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定者,心息相依,到外息断绝,神气二定。定久,身心寂然不动,忘形忘像,忘物忘怀,斯时先天真阳,透入色身,涤荡灌溉,熏蒸营卫,沦肌浃髓,无处不周,鼎新革故,化粗为妙,谓之“真空炼形”。所以,身心定得一分,即空得一分,即先天真阳进得一分,若身心空得十分,即先天真阳进得十分。此炼气必以大定为之基也。又,身心空得一分,则识神化得一分,识神化一分,则元神显一分,增一分明,灭一分暗,洎乎识神化尽,则元神全显。故云:“心死则神活”,是炼神之要,亦必以大定为之基也。又,身心空寂之至,则体合虚空,六向皆心,六合皆身,周遍含容,融洽无际,分身应化,举念即成,能同时普入无量佛刹,现无量神通,是末后“还虚合道”,亦必以大定为之基也。

大定之旨,备见于《庄子》。如云:“鱼相造乎水,人相造乎道。相造乎水者,穿池而养给;相造乎道者,无事而生定。”又云:“宇泰定者,发乎天光。”又云:“大定持之。”又云:“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载也。”然则造道之妙,一定字可赅之矣。

《庄子·人间世篇》云:“瞻彼阕者,虚室生白,吉祥止止,夫且不止,是谓之坐驰。”秘释曰:阕,空也。虚极静笃之际,内外俱空,亥子之交,晦朔之间,万籁俱寂,斯即“瞻彼阕者”之时也。虚室生白,则一阳来复,先天一炁到宫。止止者,大定也。常动而常寂,最为吉祥,如明镜照像,应物无心,即照即寂,寂照一如,动定不二,岂非“吉祥止止”乎?若炁动而神驰,即不能招摄先天矣。《大洞经》云:“定和如明觉。”又云:“初定通息,太和一千,大定全真,妙行通灵。”《楞严经》云:“定极明生,明极觉满。”斯皆定久慧发,静久明生之象也。

李道纯中和集》,见地纯正。予读其诗歌,反复揭示大定之要,在丹书中可谓独具只眼。如云:“自得身心定,凝神固气精,身闲超有漏,心寂证无生。”又云:“身心定,玄教通,精气神虚自混融。”又云:“炼汞烹铅本无时,学人当向定中推。”又云:“造道本来亦不难,工夫只在定中间。”又云:“药物只于无里采,大丹全在定中烧。”又云:“寂然不动契真常,消尽群阴自复阳。”又云:“九还七返大丹头,学者须当定里求。”又云:“会向时中存一定,便知日午打三更。”又云:“潮来水面浸堤岸,风定江心绝浪波。性寂情空心不动,坐无昏散睡无魔。”按,“性寂情空”一语,真大定之归。炼己到此,色身上无论起何种变化,悉皆寂然不动,如太虚一般,火候至此,可谓登堂入室。故《永嘉证道歌》云:“假使铁轮顶上旋,定慧圆明终不失”也。

龙眉子者,白紫清之嫡嗣也,着有《金丹印证诗》。陆祖潜虚尝为测疏以发之,诗中亦揭静定之要,如云:“都因静极还生动,便是无涯作有涯。一炁本从虚里兆,两仪须信定中旋。”潜虚《疏》云:“缘督子云:先天一炁,自虚无中来。故曰:一炁本从虚里兆。神仙盗此真机,动中采之,静中炼之,故旋转乾坤、运行日月,皆自定中。定之一字,最为肯綮,丹学成始成终,皆不外是。故始焉不定,则情境不忘,而无以善夫临炉采药之用;终焉不定,则火候不调,而无以收夫脱胎神化之功。故云:两仪须信定中旋也。”《诗》又云:“鼎铅欲审须中定,阳火将奔在下铺。不遇至人亲指授,教君何处决玄枢。”潜虚《疏》云:“鼎中药物,其气甚微,伊欲审之,必须一尔心志,澄尔思虑,六根大定,情境两忘,而后采取之,余保无虞失。及其阳火来奔,吾则下铺以迎之。此必真师真诀,方可临炼。”东派初祖之言既若是,则西派相承,以“大定真空”为作丹之秘要者,更信而有征矣。故汪师尝云:“丹法摄归一定字,所谓至简至易之道是也。”虽然,得真定者,须身心两忘,情境俱寂,非下一番苦功,定岂易言哉!

《庄子·知北游篇》云:“光曜问乎无有曰:夫子有乎?其无有乎?无有弗应也(此五字,今本缺,依《淮南子》补入,其义方全)。光曜不得问,而孰视其状貌,窅然空然,终日视之而不见,听之而不闻,搏之而不得也。光曜曰:‘至矣!,其孰能至此乎!予能有无矣,而未能无无也;及为无有矣,何从至此哉!’”《庄子》此段,形容“大定真空”之状,可谓神妙破的,问之无有弗应,而人在定中,七日过大周天火候,即有此等现象。故曹文逸《大道歌》云:“如此闲处用功夫,争似泰然修大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