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不外乎表现,在前头已经说过。然当表现的时候,或因材料的不同,或因表现者的内部要求的互异及嗜好气禀的差别自然而然的在具体的形式上也有各种不同的种类。莫耳顿(Moulton)教授在他所著的《文学之近代研究》

(Modern Study of Literature)

里说:“文学的形式的研究,对于欲了解各种文学的实质和精神的人,是很要紧的。”我们在这一章里,想把文学的各种不同的体裁很简单的说一说。

大抵生物的发声,总不外乎为自己保存,种族保存,或种族繁殖的缘故。为分配生存的必要物件,而放声唤友,为防止敌人的侵袭,而张喉求救,为满足生殖欲,而嘤嘤求偶,就是发声的起原。不过人类进化之后,发声的时候,却不是这样简单了。这时候的人类,不单是为实用而发声,有时候简直有毫无实用的意识而发声的。如感着痛苦的时候的叫唤,感着快乐的时候的歌唱,背后完全没有一点实用的意思在那里。又如看见美的物事、美的风景的时候,不知不觉放出来的惊叹的欢声,也是如此。这些无实用的发声,都是表现人类内部热烈的要求的,实际上就是艺术的表现。不过人类的生活,更进一层,变得更复杂的时候,大家就想出一种可以充实用的发声的手段来了,这就是我们所使用的言语。所以人类生活愈复杂,言语亦复杂,去艺术的表现的发声亦愈远。

像这样芜杂的表现,在使它回向纯一的原形,是艺术家的志望,所以从这一方面讲起来,文学上的体裁,以诗的形式为最纯粹。大约人类生活还没有变成现在那么复杂之先,文学上的具体的表现,用的多是诗歌的形式。无论那一国,无论那一个民族的文学的原始,都起自诗歌。或者中间加以一点舞蹈,也不过是诗歌的旋律的延长,所谓“咏歌之不足,不觉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但是生活的复杂化,影响到了文学,觉得光是诗歌的形式,有点不足,于是小说、戏剧、及其他的杂文学就发生了。

对于文学的分类,西洋各国的文学家意见纷岐,中国古代论文章的流嗢,更是青黄杂出。现在想参取莫耳顿教授的意见,先把纯文学视作创造文学,使和记述文学相对立:

文学的表现,离不了言语--言语的符号是文字,--而言语的构成,在前面已经说过,实含有两重要素。第一,言语为发声的表现,所以有音调;第二,言语又为实用的手段,所以有意义。在文学里头,这两重要素,当然也是有的,尤其是在抒发感情的时候,要借音调来摇动我们的内部,使作者听者都感着一种激发不能自抑之情。所以纯文学因为这两种成分配合的不同,又可分出几种形式来:

在纯文学里,有于综合上述两种要素外,更加以动作的分子,而达其表现的目的者,是戏剧。至于近代剧,则可以说是越过纯文学的范围以外,而参入科学的领域去了。

纯文学是创造的文学,系创造从来所没有的东西的。所以纯文学的每一作品,都可以增加文学之量,反之,记述文学,系就从来所有的东西记述评论,而使我们能得到精确的知识的,例如历史、哲学批评之类皆是。所以依照第琴稷的主张来说,则前者系力的文学,后者显然为知的文学。不过文学上的分类,并非绝对的,有时候有种种作品,简直不能分入任何的种类。上述的分类,亦不过为便利起见,勉强设分的大别而已。至于各种文学的特质成分等等,在各种诗论、小说论、及戏剧论里,另外有人介绍,断非这一本小册子所包括得了,不再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