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道至大,《易》理至遂;辛斋之愚,何敢妄谈?顾念吾师忍死狴犴,克期以待,密传心法,冀绵绝学,又曷敢自弃?丙辰出狱,爰搜集古今说《易》之书,惟日孳孳,寝馈舟车,未尝或辍。丁巳以后,国会蒙尘。播越岭峤,议席多暇,两院同人,合组研几学社于广州之迥龙社。谬推都讲,计日分程,商兑讲习。虽兵戈扰攘,而课约罔闲。讲义纂辑,得书若干,名曰《易楔》。而晨昏余晷,切磋问难,随时笔录者,又积稿盈尺。同人艰于传写,乃谋刊印。厘为四卷,名曰《笔谈》,盖纪实焉。己未庚申,由粤而沪。同志之友,闻声毕集。风雨一庐,不废讨论。以续前稿,又得四卷,另为《二集》。借阅传钞,恐多遗失。适前印之书,久已告罄。同人请合两《集》与《易楔》、《易数偶得》、《读易杂记》诸稿,均以聚珍板印行。始于壬戌八月,至十月抄,《笔谈》八卷工竣。爰纪颠末,并述旨如左。

一、承学之士,不废笔札,谈论所及,择要缀录,聊以备忘。除《初集》第一卷,于临印时略有增减,以明源流外,余悉随时编订,并无先后次序。    

二、讲《易》与诂经不同。诂经当有家法,有体例,义不容杂。而讲《易》则以阐明卦爻象数之原理原则,但以经文为之证明。故凡与象数有涉,足与《易》道相发明者,博采旁搜,不限时地,更无所谓门户派别也。

三、《易》本法象于天地。乾易坤简,易知易能,虽见仁见智,各随学识之深浅而异,要无不可知之理。自象义不明,学者无所适从,几视《易》为绝学,而不敢问津。致《易》简之理,日即湮晦。本编有鉴于斯,立说皆取浅显明白,务期尽人能解,不敢以艰深文浅陋也。

四、孔子赞《易》,身逢乱世,行危言逊。有因时忌不能显言者,不得不以微言大义,隐寓于象数之中,与春秋同一例也。后人不察,悉以文字求之,孔子忧天悯人之苦心湮没尽矣。历代学者,如邵康节,如刘青田、黄姚江,均抱此隐痛而未敢昌言者也。鼎革以后,世虽乱而言可无讳。发历圣之心传,弥前贤之遗憾,维世道而存绝学,不可谓非千载一时之良机。剥极必复,时乎不再,幸我同人勿自暴弃以负天心也。

五、卦因数衍,数缘象起,象由心生。《易》准天地,广大悉备。虽人事递演,世变日繁,要不能出乎此象数之外。故洲殊种别,文字语言,万有不齐,维数足以齐之。宗教俗尚,各有不同,惟数足以同之。两千年来,数学失传。宋后言《易》者,往往以邵子先天数为《易》数。数理繁啧,固非短扎所能尽。然于旧说之显然挑牴牾者,不能不援据象数以为商榷,非敢故翻成案也。

六、占筮固《易》之一端,而圣人修《易》以明道,实非尽为占筮。孔子赞《易》,绍述文周,以人合天,兢兢寡过,岂导人于趋吉避凶哉!朱子以占筮为《易》之本义,未免偏见。而《大衍》揲蓍之法,自唐以后,于挂一再扐两端,立说互歧。往诸数理,并多遗憾。未敢盲从,以误后人。

七、至诚之道,虽可前知,惟道本一贯,学无躐等。必正心修身,能尽人之道以合天,斯天人契合,感而遂通,百世可知。初无二理。若一知半解,妄谈祸福,自欺欺人,实学《易》之大戒。兢兢自箴者,窃愿以此勉人。

八、尽性至命,乃易学之极功。孔子之圣,犹韦编三绝,但云寡过,罕言性命。后生末学,更宜践履笃实,下学上达。同学讲习,窃本斯旨。《初集》刊布,朋自远来,往往以只言象数,不谈身心性命相责。但愚尚以象数之未能尽明为憾。果象数通解,则身心性命之理,胥在其中,更无待言说为也。

九、形而下者谓之器,形而上者谓之道。凡有形可指者皆器。道本于心,未可以言尽焉。故八卦因重,羲农法天以垂象;两编《十翼》,周孔立言以明道。然未可遽执卦象经传以为道也。譬诸升高必以梯,而梯非高。求饱必以饭,而饭非饱。宋后讲《易》,开口言性理,言道统,是犹指梯而称高,看饭而说饱也。今之谈道者,无宋人之学,而立说更高出宋人。自误误人,更不待言。愿学者共明斯旨,各求实学,返诸身心。勿好高鹜远,循前车之覆辙焉。

十、洁净精微之学,非潜修静养,未能深造。劳人草草,敢言心得?惟汇积年涉猎所得,聊供同学参考之便。深望海内鸿硕,时加匡正。幸得学与年进,尚拟续,以供采择。

十一、世道陵夷,圣学中绝。人欲横流,罔知纪极。谨愿之士,苦身心之无所寄托,蒿目时艰,恒怀消极。或附托西教,或皈向佛门。而仙灵神鬼,导引修养,及飞鸾显化之坛宇,遂遍于域中。影附风从,是丹非素。不知我国固有之学,贯澈天人,足以安身立命。保世滋大,概群藉而罗万有者,悉在此一画开天,人文肇始之《易经》。存人道,挽世运,千钧一发,绝续在兹。弘道救世,责无旁贷。惟我同人,自奋勉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