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养木堂语余曰:日本维新以来,文明普及之法有三:一曰学校,二曰报纸,三曰演说。大抵国民识字多者,当利用报纸,国民识字少者,当利用演说。日本演说之风,创于福泽谕吉氏(按:福泽氏,日本西学第一之先锋也,今尚生存,为一时之泰斗)。在其所设之庆应义塾开之,当时目为怪物云。此后有嘤鸣社者,专以演说为事,风气既开,今日凡有集会,无不演说者矣。虽至数人相集䜩饮,亦必有起演者,斯实助文明进化一大力也。我中国近年以来,于学校报纸之利益,多有知之者,于演说之利益,则知者极鲜。去年湖南之南学会,京师之保国会,皆西人演说会之意也。湖南风气骤进,实赖此力,惜行之未久而遂废也。今日有志之士,仍当著力于是。

自强学会之后,三年以来,各省倡立会名者,所在皆是,可谓极一时之盛。然不知外国人所谓会者,有种种之类别,故将学会与政党与协会与演说会混而为一,因宗旨不定,条理错杂,故办之难有成效,而守旧娼嫉之徒,又视之与秘密结社同类,故一举而芟荑之矣。实则此数者之间,自有绝异之形式,一望可分识者,中国此风,正在萌芽,亦无怪其然也。

于日本维新之运有大功者,小说亦其一端也。明治十五六年间,民权自由之声遍满国中,于是西洋小说中,言法国、罗马革命之事者,陆续译出,有题为自由者,有题为自由之灯者,次第登于新报中,自是译泰西小说者日新月盛。其最著者则织田纯一郎氏之《花柳春话》,关直彦氏之《春莺啭》,藤田鸣鹤氏之《系思谈》《春窗绮话》《梅蕾余薰》《经世伟观》等,其原书多英国近代历史小说家之作也。翻译既盛,而政治小说之著述亦渐起。如柴东海之《佳人奇遇》,末广铁肠之《花间莺》《雪中梅》,藤田鸣鹤之《文明东渐史》,矢野龙溪之《经国美谈》(矢野氏今为中国公使,日本文学界之泰斗,进步党之魁杰也)等,著书之人,皆一时之大政论家,寄托书中之人物,以写自己之政见,固不得专以小说目之。而其浸润于国民脑质最有效力者,则《经国美谈》《佳人奇遇》两书为最云。呜呼!吾安所得如施耐庵其人者,日夕促膝对坐,相与指天画地,雌黄今古,吐纳欧亚,出其胸中所怀磈礧磅礴、错综繁杂者,而一一熔铸之,以质于天下健者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