,奈何帝後之名號,在一史中猶互異若此!

《元史》成太速

《元史》自太祖迄寧宗十三朝之事,自二月至八月而書成;順帝時事,自二月至七月而書成。成之太速,故多論錯重復之病。《天文志》重述渾天、宣夜、周髀三家言;《禮樂志》抄寫《樂記》;《藝文》一志,竟忘編入。尤可笑者,專取八行狀、家傳全書之,而不加裁剪。其行狀、家傳,又多庸腐空疏,如今之時文樣子。《黃溍傳》云:「極天下之至博而參之以至精,譬之澄湖不波,一碧萬頃」,《揭奚斯傳》云「人才賢否,一律以是非之公,至於物論之不齊,必反覆辨論,以歸之於至當」,《歐陽玄傳》云「文章道德,卓然名世,羽儀斯文,讚衡治具,與有功焉」,此豈史傳之體裁乎?史臣宋濂、王禕自謂文詞過陋,有矣夫!

元赦書俚鄙

元泰定赦書云「有四個大幹耳朵,及軍馬達二國士,扶立了兩個哥哥,可憐見嫡孫裕宗皇帝長子」等語,皆侏亻離土俗之語,不知宋金華諸公何以不加修飾。

史家重復

《三國志》裴松之補《孫權傳》「鄭泉字文淵,願得美酒五百斛,四時甘脆置兩頭」云云,《晉書•畢卓傳》亦有此數語。是畢卓之襲鄭泉歟?抑《晉書》之襲《吳志》歟?《北史•徐之才傳》之才嘲狗云「為是宋鵲,為是韓盧」云云,《序傳》中又載為李神儁語。是徐之襲李歟?李之襲徐歟?《唐書》來濟、郝處俊、孫處約、高智周各言官位事,《來濟傳》載之矣,《高智周傳》又載之。《宋史•閻詢傳》詢使契丹,契丹導路者欲誇疆宇之大,故紆其途。詢曰:「從柳河至松亭,路豈不較捷耶?」契丹使者大驚。此《劉貢父傳》中事也,至《閻傳》又重載之。《穆衍傳》衍為華池令,有訟割牛舌者,某不服。衍命牛主歸,宰牛賣之。俄而有訴某私宰者,衍曰:「汝割其牛舌,又訴其私宰耶!」其人驚服。此《包拯傳》中事也,至《衍傳》又重載之。

史家率筆

《班史》最謹嚴,而《宣帝紀》云:「一時公卿大夫上下相安,莫有苟且之意也。」《傅喜傳》:「太后求稱尊號,使帝不得直道而行。」《酷吏傳》:「延年敏捷於事,雖冉有、子貢通藝於政事,不能絕也。」筆法冗而率。《南史》最雕繪,而《始興王濬傳》「其母又愛幸,文帝極所留心」等語,是何文法?《舊唐書》最華贍,而《元載傳》重復拉雜,「異樂名姝」四字,重累言之。陳壽《三國志》人皆稱其高簡,而《管輅傳》瑣屑繁冗,頗嫌詞費。《呂範傳》「州民陸遜、全琮皆修敬虔肅,不敢輕脫」,虔即敬也,肅即虔也,亦嫌重復。袁宏《後漢紀》馬援曰「臣與公孫述同縣,少有娛」;虞詡攻武都羌,敕曰「吾言強弩發」;鄭次都謂郅惲曰「子直心誠三代之道」云云,俱不成句法。

史家好言猥褻

羊後達劉曜語:「再醮之婦,媚其後夫,所謂閨房之內更有甚於畫眉者。」床笫之言不逾閾,史官何以知之?晉史書之,可謂無識。《晉書》鴆牛金是一事,夏侯妃通小吏牛金生元帝又是一事,《通鑒》合而一之,已屬可笑;楊妃洗兒事,新、舊《唐書》皆無之,而《通鑒》乃采唐人小說《天寶遺事》以入之,豈不知《天寶遺事》載張嘉貞選郭元振為婿,年代大訛,何足為信史耶?陳壽《三國志》既稱陳聲能執法繩孫皓寵妃所遣使人矣,又稱聲為倖臣。李延壽《北史》既稱辛德源與裴讓之均為名臣矣,又稱其相愛有龍陽之好;張雕武已入《儒林》矣,又稱其少時貌美,其師王元則愛之,教學尤勤。此三人者,使無其事,不可誣也;有其事,亦當為賢者諱,而況事跡黯昧,非史官所宜采錄。他如《金史•后妃傳》海陵語莎裏古真之言,《舊唐書•武后本紀》侯祥穢語,俱不必汙之簡冊也。

蕭穎士不知史例

蕭穎士論史,以《春秋》為正體,以《史記》為偽體,不知《史記》所本,本《尚書》也;《尚書》在前,《春秋》在後,豈《尚書》亦是偽體耶?劉向以左史記言為《尚書》,右史記事為《春秋》,是矣。皇甫持正作《編年紀事論》,以為「《春秋》非《左傳》則事不詳,荀氏為《漢紀》,裴氏為《宋略》,強欲仿《春秋》而遺失甚多,此子長紀傳之體所以不可廢」云云,此語蓋專為蕭氏重編年而輕紀事發也。古今正史著於錄者七十五家,九十六部,編年只四十一家,四十八部,何其盛衰之殊哉!亦以紀傳載一人之本末、一事之始終,易於瑰奇,人多樂觀;編年則比事屬詞,刪煩舉要,易於平實,人不樂觀之故歟?

子由《古史》最陋

蘇子由《古史》最陋。刪《黃帝紀》而增入醫家,刪《老子傳》而附入佛家。以光武為不如高祖,是拾馬文淵、石季龍之唾餘。以霍光為不能調護昭帝,是猶顏淵早亡,而責孔子不善教以養生也。光之不學無術,正坐使宮人著窮袴等事耳,乃以此責之,殊可笑也。

漢婦人封侯

按史有婦人封侯者。《史記•呂後紀》女弟媭封為臨光侯,呂媭即樊噲妻也。《漢書•蕭何傳》何薨,呂後乃封何夫人同為酂侯。

史書漏載

漢樂成侯丁義以劾欒大而誅,左馮翊宋疇以鳳下彭城,奏不為瑞而免,皆君子也。何以不為立傳,而僅見於《功臣表》中?唐有元正者,在河南幕府,全家死史思明之難,《唐書》不載《忠義傳》中,僅附見於其祖元萬頃之末。有畢炕者,守廣平,拒祿山,致赤其族,昌黎所謂「廣平之節如此,而子不荷其澤」是也,不載《忠義傳》中。望江令曲信陵之賢,非見於香山《秦中吟》,則竟湮沒矣。宋太祖陳橋兵變,有祗候班二卒長拒於南門,隨即自縊。太祖憐其忠,為之立廟祀之,而不知其姓名。他如厲狄與項羽同起兵,而今人但知項羽,見《輟耕錄》。光武故人有牛牢、高獲,與子陵同不屈。牛見《高士傳》,高見《方術傳》,而今人但知子陵。刺韓傀者聶政,有副陽堅,見《國策》「韓釐王時,客述東孟之會」云云,而今人但知聶政。與蘇武同使同還者有常會、徐聖等九人,而今人但知蘇武,見《漢書》。辛翼與張良同報仇,而今人但知良,見《緯略》。沮誦、佉盧與蒼公同造字,一右行,一左行,一下行,見《法苑珠林》,而今人但知蒼公。同高漸離送荊軻者有宋意,而今人但知漸離。同弦高犒秦師者有賈人奚施,而今人但知弦高,見《呂覽》。王勝之知安石之不良,先老泉作《辨奸論》,而今人但知老泉。

史家重子孫

高岳為鄴中四貴之一,其恃權放縱,《北史》傳中不言,以士廉故諱也。於氏、長孫氏多佳傳,以志寧、無忌等貴故也。《梁王傳》無貶詞,以梁王巋乃蕭瑀父故耳。房彥謙與張衡書頗冗雜,而傳中全載之,以其子為玄齡故耳。魏長賢《魏書》無傳而《北史》書之,為文貞故耳。薛聰、薛孝通《魏書》所載寥寥,而《北史》詳書之,蓋延壽與其孫薛收交好故耳。

史家避諱無謂

《南齊書》以蕭衍為「義師」,《隋書》以李淵為「義兵」。因作史者身立其朝,不得不諱也。《宋書》為沈約所修,在齊梁之際,而於《文帝紀》書 「崩」,於零陵王傳稱「薨」,《順帝紀》書袁粲、沈攸之「謀反伏誅」,何耶?陳壽晉人,書高貴鄉公宜諱矣,乃書「廢張后」、「廢齊王」,頗多明文,而書伏完死則曰「伏法」,書耿紀、韋晃事乃曰「討斬」,書甄後稱「卒」,又曰「東征孫權」,「西征劉備」,何耶?《魏書》成於北齊時,凡於魏帝皆諱,於齊反不諱,何也?諱者崔元伯、馮父通以字稱,不諱者高湖於神武為曾祖,而祖謐、父樹,直書其名,何也?謗史者盧裴、李庶,不加指摘,又何也?《新唐書•昭帝紀》書「崩」,於哀帝則書「弑」。《五代史》於梁、唐、晉、漢之君見弑者亦書「崩」,俱不當諱而諱也。陸遊、馬令皆宋人,作《南唐書》曰「某伐我」、「我師敗績」,此等「我」字,俱屬無謂。

史有太簡者

《漢書•徐樂傳》、《賈山傳》只載一書,而樂與山之出處一字不及。《北史》仿之,《衛操傳》但志地理一碑。《晉書•祖台之傳》只一行,《袁悅之傳》只四行。

《十六國春秋》載孔子事獨奇

《十六國春秋》名為一百卷,而事跡寥寥,皆《晉書》載記之唾餘,斷非崔鴻之舊本。按《北史•崔彙合傳》極言所書十六國慕容改號、姚興被擒之誤,又稱李雄《蜀書》未得,則此書之傳至今者,其偽無疑。惟以鄭櫻桃為女寵,與《晉書》小異。其尤奇者,《劉丙傳》丙字彥明,為沮渠蒙遜秘書郎中。蒙遜問丙曰: 「仲尼何如人也?」丙曰:「聖人也。」蒙遜曰:「卿知其外,未知其內。昔魯人有浮海而失津者,至於亶州,見仲尼及七十二字遊於海島,與魯人木杖,令閉目乘之,使歸告魯侯築城以備寇。魯人出海,投杖水中,乃龍也。具以狀告,魯侯不信。俄而有群燕數萬,銜土培城,魯侯信之,大城曲阜,既訖而齊寇至,攻魯不克而返。此所以稱聖人也。」蒙遜所言,未知何所本。按《韻府》七虞韻「銜土」注引《北涼錄》一段,與《丙傳》略同。

《通鑒》表章李鄴侯

李鄴侯北伐之謀、保儲之諫,辨建寧之冤,保李晟馬燧之功,新、舊兩書俱不載入,且言德宗晚好鬼道,乃得見用;而舊書更言其請開廬山瑟瑟,與王璵、黎干同傳,輕之太甚。微溫公《通鑒》取《李繁家傳》大為聞揚,則鄴侯一代偉人,幾乎黯然無色。

邵氏《宏簡錄》可笑

前明邵尚書《宏簡錄》志在繼《通志》而作,故始於唐而終於宋,然穿鑿已甚。有天王、宰輔、功臣、旌德、台諫、庶官之稱,已屬無謂;如宋之高瓊、唐之裴寂,尤不應以功臣目之。更有《雜行》一門,以田承嗣、李懷仙、祖孝孫、薛懷義、上官婉兒列為一傳,不倫甚矣。

一人兩傳

《舊唐書》之楊朝晟,《元史》之速不台、雪不台,完者都、完者拔都,此一人兩傳也,《日知錄》曾譏之。

兩人一傳

《五代史》拓拔思恭、思敬,兄弟二人也。誤作一人。陳後山《叢談》曾譏之。

一人兩史有傳

宋文帝第九子義陽王昶廢帝時奔魏。明帝即位贖之,不與,封昶丹陽王,三尚公主。齊明帝第六子蕭寶夤、梁豫章王蕭綜俱奔魏,封王尚主。以故《宋》、《齊》、《梁書》有傳,《魏書》亦有傳。宋遼金時王繼忠仕宋為鄆州刺史,仕遼為樞密使,更其姓名為耶律顯忠。其餘張邦昌、劉豫、張覺、郭藥師、李全、李壇、宇文虛中、王倫等,皆兩史有傳。

《左史》稱名隨意

《左傳》一斗般也,忽稱之曰子揚;一蒍賈也,忽稱之曰伯嬴:一士會也,忽曰范武子,忽曰隨季,忽曰士季。豈非隨意任呼,並無凡例。

《綱目》非朱子所作

《綱目》非朱子所作,乃門人趙師淵所為,朱子《文集》中已言及之。蓋朱子方責文中子作《元經》擬《春秋》之妄,豈肯躬自蹈之?書中舞文弄字之弊,不可枚舉。凡偏安之主稱「殂」,不知《尚書》之「帝乃殂落」,堯非偏安之主也。凡小人卒稱「死」,不知《尚書》之「五十載陟方乃死」,舜非小人也。荊軻刺秦王書「盜」,張良擊秦王書「報仇」。符氏、毛后以「死節」與之,呂氏、楊後以「不死節」與之。既特筆書揚雄為「莽大夫」矣,而他人之臣莽者不書。既仿《漢晉春秋》以昭烈為漢帝矣,而其子則書「後主」。郭威弑湘隱王書「弑」,弑隱帝則書「殺」,所謂自亂其例也。《通鑒》「喬知之愛婢碧玉,為之不昏」,則刪「不」字而曰「為之昏」。「高緯遊南苑,從官暍死六十人」,訛為「賜死六十人」。

《通鑒》刪紀元

《通鑒》遇一年兩紀元之事,必硬刪其一,如後唐閔帝改元應順在正月,潞王改元清泰在四月,今但提清泰元年而刪去應順,則閔帝之數月天子,無故遭削矣。《史記索隱》譏史遷全沒惠帝之六年,不為本紀,亦此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