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元子曰:上回言心乱性迷,邪火妄动。此回言邪火作害,五行受伤也。

篇首《西江月》一词,极言修性之理,言浅而意深,所当细玩。“善恶一时忘念,荣枯都不关心。”言真性涵空,忘物忘形也。“晦明隐显任浮沉,随分饥餐渴饮。”言当随缘度日,外无所累,内无所绕也。“神静湛然常寂,昏寞便有魔侵。”言神静则外物不入而常寂,神昏则妄念纷生而起魔,不可不谨也。“五行颠倒到禅林,风动必然寒凛。”言五行散乱,各一其性,彼此相戕,最能害真。若能颠倒用之,则杀中求生,害里寻恩,五行一气,即可到清静真空之地。否则顺其五行之性.认假弃真,如风之动,必然寒凛,未有不伤生害命者也。古仙云:“五行顺行,法界火坑;五行颠倒,大地七宝。”善用者,五行能以成道;不善用者,五行能以败道。善与不善,只在顺逆之间耳。

篇首“行者八戒来到火云洞口,魔王推出五辆小车,将车子按金、木、水、火、土安下,手执一杆丈八长的火尖枪。”车者,轮转之物,象火气之盘旋不定。“车子按金、木、水、火、土安下”,火性一发,五行听命,为火所用,即“五行顺行,法界火坑”也。“火尖枪”,象火之锋利;“丈八长”,比火之急速。“行者叫贤姪,那怪心中大怒。”火生之根也。“行者提五百年前,与牛魔王结七弟兄,那怪不信,举枪就刺。”火之起发也。“一只手举着火尖枪,一只手捏着拳头,往自家鼻子上捶了两拳。”比火气内发,上攻头目,内外受伤,把持不定,左右飞揭,无可解救之状。八戒道:“这厮放赖不羞,捶破鼻干,淌出些血来,搽红了脸,往那里告我们去也。”骂尽世间暴燥放赖之徒,真为痛快。“妖精口里喷出火来,鼻子里浓烟迸出,闸闸眼,火焰齐生,五辆车子上火光涌出。”火性一发,身不自主,浑身是火,上下是火,五脏六门,无非是火。“红焰焰大火烧空,把一座火云洞被烟火迷漫,真个是熯天炽地。”火之为害甚矣哉!

写“火”一诗,备言邪火为害,显而易见,惟“生生化化皆因火,火遍长空万物荣”之句,读者未免生疑。殊不知天地絪緼,则为真火,能统五行而生万物;阴阳乖戾,则为邪火,能败五行而伤生灵。此妖精之邪火,而非天地之真火,真为邪用,真亦不真。

噫!放出这般无情之火,皆由火上炎而水下流,火水《未济》之故。八戒道:“不济。”又曰:“没天理,就放火了。”言放火者皆是伤天害理不济之流。沙僧因不济,而用生克之理争胜。行者道;“须是以水克火。”以水克火,宜其水火相济,而火可不炎。

何以龙王喷下水,好似火上浇油,越泼越灼乎?此处不可不辨。妖精之火,是三昧真火,在内;龙王之水,乃借来之水,在外。以外之假水,而泼其内之真火,不特不能止其焰,而且有以助其势。行者不怕火,只怕烟者何故?火者暴性,发于外者也;烟者怒气,积于内者也。暴性则一发而即退,怒气则蛊久而不化,烟更甚于火也。其所谓“老君八卦炉,《巽》位安身,不曾烧坏,只是风搅烟来,熏作火眼金睛,至今怕烟。”此又有说,言八卦炉真火锻炼,借柔《巽》之风,而得成不坏之躯,风搅烟来,熏成火眼金睛。因回风混合,而乃以韬明养晦,所以怕烟也。

“那怪又喷一口,行者当不得,纵云走了。一身烟火,暴燥难禁,涧水一逼,弄得火气攻心,三魂出舍。可怜:气塞胸膛喉舌冷,魂飞魄散丧残生!”呜呼!火发于外,烟聚于内。燥火妄动,能使真金消化;怒气生嗔,直叫道心遭殃。一口恶气,伤害性命,至于如此,可不畏哉?“踡跼四脚伸不得,浑身上下冷如冰。”皆是实事,并非虚言。此提纲“心猿遭火败”,金公受伤之因。

“沙僧抱上岸”,土能生金也;“八戒扶着头”,水能成金也。“推上脚来盘膝坐定”,定神以息气也;“两手搓热”,阴阳须相和也。“仵住他的七窍”,捕灭七情,不容内外而相通也;“使一个按摩禅法”,极深研几,须当按摩而归空也。“须臾气透三关,转明堂,冲开孔窍”,冷气消而和气生也。“叫一声师父氨,言此处须要记得师父,不得因小愤而误大事,有背当年度引之命言。故沙僧道:“你生为师父,死也还在口里。”生之死之,刻刻当以师父为念,誓必成道以报师恩也。

行者想起“请观音菩萨才好”,可见前之遭火败,皆由不能觉察神观,以致燥性妄动而受害。今欲请观音,是已悟得今是而昨非,客邪之气,渐有消化之机矣。然何以妖精取如意皮袋换上一条口绳,变作一个假观音,哄引呆子装于袋内乎?盖邪火一动,则心不正;心不正,则意不诚;意不诚,而伪妄百出,不得不听命于心。是意者,乃心盛物之皮袋,故曰如意皮袋。欲正其心,先诚其意,此圣经口传,条目之绳墨。今换上一条,则意必不诚可知;意不诚,则必先不能致知。妖精变假观音,是非真知,而为假知,乃失致知之实矣。“呆子忽见菩萨,那里识得真假?这才是见相作佛,即停云下拜。”是真假不分,不能格物也;不能格物,对妖精而说妖精,自然不能致知;不能致知,则意不诚,装于如意皮袋,理有可据。

噫!意不诚,则心必不正,故不但不能降妖,而且为妖所装,故妖精道:“猪八戒,你有什么手段保唐僧取经?请菩萨降我,你大睁两眼,不认得我是圣婴大王哩!”言不能格物,无以致知;无以致知,则知之不至,而欲意诚心正,即是睁眼瞎子。识不得真心实意,其不为假心假意所装者几希。心意尚且不识,凭何手段而取真经?适以成其圣婴大王而已。

“行者到洞前,不敢相迎,变作一个销金包袱。”“销金”者,销化其性于无形;“包袱”者,包含一切而归空。先哲云:“人若不为形所累,眼前便是大罗仙。”正行者变销金包袱之意。“妖精不以为事,丢在门内。”此所谓贼不打贫家也。“好行者,假中又假,虚里还虚,拔根毫毛,变作包袱一样。他的真身又变作一个苍蝇儿,钉在门枢上。”妙哉!此变令人莫测,毛变包袱,空无所空也;真身变苍蝇儿,即经云:“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婴儿不识不知,顺帝之则。“钉在门枢上”,是真空妙有,妙有真空,动静如一、止于其所而不迁也。所可异者,行者变蝇儿,是为婴儿,岂妖精非婴儿乎?特有说焉。妖精之婴儿,是无知之燥性;行者之婴儿,是本来之真空。一邪一正,天地悬隔。

“听得八戒在皮袋里呻吟,恶言驾道:‘你怎么变假观音哄我,若我师兄到来,大展齐天无量法,满山泼怪一时擒。解开皮袋放出我,筑你千钯方称心。’”一切迷徒误认肉团顽心为本来之真心;以心制心而收心,妄想成仙作佛,解脱灾厄。是已放心而已,何能收心?不能收心而仍放心,便是呆子不识真假。装入皮袋里面受闷气,而犹说大话骗人,旗论不倒,能不为有识者所暗笑乎?何则?肉团顽心非我本来真心,其中所具者,不过六欲耳。一着此心,则六欲并起,云雾遮空,风生火动,掀兴兴掀,烘烘腾焰,客邪塞满,闷气蒸人。何异使六健将,请来老大王吃肉做寿,可不叹诸?吾愿天下修行者,急须一声飞下闷气皮袋,定住六欲,躲离妖洞,别求个方料可也。

诗曰;

暴燥无情不可当,阴阳反复丧天良。

真心本性同伤损,怎似虚容是妙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