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刊人子须知资孝地理心学统宗卷一之下

江右山人徐善继述 同着

此一册専论天下古今帝都及星垣所合形势。頋草茅之士何敢僭议及此?且非人子求风水者之事。但欲论地,必先识大干龙。而大干龙之所锺,必天下大都会大垣局,亦君子所当知者,爰辑其大概于左。

论 帝 都

夫地理之大,莫先于建都立国。稽古之先哲王,将营都邑,罔不度其可居之地以审其吉凶。如公刘将居豳也,其《诗》曰:“于胥斯原”。太王将居岐也,其《诗》曰:“聿来胥宇。”武王将居镐京,其《诗》曰:“宅是镐京。”成王将营洛邑,《书》曰:“召公既相宅。”卫文公将营楚丘,其诗曰:“升虚望楚。”见于经者如此,则宅都诚不可不重也。虽然,张子微有云:“帝王之兴也,以德而不以力;其守也,以道而不以地。”尧舜圣人,其所建立,未必虑及于风水之说。但圣人之兴,自合造化,圣人所作,动为法则,风水固不拘,而密协于龟卜,即天造地设之自然者也。故《易》曰:“王公设险以守其国”,此理固先天地而有,即风水之攸始矣。予尝稽诸历代建都之地,得正龙之所钟而合天星之垣局者,则传代多,历年久;非其正龙而不合星垣者,则皆随建随灭,岂非地理之明征乎。谨将历代建都之所详録以备参考云尔。

历代帝都考

伏羲都陈今河南开封府陈州,在位一百一十五年。

神农都陈河南,徙曲阜今山东兖州府曲阜县,在位一百四十年。

黄帝都涿鹿今北直隶涿州,传四世,共三百九十年。

尧都平阳今山西平阳府,在位七十二年。

舜都蒲坂今山西蒲州,在位六十一年。

禹都安邑今山西安邑县,传十七世,共四百五十八年。

汤都亳今河南归德府,传二十八世,共六百四十四年。

周都镐闗中,东迁洛阳,传三十七世,共八百七十三年。

秦都咸阳今陜西西安府,传三世,共称帝一十五年。

西汉都闗中今陜西西安府,传十二世,共二百一十四年。

东汉都洛阳今河南府,传十二世,共一百九十六年。

三国汉都成都四川,二主,四十三年;魏都邺,五主,四十六年;吴都建康,四主,五十二年。

西晋都洛阳今河南府,传四世,共三十七年。

东晋都建康今应天府,传十一世,共一百四年。

南朝宋、齐、梁、陈皆都建康,宋八帝,五十九年;齐五主,二十三年;梁四主,五十六年;陈五主,三十三年。

隋都长安今陜西,传三世,共三十八年。

唐都长安,传一十八世,共二百六十九年;昭宗徙洛阳,传二世,共十八年。

宋都汴今河南,传九世,共一百六十七年;高宗徙杭,传九世,共一百五十三年。

元都燕今京师顺天府,传九世,共八十八年。

明太祖高皇帝都金陵今南京应天府,成祖文皇帝徙燕今京师即元故都。

论帝都必合星垣

夫帝都者,天子之京几,万方之枢会。于以出政行令,莅中国,抚四夷,宰百官,统万民,天下至尊之地也。地理之大,莫先于此。必上合天星垣局,下锺正龙王气,然后可建立焉。葢在天为帝座星宫,在地为帝居都会,亦天象地形自然理耳。杨公云:“大抵山形虽在山,地有精光属星次。体魄在地光在天,识得星光真精艺。”故为地学,奚直俯察地理已哉!又须仰观天文,始尽其奥。按《天文志浑象》:中外官星凡二百四十六名,千二百八十一星。微星万一千五百二十,分布中外为垣者,曰紫薇、太薇、天市。垣之中皆有帝座,凡建都处,山川形势,须与此合。杨公云:“要识垣中有帝星,皇都坐定甚分明。”廖氏云“帝都必要合星垣,紫薇在中天。其次太微与天市,皆有帝座位”是也。今以三垣天星地形述后。外少微垣为士大夫权天帝文章之府。天苑、天园为天子养兽植菓之所。虽亦有垣,而无帝座正位,地形纵合,亦非统一寰宇,享有久远之都在。

按《天文志》,中天北极紫薇星垣,天皇之宸极,太乙之常居也。北极五星正临亥地,为天帝之最尊,所以南面而治者也。三光迭运,极星不移。孔子所谓“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是也。后有四辅四星居壬,勾陈六星居干,天纲八星居戌,华葢九星居北,阁道五星居癸,咸池五星居丑,八毂八星居艮,天将军四星居寅,内陛六星居甲,司命六贵人在震,三师三星在乙。又有天理四星居辰,五诸侯五星居巽,内厨二星居巳,四贵人四星临丙,帝座二星居午,大理二星居丁,天枪三星居未。天床三星居坤。天梧五星居申,阳德、阴德二星居庚。内屏二星居兑。天乙、柱史、女史三星居辛。而有左卫七相、右卫七将以藩屏帝室。泰阶、六符辅治北斗七政以翼垣。此紫微垣星局之悬象于天者也。

《步天歌》:中元北极紫微宫,北极五星在其中。大帝之座第二珠,第三之星庶子居。第一号曰为太子,四为后宫五天枢。左右四星是四辅,天以太乙当门路。左枢右枢夹南门,两面营卫一十五。上宰少尉两相对,少宰上辅次少辅。上卫少卫次上丞,后门东边大赞府。门西唤作一少丞,以次却向前门数。阴德门里两黄聚,尚书以次其位五。女史柱史各一户,御女四星五天柱。大理两星阴德边,勾陈尾指北极颠,勾陈六星六甲前。天皇独在勾陈里,五帝内座后门是。华盖并杠十六星,杠作柄象盖伞形。盖上连连九个星,名曰传舍如连丁。垣外左右各六珠,右是内阶左天厨。阶前八星名八毂,厨下五个天棓宿。天床六星左枢右,内厨二星右枢对。文昌斗上半月形,稀疏分明六个星。文昌之下曰三公,太尊只向三公明。天牢六星太尊边,太阳之守四势前。一个宰相太阳侧,更有三公相西偏。即是天戈一星圆,天理四星斗里暗。辅星近着闿阳淡,北斗之宿七星明。第一主宰名枢精,第二第三璇玑星,四曰权星第五衡,闿阳摇光六七星,摇光左三天枪明。

左紫微垣列形于地之局势大略也。杨公云:“紫微垣外前后门,华盖三台前后卫。中有过水名御沟,抱城屈曲中间流。”又云“直朝射入紫垣气”。廖氏云“紫垣西藩星有七,东藩八星出。华盖杠星在后门,天床前面陈。中央一水直朝入,抱城九回屈。万山簇拥昼朝迎,拱极不虚称”是也。

右南宫太微星垣,三光之庭,天帝受厘告功之室也。中有五帝座,正居北地。太乙、五尚书正居巽地。内有郎官、即位、三公、谒者、九卿、五侯以辅导帝极。前有明堂三星居巳,灵台三星居午,常陈为耳目之官,西将、东相各四星为藩垣。东华、西华为门掖。掖左右二星为执法。后有太阳守、太阴守各二星,为卫。前有张、翼、轸三宿为侍,此太微垣星局之悬象于天者也。

《步天歌》:上元天庭太微宫,昭昭列象在苍穹。端门只是门之中,左右执法门西东。门左皂衣一谒者,以次则是乌三公。三黑九卿公背旁,五黑诸侯卿后行。四个门星主后屏,五帝内座于中正。幸臣太子并从官,乌列帝后从东定。郎将虎贲居左右,常陈郎位屈其后。常陈七星勿相误,郎位陈东一十五。两面宫垣十星布,左右执法是其数。宫外明堂布政宫,三个灵台候云雨。

右太微垣列形于地之局势大略也。杨公云“方正之垣号太微”。又云“横城水绕太微势”。又云“东华西华门水横,水外四围列峰位。此是垣前执法星,却分左右为兵卫。”廖金精《泄天机》云“太微垣局最方正,左右执法并。西藩上将次将先,次相上相连。东藩上相及次相,次将与上将。两藩九门分十星,一水绕城横”是也。

右东府天市星垣,天帝泉货之府也。中有帝座,正临艮地。有秤、斗、车、舟、府库、市楼、市肆以贯其中,贯索、宗人、左右侍卫。匡卫《列国分野二十二星》曰:宋、南海、燕、东海、徐、吴越、齐、中山、九河、河间、晋、郑、周、秦、巴、蜀、梁、楚、韩、西河等藩以列四方。贵人一星旁照庚地,为捍卫库之宫。司命一星正临丁位,为五福寿命之司。此天市垣星局之悬象于天者也。

《步天歌》:下元一宫名天市,两扇垣墙二十二。当门六个黑市楼,门左两星是车肆。两个宗正四宗人,宗星一双亦依次。帛度两星屠肆前,侯星还在帝座边。帝座一星常光明,四个微茫宦者星。以次两星名列肆,斗斛帝前依其次。斗是五星斛是四,垣北九个贯索星。索口横者七公成,天纪恰似七公形。数着分明多两星,纪北三星名女床。此座还依织女旁,三元之象无相侵。二十八宿随其阴,火水木土并与金,以次别有五行吟。

右天市垣列形于地之局势大略也。杨公云“垣有四门号天市。”又云“百源来聚天市垣。”廖公云“天市垣星二十二,名参国与地。国地中间有四门,东西南北分。众水分流来此聚,大河在东注。帝座居北市楼南,垣局总为祥”是也。

已上三垣天星之图则本于《天文志》,地形之图则本于廖氏《金璧玄文》,兹特合而一之,庶易于考索。然亦不必深泥图局形象,胶柱鼓瑟。但依经文,以山形水势取之。如曰“紫微垣外前后门”,“华盖三台前后卫”,“方正之垣号太微”,“垣有四门号天市”。又曰“直城射入紫微气”,“横城水绕太微势”,“百源来聚天市垣”之类,则以山水形势之大象言之,杨筠松固已说得明白。其它星宿形象,又不必尽泥也。

论北龙所结帝都垣局

北龙有燕山,即今京师也。以燕然山脉尽于此,故曰燕山。昔昭王筑黄金台以招贤者,因又称金台。古冀州地。舜分冀东北为幽州,故又谓之幽都。按邱文庄公《大学衍义补》云:“虞夏之时,天下分为九州岛。冀州在中国之北,其北最广,舜分冀为幽、并、荥,故幽与并、荥皆冀境也。”杨公云“燕山最高象天市”,盖北干之正结。其龙发昆仑之中脉以华夷共视为中原,盖鸭绿江外又有大干为护,绵亘数千里,至于阗,历瀚海,之玄屈曲,出夷入貊。又万余里,始至燕然山,以入中国,为燕云北京为山前曰燕,大同为山后曰云。复东行数百里,起天寿山,乃落平洋,方广千余里。辽东、辽西两枝开截黄河,前绕鸭绿,后缠而阴、恒、太行诸山,与海中诸岛相应。近则滦河、潮河、桑河、易河并诸无名小水,夹身数源,界限分明。以地理之法论之,其龙势之长,垣局之美,干龙大尽,山水大会,带黄河,扆天寿。鸭绿缠其后,碣石錀其门,最是合风水法度。又按《衍义补》云:“《朱子语录》:‘冀都,天地间好个大风水!脉从云中发来,前面黄河环绕,泰山耸左为龙,华山耸右为虎,嵩山为前案,淮南诸山为第二重案,江南五岭诸山为第三重案。故古今建都之地,皆莫过于冀都。’”就朱子所谓风水之说观之,谓无风以散之,有水以界之也。冀州之中,三面距河处,是为平阳、蒲坂,乃尧舜建都之地。其所分东北之境,是为幽州。太行自西而来,演迤而北,绵亘魏、晋、燕、赵之境,东而极于医无闾。重开叠阜,鸾鳯峙而蛟龙走,所以拥护而围绕之者,不知几千万里也。形势全,风气密,堪舆家所谓藏风聚气者,此地有之。其东一带,则汪洋大海。稍北,乃古碣石沦入海处。稍南则九河既通,所归宿之地,浴日月而浸乾坤,所以界之者,又如此其直截而广大焉。堪舆家所谓“得水为上”者是也。

按:此皆以风水之美言之也。若以形胜论,则幽、燕自昔称雄,左环沧海,右拥太行,南襟河济,北枕居庸,苏秦所谓天府百二之国,杜牧所谓王不得不可为王之地。杨文敏谓西接太行,东临碣石,巨野亘其南,居庸控其北,势拔地以峥嵘,气摩空而崱屴。又云:燕冀内跨中原,外控朔漠,真天下都会。桂文襄公谓形胜甲天下,扆山带海,有金汤之固。盖真定以北至永平,闗口不下百十,而居庸、紫荆、山海、喜峰、古北、黄花镇,险隘尤着。会通漕运便利,天津又通海运,诚万世帝王之都。自昔之都燕者,始于召公,而极于金元。然召公诸侯也,金元乃夷狄杂气,皆不足以当其大。惟我皇朝,得国之正,同乎尧舜;拓地之广,过于汉唐。功德隆盛,上当天心,下乘地气,真万世不拔之洪基也。而议者乃谓北太近胡,距塞不二百里,无藩篱之固,而天子自为守。不知今之四夷,北虏为急,倏忽来去,边备须严。若畿甸去远而委守将臣,则非居重驭轻之道矣。故我成祖文皇帝,睿意建都于此,良谟远猷,岂凡愚之所能及哉!然当时未必虑及风水之说,而默契若此,是盖圣王之兴,动与法合,天地造化,有自然相符之理。昔尧舜禹三圣之都皆北龙。今我朝畿甸亦北龙,而形胜与风水法度又皆迈之,宜其驾唐虞,迫二代,全盛如此,是固我列圣之茂德神功鸿休骏烈之不可及。然地理之应亦或然也。愚何幸,躬逢其盛。

北龙之次,有平阳、蒲坂、安邑,亦冀境,乃尧舜所都之地。按:朱子曰:“河中地形极好,乃尧舜禹故都。今晋州河中府是也。左右多山,黄河绕之,嵩河列其前。”又曰:“河东、河北皆绕太行山,尧舜禹所都,皆在太行山下。”又曰:“上党,太行山之极高处。平阳、蒲阪,山之尽头。”又曰:“尧舜都中原,风水极佳。左河东、太行诸山相绕,海岛诸山亦皆相向。右河南绕,直至泰山凑海。第二重自蜀中出湖南,出庐山诸山。第三重自五岭至明、越。又黑水之类,自北缠绕,至南海。”此皆以其大形势而言之也。张子微曰:“河中之地,右则西河,左则东河,前则南河。逾河而为壶口,近河而为覃怀,入河而为衡漳。三面距河,一面背山,所背恒山,相去甚远,逶迤而下,其平如砥。方广千里,夹水之外,四面皆有名山巨镇迎送护卫。但堂局宽阔,非凡俗所能检点。若两腋无水夹截,即是水不交会,大龙如何得住?故夹身之左有小东河,右有西恒河。南有小南河闗截于内,而大河经之,龙将焉往?其它桡棹手脚,得无名之水界夹分明者,又不可数计。但眼目难于检点,举其堂局,形势可以周知。此则以其亲近者而言之也。虽然,尧舜禹圣人,道化天下,未必系于风水。然天造地设,亦自然默契之理,有不可诬者。但今风水变迁,王气销竭,无复可都矣。

论中龙所结帝都垣局

中龙有关中曰丰、曰镐、曰咸阳、长安,皆今陜西地,通曰关陜,古雍州也。杨公云“关中原是太微垣”,又曰“长安落在垣宿中。”盖中干之尊也。其龙发于昆仑。《经》曰:“黑水绵络西河,横山始起祖宗,转荥、貊、泽,自西而东,尽于雍州。”张子微曰:“长安之龙起于横山,其山皆黄石,绵亘八百余里,不生草木。及至雍州之地,泾水出安定,在雍州之西,自西而南入渭水。而北是为渭、汭。渭水出鸟鼠同穴,西为雍州之西山。至泾水所属之地则为北。惟此依山挟水,号为天府之国。”又曰:“秦都咸阳,非长安。以宫属渭,跨渭为飞桥复道,以象天阙道而属阿房。如骊山温泉,又长安之枝龙也。长安之下则有岐、梁、荆诸山为护,沣、泾、漆、沮、河水界限为卫。”蔡文节公曰:“咸阳之地,龙合之玄格,前后左右,诸山包护。”此皆谓其风水之美也。若以形胜言之,则娄敬所谓“被山带河,四塞为固。”张良所谓“左殽函,右陇蜀,沃野千里。南有巴蜀之饶,北有胡宛之利,阻三面而守,独以一面东制诸侯,乃金城千里,天府之国”者是也。故史称关中“阻山带河,四塞之险,东有函关,西有散关,南有武关,北有萧关。”吕成公亦谓关中是形势之地。欲据形势,须都关中。桂文襄公谓其山河四塞,形势甲天下。《易》曰“天险不可升”。地险山川丘陵,王公设险以守其国,惟此为然耳。故关陜之地,形胜全,龙局美,王气攸萃,而文武周公列圣笃生。自文王都岐徙丰,武王迁镐京,成王实都于镐,以据天下形势。当西周全盛时,特往来朝诸侯于洛邑。至平王避犬戎,始迁都于洛阳,号曰东周,则周日微弱,而雍州王气为秦得之。盖秦先世有非子者,善育马,为周孝王主马。马大蕃息,分土为附庸,邑居秦。历三世,至秦仲始大。历庄襄,犬戎弒周王,襄公救周有功,封为诸侯,赐以西周畿内八百里之地。秦即其地,日以强盛,兼并天下,统一区宇。然无功德,肆暴虐,不足以当其地王气之大。汉与,以娄敬、张良之议,遂因其故都而都之,传十二帝,厯二百一十四年。其后,唐又都之,传十八帝,厯二百六十九年。宋人亦尝议欲都此,而以横山未入版图,故都大梁,以经营横山。盖横山当宋时,诸戎所依,为戎夏必争之地,不得之则不可都,故尔。邱文荘公曰:“秦地被山带河,四塞以为固。所谓金城千里,天府之国,得天下之百二者也。周人初起于邠,继都丰镐,天下形势之地,盖莫有过焉者也。至平王东迁而弃其地与秦,秦地始大。战国之世,山东之国六而秦居其一。六者为纵,而秦独为衡焉。卒能以少制众,并而有之,非独人力,亦地势然也。自高帝用娄敬言,西都关中,后世言形胜者必归焉。唐起晋阳,亦都于斯。自宋人都汴之后,王气消歇者五六百年于今矣。”详究文庄兹论,确有所见,而议者乃谓漕运不便。不知周与汉唐各数百年,而其储积岂无其道?且《禹贡》“若雍州,厥田惟上上”,史称沃壤千里,可以储贮。而秦号富强,顾所处之如何耳!大抵雍州非直形势险固,风水融聚为美已也。且其水深土厚,民性质朴,易于从化,尤为可嘉。朱子曰:“岐丰之地,文王用之以兴,二南之化,如彼其忠且厚也。秦人用之未几,而一变其俗,尚气概,先勇力,忘生轻死,悍然有招八州,朝同列之气。其故何哉?诚以雍州土厚水深,其民重厚质直,无郑、卫骄惰浮靡之习。以善道之,则易兴起而笃于仁义;以猛驱之,则其强毅果敢之资,亦足以强兵力农而成富强之业,非山东诸国所及也。后世欲为定都立国之计,诚不可不监乎此。而于导民之路,尤不可不慎其所之。旨哉言乎!

中龙之次有洛阳,即周营洛邑之地也。前值伊阙,后据邙山,左瀍右涧,洛水贯其中,以象河汉。此紫微垣局也。张子微曰:“洛邑是飞龙格势,脚手本自分明,迎送却从外假合。凡大地,迎送皆取诸外而不取诸本身。所谓本身手脚,一曲屈萦回辄五六十里,或七八十里,故人不见其为手足。况远外迎送,其得见乎?此其平夷之地,一望无际,惟审其水源而后识之也。然洛邑居天下之中,为大龙之腹,四望平夷,近则熊耳居其右,西京在其左。取诸远则上洛在其西,太华在其东,终南惇物在其北,内方则在河南。周公所以取制天下之中,犹腹为人身都会之所也。以水而言,则洛水自西而经其前,瀍、涧界其东,汾、 绕其后,伊水陈其面,最合风水法度。但以形胜论之,则平夷无险,四面受敌,故周营洛邑,特以宅中图治,道里适均之故,乃于此以朝诸侯,非建都也。按《大学衍义》,陈大猷曰:“成王实都镐京,特往来朝诸侯,祀清庙于洛。故镐京谓之宗周,以其为天下所宗也。洛邑谓之成周,以周道成于此也。洛邑天下之至中,丰镐天下之至险。成王于洛邑定鼎,以朝诸侯,所以成天地中和之气。宅中以莅四海,其示天下也公。于镐京定都以壮基本,所以据天下形胜,据上游以制六合,其虑天下也远。”诚哉言也!后平王避犬戎,徙都于洛,则周室日衰,驯至不可为矣。汉初,高祖亦欲都洛,以娄敬、张良之言,都于关中。光武中兴,始于洛建都,谓之东都洛阳。却在周都河南,又隔伊水,有诸水在后,而地方之备差完,颇为可取。然皆平夷,旷洋无蔽,有德易以王,无德易以亡,不可用也。故东周都洛而能延数百年之久者,诚以文武之德,民不忍忘故尔。温公《厯年图》曰:“周自平王东迁,日以衰微。至于战国,又分而为二。其土地人民不足以比强国之大夫。然天下犹尊而事之,以为共主,绵绵然久而不绝,其故何哉?文武之德植,本固而发源深也。不然,以区区数邑,处七暴国之间,一日不可存,况数百年乎?”此确论也。

中龙之又其次者,有汴梁。其龙自熊耳至此,平坦万里。大河在其北,淮河在其南,亦天苑垣也。五代梁、汉、晋、周皆都于此,年代不永。宋都之,传九帝,厯一百六十七年而南迁临安。是时汴梁在河之南,犹差可取。今河水冲决而在于河之北,无复当时风水形胜矣。旧黄河在开封城北四十里。宋元以来,河徙穿淮。驯及我朝洪武二十四年,河决原武,东经开封城北五里,又南行至项城,经颕川以入淮。而旧河故道遂淤。正统十三年,又决荥阳,过开封城之西南,而城北之新河又淤。自是汴城在河之北,龙脉经河穿坏,形胜亦无,河绕可恃不可用也。盖河源于昆仑星宿海,又入地伏流数百里,不见其派。禹之所导,始于积石,初未曾穷河源也。河至于此,其势横放冲溢。外则泾、渭、漆、沮之会于渭、汭,又有伊、洛、瀍、涧、汾、 之会于底柱,所泄惟汝、泗二流。内则淡、济内河,滹沱、恒、洚从而益之,至于九河逆河,势虽远而愈胜。故有河患,非人所能制者。自三代已然。由汉、唐、宋、元迄今,频年冲决,而沿河之民悉鱼鳖矣,况可都乎?

论南龙所结帝都垣局

南龙有金陵,即今之南畿,我太祖高皇帝建都之地也。战国楚威王时,以其地有王气,埋金以镇之,故称金陵。汉改曰秣稜。吴曰建业。晋曰建康。其形势,前辈谓与洛阳同。廖氏云:“建康形势洛阳同,王气古云钟。”盖紫微垣局,南干之尽也。苏伯衡谓刘迪简云:“金陵地脉,自东南朔长江而西,数百里而止。其止也,蜒蜿磅礴,既翕复张。中脊而下,降为平衍。所谓土中于是乎在。西为鸡笼、覆舟诸山,又西为石头城。而钟山峙其东,大江回抱,秦淮、玄武湖左右映带,两淮诸山合沓内向,若委玉帛而朝焉。诸葛孔明谓钟山龙蟠,石城虎踞,真帝王都。昔始皇见金陵有王气,东游以压之。其后三国吴都之,传四世。东晋又都之,传十一世,历百余年。南朝宋、齐、梁、陈、南唐皆都之,而年代不永,盖以其虽合垣局,而垣气多泄,故尔。杨筠松云“长江环外有三结,垣前中水列。垣中已是帝王都,只是垣城气多泄”是也。若以形胜论之,则江限南北,古今恃为天险。朱子曰:“东南论都,必要都建康者,以建康正诸方水道所凑,一望则诸要会地都在面前,有相应处。”刘诚意谓“襟带长江,势甚险固。”桂文襄谓“金陵,江北则有徐、颖二州,地跨中原,瓜连数省,并称雄镇,为藩离,有控扼之势。江南则有安庆,当长江委流,西控全楚,为江表门户。”按诸君子所论形势,是诚英雄用武之地,可以驾驭四方,号令天下而兴王业者。我太祖高皇帝以之定鼎,良有以也。但以地理家言之,虽合紫微垣局,奈垣气多泄,故成祖文皇帝再建燕京,为万世不拔之基,岂偶然哉!盖天眷皇朝,故二祖动即合法,而非有意于地理之说也。猗与盛哉!

南龙之次有临安今浙江杭州府。其龙脉自天目山入钱塘,而海门有龙赭二山在其中。郭景纯纪云:“天目山前两乳长,龙飞凤舞到钱塘。海门更点巽风起,五百年间出帝王。”《经》云:“海门环合似天市,天目天池生侍卫。万里飞来垣外挹,海外诸峰补垣气。”廖氏云:“大江以南天目峙,海门似天市。”故临安亦天市垣耳。若以形胜论之,则僻处一隅,子朱子谓“如入屋角房中,坐视外面,殊不相应。”宋高宗南迁建都于此,其卜相京畿国师,吾邑传公少华伯通也。有临安行在表,谓其地只可驻跸,不宜建都,不过偏安之地。且主奸相弄权,武臣多咎。后宋竟未能恢复,而奸相如秦桧、贾似道诸人迭出,皆操弄国柄,武臣多不善终,果符傅公之言。

其表略曰:顾此三吴之会,实为百粤之冲。钱氏以之开数世之基,郭璞占之有兴王之运。天目双峰屹立乎斗牛之上,海门一点横当乎轸翼之间。临安集秀气于轩辕,吴会孕祥光于枢府。会稽、北固,堂堂乎天外之山;京口、姑苏,眇眇兮域中之泽。四神具足,八景宽容。山势北来,有朝海拱辰之象;水流东去,无鬼刼凌夺之忧。凤阁龙楼,正当辛地;捍门华表,恰值星河。上合东宫天市之垣,下接扬州禹贡之域。然而金匮凌云,虽少府有积年之聚;廉贞妬主,必大臣多持柄之虞。昴日星亏,武臣多咎;鬼金位起,阉寺施权。文曲多山,俗尚虚浮而诈;少微积水,人多文饰而贪。虽云自昔称雄,实乃形局两弱。只宜为一方之巨镇,不宜作百祀之京畿。驻驆暂足偏安,建都难奄九有。

按:傅公表上,乃升杭州为临安府而称行在,遂寝建都之义。又数年,秦桧专权,建和议而无恢复之志。当时诸臣亦有议都建康者,竟如桧议,定都临安。而有宋卒不能克复旧物,令人有余憾。虽然,天下事莫不有数。《宋史》记徽宗梦吴越武肃钱王镠入宫而诞生高宗,则临安之都,岂非数有预定者?吴钱王镠,唐末封吴越王,梁篡唐,镠遂据杭州。

已上建都之地,其概如此。唐虞之都,以河溢为患。周洛邑以备守之难。大梁平夷无险。临安僻处一隅。金陵形胜虽优,而垣气多泄。两淮龙气大尽,而地势卑下。东鲁中干虽尊,而已锺孔圣。且今河水穿龙,皆非建都之宜。他如许昌、成都、南粤等处不足论矣。惟我京师为上,而关中次之,东汉所都之洛又次之。虽然,圣帝明王,要必有所重也。昔魏武侯浮西河而下,中流顾谓吴起曰:“美哉!山河之固,魏国之宝也。”起对曰:“在德不在险。昔三苗氏左洞庭,右彭蠡,禹灭之。桀之居,左河济,右太华,伊关在其南,羊肠在其北,汤放之。纣之国,左孟门,右太行,恒山在其北,太河经其南,武王杀之。若不修德,舟中之人皆敌国也。”武侯善之。愚谓君子不以人废言。起虽不足道,若斯者诚确论哉!不然,秦、隋尝都关中矣,金、元尝都燕京矣,风水之美,形胜之固,何独于彼不验哉!是故风水之说在于地,固有国者所当择。而祸福得丧之机存乎人,尤有国者所当慎也。